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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吃肉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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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身后,一道拉长的人影覆盖了她。

    云微澜回头,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背着光,看不清脸容,只是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与温度,一如他的人。

    这一声谢谢,不知是在谢她让阿奶可以有银子治病,还是谢她给孩子们带来了欢乐。

    她弯了下唇角,回转身,没有说话。

    那身影在她身后站了片刻,弯腰将一只碗放在她身边的门槛上,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离去。

    肉香淡淡地飘入鼻端,她低头,是一碗清水煮成的白肉,没有加调料,却自有一股肉的清香。

    她一笑,剥去手中红薯的皮,咬了一口,很甜。

    她笑容更深,举起红薯在空中转了个圈,红薯的甜香顺着袅袅热气飘在空中,连空气都蕴了甘甜。

    随后,她慢慢悠悠将红薯吃下肚,感叹一声:“不够饱啊。”

    又将那碗白肉往空中举了举。

    “你,你在做什么?”变声期的嗓音明显带着迟疑。

    云微澜收回手,头也不转地朝后面勾了勾手,“来,一起吃肉。”

    杨新走到她面前,将手里一个碟子递给她,“还有一点点酱油,我怕你吃着没味,就给你拿来了。”

    说着话,眼睛却看着她手里的那碗肉,刚才她在什么?难道吃肉之前还要有什么仪式?

    又看看天——天上也没什么啊,除了月亮。

    云微澜唇角一勾,仿佛没看到他满脸的疑惑,拿了块肉蘸了点酱油往嘴里一放,点头,“味道不错。”

    杨新动了动嘴唇,有些忍不住,想要开口,一块肉毫不设防地堵住了他的嘴,“吃肉。”

    杨新:“……”

    破庙里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孩子们吃累了,也玩累了,终于一个个倒地睡了过去,云微澜挑了个角落,背倚着墙,看着杨立细细地替阿奶擦着脸,侧脸坚毅而沉默。

    “哐。”虚掩的庙门发出一声轻响。

    一道人影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脸容,只依稀可看出身影瘦窄,不算高大。

    随着那人往里走,他的容貌渐渐出现在昏暗的火光下,清秀的五官勾勒出一张俊秀的脸,那唇紧抿着,极薄,而那双眼睛看过来时,是冷冷的淡漠。

    这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肩上斜背着一个布包,左手横过胸前握着布包的带子。

    可就是这样年少的年纪,身上却有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疏落感,不容亲近。

    云微澜想到了文七。

    看到庙里摆了一地没吃完的菜肴,他明显一怔,随后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只是从背上的袋子里抓出一把东西,扔到了杨立面前。

    是银子。

    杨立停了手中的动作,扫了眼那银子,抬头,盯着他,声音很冷,“这银子是哪来的?”

    “你管我从哪来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身。

    杨立霍地站起,“送回去。”

    他只哼了一声,走到一个角落,将背袋往地上一放,躺下。

    杨立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弯腰捡起银子,走到他身边,“你在这庙里一日,我就能管你一日,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这银子的来历,你就别想睡觉。”

    “你管得太宽了。”少年本面朝里而睡,灰色的衣衫显得他身形尤其瘦削,闻言转过身来,火光忽明忽暗地打了他脸上,他的神情更为冷漠,“我做什么事没必要跟你交代。再说了,这破庙又不是你家的,你能住,我就不能住了?凭什么你来管?”

    一番话让本来就话少的杨立更加默了下来,他看了少年片刻,将手里的银子往他身边一扔,“好,我管不着你,这银子我也不会要,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转身就走。

    少年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慢慢将银子收了回来,又面朝里睡下。

    杨立将杨新往边上挪了挪,在阿奶身边睡下,庙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简易灶里的柴火还有一点微弱的余光。

    云微澜什么也没说,轻阖着眼,呼吸悠长,似乎已经睡熟了。

    此时已临近半夜,万籁俱寂,灶里的火光渐渐熄了下去,只有一片月光从天井上照下,尤显安静。

    角落里侧卧着的少年突然动了动,扭头看了一眼。

    庙里所有的人都在熟睡,没有人动,只有孩童在睡梦中发出的呓语,以及意犹未尽的咂巴声。

    他又静了片刻,才慢慢支着身子坐起,顿了顿,解开腰带,缓缓敞开衣襟。

    “嘶——”一声轻响自他口中发出,轻微而压抑。

    有一小片碎光从庙顶破碎的瓦片漏下,投在他脸上,映出一双因痛苦而紧皱的眉。

    他在布包里摸索了一阵,似乎没有摸到他所需要的东西,有些挫败地一拳砸在地面上,微微地喘着粗气。

    “给。”清悦的声音自身后低低传来。

    少年猛地回头,淡漠的目光里满是防备,警惕地盯着突然从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人。

