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醉玲珑 > 第106章 英雄肝胆笑昆仑

第106章 英雄肝胆笑昆仑

推荐阅读: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碎石、残垣、断剑、败甲,昔日漠北第一繁华的王都可达纳如今一片战火狼藉,再不复往昔车马如云、商贾往来的盛况,俨然已成一座废城。

    漠云长空,残烟袅袅,日月无光。

    城郊古道放眼望去,四处横尸杂陈,断石枯木,悲风四起。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夹杂着来自大漠的沙尘,模糊了苍穹的轮廓,带来几分深深的苍凉。

    轻衣纵马,剑甲鲜明,夜天凌与万俟朔风并骑入城,一个清峻从容,一个谈笑自如,四周战况惨烈都不入眼中,惯经杀伐的漠然已入骨髓,再多的生死也不过只是弹指花开,刹那凋零。

    卿尘静静随行于夜天凌身侧,一路沉默。

    整个可达纳城在漫天的风沙下分外荒凉,血腥的气息寸寸弥漫,如同死寂的深海卷起暗流,悄然将人笼罩。半明半暗的烟雾下,墙脚路旁的突厥人像熟睡一样躺在冰冷的大地上,几乎可以看到曾经嬉笑怒骂的眉目,然而再也无声,再也无息。

    天高地远,生如死域,非是天灾,乃是**。

    到了行营前,卿尘下马驻足回身,风色在她眉间悄悄笼上了极淡的忧郁,明净的翦水双瞳中浮起的那丝哀伤却越来越浓。

    夜天凌本来已走出几步,发觉卿尘没有跟上来,转身寻她。只见她扶着云骋站在原地,纤弱的身影风中看去,竟有几分悲凉与疲惫,他伸手挽住她:“怎么了?”

    卿尘静默了片刻,抬头看他,缓声道:“四哥,我不想看到万俟朔风再屠城。”

    夜天凌目如寒星,清光一动探入她潜静的眸心,稍后,他抬手拂过她被微风扬起的发丝,道:“好,我知道了。”

    卿尘微微一笑,略带着些倦意。她越过夜天凌肩头,看向广袤而寂静的漠原,轻轻道:“空造杀孽,必折福寿,这一城生灵其实是丧命在我手中。”

    夜天凌眉心微蹙:“别胡思乱想,我先送你去休息。”

    他将卿尘送入行营,独自往帅帐走去,想起卿尘方才的话,心头竟莫名地有些滞闷。

    “殿下!”冥执迎面寻来,躬身施礼,自怀中取出一封密函递上,“前些日子王妃命我们在天都暗中追查邵休兵等人,现在有些眉目了。”

    夜天凌拆开密函抬眼扫过,眼底一刃精光暗掠,冷笑澹澹:“勾结盐商,借军需之由贩运私盐,胆子不小。”他将密函递回给冥执,负手前行,“传信回去,命褚元敬等人即刻联名弹劾。”说话间又一顿,心思微转,褚元敬这些御史还不够分量,事情揭发出来容易,要扳倒这些门阀贵胄还需费些力气。他略一沉思,再对冥执道:“还有,转告莫先生,让他去拜访长定侯,告知此事,然后设法让秦国公得到你们手中的证据。”

    老而弥辣的长定侯,生性耿直,疾恶如仇,一旦得知此事,绝不会坐视不理。而秦国公,早年因旧事与邵休兵不和,结怨甚深,若让他得到这样的机会,岂会不闻不问?

    冥执一一记下,道:“只是现在巩思呈那里却半点儿把柄都抓不到。”

    夜天凌冷冷一笑:“巩思呈?他自身行事谨慎,滴水不漏,可惜儿子都不争气,这几年不过是殷家回护得周全罢了,此事不足为道。”

    冥执便知他已有打算,不再多言,只笑道:“如此王妃便少费神了。”

    “嗯,”夜天凌淡淡应了声,“以后这种事情你直接回我,不必惊动她。”

    冥执俯身应下,暗地里不由微笑,突然又想起什么事:“殿下,我刚才遇到黄文尚,他说以后不用那么多麝香和白檀香,王妃嘱咐药中不要再用。”

    夜天凌停步回头,问道:“为何?”

