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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老爷子似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夏承业抱着夏家大老爷子一路下了山,才僵着脑袋转向夏承平,“老、老大,你大伯他、他说啥?”

    夏承平蹙眉,心中不悦,说啥?说分宗!

    真是不知道闹腾个什么劲儿,骂一句也没少块肉,跟个孩子计较也就罢了,不知道大伯身子不好不能受刺激吗?还上手去推?

    自己亲大哥都下的去手,真是……

    夏承平兀自心中腹诽,却完全忘记了自己设计陷害三房,惹的夏承和吐血晕厥的事儿。

    父子俩骨子里都没好因子,谁说的着谁?!

    夏承平张口要回话,身边的夏承乐已笑着道,“爹,大伯说要跟您分宗!”

    夏老爷子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又蓦然尖锐道,“分宗?他凭啥跟我分宗?要分宗也是我跟他分宗!我们二房是官身,他一个平头老百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看我能当官家老太爷,嫉妒了……他小时候就这样,看我得个好就……”

    夏老爷子兀自嘀嘀咕咕,低低喃喃,说了很多夏承平与夏承乐听过没听过的事儿,兄弟俩听着,一个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难看;一个眉头越挑越高,满带兴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老爷子终于喘着粗气愤愤的停了下来,一抬头看见两个儿子,惊了一下,再回头,看到爹娘的墓碑,心里那股气愤便有些不加掩饰,他大声道,“分宗就分宗!我儿子是官爷,我看他还怎么跟我抢爹娘?!老大,咱们回去!老四,你去找村长和里正,就说我们夏家二房要跟大房分宗!”

    “爹!”夏承平皱眉,他不赞同,“这会儿不合适,村里人……”

    心里暗骂老爷子老糊涂。

    大伯这会儿人还说不清话,被村里人知道大伯是被爹推那一下给推病的,还不得说三道四的……他还要不要在九里亭混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那点名声还不得被败坏干净了?!

    夏老爷子显然没夏承平的顾忌,他大手一挥,不听夏承平的话,“你别说了,分宗是他提出的,我只是附和而已,村里那些人就算嚼舌根也嚼不到咱们身上!老四,还不去?!”

    夏承乐耸了耸肩,“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斜眼看了夏承平一眼,轻蔑的嗤笑了一声,似乎在嘲弄夏承平一个县丞老爷不照样被老爷子压着,什么都做不来。

    夏承平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从昨日回来到今日这光景,他没一刻顺心的时候,老爷子步步相逼,他说什么都是错!

    真要让老爷子跟着去了苍桐镇,他不就成了一副县丞傀儡,什么都要听老爷子的?

    夏承平越想,心里就越憋屈,再看到夏承乐那轻蔑的嘴脸,恨不得一个嘴巴子抽过去,他冷冷的瞪着夏承乐,“还不去!磨蹭什么!”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大哥,爹驳了你的面子,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要走也得把东西收拾了再走,难不成你留下来收拾东西?”

    夏承乐笑着,眸底的嘲弄却很是明显,他说完话,蹲下身去收拾盘子香烛,端起烛台又抬起头道,“爹,大哥好像还没给爷奶他们磕头报喜,你看……”

    夏老爷子就哎呀一声,拉了夏承平跪下,“快,给你爷奶磕头,报个喜,你可是我们老夏家出的第一个秀才老爷,县丞老爷!”

    夏承平险些跪到那些碎瓷片上,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撩袍下跪,被夏老爷子往前拽了拽,“跪前面,你是官身,理当在前头。”

    祭祖的规矩,夏家大老爷子在最前,夏老爷子错半步,夏承平一辈错一步,依次往后错半步下跪磕头。

    夏承平倒是想跪前一步,可前面还留着碎瓷片,有几个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夏承平嫌恶的看了一眼,道,“爹,还没分宗,我跪大伯的位置不好,我就跪在爹后面……”

    夏老爷子看了儿子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就松了手,“嗯,那你就跪我后面吧。咱们家我才是大家长,让你跪前面,确实不合适。”

    夏承平的眉头就皱了一皱,胸口多了一股闷气。

    父子三人汇报了喜事,下山回家。

    这边,夏承业送夏家大老爷子去了张大夫家,幸亏张大夫在家,连着几针下去,夏家大老爷子的眼歪嘴斜才算被搬过来。

    夏承业心有余悸,问张大夫,“我爹没事了吧?”

