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雕心引 > 第66章 何为情伤(4)

第66章 何为情伤(4)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殷什么?”两个侍婢打起了帘子,一抹月牙白的人影走了进来,抬起眼时,漆黑的双瞳平添几分温润的笑意,又道:“江满又与你说了什么?”

    江满对阿殷眨眼。

    阿殷是知道的,打从上官仕信继承家业后,江满是越发敬畏这位少东家。阿殷笑笑,道:“说你去了百越,岭南茶也是百越带回来的。”

    江满暗自松口气,对阿殷点了点头,眼神示意殷姑娘大恩大德,明日再报!

    脚底一抹油,溜得飞快。

    上官仕信在阿殷身边坐下,也倒了杯岭南茶,浅酌两口,方说:“他说的话你不用在意。”

    阿殷说:“江满性子这般,我也不是第一日知晓的,”说着,上下打量上官仕信一眼。上官仕信有点紧张,问:“怎么了?”

    阿殷下定论。

    “黑了。”

    上官仕信大笑:“百越日头毒辣,九月的天仍然如酷暑,在外头行走了几日,回去脱了一层皮。你是没看到我刚离开百越时的模样,黑得就像是……”手指一展,指向外面的天色。

    阿殷道:“这么黑?”

    上官仕信一本正经地道:“再过一个时辰的天色。”

    阿殷被逗笑。

    他说:“我一回来便听到你千手技者的名头,我们上官家在绥州已有将近百年之久,都不及你这大半年的名声响亮。在核雕上可有什么收获?我这半年忙着家业,可惜没法钻研核雕了,如今技艺定不比以前。”

    阿殷道:“子烨此言差矣,核雕技艺勤学苦练能手巧,可子烨阅历渐长,心境想必也大为不同,假以时日重拾核雕,定是一番新境界。”

    她说话时表情格外真诚,这大半年走的地方多了,见的人也多,虚与委蛇勾心斗角比比皆是,越发觉得这样的她难能可贵。

    上官仕信的神色柔和起来,说:“有你当子烨的知音,此生无憾矣。”

    他动动唇,似是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说不出口,轻叹一声,改口道:“你此番过来是为了辞行吧?”

    阿殷颔首,唇角扬起,说:“我有子烨当我知音,也此生无憾矣。我不曾向其他人说明来意,子烨一开口便道出我的心里话。”

    她抬起茶杯,又喝了口茶,说道:“我祖父曾跟我说,核雕虽只有方寸,但却能有大千世界,此话我一直谨记在心,只盼能将大千世界掌握在手中。”

    上官仕信说:“只是核学与你想象中相差太多?”

    她点头。

    “我起初以为核学如同学堂,理应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可这大半年来我却发现不是。核学沾了天家,一切皆以皇帝的喜好为重,每个核雕技者苦苦钻研,为的便是讨皇帝欢心。皇帝爱山水核雕,我们便只能雕刻山水核雕,久而久之,大多都忘了雕核的初心。”她认真地道:“我只求不负初心。”

    上官仕信说:“子烨懂你,你想离开也无妨,兰铮等了多年能当你的替补。只是无论你去哪儿,一定要告诉我。上官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阿殷说:“子烨可是担心我的安危?”

    上官仕信笑道:“千手技者的安危,子烨何须操心?你那姓范的仆役如此能干,有他在,我不担心。不过是想知道你的行踪,知道了才心安。”

    范好核大半年前得阿殷的首肯,在绥州开了家酒肆。

    酒肆人来人往,很快也能知晓大江南北的消息。有一日,阿殷奇思妙想,想着穆阳侯能弄一个暗桩出来,为什么她不能?她有模有样地学着,起初遇着了不少问题,幸好后面都一一解决了。

    如今已初具规模,虽及不上穆阳侯的,但在绥州而言已经够用。

    她每日设擂台,自然是树大招风,有过五六次的遇险,但多得她的暗桩提前发现,每次都化险为夷。

    时日一长,已无人敢来招惹她。

    她对上官仕信笑道:“清明将至,我准备回恭城一趟拜祭我的祖父。之后想去青州看看,最多一个月便回来,子烨无需担心。”

    上官家的人待她很好,在她心里,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

    恭城那边,父母倒是来过几次信,大多是要钱,阿殷没有出面,由范好核出面解决了。她也不知范好核用了什么法子,打从两个月前,恭城那边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似是想起什么,她又道:“我听闻宫里又缺核雕师了?”

