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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兄弟,如果我说我暗恋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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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月淡星稀,雾中飘下零零星星的冰凉雨丝,像是某个人哀伤的眼泪。

    宇文昙缓缓步出农舍,面上表情无喜无悲,一双黑眸乌沉如夜,冷俊的剑眉,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唇形,无一不优雅高贵。

    一身玄色纳绣团章龙纹的袍服配玫瑰紫对衫,披一袭茜黄面白狐里的大氅,英挺华贵之中,带着浓重的肃杀之气。

    稍稍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每次他动过杀机,都有人会倒下。

    如今这一片夜雾中,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掩都掩不住,直欲撕开夜的缺口,直冲上天际。

    “你骗得我杀了她,是你杀了她。”他的声音如一根绷紧了的弦,“韦叶痕,你说会还我一个一模一样的琴儿,你说天一阁有一株还魂草可以起死回生,你还说有办法让琴儿摆脱她天魔琴传人的身份。这些都是你说的,是你骗了我,是你杀了她。”

    “别说傻话了,子尘,是你动的手,就是你杀的,怎能往我头上赖。”来人的声音带笑,“我不曾怪你杀了我妹妹,你倒反咬一口,认识你二十二年,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子尘”是宇文昙的字,能直呼他的字,又用这种口吻与他讲话的人寥寥可数。来人感觉到了宇文昙的杀机,还敢泼油灭火,真是大胆得可以。

    来人身高七尺有余,身形偏瘦,简简单单向前踏出一步,看似平凡无奇,实则包含高深的武学玄机。

    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汉白玉发冠之中,穿一柄鹿角通簪,从玉冠两边垂下米黄丝质冠带,在微凸的喉结上方系着一个流花结,用美男子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只见他眉上束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袭莲青色夹金线绣榴花缎袍,外罩一件亮绸面桂粉挑绣银红花对襟长褂,腰间垂豆绿宫绦,足上蹬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

    随意得好似刚从哪个青楼买笑买醉出来的公子哥儿,谁又能想到,他其实是西魏第一杀手情报组织“天一阁”的阁主,韦叶痕。

    “为什么骗我杀她?叶痕,你骗得我好苦。”宇文昙一双乌沉沉的黑眸锁定了对方,可以噬人。

    “如果我说我暗恋你,嫉妒你对我妹妹太过上心,你相信吗?”韦叶痕语出惊人,笑容欠揍,面对这样可怕的宇文昙,他还敢这样胡诌八扯,真是嫌命太长!

    “你说有十成十的把握还我琴儿,一个换了身份的琴儿——人呢?你还我的人呢?”宇文昙厉声质问。

    “原来你还记得这话,”韦叶痕坏笑耸肩,“当时那话是在酒桌上说的,酒盏里的十成十,到了第二日酒醒之后能保留十成二三就不错了,子尘你不是这么不上道吧。”

    “你必须负责,你要对此事负全责。”宇文昙冷冷咬牙。

    “你吓我一跳,”韦叶痕拍下胸口,晃晃头,“下次不要说这么惹人误会的话,还以为你说让我对你负责呢。如果哪一天你不再打算谋划江山,我倒可以考虑进一步发展咱俩的另一层关系。”

    “你说过十成十,就必须守诺到底。”生平头一次,宇文昙变成了一个纠缠不休的人。

    “当时酒喝多了,说顺嘴了,”韦叶痕歪了歪头,“况且当时说完,你反应好冷淡,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我还以为她是死是活对你而言只是顺带的结果,我还以为你和我的目的一致,先杀李周渔,再杀他上面的那个人。”“她是你亲妹妹,你怎能拿她的性命开玩笑?”宇文昙一字一顿地痛声质问。

    “说到妹妹,你不是更宠爱小画么,”韦叶痕低笑一声,“其实小画这丫头也挺不错的,知情识趣,比小琴那个一根筋的死丫头好多了。嗯,小琴当时被父母取错了名字,用硬邦邦的墨砚、冷冰冰的琴弦当名字,难怪她的脾气又硬又直。平心而论,小画比小琴更适合你这冰块脸,所以忘了小琴,继续宠你的王妃吧……挺好,真的。”

    “所以说,你真的骗了我。”

    “这不算骗,这是生意失败。”

    “你害我失去了她。”

    “咱们一直友好合作,互利互惠,不小心做了赔本生意,谁附带一点损失都是有可能的。你看,你失去一个毁了容又毁了清白的下堂妃,我失去一个妹妹,咱们简直就是难兄难弟,应该去三里坡喝上一杯。”韦叶痕面上带着春风温煦的笑。

    “从头到尾,你都只为天一阁考虑,你从来没打算留下她的命。”

    “我说过了,她是一个刚直的女孩儿,”韦叶痕敛去笑意,“清白已失,她本来也活不长了,搞不好就会寻个短见,或者再往自己脸上多划两刀。既然横竖是死,让她最后发光发热一回,帮她最爱的人和她最亲的兄长做一点事,我相信就算问她本人,她也会点头应允的。”

    “我不会允许。”

    “别说违心的话了,子尘,你早就将她当成这一局博弈里的弃子了,别装得太高尚。再来一次,你还会如此选择,不是吗?”