    “中风!你说有没有事儿?”张大夫不答反问,看夏承业担心的脸都白了,才道,“基本上是没什么事儿了。”

    夏承业松了口气,才猛然想起儿子膝盖上的伤,又忙去找儿子。

    张大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等你想起来,你儿子的膝盖都废了!甭找了,他一来我就先帮他处理了伤口,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休息。让他膝盖上带着碎瓷片从山上一路跑下来,也真亏你是亲爹……”

    夏承业愧疚的垂下了头,“我……我当时就想着儿子年轻,爹年纪大了怕有个什么意外……”

    张大夫就摇了摇头,净了手,收拾了药箱,拿了纸笔开了方子递给夏承业,“有几味药我这里没有,你去镇上抓来。”

    夏承业嗳了一声,他不大识字也就没看方子上开了什么药,小心折了塞到怀里。

    夏承业去看儿子,夏继忠躺在临窗的炕上,脸色苍白,一脸担心的看夏承业,“爹,爷爷……”

    “你爷爷没事,张大夫已经施过针了,你爷爷已经好了,后面好好调养就行了……”夏承业笑着安慰儿子。

    夏继忠红了眼圈,“都怪我,不该说那些话,要不然……要不然……”几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夏继忠手背上,夏承业抬手帮儿子擦掉泪,笑道,“哪能只怪你?你二爷……他有心为难人,不是难为你就是难为我和你爷爷……不哭!咱们跟二房分了宗就是一脉了,以后这个家还要靠你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只会掉眼泪可不行!”

    夏继忠就忍着泪点头,攥着拳头立誓一般,“我一定好好努力,撑起我们家!”

    夏承业就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好了,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儿,我送了你爷爷回家再来接你。”

    “爹,我能走,我刚才就……”夏继忠就要下地走,被夏承业摁住肩头,“不许逞强,听爹的话。”

    夏继忠就哦了一声,果然不动了。

    夏承业笑了笑,出了里屋。

    对夏家大老爷子叫了声,“爹。”

    夏家大老爷子在床上就呜呜的出声,声音虽然浑浊不清,但依稀能听到是在叫夏承业的名字,夏承业走过去,弯腰看夏家大老爷子,“爹,你有事?”

    “分……分宗。”夏家大老爷子伸手抓了儿子胳膊上的衣裳。

    夏承业点头,“爹,你放心,今儿个出了这么一遭事,咱们是跟他们家分定了!我先送您和忠哥儿回家,我再去找村长和里正,啊?”

    夏家大老爷子的喉咙动了下,发出嗯的声音。

    夏承业抱起夏家大老爷子,朝张大夫道谢,“诊金和药钱我一会儿送来……”

    张大夫也没谦让,笑着点了点头,嘱咐他,“老爷子的身子需要静养,可再经不起刺激和折腾,你们要精心点伺候着,我隔三日去看上一次,到时再斟酌后面的治疗……”

    夏承业感激的连连点头。

    张大夫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护着夏家大老爷子小心的往家走,余光瞥了夏家二房老宅的方向一眼,摇了摇头,“夏家二房自带剧毒,沾着非死即伤,分了的好!离心离德……”

    又感慨似的摇了摇头。

    分家的虽然少,但也有,并不是太过稀奇的事儿,但分宗……九里亭一百年内也就夏家这么一户!

    夏承乐磨磨蹭蹭,拖拖延延,还是被夏老爷子撵着才去找了村长和里正,村长和里正当时就惊讶一声,“好好的怎么要分宗?这不是败坏你家县丞老爷的名声吗?以后还不得被人指着戳脊梁骨……”

    夏承乐学给夏承平听,夏承平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黑若锅底来形容。

    但他到底是自诩文化人,说话间带着几分无奈,与村长、里正道,“一点误会,惹的大伯动了怒,非的要分家。”

    这话说的轻巧,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谁也没信,却都笑着道,“既然是夏勇非要分宗,那就一起说话吧。你们自家的事只要你们愿意我们自然是不插手的。”

    不管夏承平人品如何,怎么得的秀才老爷功名,县丞的官儿,总归是他们九里亭这么多年出的第一个官儿,面子总是要给的。

    夏承平就对二人笑了笑,转身冷了脸。

    夏承乐乐的看笑话。

    等夏承业到了,村长与里正才知道,夏家大老爷子中了风,动弹不得,不方便来,一应事宜都交给夏承业全权处理。

    村长和里正不由面面相觑,犹豫了半天,拉了夏承业悄悄问话,“你爹没事吧?”