    上官仕信说:“你消息真是灵通,我也是昨日才得知的。之前新晋的那一位核雕师成了妃嫔,便又多了个空缺。昨日永平那边刚来了旨意,让我们挑一个核雕技者送过去。你这半年来名声够大,若你有意,你是不二人选。你若无意,我再让剩下的十七位核雕技者挑一位送去永平。”

    待阿殷离去后,江满才进了来。

    他说道:“少东家可是松了口气?”

    上官仕信道:“以她的性子和对核雕的追求,不会愿意去永平的。”只是……仍然是松了口气。去年父亲曾言永平的核雕圈不比绥州,与天家真真正正牵连上,性质便早已变了。

    那是一团黑得洗不净的污水!

    他打心底不愿她去。

    江满说:“少东家你何必担心?她若真想去,你把你的顾虑与她说了便好。”

    上官仕信缓缓摇首。

    “我继承了家业,有些话当说,有些话却不当说。”他叹了声:“我去看看父亲今日情况如何,若还是没什么起色,你去百越那边请一位郎中来瞧瞧。”

    江满看着少东家微塌的肩头,心中隐隐有几分酸楚。

    ……不容易啊。

    “去哪?”

    言深说:“回侯爷的话,暂时不知。”说着,他又嘀咕一声,道:“侯爷过去半年几乎是倾囊相授,如今的殷姑娘不比以前,她要做什么,没个半月也查不出来,更别说摸清她心里在想什么。”这半年来,殷姑娘的手段倒是与侯爷越发相像了,侯爷这般不留私心,当真不怕哪一日殷姑娘投奔到敌对阵营?

    这话,言深自是不敢开口。

    之前侯爷与殷姑娘闹了矛盾,两人至今没通过一次信,更别说见面了。当然,侯爷这边也忙得很,王家倒台后,还有其他余孽。

    沈长堂道:“不必派人跟着,她已能自保。”

    言深应了声。

    过了会,言默进来,禀报道:“启禀侯爷,圣上派了人去恭城。”

    沈长堂眉头微拧。

    “恭城?”

    言默道:“回侯爷的话,正是绥州的恭城,殷姑娘的故乡。”言深顿觉奇怪,说:“奇了,圣上遣人去恭城作甚?要核雕的话,绥州多得是,恭城那边无非是桃核多罢了。”

    言深暗自叹了声。

    这年头,不仅仅殷姑娘心思捉摸不透,而且圣上的心思也越发难测了啊。

    三四月的天气,孙十郎拿着一把折扇登上绥州的第一高楼,嬉皮笑脸的模样让孙九郎眉头拧了又拧。孙九郎说:“十弟。”

    折扇一摇,堵住了孙九郎的嘴。

    “九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我觉得喜欢这把扇子,你别指望我会收在屋里。”不等孙九郎开口,孙十郎又吊儿郎当地说道:“九哥,看到人了没有?那一辆是殷姑娘的马车吧。”

    孙九郎立刻望去。

    官道上一辆马车都没有,一回首,见孙十郎憋着笑。

    孙九郎恼了。

    孙十郎连忙求饶:“好九哥,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只是喜欢看到你这副被我气得不行的模样。”话音未落,孙九郎拧起拳头。也是此时,孙十郎喊道:“九哥!这回是真的了!”

