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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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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因为裴奕不听话私自回帝都,且有意改了学校演习报名的时间而升起的怒火,在看到孙子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就是生气也不舍得生气太久。

    “喝茶吗?我让小林泡一壶上来。”

    裴老爷子爱烟、酒、茶,视这三样为重中之重,家里人都不准碰。

    他上了年纪之后,因为身体原因,裴老太太及家里人都希望他不要再碰烟、酒,他喝茶的时间就多了。

    真正的好茶,他平时都收藏着,不到重要的时候不舍得喝。

    “上回分来了一点大红袍,只有这么一点,你尝尝。”裴老爷子捏着手指,比了个手势,裴奕就道:

    “爷爷柜子里,不是藏了酒吗?”

    裴老爷子愣了愣。

    他身体不好之后,家里禁止他喝酒,但旧习难改,他的书房柜子后面,被他掏出一个小空间,装上一瓶好酒,平时趁着没人时,偷偷喝一点。

    裴奕从小就受他宠爱,他的秘密家里人不知道,裴奕却是知道的。

    听到孙子说想喝酒,裴老爷子看了他半晌,他嘴角带着笑意,却目光坚定,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以前在裴老爷子心目中,他无论长得多大,都像是那个曾被他牵在手心里的孩子,所以事事替他作主,替他拿主意。

    现在自己要与他喝茶,他却主动提出想要喝酒,是因为他想跟自己表达,他已经长大成人了吗?

    裴老爷子笑了笑,转身去拿酒杯。

    他拉开一本挖空了的厚厚的字典,将里面装的一个小盒子取了出来,里面刚好放着两个酒杯,每个酒杯装的酒大约刚好够人两小口喝完的样子。

    家里的酒杯为了方便他藏匿,个头都不大,小巧玲珑的,完全可以被他握在掌心。

    裴老爷子取出酒杯,进洗手间里洗了洗,又拿了东西擦干,脸上露出肉痛之色,犹豫半晌,终于搓了搓手,将书架上的书全部取了下来,最终搬出一个酒瓶子:

    “三十多年前,当时爷爷的旧友送的,平时我舍不得碰的,谁来都不给。”

    那酒瓶封得严严死死,以蜡密封,避免‘跑度’的,瓶身被摸得光亮,这么多年来,都像是没有被拆开过的样子。

    瓶子外表貌不惊人,甚至显得有些土气,可是看得出来是上了年岁的。

    裴老爷子抱着酒瓶,有些伤感的样子:“爷爷这位旧友,早就埋进了泥土里。”

    他狠了狠心,将瓶子上密封的蜡融了,还没打开瓶塞,酒的香气便飘进了裴奕鼻子里。

    裴老爷子一下像是老了十岁,他抱着瓶子,有些有气无力:

    “这酒瓶,是你张爷爷送的。这个人,可能你还不认识。”

    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将瓶子打开,那酒已经放了很多年了,酒液呈琥珀一般的颜色,如蜜一般,已经有些浓稠了,香气四溢。

    “那时侵略者入侵,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我那时刚二十三四,就像你这样的年纪。”裴老爷子说到这里,看了裴奕一眼,将倒了七分满的杯子,推到裴奕面前:

    “那会的情景,阿奕,是你想像的不到的。”

    裴老爷子微笑着,斯条慢理的也坐到了另一侧沙发上,与孙子面对面的谈话。

    “如今你也长大了,爷爷不想跟你聊学校的事,也不过问你演习的事情,想跟你聊聊其他的。”

    他抬起腿,伸手想去摸沙发上的矮匣子,里面装着一盒子雪茄,他取了一根出来,闻了闻:

    “你知道爷爷是怎么娶了奶奶的吗?”

    裴奕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奶奶是上海人,出身名门,家里亲戚很多,小时每次回上海,奶奶的娘家人总是对他十分喜欢的。

    能娶到出身不俗的裴老太太,那时讲究门户出身的裴老爷子自然也不会出身太低,甚至他出身比裴老太太更显赫一些。

    裴老爷子原籍天津,裴老爷子的祖父,乃是晚清时期摄政王刘章程的得力谋士,后调任两江总督,辖江苏、江西、安徽,同时治南京,又兼北洋大臣,治外交,兴办海陆军,置办煤铁、电报、轮船、戏剧等企业,在天津发展多年,权势滔天,裴家人迅速发根。

    在这样的情况下,裴老太太当时出身虽好,但与裴家相比,却又略次之。

    裴老爷子年少之时,是裴家长子,想要嫁他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

    年少的时候,门庭显赫,往来的门阀大多都是各族贵女,许许多多的人争着抢着想要在当时的裴老太爷面前为他作媒。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年的华夏呈现一种极其复杂的局面,高门之间依旧繁华,甚至经济呈现一种异样快速的发展状态。

    侵略者觊觎这块肥沃的土地,已经对其虎视耽耽,三省已经呈沦陷的趋势,那里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而裴老太爷治下,却歌舞升平,那种极度的繁华与战乱揉合在一起,从裴老爷子嘴中,如一副画卷,缓缓展开在裴奕面前。

    “这个时候,我的一个好友张宜平上门拜访我。”裴老爷子说到这里,身体往沙发椅背上靠去,整个人陷入回忆里:“他比我大七岁,是我在北平读书时的旧识,很有文采,是上海文务山的总秘书,替他出谋划策。”

    裴老爷子拿着雪茄,看着裴奕笑,裴奕就道:

    “曾外祖父的人?”

    裴老太太娘家姓文,其家族在上海当年管的是洋行买办的事务,非常有钱。

    “是的,我裴家的门,并不是那么好进的,阿奕。”裴老爷子含着笑意,“他是凭着我昔日旧友的身份来的,提的就是这样一壶酒,跟我谈起了我的婚事。”

    裴老爷子出身太高,又是长子,家里对他期望很大,他的婚事迟迟未定,是名媛淑女们心目中的如意夫婿。

    文家虽然有钱,可配裴家却太低了些。

    说句那个时候看来大逆不道的话,裴家在两江之地,如只手遮天的皇帝。

    那时的晚清已经名存实亡,各地军阀割据,对于地方难以约束,裴家在当天就是天,而文家任洋行买办,在当时的裴家看来,无异于就是‘臣’,并不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