    冥执道:“属下也不是很清楚。”

    “唔。”夜天凌剑眉微锁,目光遥遥看出去,若有所思。

    两人正说着话,万俟朔风大步过来,浑身杀气腾腾,见了夜天凌便道:“活捉了木颏沙!哼!不是你要活口,我定取他性命!”

    夜天凌转身自他身上扫过,淡淡笑道:“怎么,吃了亏吗?”

    万俟朔风皱眉冷哼:“不愧为突厥第一勇士,手底果然够硬,若不是中了毒烟,未必能将他生擒。现在死不低头,正在前面破口大骂,你看着办吧!”

    “看看去。”夜天凌举步前行,突然又回头对冥执道,“过会儿让黄文尚来帐中见我。”

    偌大的校场中央,木颏沙被反绑在一根粗木柱上。

    此人身形威猛,面色黝黑,身上战袍虽占满血污,却无损他浑身彪悍的气势,此时因愤怒而须发皆张,更显得人如鬼神,暴烈似火。

    他双手双脚都被缚住,高声叫骂,以示怒意。四周将士因不通突厥语,即便知道他是在骂人,也不十分清楚骂的什么。万俟朔风却脸色铁青,手不由自主地按上刀柄,已是忍无可忍,深眸之中杀意冷冷,眼见便要发作。

    夜天凌听到木颏沙言语中尽在怒斥万俟朔风背叛突厥、忘恩负义,难怪万俟朔风如此恼怒,扭头道:“南宫竞他们想必已在帅帐等候,你先去吧。”

    万俟朔风知道他一番好意,强忍下心中那股怒火,抬手躬身,话也不说,拂袖而去。

    夜天凌缓步走进校场,木颏沙本来正骂得起劲,忽然见有人迎面走来,衣袍似雪,神情如冰,那双看似清淡的眼睛冷然将他锁定,竟让人有种被利箭穿心的感觉,他猛地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就那样收住。

    夜天凌在他面前站定,淡声道:“你就是木颏沙?”

    木颏沙虽从未见过夜天凌,但看这份慑人的气度亦能猜出他的身份,见他会说突厥语,大声道:“我就是木颏沙!你用阴险手段将我擒来,不是英雄好汉!我们突厥最看不起这种人!”

    他原本料想夜天凌必然大怒,谁知夜天凌冰冷的唇角反而掠起一丝笑意:“不错,你说得有道理,我即便这样杀了你,你也不会服气。”

    木颏沙双目圆睁,瞪着夜天凌:“我自然不服!”

    “好,”夜天凌将手一挥,“给他松绑,将兵器还给他。”

    场外玄甲侍卫应命上前,拔剑一挑,斩断木颏沙身后的绳索,其后便有人将木颏沙的弯刀取来。

    木颏沙接过兵器,尚对夜天凌此举摸不着头脑。

    夜天凌遥望天际漠漠云沙,片刻之后,转身再对侍卫吩咐:“取银枪来。”

    玄甲侍卫会意,快步离去,不多时,取来一杆雪缨银枪,恭敬奉上。夜天凌抬手接过来,触手温凉的枪杆,光滑如玉,依稀映出熟悉的笑。微锐的锋芒,似穿透云雾的光,豪情飞扬,意气逼人。

    挺拔如松,劲气如霜。

    他的手沿着银枪缓缓抚下,力透之处,银枪一寸寸没入脚边的土地。他松开手,面对木颏沙卓然而立,冷冷道:“你若赢得了这杆银枪,来去任你自由,但若丧命枪下,便只能怪自己无能。本王定会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木颏沙久经沙场,在突厥国中更是从无敌手,对兵刃较量毫不放在心上,弯刀半横,喝道:“你来吧!”

    夜天凌傲然道:“你元气未复,本王让你三招,三招过后,你自求多福。”说罢负手从容静立,微风飒飒,吹得他衣角飘摇,一股凌云霸气已缓缓散布开来。

    木颏沙得获求生之机,岂会轻易放过,当下大喝一声,刀光如电,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迎面劈向夜天凌。

    劲气扑面,夜天凌负手身后,足下踏出奇步,一瞬间白影晃目,木颏沙声势惊人的一刀全然落空。

    木颏沙不愧为武学高手,竟身不回,头不转,刀势反手而去,第二招又至。

    但见电光石火间夜天凌仰身侧过,刀光中倏忽飘退,飘然如在闲庭。

    木颏沙已然被夜天凌激起凶性,双手握刀,刀下隐有风雷滚滚之声,如万马奔腾,电闪交集,化作长弧一道,横劈疾袭。

    刀风凛冽,夜天凌遵循三招之约,只守不攻。场中两人错身而过,木颏沙刀锋迅猛,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竟将夜天凌衣襟划开长痕!

