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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仙客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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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冬阳没能准时将花送出去。

    不仅没能准时将花送出去,他迟了整整五十八分钟。司机好不容易将车子开到客人的公司附近,便不愿再往里开:“你看,前面都堵着,我真的不能再往前开了,不然我一个晚上耗在这里!”

    已经晚了这么久,乔冬阳都麻木了,他抱着、拽着十束玫瑰花,走下了车。

    一秒钟前还娇俏着如同四月里的小红莓般的野莓玫瑰,关上车门的瞬间,大雨迎面而来。野莓与乔冬阳一起,顷刻间变得无比狼狈,失了所有颜色。

    他被客人骂了一通。他是嘴甜,却仅限于在家人、朋友面前,仅限于对他有善意的人面前。而此时是他理亏,他只能低头任人骂。

    客人是个有修养的人,倒是没有骂脏话。可她穿着精致的套装与高跟鞋,站在明亮的大厅内,冷静而又克制地教训他。乔冬阳知道,他不该这样孬,不该这样低着头任人教训。她又不是他妈,更不是他哥。

    可是他的确不讲信用在前。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上的水全部滴到了地上,他的脚边全是水。与那位客人,反差得这样明显。已经很久很久,他没有这样难堪过了。他听到客人说他“不讲信用”,他最怕被说这样的话,到底小声道:“对不起,半路上下起了大雨,堵车了——”

    客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出来前,为什么没拿把伞?我们公司,离你的花店并不远,你走过来也就二十多分钟。或者为什么不多找几个人一起送花?老板,恕我直言。你真的不适合开花店!既然你没有这个能力,你当初就不应该接我的单子!既然接了,你又没能做好!

    如果不是因为附近还有另外一家花店,我们的活动怎么办?我看在你还年轻,也不再多说,只是以后不会再去你那里买花。你好自为之!以后做事情,请先想想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说完后,她转身便走了。

    高跟鞋的声音,清脆、动听,却又冷漠。

    乔冬阳低着头,嘴巴一瘪,差点哭出来。他的手上还提着那两个纸袋子,袋子早就被雨水浇烂了,花束掉得满地都是。他弯腰,去捡那些花束。本来满满当当的花束,一手只能抱两束,现在全蔫了。他勉强将十束花全部抱到怀中,转身往外走去。

    大雨中,根本打不到车,他也没再打车。

    迎着雷电与大雨,他失魂落魄地往花店走。那位客人的话,还在他的耳边。他觉得,那个客人说得挺对的。他常常做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他怀中的花越来越蔫,可他不愿意松开手。

    雷雨之间,还刮着大风,他湿了的衣服满是凉意。曾经他是个下半身毫无知觉的瘫子,经过长期的治疗,双腿才渐渐恢复知觉。而这样的雷雨之下,天地间好像就他一个人。就连他的腿,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雷与电。

    他的腿有一点酸疼。

    他的眼前十分模糊,他甚至没法用手去擦去脸上的雨水,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了,他的腿吃不消。医生叮嘱过他太多次,要好好保护腿。就连四月份的时候,天气那样暖了,他腿上还穿了两条裤子。

    他的腿就是他的命。

    他开始加快步伐,离他的花店越来越近。终于,再过一个马路,就是他的花店,他的心光。

    开这家花店的时候,他哥哥说这个名字土,说就用他的名字“冬阳”,都比这个好。可他坚持用这个名字,他觉得“光”是一个特别奇妙的字眼,是一个能让他瞬间便充满能量的字眼。

    他喜欢。

    现在,他的店就在眼前,他深深吸一口气,绿灯亮起的瞬间,他往对面走去。

    离开斑马线前,他将花全部并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去裤子口袋里掏钥匙,却是空的。他的脑袋也空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他又没带钥匙,钥匙又被锁在了店里。

    他抬头往花店看去,脚下却是踩到了几片梧桐叶,太滑,双腿本就已酸疼的他,狠狠摔了一跤。

    花束散得满地都是。

    连连“嘶”了好几声,乔冬阳疼得眼泪全部掉了下来,这是真正的生理眼泪。之前那样难过,他都没哭。他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腿却麻了,站不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十分慌张,他害怕他的腿又出问题了。但多年来的乐观,告诉他不要想这些,他咬牙,撑着地面,一寸寸地又站了起来。

    身边没有丝毫可以扶住的事物,他的双腿微微颤抖。他再也管不了那些花,他试探着往前了几步,腿抖得更厉害,他走得愈发小心。

    身边再没人,他也要走下去啊。

    他只有他自己。

    他再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一鼓作气地走到门前的雨棚下。幸好六月份时,因天热,他找人在门上装了个雨棚。

    可等他僵硬地离雨棚越来越近时,他看到了地上的那盆仙客来,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仙客来,娇弱的花骨朵已经不见了。

    他怔在了原地,他忘记了,忘记了那盆仙客来。

    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那个客人真的说的没错,他什么事都干不好。就连这样一盆植物,他都照顾不好。他为什么非要拿出来拍照?为什么拍完照却又不能记得拿回去?为什么他总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怎么就这么无能?

