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百年之叹(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许久,他才默然收回自己的手,轻声说:“你不应该跟我说那些话,不应该做那些事,不然,我绝不会相信你会做下那样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黄梓瑕将手帕取下来,神情已经变得平静,除了微红的眼眶,再也没有任何异样。

    她问:“我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很低,却清晰无比:“就在你家人惨死的前一夜,你从龙州回来,我去找你时……看见你一直盯着手里拿着那包砒霜,脸上挂着奇怪的表情。”

    黄梓瑕愕然睁大双眼,怔怔望着他,喃喃问:“什么?”

    “那一日,正是你从龙州回来的时候。我还记得你刚写给我的那封信,信上说,龙州那个案件,是女儿因恋情受阻,便于饮食内投入断肠草,全家俱死。你还在信上说,你我若到此种境地,是否亦会舍弃家人,踏上不归之路。”禹宣望着她的目光中,全是痛楚,“那信上的话让我十分担忧,看到你一回来又取出砒霜看,便立即让你将砒霜丢掉,然而你却将它丢进了抽屉,重新锁好,说,或许它是能帮我们在一起的东西。”

    黄梓瑕茫然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我记得龙州,记得那封信上的内容,可是我不记得我曾经拿出砒霜看过……我更不记得自己说过那句话!”

    禹宣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可她的脸上却全是哀痛与茫然,让他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脸色泛出微微苍白,扶着自己的太阳穴,因为太过激动,就连喘息都显得沉重起来。

    他艰难地说:“阿瑕,看来,真是我误会你当时的举动了……只是你拿着砒霜的那一刻,那种神情太过可怕,而那天晚上,你的家人全都死于砒霜之下……你叫我怎么能再相信你?”

    “不可能!”黄梓瑕用颤抖的声音打断他的话,“那包砒霜买回来之后,我就去了龙州,一直到我回来之后,那砒霜都没有动过!你怎么可能看到我拿着那包砒霜?”

    禹宣死死地盯着她,这个一直清逸秀挺的人,此时面容上尽是惊惧,只喃喃地挤出几个字:“不可能?不可能……”

    整个人世都停滞了,只有他们站在遥不可及的高空之下,看着彼此,咫尺之遥,万世之隔。

    灼热与冰凉,血腥与肃杀,不可窥知的命运与无法捉摸的天意,全都倾泻在他们身上。

    “杨崇古。”

    后面传来冰凉得略显无情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几乎凝固的死一般的寂静。

    黄梓瑕转过头,看见李舒白站在巷子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逆光自他身后照来,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到他的轮廓,一种无法逃脱的压迫感,无形地袭来。

    她看见他清湛幽深的眼,让她一瞬间从那种恍惚迷离的情境中抽离出来,发现自己站在这条无人的冷寂巷陌中。远远的歌声还在传来,《叹百年》的凄苦曲调,催人泪下,在天空之中隐隐回荡,天空的流云仿佛都为乐声所遏,不再流动。

    而对面的禹宣,仿佛也回过神来,他额上还有着薄薄的冷汗,但神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低头对着李舒白行礼,转身要离开时,又停了下来,望向黄梓瑕。

    黄梓瑕默然望着他,苍白的面容上,无数复杂的思量让她欲言又止。

    他低声问:“你上次对我说,你要回到蜀地,查明真相?”

    黄梓瑕点了一下头,说:“我会回去的。”

    “那么,我在益州等你。”

    他的目光深深地看向她的双眼,就像多年前,还对爱情一无所知的她第一次遇见了他,看见他凝望着自己的双眸中,自己深深的倒影。

    这个世上,无人知道,她在那一瞬间,由小女孩长成为少女。

    李舒白与黄梓瑕进入同昌公主府时,叹百年舞队已经散去。

    被日光照得白茫茫的石板地上,散落一地的珠翠显得格外刺目。同昌公主的尸身,已经放入棺木之中,但室内依然陈设着大大小小的冰块。

    旁边还有一具较小的棺木,放的是公主乳母云娘,她脖颈上的绞痕犹在,以一种扭曲的神情陪伴公主长眠。

    皇帝与郭淑妃坐在堂前,身后的宫女与宦官们都在拭泪。皇帝脸上,满是阴狠暴怒,那是绝望心绪无法发泄,累积出来的狠绝。

    一看见李舒白带着黄梓瑕进来,皇帝身边的几个宦官宫女明显松了口气。见李舒白看着乳母云娘,皇帝便说:“公主一人在下面太冷清,朕让云娘下去继续照顾着公主。”

    李舒白见人已死去,也只能默不作声,在皇帝身边坐了。

    郭淑妃掩面哽咽道:“还有那几个侍女和宦官,其他人也罢了,近身的那几个,公主出事,他们亦有责任!”