    夜天凌眼中异芒精闪,沉声喝道:“好!”

    三招已过!夜天凌忽然单手拍出,化掌为刃,骤然袭向木颏沙胸口。

    木颏沙猝不及防,被逼退半步。但随即猛喝一声,展开刀势,劲风烈烈,大开大合,威猛不可抵挡。

    四周玄甲侍卫忍不住纷纷喝彩,如此刀法,刚猛无俦,难得一见。

    夜天凌空手对敌,意态逍遥,在对手摧肝裂胆的刀风下不急不迫,进退自如。

    木颏沙刀下罡风厉啸,卷得四周飞沙走石击人眼目。夜天凌身形却如一叶扁舟逐浪,顺势飘摇,始终于风口浪尖傲然自若。

    其身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无形而无处不在,无意而无坚不摧。

    木颏沙如此迅猛的刀法原本便极耗内力,与对手缠斗乃是大忌,他数次抢攻都摸不着夜天凌身法,时间一长,不免心浮气躁。

    便在此时,夜天凌周身忽然像是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如他寒意幽深的冷眸,一切靠近身边的东西尽皆被吞噬。

    木颏沙心叫不妙,却为时已晚,夜天凌原本无踪无迹的劲气化柔为刚,浩浩然铺天盖地,灭顶袭来。

    木颏沙的刀便如撞上一堵坚硬的城墙,双方劲气相交,木颏沙大退一步。

    蛟龙腾空,银枪入手,随着夜天凌一声清啸,一道白虹直贯天日,黄沙漫天,破云开雾。

    盛亮的阳光自天穹洒照而下,染满了白衣如风,夜天凌轻轻抬头,金光刺目,是酸楚的灼痛。

    木颏沙弯刀坠地,捂着腹部步步倒退,突然反手将透腹而入的银枪一把拔出,长声笑道:“痛快!痛快!”

    血箭喷射,横流身前,四周观战的将士们都悚然动容。

    夜天凌眸心微波轻翻,缓缓道:“好刀法,好气魄!”他回头,木颏沙身子摇摇欲坠,支撑着一晃,扑倒在地,眼见便不能活了。

    夜天凌神情漠然,眼底深处却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惋惜,淡声吩咐道:“传黄文尚来看看,是否还有救。”

    不过片刻,黄文尚匆匆赶来,俯身查看一番,摇头道:“殿下,伤得太重,已很难救治了。”

    夜天凌轻轻挥手,示意玄甲侍卫将木颏沙抬下,却听有个清柔的声音道:“慢着,还有救。”

    他转身看去,见卿尘自众人身后缓步走出,她低头静静看着木颏沙身前血流满地,复又抬头看向夜天凌:“你要救他?”

    夜天凌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漠与悲悯错杂的情绪,似恨非恨,似愁非愁,清利背后偏又带着柔软,似一片枯叶,轻轻压上心头。方才刀光剑影下的那抹凛冽杀气悄然淡去,夜天凌道:“不必了。”

    卿尘凝视他片刻,突然轻叹一声,侧首道:“黄文尚,你来帮我。”

    黄文尚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木颏沙在半昏半醒间似乎看到一双清隽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自己,那不染铅华的明净,如同漠北草原湛蓝的天,美玉样的湖水,风吹草低,牛羊如白云朵朵,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有野花的清香,静静地流淌在最遥远的梦中。

    那双眼睛离开了他,他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剧痛从四面八方传来,黑暗无边。

    血迹在白玉般的手指间绽放成妖冶的花,静冷的眉眼淡淡,漠然的唇微抿着,三军将士远远围在校场四周,连一丝声息也无。

    如此重的伤势,昔日她不能救,今日,她在想了千遍,试了千遍之后,在费尽思虑耗空心血之后,在多少个夜里辗转难眠之后,这用她珍视之人的生命换来的医术,阴错阳差,用在了她恨之入骨的人身上。