    夏承业点头,咧了咧嘴,“去张大夫那扎了针,开了药,幸好是去的及时……”

    笑的比哭还难看!

    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又犹豫半响。

    夏老爷子不耐烦看他们唧唧歪歪,就大声道,“老大,既然人到齐了,你去写文书吧。”

    村长与里正的脸都一变。

    夏承平也看了夏老爷子一眼,就连分家文书都需要村长来执笔,何况分宗这么大的事儿?!哪有他拿笔的份儿?

    老爷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夏承乐在一旁嘻嘻笑,“爹,分宗文书要村长和里正写才有效,大哥虽然是县丞老爷,可也是分宗里的一员,按规矩他是不能写的!”

    夏老爷子就瞪了夏承乐一眼。

    村长和里正哪里不知道夏勇这是在他们面前摆谱呢!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也不去管夏老爷子一家了,只问夏承业,“业哥儿,你可与你爹商量好了?果真要分宗?”

    夏承业重重点头,“要分宗!我爹再受不得刺激了!分了宗,他们二房想怎么折腾我们都不管了!”

    村长与里正就叹了一口气,里正与村长道,“那就分吧,你来执笔。”

    村长应了一声,大步走到夏老爷子准备好的纸笔前,斜了夏老爷子一眼,淡淡道,“研墨!”

    夏老爷子眉头紧蹙,似不敢相信村长居然指使他,村长看了夏老爷子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想分宗,不研墨我怎么写分宗文书?”

    夏老爷子的脸瞬间铁青,已然是要生气。

    夏承平暗骂一声,笑着上前,“我来。”

    村长看了夏承平一眼,笑了,“算了,我来吧。”

    自己研了墨,铺纸书写,不过片刻,便得了一式三份。

    给各家看过内容,夏承平朝夏老爷子点了点头,里正小声与夏承业读了,夏承业也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两家,有长房嫡子为代表,各人摁手印为证,正式分宗!

    夏承业装了那分宗文书,片刻也不多呆,与村长里正告了辞,转身就走。

    夏老爷子就骂,“没有家教,分了宗我就不是他二叔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村长皮笑肉不笑的冲夏老爷子一笑,“分了宗,你们就是两家,嫡枝和旁枝,他一个嫡枝的长房嫡子搭理你一个旁支的做什么?”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可见村长也是厌恶极了夏老爷子。

    他说完这话,笑着与夏承平道,“县丞老爷,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夏承平尴尬的笑了笑,送两人出门,“明日宴请,村长叔与里正叔一定要来。”

    两人笑着点头,“定来给县丞老爷捧场……”

    夏家老爷子瞪着眼看两人出门。

    出了夏家老宅,村长就皱眉摇头,“这人真是没救了!太恶心了……”

    里正就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荒唐事儿他少干了吗?自以为多聪明得意,等众叛亲离那天,有他受的!”

    村长扭头就朝门口呸了一声,“走,我们去看看夏勇那老小子。”

    里正点头,叹了口气,“走吧。”

    李家夫妻一得到夏家分宗的消息,愕然了半响。

    李婶皱眉道,“夏老头疯了不成?分宗?咱们九里亭多少年没人干这种事儿了?他一个半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是着了什么魔?”

    小黄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同情怜悯之色,拉了自家嫂子坐下,“只一下午的功夫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夏老头带夏承平去告慰夏家祖先,不知怎么在半山腰起了冲突,夏老头拿碎了的瓷片去扎忠哥儿的膝盖,险些把忠哥儿给废了,夏老伯心疼孙子想去拉,被夏老头一把推倒在地,脑袋磕到了石头,中风了……”

    “他有病吧?!”李婶气不打一处来,“夏大伯招他惹他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李叔在一旁听着也拧紧了眉头,“夏家老宅没人拦着吗?”