    “……我一定不许。”

    “说到底咱们半斤八两,都是被黑暗眷顾的男人。情感这鬼东西,不过是自己钻牛角尖罢了,你反复对你自己说你喜欢的是小琴,可我看你抱小画的时候也挺入戏的,可能早就假戏真做,戏假情真了吧。或许这两年间在你自己都不觉察的时候,你的心里面,已经留了位置给小画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许她死。”宇文昙动容。

    “如果真是这样,”韦叶痕一瞬间沉默,而后他明亮的笑容中掺杂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宁可死了,也不愿活着看你和小画如胶似漆。”

    “所以,你真的在骗我,她真的死了!”宇文昙恨声指责。

    “她本来就死了,如果你非认为这叫骗,好吧!那我承认,是我骗你杀了她。”韦叶痕终于承认。

    “……”

    两人谈话的过程之中,小雨渐渐转大,细而密的冷雨急促地拍打地面,像是某个人胸膛中跳动的心脏。

    宇文昙有罡气护体,在他身体周围一尺都片雨不沾,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他和那道冰冷的雨幕,永不相逢。就算他伸手去接雨,都碰不到那片凉薄,那种触感,他已经很久没碰过了。

    如果这时候有第三人旁观,看到宇文昙的罡气隔雨,一定惊讶非常,惊得合不拢口。

    可如果这时候再转头看向韦叶痕,那就要惊掉整个下巴了。

    韦叶痕没用护体真气,可每一滴落在他衣上和发上的雨滴都蹿起一道小小的浅紫色火苗。一簇簇火苗汇聚成烈焰,烧出身外两丈有余,只是这火焰没有光,也不太热,不像尘世的人间烟火,倒像是来自地狱的冥火。

    “呵,我就说咱们是一对难兄难弟,”韦叶痕自嘲,“一样都没法儿淋雨,就算是自己想淋雨也不行,都会被自己的真气弹开。每次沐浴,我都多洗一会儿,怀念一下小时候带着小琴漫山遍野淋雨的情景。”

    “你还我琴儿,你这恶贼!”宇文昙想杀人。

    “其实小琴么,”韦叶痕伸手闲闲接雨,带出一道高炽的焰火,“就跟这雨一样,于你,于我,都是可望而不可及。”

    “是么?那就送你去陪她。”宇文昙玄功运转到极致,周身黄光大盛。

    荒郊野外,电闪雷鸣,如果有夜间赶路的人从这里经过,一定能惊得把眼睛瞪脱眶。

    这一场雨虽然大,可天上并没有任何一道闪电划过,那些威力惊人的闪电都在大地上炸开了,情景仿若地狱之门在人间打开。

    天上没有闪电,闪电劈在人间,来自两个生死相搏的男人。

    身形高而足不沾地,大氅狂暴翻飞的是宇文昙,他杀意滔天,毫无保留地全力出掌,每一掌下都有雨幕破开,带起一道又一道明黄的电闪雷鸣。

    另一人身形偏瘦,比宇文昙矮一头,穿扮得和京城中任何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别无二致,可他每一掌带出的一道紫色闪电,其威力足以劈死那种纨绔子弟一二百人。

    二人用掌力硬撼,持续了大概盏茶时分,整片农舍和周围的树木、溪水、土丘等自然景观已荡然无存。

    宇文昙与韦叶痕相识二十二年,交手上万次,没有一次能完胜对方,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韦叶痕放水的情形下打成平手。可这一次比拼,到现在宇文昙都还未落下风,还隐隐逼出了韦叶痕的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宇文昙的身形原地一个残影,其人已转到韦叶痕身后,噬天裂地的一掌劈上对方的后心。

    遗憾的是,这个韦叶痕也不是真人,也不过是个残影。

    他的本人则立在三丈开外,大惊小怪地嚷道:“死小子,你真想要我的命!我只是陪你玩玩儿的。”

    “纳命来!”

    “你疯了?我收到传信说你受伤了,特意来为你疗伤的!你还恩将仇报!这简直是东郭先生与狼!”

    一道墨羽般的剑影破空而至,宇文昙的剑已出鞘,韦叶痕每喊一句,就要避开二三十招,剑招之快之狠绝可见一斑。

    最后韦叶痕也吃不消了,只避不攻,让他十分被动。

    “咱们不打了好不好?”他边闪动身形边说,“其实我是来邀你去看场好戏的。”

    “你的鲜血染红这三尺青锋剑,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戏。”宇文昙说话之间又劈出一道墨黑的剑影,这是可以撕裂空间,几欲破碎虚空的可怕剑势,只要沾上了一点儿,连精钢都会融化为片片碎屑。

    “豫章王府的戏,要不要去看?”韦叶痕闪避着问。

    “不去,我对别人的戏不感兴趣。”

    “难道你不好奇,他怎么才能死而复生?”韦叶痕重重咬着“死而复生”四字。

    宇文昙的剑招顿了顿,而后又凌厉的一剑刺向韦叶痕,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胸口,檀中之上三寸,只偏半寸就能一剑毙命的位置。

    可惜这次他刺中的,依然只是视觉中留下的一道残影,真的韦叶痕本人早已经以眼不可见的速度飘远了。

    只有他的声音从彼处远远飘来——

    “呀呀!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否则刚才那一下就中招了!你不是想让我还你小琴吗,我正要带你去见她。我去落星坡了,跟不跟随你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