    他走去抱起那盆花,却因弯腰的缘故,他的腿支撑不住,他整个人跌落到了地上。

    随后再也没能站起来,他的腿彻底没了知觉。

    柳北晔从苏州回上海,车子开到一半,还在高速上时,下起了大雨。

    柳北晔本在看文件,听到雨声,朝外看了眼。他这几日都在苏州,本还在好奇乔家傻弟弟那边现在是什么样子,打算回去就到店里看看,毕竟是他揽下来的事情。现在见到这样大的雨,却是有些犹豫了。那个小傻子,估计早就回家了吧?

    到市区后,司机问他:“您回家,还是回公司?”

    他犹豫了会儿:“回家吧。”

    “好。”

    眼看着司机就要将车开下高架,他又道:“还是先别。开去那家花店先。”

    “好。”

    车子离花店越来越近,柳北晔远远望过去,只见除了路灯,所有的店都关门了,没有一家的灯是亮着的。司机便道:“气象台发布红色预警了,街边的店都提前关门了。”

    柳北晔点头,早知道是这样,只不过他还是过来看了眼。

    他收回视线,说道:“那就回家吧。”

    “行。”

    柳北晔低头正准备继续看文件,却又突然抬头往外看去。司机正要拐弯,他急声道:“等等!”他仔细看了几眼,看到乔家弟弟的花店门口,的确似乎窝着一个人影。路灯下,身影藏在阴影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司机把车子缓慢地停在了心光前。车窗户上全是雨水的痕迹,柳北晔也看不仔细,并不能辨清那到底是谁。他伸手就要去开门,司机道:“老板,我下去给您拿把伞,伞在后备箱。”

    “没事,我就下去看一看。”

    “雨太大了——”

    “没事。”柳北晔放下手里的东西,推门下车,他往前走了几步。这下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确是乔冬阳。

    柳北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乔冬阳。

    跟只没人要的小流浪猫一样,脏兮兮、**地蜷缩着,不,还不如流浪猫。下这样大的雨,再傻的流浪猫也知道要找个地方躲雨,他倒好,就这样坐在大雨间,双腿的姿势更是诡异。

    雨太大了,柳北晔强睁着眼,走到他面前,叫他:“乔冬阳。”

    乔冬阳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乔冬阳,喂。”他又叫了一声。

    乔冬阳依然没有反应。

    柳北晔蹲下来,再叫他:“乔冬阳?你坐这儿干什么呢?啊?”

    乔冬阳这时才终于回神,他缓缓抬头,脸被大雨浇得狼狈到一塌糊涂。他的怀里居然还抱着盆花盆已经碎了一半的植物,他直直地盯着他看。

    柳北晔有些担心:“乔冬阳,你怎么了?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乔冬阳却突然“哇”地哭出声来,声音极大,比雨声还大。

    柳北晔离他很近,听到这突然而至的哭声,差点没被吓地再站起来。

    乔冬阳从双腿失去了知觉的那一刻起,脑中便只有一个念头:他又瘫了。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起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他也不敢想。完全不能想。他的腿又瘫了,一切的一切再度回到原点,不,比原点还不如。

    冷不防,面前出现一个人,还是他认识的人。

    他一直小心绷紧的神经,瞬间便断了。

    “你别哭啊?你怎么了?”柳北晔最怕别人哭,他妈妈看个广告都能看哭,一哭就是一个小时,他怕得很。现在乔家弟弟哭成这样,他有点慌。

    “我的腿瘫了——”乔冬阳大哭着说,声音中满是绝望。

    “……”柳北晔低头看他的腿,“还能站起来吗?”

    乔冬阳却再也没说一个字,仿佛彻底不会说话了,只是大声地扯着嗓子哭。

    柳北晔伸出双手,想要将他抱起来,乔冬阳的上半身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一缩。

    柳北晔的声音不自觉地便放轻:“我带你去医院。”他再去抱乔冬阳,乔冬阳的上半身还是紧绷着,本能地防御着外人。

    柳北晔叹了口气,帮人帮到底吧。他再尽量柔声地说:“你走不了,我只能抱你,我带你去医院。没关系的,你的腿早就治好了,不会出问题的。”

    乔冬阳抬头看了他一眼。

    “相信我。”柳北晔对他说,声音中满是安抚的力量。

    乔冬阳看了他几秒,无意识地喃喃说道:“我相信你。”

    柳北晔“嗯”了一声,将他横抱了起来,这一次乔冬阳没再躲开他。只是乔冬阳的怀里依然抱着那盆花,柳北晔也没再管。

    拿着伞在一旁,一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的司机,这时走上前来,将伞遮到了他们头上,并问道:“老板,他坐前面还是后面?”

    柳北晔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乔冬阳,说道:“和我一起坐后面吧,我们去医院。”

    “好。”

    走到车里,柳北晔本想把乔冬阳放下来,乔冬阳却僵硬着身子,缩在他怀里。他叹了口气,依然将乔冬阳抱在怀里,对他轻声说:“你怀里这盆花,先放到后备箱,行不行?”

    乔冬阳蜷缩着,低着头,不说话,手臂却环得更紧了。

    柳北晔不再劝,抬头对司机道:“走吧,去最近的医院。”

    车子就这般开离了此处,雨却还是那样的大。

    只是路上再没了其他车子与行人,只有他们这辆车,与四盏车灯,以及车里的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