    这个人的箭,夺去了那个与她笑饮高歌的男子。碧落黄泉,一别参商,酒空敬,弦空响,高山毁,流水殇。

    知己红颜,纵双影相伴,笑傲苍天,天若有情,从此寂寥。

    然而她是医者,在一个真正的医者眼前,永远也没有见死不救。

    各为其主,生死是非尽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卿尘轻轻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对黄文尚道:“小心上药,送到你那里去照看,若明天能醒来,性命可保。”

    黄文尚忙接过卿尘手中的药,旁边早有侍卫端水奉上。卿尘转身净手,方才一心在伤者身上倒不怎样,此时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血腥的气息格外刺鼻,胸臆间一阵不适,抬手用清水扑了把脸,微微闭目,修眉紧蹙。

    夜天凌原本在看黄文尚用药,此时无意扭头,突然发现卿尘面色极苍白,他微觉诧异,低声问道:“清儿?”

    谁知卿尘似没听到他的声音,匆匆转身,快步便往校场外走去。

    夜天凌心觉不对,随后跟上,却见卿尘几乎是急跑了数步,方出校场,便扶住路旁树木呕吐起来。

    夜天凌急忙上前将她扶住:“清儿,怎么了?”

    卿尘一时吐出来,略觉轻松,但胃里翻江倒海的还是难受,轻声道:“不碍事……是那血腥味太重了。”

    夜天凌剑眉紧锁,待她好些后,小心地将她横抱起来,命人急召黄文尚来行营。

    卿尘怕这样子在行营里被人撞见,道:“我自己走,你不用叫黄文尚,我没事。”

    却被夜天凌一眼瞪回去:“还说没事?”

    卿尘身上无力,挣脱不得,只得认命地靠在他怀里,低低道了句:“有事没事,我比黄文尚清楚。”

    夜天凌不理她,只丢了句“不准说话”出来,径自抱她入了行营。黄文尚已赶在后面跟来,上前请脉。

    夜天凌在旁看着,见他诊了右手,又请左手,眉际隐添不安,正欲开口询问,黄文尚躬身笑道:“恭喜殿下,王妃这是喜脉。”

    话出口,夜天凌先是一愣,黄文尚本以为他是惊喜,谁知他脸色猛地沉下,回身往卿尘看去。

    卿尘半合着双目靠在榻上,虚弱地对他一笑。

    夜天凌盯了她片刻,问黄文尚:“情况如何?”

    黄文尚觑见他面色有异,小心答道:“王妃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依下官之见,王妃身子弱,向来便怕劳累伤神,此时更需好好调养才是。”

    夜天凌听完后道:“你下去吧。”

    黄文尚退了出去,卿尘见夜天凌反身坐在一旁也不说话,颇觉奇怪,轻声道:“四哥?”

    夜天凌闻言转头,唇角像往常不悦那般冷冷抿着,目光扫来竟带怒意。卿尘意外:“你怎么了?真的没事。”

    这话不说还好,夜天凌听了拂襟而起,不由怒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瞒着我?两个多月的身子,你跟着大军转战千里,没事,若有事呢?你不顾孩子,也不顾自己?”

    他突然发怒,实在叫人始料不及,卿尘身子不舒服,心中不免有些烦躁,柳眉一挑,欲要驳他,却只说了句:“你……”胸中气息紊乱,忍不住呛咳起来。“你出去。”她亦恼了。

    夜天凌愣住,入登朝堂,出战沙场,所遇者恭敬畏惧尚不及,有几个人敢用这种语气命令他?原本是火上浇油,他不等发作,却见卿尘掩唇靠在榻前,脸上苍白的底色因频频咳嗽泛起嫣红,黛眉紧锁,眸中一层波光清浅,柔软空蒙,楚楚怜人。

    他下意识地便上前扶住她,卿尘因咳嗽得狠了,刚刚平息下去那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难过得不想说话。夜天凌处理朝事手到擒来,带兵打仗无所畏惧,此时却真有些手忙脚乱,心里明明惊怒未平,却又心疼妻子,一时深悔刚才话说得重了,平日里那些从容沉稳荡然无存,只轻轻替卿尘抚着后背,盼她能舒服些。

    好一会儿,卿尘似是缓过劲儿来。夜天凌身上清峻而冷淡的气息尚带着微风里丝丝缕缕的春寒,如同冰水初融,山林清新的味道,让她觉得那股不适渐渐淡去。他稳持的手臂挽在她背后,似乎借此将温暖的力量带给她,让她放心地靠着。

    她闭目窝在他臂弯里,他抬手取过茶盏:“好些了?”

