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十国帝王 > 章三十四 一日朔方一日战 能得几人见州城(5)

章三十四 一日朔方一日战 能得几人见州城(5)

作者:我是蓬蒿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汉末之乱新帝谋婚:重生第一女将梦幻两晋3岁小萌宝:神医娘亲,又跑啦!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沿岸的大小船舶和渔船,早已被我等收拾干净了,贼军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渡河之船?”歇息了好半响,吴生渐渐从悲愤中回过神来,那颗读书人的脑袋开始思考问题。

    吴春寻思着道:“贼军既然是有备而来,很可能是自带了木材,到东岸后临时赶造的船舶,方才你也看见了,那些船舶都不过渔船大小。就是不知这些船有多少,若是数量充足,贼军渡河就极快,若是数量不多,需要来回运送将士,贼军渡河就慢些......”

    吴生咬牙道:“定难军这帮狗贼,实在是不当人子,如此处心积虑,真该千刀万剐!”

    他这话刚说完,前阵的都头派人到后阵来传话,让后阵将士做好准备,随时替换前阵将士。到了这个时候,上岸的定难军将士约莫有五六百人了,朔方军在河岸上设置的警戒军队,加起来也就是这个数字,而承担先攻任务的,必然是定难军中的骁勇轻死之辈,是以河畔的战斗分外激烈。

    虽然没有恢复全部精力,这时候吴生却已歇息得差不多了,在都头下令之后,他和前后左右的同袍一起移动向前。

    阵中的视野当然谈不上好,后面的人平视出去,基本只能看到前面的人的后脑勺,但阵前的激烈交战声是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刀盾相击声、兵刃相交声、将士的喊叫、惨嚎声,包括队正都头的呼喝声,杂乱无章而又有迹可循,不仅清晰而且震撼,如雷鸣如海啸,钻进耳朵里震动着耳膜,百人的作战单位没有战鼓,少了压倒一切的战鼓声的轰炸,交战声就显得赤裸,吴生闻听其声,脑海中就忍不住勾勒出阵前厮杀的场景,那一声突兀的怒吼,是有人在举刀向前劈斩,那一声响亮的大叫,是有人被横刀划中了身躯,那一阵惊慌的呼喊,是有人正在刀光剑雨中陷入危机之境,那一声声渐渐弱下去的惨嚎,代表着有人倒在血泊中,那一声声呼救,是有人在绝望之境的本能挣扎,还有伍长队正的厉喝,是在叫人将受伤的同袍抢先扯进阵中,避免他们被敌军乱刀剁死......

    有人在慌乱,有人在奋进,盾牌手压在前面,不停掩护身旁的同袍,长枪寻机一下下刺出,横刀在使劲挥斩,血肉在四下横流,不停有人在倒下,不停有人试图爬起来,脚下的泥土被踩、搓、蹬,被鲜血染红又被倒下的身体扑得四散,完全乱了模样......所有汉子都在拼尽全力战斗,杀敌的同时也是求生。

    随着同袍们向前移动,闪动的火光中,吴生偏头看到阵前人影幢幢,靠近交战阵线的将士,在不断将伤员拉扯进阵中,能战斗的爬起来继续作准备,受伤严重的被拖着扶着抬着送到阵后,然后草草包扎,不少伤员都在大声惨叫,他们捂着不住流血的伤口,恨不得叫破喉咙叫破苍穹。

    一名从吴生身旁路过的伤员,就被人扶着半边肩膀,伤员一路被带走,也一路哀嚎,他浑身是血,手捂着腰间的伤口,鲜血流了一路,他的脚跟离地,脚尖在地上拖出两道长痕,目睹眼前这一幕幕场景,吴生感到心跳如同鼓声,若非他先前已经吐过了,此时一定会忍不住,因为他看到有的将士在被抬走时,不是一边肩膀空荡荡的缺了一条胳膊,就是肠子吊在大腿旁不停晃动,竟然还有人在被半扶半拖着经过时,身体里掉出了一块不知是那块脏腑的物什,落在地上还在冒着热气,被人一脚踩在上面,吧唧一声,格外的响,听得吴生牙酸又心惊,他就像被一盆冰冷浇在头上,身子也禁不住随之一抖。

    浓稠的血腥味到处弥漫,挥之不去,像一张打湿的纸贴在人脸上,让人胸闷得喘不过气来,吴生不由自主回头,就看到被送到阵后的一名伤员,依靠在一名同袍怀里,面朝夜空不住惨嚎,另一名将士蹲在他身前,正在给他处理伤口,那长长一截掉出来的肠子,掉在地上染上了泥土,却被身前的将士一把抓起来,合着鲜血不由分说一把胡乱塞进他腹腔里,只是不等他掏出布条给伤员裹上伤口,肠子随着伤员大口的呼吸、胸腹剧烈的起伏,又流出了出来,包扎的将士连忙拦住肝肠,又一个劲儿往回塞,那名伤员看着自己的腹腔与肝肠,眼中的恐惧慌乱与绝望之色,能叫世间一切鸟雀失去声音、能叫世间一切鲜花失去颜色,连哀嚎声都渐渐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幕幕画面,让吴生遍体生寒,身体禁不住颤抖,连横刀都要握不住,他回过头来,死命盯着身前将士的后脑勺,强迫自己不去观望一切惨状,免得骇得失去战斗意志,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慌乱的心跳在仍在无谓的消耗着他的体力,现在吴生极度怀念训练时那震天动地压倒一切声响的战鼓声,如果有战鼓声,他的心跳就会随着战鼓声的节奏跳动,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慌乱。