    云微澜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将手里的白玉瓷瓶轻轻一扔,正好扔在他怀里,然后晃着步子走回原来的角落,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觉。

    除了最开始说的那一个字,她没有再开口,若非怀里的瓶子在月光下散发出幽幽的玉色,让人几乎以为她只是梦游。

    少年拿起瓷瓶,许久,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股浓烈又不失清香的药味从里面窜了出来,令他眼神一变。

    上好的金创药。

    他抬头看向云微澜,月光照不到她所在的地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然而闲适的姿态却显示了她此刻的不设防。

    他只在进庙时看过她一眼,那时并不放在心上,只把她当作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普通少年,但现在……

    他握着手里的瓷瓶,目光变幻几度,终于倒了些药在掌心,缓缓抹在伤口上。

    黑暗中,除了偶尔响起的几声压抑的闷哼,什么声音都没有,云微澜勾了勾唇角,悠悠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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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微亮,庙内外皆是一片寂静,在这样的寂静中,云微澜没有打扰任何人,悄然出了小庙。

    在她迈出庙门的一刹,庙里有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杨立,还有那个少年,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

    云微澜并不知道这些,只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清晨的空气带着清新的凉意,她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摸了摸瘪瘪的荷包,往一个馄饨摊走去。

    这么小块银子,还真是要省吃俭用了啊。

    馄饨很快就端了上来,放了一点切得细碎的葱花,又滴了几滴香油,看着很有食欲,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尽管很想把它当成一顿大餐,可到底很快见了底。

    付了银子,正要走,前方忽有一队衙役气势汹汹走了过去,所经之处,人人退避。

    “这是谁犯了事儿,大清早的就出动府衙的人来办事?”等衙役走远了,街边的百姓便围拢过来。

    “看样子,犯的事儿还不小啊,你们看看那些衙役的样子,个个跟豺狼虎豹似的。”

    “可不是!谁要犯在他们手里,就等着受罪吧。”

    百姓们议论了一阵,有事的也就渐渐地散了,无事的就跟了上去,远远地看个热闹,捞点茶余饭后唠嗑的料,云微澜本来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回头,盯着一众衙役远去的地方,眸色微微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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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庙内,所有人都还在安睡,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面朝里侧躺的少年忽地抽出枕在头下的布包往一个墙洞内一塞,又扒拉了一些枯草胡乱地堆在外面。

    还没做好这一切,破庙的大门已咣地被人推开,一批衙役快速涌了进来。

    睡熟的孩子纷纷被这动静惊醒,一睁眼就看到这些凶神恶煞般的衙役,顿时吓得小脸失色,连惊叫都咽了回去。

    领头的衙役四下扫了一圈,喝道:“说!是谁偷了京兆尹张大人府里的镇宅之宝,交出来!”

    这些孩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早吓坏了,缩成一团,谁也不敢说话。

    那衙役很不耐烦,将庙里的人一个个打量过去,突然蹭地拔刀,抓过最小的小白菜。

    小白菜吓白了脸,连话都说不出。

    “放手!”杨新顿时愤怒得红了脸,就要扑过去夺人。

    那人一让,“昨晚张大人在府中举办寿宴,有人趁机溜进去偷东西,虽然让他逃脱了,但还是有人看到,半夜有人鬼鬼祟祟地进了这间破庙。瞧你们一个个这穷酸样,东西不是你们偷的,还能是谁偷的。”

    “人穷就一定会偷吗?”杨立一把将杨新扯到身后,冷着脸道,“凡事要讲究证据,你们在京兆府当差,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刚才就跟你说有人证,你小子没听到?”衙役冷哼一声,头一甩,后面一人走了上来。

    那人一拱手,“公爷,昨晚半夜小人出来上茅房,看到有人偷偷摸摸从一个小巷子里钻了出来,心中奇怪,便尾随了他一路,见他进了这破庙。回来的路上看到不少公爷似乎在追什么人,开始的时候没往深处想,回到家中越想越不对,后来又听在张大人府里做小工的弟弟回来说,张大人好像丢了什么东西,这才觉出事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