    皇帝思忖许久,才缓缓说道:“上次杨公公替他们求过情,朕想也有道理,先暂缓吧。”

    “皇上体悯他们,臣妾可念着灵徽在地下孤单!”郭淑妃气息急促,哭得更是伤心,“灵徽自小最怕孤单,身边老是要人陪着的,如今一个人孤零零去了,身边少人服侍,我这个做娘亲的,可怎么安心啊……”

    她哭得悲哀,黄梓瑕却只觉得一股冷气自脚底浮起,沿着脊椎一路冰凉到头顶。

    李舒白的目光也正转向她,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郭淑妃的用意。

    “淑妃,你先别说了,朕心里难受。”皇帝长叹一声,却并没有反对,只向着李舒白又说,“朕刚刚,还叫了公主生前喜欢的,那个国子监的学正禹宣过来。”

    郭淑妃在旁边神情不定,轻轻伸手覆在皇帝的手背上。皇帝仿佛没感觉到,只说:“朕也听说过京中传言,灵徽曾邀禹宣为自己讲学,却多次遭他拒绝,后来她亲自到国子监找祭酒发话,他才应允到公主府中讲周礼——朕当时一笑置之,可如今想来,灵徽如此盛年,却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永远躺在地下了,她既喜欢听禹宣说周礼,朕能不满足他么?”

    黄梓瑕只觉得心口猛地一跳,但随即想到,刚刚看到禹宣出来了,看来,皇上是放过了他。

    “朕是真想杀了他啊。”皇帝说着,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仰头长出了一口气,说,“可见到人之后,却不知怎么的,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舒白并不说话,只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公主的棺木上。

    “或许是朕老了,已经没办法狠下心去摧折一棵玉树了。”皇帝说着,转头看向李舒白,“你可曾见过那个禹宣?”

    “见过,清逸秀挺,举世无双。”李舒白淡淡地说。

    郭淑妃怔怔坐在那里许久,不知为何忽然站起来,快步走到同昌公主的棺木旁,扶着棺沿泪如雨下。

    李舒白平静如常,说:“皇上不杀他是对的。否则,他若伴公主长眠地下,驸马如何自处?”

    皇帝点一点头,闭上眼,满脸疲惫。

    黄梓瑕站在他们的身后,静静听着他们的话。夏日午后,蝉鸣声声。她听到皇帝的声音,夹在在嘈杂的蝉声中,微显虚弱:“明日,大理寺公审此案。朕已经下令,只待庭审结束,就将那个犯人拉到刑场,凌迟处死。”

    李舒白略一沉吟,问:“此案已确凿了?”

    “人证物证俱在。”

    “若是抓到了真凶,足可慰同昌在天之灵。”李舒白回头看了黄梓瑕一眼,又说,“臣弟忝于大理寺挂职,明日自当前往。”

    “天气炎热,灵徽也不能久停,朕已经决定,待凶手伏法之后,便暂将她送往父皇的贞陵停放,待她的陵墓建好之后,再入土为安。”

    “如此甚好。”李舒白说着,却见皇帝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天,再也没有动弹,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只有呼吸越发沉重。

    他停了许久,向皇帝告退,与黄梓瑕一起出了公主府。

    夏日午后,京城笼罩在一片炽热的气息之中,街上几无行人。

    马车内的冰桶之中,陈设着雕成仙山的冰块,只是被热气侵蚀,融化的冰山已经看不出仙人和花树的模样,只留存了山体的轮廓。

    融化的冰水滴在桶中水上,轻微的声响。

    即使坐在冰块旁边,黄梓瑕依然觉得炎热,后背沁出微微的汗。她感觉到李舒白端详她的目光,令她觉得紧张到极点。

    处在这种境地下,简直是知己不知彼,毫无掌控场面的可能。于是为了避免一败涂地的结局,她一咬牙,先开了口:“奴婢想请教王爷一个问题。”

    他端详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诧异:“什么?”

    “是否,有什么办法让人能产生幻觉,看到原本没有发生的事情?”

    李舒白摇头,说:“不可能。”

    “然而,我刚刚遇到禹宣,他说,我曾在父母去世那一日,手中拿着那包砒霜,神情古怪。”

    禹宣,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心口似有波澜,但随即,便如涟漪荡开,化为无形。

    李舒白略一思索,说:“或许,这可以解释他为何始终坚持认为你是凶手——因为他眼中看到的你,在出事之时做出了一些不正常的举动。”

    “但我确实没有做过!”她坚持说。

    “是他记错了,还是你忘记了?”李舒白又问。

    “他记错了。”黄梓瑕毫不犹豫。

    “也许还有一个可能,他说错了——这是一句谎言。”

    “然而……他当着我这样一个当事人说谎,又有什么意义呢?”黄梓瑕茫然地问。

    “你是当事人,你尚且不知道,我又何尝知晓?”李舒白的声音变得冷淡起来,“何况,你们不是已经约好要在益州会面吗?到时候你们再行对质,不就明白了。”

    黄梓瑕听出了他寒凉的语气,默然无语,听得冰水“滴答”一声落下,马车也缓缓驻足,夔王府已到。

    黄梓瑕下马车时,只觉得一股热气涌来,如同有形的波浪般,让她不小心趔趄了一下。

    李舒白就在她的身后,抬手扶住了她。

    她站稳身子,正要向他致谢,他却已放开手,径自越过她向着里面走去了。

    她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转身向马厩走去。

    他没有回头,后脑勺却像长了眼睛,冷冷的声音传来:“去哪儿?”

    “太极宫。”她回头说,“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救下公主身边的侍女和宦官们。”

    “杨公公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