    小黄氏摇头,“家里只有大房与四房,夏老头疯了一样,见谁攀咬谁,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谁敢出声?”

    李叔就重重叹气。

    李家奶奶脸上已看不出喜怒,她摆了摆手,“行了,让他去作,作死他活该他受!老大家的,老二家的……”

    李婶与小黄氏忙应声,李家奶奶就让两人拾掇了一篮子鸡蛋并几两碎银子,“你夏大伯家日子不好过,家里就你们夏大哥一个劳动力,咱们手里宽裕,能帮就帮一把。去,把东西送过去……”

    “娘,我那还有一块棉布,瞧着能给瑶娘扯一身新衣服,我去拿。”小黄氏笑着钻进了屋。

    李婶也笑,“我前儿个给两个小子扯了一块蓝色的布,正好拿去给忠哥儿、义哥儿做两身衣裳。”

    李家奶奶就欣慰的笑,“好!我真是上辈子积了德,才有你们两个这样两个好儿媳妇。”

    小黄氏与李婶相视一笑。

    家和万事兴,人心是靠人心来换的。

    能有这么善解人意,明晓事理,善待她们的婆婆,何尝不是她们上辈子积的德?!

    妯娌两个趁着天未黑,去了夏家大房一趟,送了东西和银两,方氏与夏家大老太太都没推辞,家里实在是捉襟见肘。

    李叔去见了夏承业,两人聊了一个多时辰。

    临走,李叔笑对夏承业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你开口。”

    夏承业也豪爽的笑,“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一定找你帮忙。”

    ……

    第二日,九里亭大肆宴请宾客,村里老少几乎都来了。

    有的拎着十个鸡蛋,有的抓着一把韭菜,有的捏着一块半大的布,权当贺礼,寻了个位便坐下海吃。

    有厚脸皮的吃了上桌吃下桌,连吃三桌。

    人家鄙夷,他就不要脸的道,“怕啥,人家现在是县丞老爷,有的是银子,还在乎这两口饭!”

    说的很有道理,倒让一群人无言以对。

    夏承和问起夏承安,夏承乐一拍脑袋,“哎呀,我就说什么事儿给忘了,忘记通知二哥一声了。”

    夏承安已多日不归家,吃喝住都在东家那里,没日没夜的干活,就是想赶完活好育苗插秧。

    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看两兄弟不顺眼,两兄弟也不往两人跟前凑。

    夏承和闭了口,与夏承祥专心招待起宾客。

    罗氏与李氏则在最外面与李婶和小黄氏说着话,不时与村里过来的妇人说上两句,招呼她们吃好喝好。

    十一娘与八娘担心爹娘被欺负,执意跟了来,把小十二放到了李家,过来监督。

    “李书文,你啥时候学的功夫,这么高的树,你居然一下就爬上来了?!”八娘站在两个树叉中间,皱着眉看李书文。

    李书文半靠在八娘一旁的一根树枝上,淡淡斜了八娘一眼,“等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绣个荷包出来,我就告诉你。”

    八娘呸了一声,“你想的美!我连我爹都没给绣过荷包,你想要就得给你绣啊?爱说就说,不说拉倒!”

    示意娘站在更高一些的地方,垂首看着两人吵闹,就有些忍不住笑。

    李书武则大人模样的摇了摇头,唉声叹气道,“你们这对冤家……”

    八娘就与李书文默契的瞪李书武,不同的是八娘真的是瞪,李书文则是淡淡的轻瞥,两人异口同声道,“谁跟她是冤家……”

    李书武耸肩摊手,挑眉大笑,“还说不是……”

    八娘便去掐李书文,“谁让你跟我说一样的话?”

    李书文也不躲,任她揪住胳膊上一块肉拧了几拧,面部表情都不带动一下,八娘觉得无趣,便哼一声,拍手道,“我大人有大量,饶了你这一次。”

    李书文就眉眼清俊的朝八娘一笑,“一个小孩子充什么大人……”

    得,一句话,又把八姑娘给惹了。

    只见八娘叉腰瞪眼,“姑奶奶我再是小孩子也比、你、大!”