    孙九郎冷声道:“一次就够了。”

    “没,这回是真的了。我哪敢骗九哥两次?你看看,那是殷姑娘身边的范小郎,后面还有十来个随从呢。哎,真是羡慕,范小郎从哪儿弄来这样的随从?个个看上去其貌不扬,但一瞧就知道是练家子。”

    孙十郎说得详细,孙九郎才勉强信了,侧首望去。

    绥州城门外,果真有范好核的身影。

    前方有四五人打头,后方还有七八人跟着,中间三四辆马车,这样的架势看起来是一般,不太符合殷氏千手技者的名头,但孙十郎是识货人。

    那几辆马车看着朴素简单,但想要订做却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粗粗算下来,没五六百金是买不下来的。再瞧瞧那些随从,看着衣衫单薄,但曾经试探过身手的孙十郎也是知道的,他们都穿了刀枪不入的背甲。

    哪儿弄来的,孙十郎不知道,反正跟穆阳候没关系。

    那上官家的少东家常年往外跑,天南地北地谈生意,遇着好东西,势必要第一个带给殷氏。

    孙十郎想得正远,孙九郎道:“她要去恭城。”

    “啊?九哥怎知?”

    孙九郎伸手一指,道:“让你平日多看点天文地理的书,那条官道只通往恭城,立马回去飞鸽传书。”一顿,孙九郎又问:“对了,陆岚呢?”

    孙十郎问:“九哥,怎么女人的事情你都往我这边塞?”他摇摇折扇,又道:“侯爷嘱咐了,看殷姑娘怎么处理。不过呢,侯爷也说了,殷姑娘手段尚仁慈,不够狠,没有斩草除根始终是祸害。现殷姑娘离开绥州了,我们应该能动手了。我瞧陆岚确实是个祸害的料子,被乞丐羞辱折磨,又卖去花楼,折磨了几个月还没有崩溃。我听说上个月还跟花楼的花魁抢饭碗,这人实在留不得,心性坚忍如此,一旦寻得契机岂不是能上天了?”

    “你去花楼了?”

    “哎,九哥,你重点不对,我这是给侯爷办事!半点也没耽搁!”孙十郎扬起一张笑脸,说:“我让人去砸场子,陆岚在花楼里名声也没了,她昨日雇了一辆牛车,看起来是要逃了。我打听了下,她是要去青州。她的户籍文书没有了,不可能走官道,她只能走山道,且必定要经过芒山。”

    孙九郎问:“布置好了?”

    孙十郎道:“芒山上有个悬崖,摔下去能死得无影无踪。”

    “阿荷姐姐看起来很舍不得姐姐,送了我们十里路,现在仍然没走。”姜璇松开车帘,坐回来,捂着嘴笑道:“阿荷姐姐果然是冷面心热,去年第一次见到阿荷姐姐,断不会料到有今日。”

    阿殷说:“日久见人心。”

    姜璇点点头。

    “这回总算彻底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阿殷拿锉刀铲平桃核的表面,很快又拾起锥刀,雕出一双慈悲眼。姜璇问:“这是给阿荷姐姐的?”阿殷说道:“嗯,等我们回来上官家的时候,阿荷的肚子应该有四个月了。”

    姜璇道:“这是送子观音?”

    阿殷颔首。

    姜璇感慨:“姐姐的技艺果真大有进步,祖父泉下有知,定不知有多欣慰。”这大半年来,姐姐每日设擂台,与来自五湖四海的核雕技者比核雕,更是进步神速。

    她瞅着阿殷手中娴熟的动作,没由来的想起了一个人。

    近半年来,姐姐没有再提过穆阳侯。

    她只有一次小心翼翼地提过,一提姐姐面色便变了,她从未见过姐姐有那样的神色,自此不敢再问,唯恐招惹她伤心。

    且打从分房而居后,她也再也没看过姐姐雕刻穆阳侯的核雕。

    穆阳侯就像是上官家的那一场大火,自此在她们生活中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