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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一夜销魂蛊,他找表妹解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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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太师虽系文臣出身,年轻时也是弓马娴熟的儿郎,他这一脚含怒而出,威力惊人,极有可能已将宋氏踢出了内伤来。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宋氏落地的时候,好巧不巧,正好摔在之前被太师打碎的姜汤碗的碎瓷片上,半边儿侧脸和左臂都扎入瓷片,染红了她半张白皙的面孔,流到她的眼皮上,只差一点点就要滴进她的眼睛里。

    可她并不闭眼,还是睁大了一双秀目,直盯着汤姨娘看,目光中喷射灼焰,只恨不能烧穿对方。

    汤姨娘在欧嬷嬷怀中瑟瑟发抖,低低呜咽了一声。欧嬷嬷连忙拍了拍她,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说:“不怕不怕,姨娘一受惊,肚里的小少爷岂不是更害怕了?”

    董太师闻言,对宋氏的怒气更是不减反增,那一脚还不能让他出气。

    他冷冷斥道:“你这拈酸吃醋的妒妇,平素且容得你,如今小茹有孕在身,你如此胡作妄为,是想伤害我的子息吗?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大度的主母,对你百般迁就,没想到你竟如此恶迹斑斑,往后这个家你都不用管了!”

    一旁的居嬷嬷冲上去,要扶宋氏,却被宋氏一手甩开。

    宋氏不用人扶,自己一点一点爬起来,挣扎的过程中,碎瓷片从她面上啪嗒、啪嗒落下,景象令人不忍亲睹。

    “我是妒妇?我胡作非为?”

    宋氏慢慢爬起来,张口露出一片血红的齿,显然是被那一踢之力伤到下腹,震出一道血来。

    她噙着冷冷的嘲笑,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可笑的事,张口历数这些年来,她的种种宽容雅量——

    “我倒是想拈一回酸,可打从我嫁老爷之前,就被你治得服服帖帖了。当年你和你二哥董西岳一起来宋家提亲,你二哥定了我妹妹梓筠,你定了我,可是出嫁前夕,你二哥犯事充军,再也回不了西京,你就干脆把我们姊妹俩一起娶了!

    “一抬花轿坐两人,三个人一起拜堂,你先去的梓筠房中,那时候我拈酸吃醋了吗?

    “初为董家妇,你和婆婆待我和梓筠一视同仁,这我很高兴,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你从江南带回家的那些礼物,燕窝、绸缎和鲛人泪,梓筠当面儿有一份跟我均等的,回头另外还能再得一份更丰厚的,你知道当梓筠拿给我看的时候,我心里什么滋味吗!

    “这些年我都想问问你,你第一次进宋家,第一眼相中的是不是我妹妹梓筠!

    “后来梓筠生完女儿死了,我二话不说把她的婴孩儿抱回去哺育,现在她也长成十六岁的大人了,你说我伤害你的子息,你的哪一个女儿我亏着她们了?

    “这些年你纳汤茹,纳苗小玮,纳秦柳腰,纳那个来历不明的北齐女人,哪一次我拦着你了!”

    宋氏这番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而且道出的桩桩件件,几乎都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往事,在这个家里知道的人已不多了。

    比如董家嫡系中,董太师行三,上面是他的族兄大老爷董问时,下面是他的庶弟四老爷董八斗,可家里面从没有人提过二老爷。

    在董家干了一二十年的那群下人连二老爷的名字都不知道,原来竟是个充了军的囚犯!

    董家一门清贵,皇亲国戚,没想到还出过那等不光彩的罪人,真是令人唏嘘!