    李书文就淡淡的瞥她一眼,从上到小的瞥,“你哪里比我大了?”

    哪里比他大?

    “姑奶奶哪都比你大,比你强!姑奶奶身高……学武……”

    八娘看了看身高,比不过了;想了想识文断字,更没得比;最拿手的学武天赋,在见识过李书文不过几月就能飞身直上树的本事,只能认输!

    她想了想,除了头发长,她居然哪都比不过他?!

    冷不丁的,底下传来一阵孩子的哭闹,有人笑道,“饿了,该喂奶了。”

    十一娘就看着八娘把胸一挺,得意的冲李书文笑,“姑奶奶这里比你大!”

    十一娘呻吟一声,抬手扶住了额头。

    李书武张大了嘴巴,险些跌下树去!

    李书文的视线在八娘脸上滑过,落在她傲然挺起的胸脯上,深邃的眸子带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漩涡,盘起一股肉眼可见的风暴,似要将眼前得意非凡的女子吞吃入腹!

    十一娘松开手,恰好看到李书文那深沉的志在必得的眼神,不由为自家八姐哀叹一声,完了,八姐这辈子被李书文吃定了!

    ……

    夏老爷子不知道是因为夏承平成了县丞老爷高兴的很,还是因为分宗压了夏家大房一头正得意,还是为着即将到来的官老太爷的生活而兴奋,总之,他与乔老太太谁也没搭理三房与五房,连三房那些亲戚没来,夏老爷子都没喊夏承和过去训话,让两房人第一次顺顺利利一句骂也没挨平平安安的出了老宅门。

    因天色晚,夏家三房与五房夏承祥夫妇依旧去了李家借宿。

    夏承和兄弟与罗氏、李氏在白日已得了分宗的消息,两兄弟不是没想过去问问夏老爷子,但事情已成既定事实,他们再追究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更何况,自家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心里都清楚,也就绝了去问夏老爷子的心思。

    到了李家门口,两兄弟与两妯娌停住脚步,罗氏道,“十一娘,你先跟八娘回去,我们去你大伯家一趟……”

    这个大伯,八娘与十一娘都知道指的是夏承业。

    两人白日里也隐隐约约知道了夏继忠受伤,夏家大老爷子中风的事,八娘看了十一娘一眼,道,“娘,我们跟你们一起去,我好久没见瑶娘姐了,我去找她说说话。”

    十一娘附和点头。

    罗氏去看夏承和,夏承和就笑,“那就一起去吧。”

    两家人与李叔、李婶说了句,簇拥着去了夏承业家。

    路上,罗氏与李氏嘀咕,“来的太急,也没带什么东西,咱们回去再张罗些什么送过来。”

    李氏应和,“大郎膝盖受了伤,多买一些肉送回来,补身子。失血过多……再弄些红枣可以生血……”

    两妯娌低低的声音在安静的乡间路上模模糊糊的回荡。

    夏承和与夏承祥一起回头看两人,再回过头来,相视而笑。

    兄弟三人说了不少时间的话,罗氏与李氏也安慰了方氏与夏家大老太太,十一娘与八娘去看了夏继忠,八娘拍着胸脯道,“等你腿好了去镇上找我,我教你练武功,一飞就能上树,谁敢来欺负你……”

    她左右扫描着东西,发现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抓在手里嘿呀一声,木棍断成两段,夏继忠兄弟两个的眼睛就都亮了起来。

    夏继忠不听点头,“好!等我好了就去跟你学武!我要变的很强很强!保护爷奶爹娘和姐姐弟弟!谁也不许欺负他们!”

    八娘就笑,一巴掌趴在夏继忠肩头,“好小子!”

    夏继义也眼羡,八娘就笑他,“想学就跟八姐说,八姐现在可厉害了!”

    夏继义就点头,“八姐,我想学!”