    阵前的交战线上,朔方军将士奋力拼杀的身影,如同暴风雨中东倒西歪的树梢,没有一刻空闲,盾牌手已经无法将盾牌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但盾牌、长兵、短兵的配合仍然在,准确的说彼处不是刀光剑影,将士们挥动兵刃的动作没有那样快也没有那样花哨,一枪刺出,不是击在盾牌上,就会刺进人群中,至于是刺中了敌人身体的哪个部位,不过是决定了对方是受伤还是倒下,一刀斩下,不是砍在盾牌上,就是砍人身上,区别只在于是否能破甲、能破甲多深。

    己方长枪刺敌方,敌方长矛也会刺己方,己方长刀斩敌方,敌方长刀也会斩己方,己方盾牌在挡敌方撞敌方,敌方盾牌也会挡己方撞己方,拼杀的那条线上,双方将士你来我往,每一寸都是兵甲进退,每一刻都是兵刃来回,没有空白也没有停顿,将士们呼喊着拼杀着,在死去同袍的刺激下,在自身伤口的刺激下,在尸体鲜血的刺激下,无不双目通红,暴烈狂躁的气息合着血腥味,冲击着人的脑门与感官,让人心无旁骛浑然忘我,如同一只只发狂的野兽。

    定难军先锋无不是悍勇轻死之辈,朔方军将士也多是精锐敢战之士,双方的骁勇儿郎谁也不曾惧怕了谁,谁也不曾服气了谁,是以拼杀分外惨烈暴虐,说是血肉横飞并不贴切实景,但说步步啼血绝对恰如其分,前进中的吴生看得分明,双方交战士卒的身前、脚下、身后,倒下了数不清的将士尸体,兵刃洒落了一地,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尸体堆叠的情况,敌我将士踩过、跨过双方将士还在流血的尸身,在因为鲜血而变得泥泞的土地上,用尽生平手段与本事向前厮杀。

    说到底能被同袍及时救走拖进战阵中的伤员只是少数,己方将士有人在试图将伤员拉回来救治,敌方将士却在抢着将倒地的伤者拽进自己的阵中,然后乱刀砍死剁成碎肉,大多数倒在战阵前的将士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倒下往往就意味着死亡,所以老练的老卒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宁愿受伤重些,也要拼了性命在受伤的同时努力退回己方阵中,尸体没有人再去理会,无论是敌方的还是己方的,哪怕他是你的亲兄弟,此时你也不会去多看一眼,杀倒眼前的敌军,抢着拖回能拖回的伤员,无论是敌人还是同袍,在此时都要有意义得多。

    吴生看到了河岸上源源不断登岸的定难军将士,他知道,眼下双方兵力相当,两军交战只在阵前,若是让敌方兵力多过己方,他们就会包围战阵,从各方发动对战阵的进攻,压缩己方战阵的活动空间,到了那时,战斗无疑会更加艰苦,抢救伤员就会变得分外艰难,哪怕大唐的军队因为李从璟的关系,早已分外注重战场伤员的抢救。

    奔至阵前,吴生没有精力再去想别的,在身前长枪手一枪刺中一名定难军士卒时,立即大步前跨,一刀横斩,横刀刀锋掠过对方的咽喉,鲜血泼洒间,将这名定难军杀于阵前,眼见对方一名长刀手举刀斩下,吴生举刀格挡,又快速一脚踹出,将对方踹退,这时对方一枪刺来,吴生连忙闪避身体,横刀一挑,而同袍又已一枪刺出,虽未刺中,却将对方逼了回去,不等吴生缓一口气,一名定难军将士将身子藏在盾牌后,狠狠撞了过来,而在盾牌之后,便是如影随形的长矛,吴生左右躲闪不得,索性横刀一竖,沉肩矮身,刀尖刺进盾牌手的脚背,他听到了对方那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但自己的身体也被撞得倒退几步。

    退回己方阵中,差些摔倒,好歹有同袍帮他稳住了身形,他连忙站稳身子,握紧横刀,双目紧紧盯着前方,眼看盾牌手前奔,正止住前撞之势,对方阵中忽然出现一名人高马大的将士,黑脸如炭怒目圆睁,手持巨斧,狠狠劈斩下来,一声脆响,盾牌竟是应声而裂,而一根长矛趁机刺来,身前那名盾牌手当即被刺中胸膛,戳在地上,他双手下意识握住对方的长矛,眼中犹有震惊和不可置信之色。

    己方长枪手见此情景,一声愤怒的大吼,对准定难军刀斧手一枪刺出,却被刀斧手闪腰避过要害,他仗着甲厚,硬接了这一枪,然后一声熊怒般的大吼,又是一斧劈下,阴影一闪而落,竟是直接将长枪手脑袋当中劈开,鲜血、脑浆迸射而出,溅了吴生一脸,眼看着身前的长枪手脑袋分作两瓣,喷着血肉无力倒下,场面残忍残暴至极,惊得吴生都是一呆,一股冰冷的惧意从脚底升起,瞬间笼罩了全身,什么求战决心什么战斗本能,在赤裸裸无法抗拒的死亡威胁下,都已烟消云散,有那么一瞬间,吴生甚至想要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