    卿尘密密的睫毛抬了抬,赌气般侧身。夜天凌无奈,却仍旧冷着脸,问她道:“我说错了吗?”

    卿尘不答话,夜天凌从来没见她这般发脾气,奇怪道:“瞒了我这么久,你倒理直气壮的。”

    卿尘转身扬眸,回了一句:“你也没问过,怎么说我瞒你?”

    夜天凌道:“多少日见不到你,我问谁?”

    卿尘道:“你自己不想见,如何又怪我?”

    夜天凌沉默了片刻,缓声道:“我不见你,是气你不知认错。”

    卿尘淡扬着眉,略有些咄咄逼人:“我又哪里错了,你这般恼我?”

    夜天凌眼底隐有愠怒,冷下眉目:“现在还说没错,你让我怎么不生气?你可想过,若那一剑收不住会怎样?你用自己的身子去挡我的剑,将心比心,换作剑从你手中刺往我身上,你心里又作何滋味?”

    他手底一紧,卿尘被往怀里拉过几分,她不料听到的竟是这番言语,悄眼抬眸,只见他峻肃的神情冷冽,看去平静却难掩微寒,是真恼了。她轻咬薄唇,这下麻烦,但心头竟莫名地绕起一丝柔软,暖暖的,带着清甜。

    夜天凌见她半晌不吱声,低头。卿尘倏地垂下眼眸,忍不住,又悄悄自睫毛底下觑他。夜天凌就这样看着她不说话,稳如泰山般,目光却不叫人轻松,她无奈,轻声道:“那一剑我若是不挡,你就没想过后果吗?你真刺了下去,怎么办?”

    那一剑她若是不挡呢?

    夜天凌微微抬头,目光落在身前空旷处。静谧的室中清灵灵传来几声鸟鸣,春光透过微绿的枝头半洒上竹帘,逐渐明媚着,如同阳春三月的大正宫。

    那是曾经一起读书习武的兄弟,曾研棋对弈,吟诗泼墨,一朝风流冠京华;曾轻裘游猎,逐鹿啸剑,纵马引弓意气高。

    也争,也赌,也不服,然而年年闲玉湖上碧连天,凝翠影,醉桃夭,斗酒十千恣欢谑,击筑长歌,月影流光。

    多少年不见闲玉湖的荷花,如今曲水流觞逐东风,旧地故人,唯余空盏断弦。

    若那一剑她不挡呢?他真的刺得下去吗?夜天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哑然失笑。他眼中的清寂极淡极轻,默默无语,流落在那丝笑中,如轻羽点水,飘零无痕。那时的心情,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当得起,他也只想到七弟一个人。

    一缕青丝自卿尘发间流泻,纠缠在他指尖,他轻轻将她的发丝绾起:“清儿,不必为我做什么,甚至不必去想那些事,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卿尘温柔看着他:“同甘不共苦,那怎么叫夫妻呢?”

    夜天凌微微一笑,摇头道:“陪着我,相信我,便足够了。”

    他的眼中倒映着她的容颜,她望着他,侧头靠在他胸前,笑说:“你把事情都做了,那我做什么啊?”

    夜天凌轻笑一声:“你啊,照顾好本王的儿子。”

    卿尘凤眸轻转:“谁说是儿子,难道女儿不行?”

    夜天凌冰冽的眼底有宠溺的柔和,道:“好,女儿,你说是女儿便是女儿。”

    卿尘失笑,突然抚着胃部皱眉。夜天凌紧张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询问。卿尘苦着脸:“我觉得……饿了!”

    夜天凌怔了怔,随即笑着将她从榻上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千月坊的点心是没有了,去看看有什么合你胃口。”

    卿尘惊道:“这样怎么行!”

    夜天凌大笑,不理她抗议。廊前一阵浅笑嬉闹,遥遥送入阳光媚丽,暖风微醺,已是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