    还好,旁边伺候的周管事是个招子亮的,早在夫人冲上来吵闹,老爷飞起一脚的时候,他就把凉亭周围清场得差不多了。

    除了几位主子,下人中听见宋氏嚷嚷这番话的,只有欧嬷嬷、居嬷嬷和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外人,就是那位毛老神医,他痛呼说这一跌闪了腰了,下人已将他扶去客房休息。

    虽然并没给多少人听见,可闻听宋氏把一些陈年往事翻倒出来,一件一件的掰扯,董太师几乎是恼羞成怒。

    ********

    董阡陌从旁静静听着,倒是颇为惊讶。她不由猜想,宋氏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一反常态的凶悍,连汤姨娘及其腹中孩儿都容不下,这可太不符合宋氏一贯的行事作为了。

    照宋氏往日作为,就算汤姨娘有身孕之后,董太师当时就抬了汤姨娘做平妻,宋氏都会含笑点点头,并说那是极好极对的,姨娘劳苦功高,理应和妾身平起平坐,这样姨娘才能为老爷诞下嫡长子。

    哪怕她心里其实想在汤姨娘的肚子上开一个洞。

    宋氏是个极会做表面功夫,并且乐此不疲的女人,很难想象她会这样歇斯底里的闹起来。

    宋氏这个女人,究竟虚伪巧诈到什么地步?

    犹记得当初韦墨琴被毓王府下了聘,宋氏急得上蹿下跳,无所不为。

    宋氏一会儿进宫找董太妃大吐苦水,一会儿又指使媒人上门劝韦墨琴,细数她嫁去王府将会面临的悲惨人生——虽然最后证明,宋氏真的没说错,可韦墨琴的惨况有一半都是宋氏一手造成的。

    去宴会,在人前,她可以双手握着韦墨琴的手,作出一副亲昵姿态,仿佛在说着什么女眷之间悄悄话。

    旁人还都道,毓王府和董府真是亲密无间,可是只有韦墨琴一个人听到,那女人用毒蛇一样的声音向她打探,“王妃嫁入王府的日子不短了吧,有一百多日了吧?殿下是不是还没跟你圆房?”

    韦墨琴立时一僵,没想到王府中的闺帷密事,董府的舅母宋氏居然一清二楚,还在这种场合下问出来。

    然后,只听宋氏用带点儿同情的声音告诉她,“那也难怪了,毓王殿下连王府都不回,夜夜都歇在我家,他又怎能看到王妃等他等得脸都憔悴、眼都眍?了呢?”

    韦墨琴不信,“殿下正在妫水主持军务,连着去了月余,他怎么可能歇在董府?”

    宋氏神秘一笑,“王妃竟然不知道么,殿下中了歹人暗算,回京休养已经半月有余,他一回西京,就悄悄歇在我家了。”

    韦墨琴一听当时着急了,“殿下被人暗算?他伤势如何?让我去看看他吧!”

    宋氏示意她悄声,莫被其他女客听见,并附耳告诉她,“殿下倒不曾受伤,可是听说——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听说他中了一夜销魂蛊,要与女子交.合才能解蛊。这已是半月前的事了,半月之前,殿下可回过王府吗?”

    “……”韦墨琴面色惨白如纸。

    宋氏又向她透露,“还有个事儿,让我揪心着呢,我女儿媛姝,小时候给她点的守宫砂,一直都在的,可前两天我掀开她的袖口……那一粒又红又艳的守宫砂竟然不见了!王妃你说,这是不是一件惨事,我是不是该哭两声?”

    “……”韦墨琴的唇咬出血来,她的人如坠冰窖。

    “唉,我现在啊,才知道当初殿下娶你过门时,为什么媛姝会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了。”宋氏幽幽道,“好好儿的一对有情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竟被一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横插一脚,活活给拆散了,真是让我这个当娘的揪心。”

    “……”韦墨琴呆若木鸡,说不出半个字去反驳。

    这样的话被宇文昙外祖父家的舅母张口说出来,比当众打她一个耳光更让她觉得难堪。

    片刻之前,她还把宋氏当成长辈,当成自己的舅母一样尊重,心里或许还有两分想讨好她,借以亲近与宇文昙关系密切的董府一家人——片刻之前,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因为比起王府,宇文昙似乎更喜欢在董府流连,而不是在一天繁冗的朝事之后,回王府对月邀酌,一涤俗尘,尝她亲自下厨为他做的二三下酒小菜,听她一曲《倾世缘》或《凤求凰》,洗尽一身疲倦,与她含笑对望——半年之前她还未出阁时,她真的这样幻想过。到头来,一切宛如镜花水月,空有轮廓,没有情分。

    她讨得董太妃欢心,如愿以偿当上了毓王妃,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抓住,除了守着偌大一座冰冷的王府,日复一日地体味一个怨妇的心境,她什么都做不到。

    当初的满腔情意,出嫁前缠绵悱恻的小女儿心思,出嫁后时时刻刻挂念着他的蚀骨相思,在听到宋氏道出那件事的那一刻,尽化泡影了。

    原来如此,原来宇文昙和董家大小姐董媛姝才是一对有情人,难怪成亲之后的宇文昙如斯冷漠,那般绝情,原来他是恨她占据了董媛姝才配拥有的毓王妃之位,他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原来,她犯了一个不可饶恕又无法挽回的错误,她不该当一个插足有情人之间的第三者,不该因为仰慕一个男人擅自就涉足他的人生。

    原来,她不是宇文昙的归人,她只是一个过客。

    那是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场宴会,漫长得好像永远不会终止,迫使一众宾客被困在那里。

    韦墨琴的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记得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

    歌舞终场时,昭阳公主和女眷谈琴论曲,宋氏当即开口大夸毓王妃韦墨琴的琴艺出神入化,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治了太妃的病,如何如何能让仙鹤翩翩起舞。

    刚巧公主府饲了三只仙鹤,昭阳公主好奇之下,提出让毓王妃当众展示仙鹤闻琴起舞的奇景,让大家聆听举世妙音,开一开眼界。

    可韦墨琴早已心如死灰,人如游魂,哪里还能弹出生机盎然的《竹之趣》,让仙鹤闻之也欢欣雀跃,翩翩而舞呢?

    可是宋氏力荐,公主好奇,众宾客更是形形色色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可不可以说不,她可不可以离开这里找一个无人处,摘下已然不能多维持哪怕一刻的虚假的微笑面壳,流下两滴属于自己真实情感的黯然的泪?

    当一张上古焦尾琴摆在面前的时候,她缓缓抬手拨动琴弦,一边流泪,一边弹唱了一曲《胭脂泪》。

    雁南飞,秋叶追,片片诉尽离人泪。

    离人泪,问良人,潇潇红枫何时归?

    何时归,终空盼,黯然相思愁成堆。

    愁成堆,剪不断,月如残钩琉璃碎。

    琉璃碎,盼伊回,半盏淡酒朦胧醉。

    朦胧醉,昏欲睡,辗转寒夜寝难寐。

    寝难寐,梦里笑,乍然醒来空伤悲。

    空伤悲,问秋水,人影消瘦心憔悴。

    心憔悴,泪空垂,痴情换得身负累。

    身负累,往事挥,独上西楼雁南飞。

    仙鹤闻之大恸,激烈地扇动翅膀,仰天悲鸣,鹤目中似有点点泪光。其中两只仙鹤比翼双飞,结伴飞走了,它们的终点是梅林溪畔。

    剩下的第三只仙鹤,竟然在一声凄厉的鸣叫之后,展翅而起,一头冲向那片怪石嶙峋的假山。

    就如同一支开弓就不能回头的羽箭,那只仙鹤决绝而去,没有丝毫迟疑。

    惨剧发生只在一瞬间,那只仙鹤撞断了修长的颈项,不复当初优雅如仙的快乐,折尸在假山脚下,洁白莹玉的羽翼失去了最后一分温度。

    公主府一府宾客二三百人,尽皆骇然,对于这样的月夜,这样哀婉的琴曲,这样诡异的结果,全都哑然无语。

    他们大概不明白,嫁给毓王那样一位白衣战神,绝世贵公子,毓王妃一步登天,已然是这世上最最幸运的女人了,为什么她还会在一个大庭广众的重要场合里如此的失魂落魄?

    可是那些人永远也不可能明白,嫁给了幸运,绝不等同于嫁给了幸福!

    自从韦墨琴决定一心一意做宇文昙的小女人的那一天起,她已然和幸福绝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