    “好,你明儿个就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先教你基本功。”八娘很是得意的挑眉。

    夏继义点头如鸡捣米。

    夏继忠有些着急,“我呢,我呢……”

    十一娘就摇头笑。

    八娘嘻嘻笑着在屋里教两人扎马步,夏继忠想起身被瑶娘摁住,“想学武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身子要紧!”

    夏继忠伤的地方是膝盖,据说当时碎瓷片都碰到骨头了,瑶娘不敢冒险,只好劝弟弟。

    夏继忠不情不愿的点头,羡慕的看着八娘教夏继义。

    十一娘略动了心思。

    她们家如今可算是不愁吃喝,但爹娘日日在家闲着无事,不如再把夏家小店开起来,让爹娘有事可以忙活,也给大伯家寻个生计。

    先让夏继忠兄弟在小店里锻炼锻炼,等到他们能独当一面,她再出钱置办上几个铺子交给他们打理或者她出钱以入股的形势与他们合作开铺子,大房一家也就能稳当当的站起来了。

    大房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扶持,也是该他们报恩的时候了。

    十一娘想着,回头就让万福、万宝去张罗。

    万福、万宝在城东距离洋槐胡同不远的一处热闹拐角,寻了一处两层楼的酒楼,酒楼先前被宋家与苏家压着,做不起生意,苏家灭门后,酒楼老板本想大干一场,独生儿子却害了病,他无奈只得卖掉酒楼给儿子治病。

    十一娘去看了,觉得位置好,环境也不错,只不过……

    “酒楼的后院,不卖吗?”

    酒楼后面是一个二进的小院子,约有七八间的宽敞大房,十一娘想一块儿买下来,这样,大房到时候来镇上也不会没地方住。

    万宝摇头,“酒楼老板一家就在后院住……要不,小的再去问问?”

    十一娘点头,“你再去问问,就说连后院一起卖的话,我多加一成银子。”

    酒楼要价一千二百两,加一成是一百二十两,那么大的院子怎么也值上八百两,加一起就多出二百两。

    万宝心里算了算,觉得成的可能性比较大,就又跑了一趟。

    结果,那酒楼老板立刻就点了头,但要求他们多宽限几日,他找好房子搬过去再过户,十一娘自然没有意见。

    两家达成协议,先签了文书,给了银子,只等酒楼老板搬了家,就去衙门过户。

    夏继义整日想着来镇上跟八娘学武,夏承业与方氏被缠的无法,托李叔李婶带了瑶娘与夏继义来洋槐胡同。

    夏继义跟着八娘学武,瑶娘跟着闲下来的木姑娘学刺绣,很快与灵儿、小十二混熟了。

    小十二立刻就抛弃了十一娘与八娘,日日缠着瑶娘,瑶娘姐姐长,瑶娘姐姐短的,害八娘好吃了一通醋!

    没两日,苍桐镇快马加鞭送了信儿到洋槐胡同。

    罗氏笑道,“你三姐要回门了?”

    十一娘看着信点头笑,“说信送来的时候已经动了身,坐的马车,日夜不停,估计七八日就到了。”

    “怎么赶这么急?马车颠簸的很,她吃不吃的消?”罗氏就担心的蹙眉。

    十一娘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三姐夫要进京读书,赶着时间呢。”

    罗氏就笑,“那倒是。”

    笑罢,突然想起什么,脸上又盈满担心。

    十一娘想着上次叮嘱田妈的事,没留意到罗氏脸上的神情,笑着装了信,回了自己屋。

    罗氏扭头就跟丈夫道,“她爹,你说老爷子跟老太太去了苍桐镇,咱们三娘也在苍桐镇,他们会不会……”

    夏承和闻言,心里一咯噔,脸色便有几分不好看,盛家在苍桐镇算是有钱人家,娘那么爱银子,还有爱算计的老四一家跟大姐一家怂恿,三娘她……

    就算亲家再喜欢三娘,再护着她,亲爷奶、亲叔婶、亲姑姑闹上门,她一个当小辈的能怎么办?

    夫妻俩的脸色都不好看,眼睛里全是担忧和惶惶不安。

    来送信的人求见十一娘。

    十一娘去见了,那人笑着自怀里又掏出一封信,递给十一娘,“少爷说这封信要单独交给十一小姐。”

    十一娘接了信,看了,信中盛子都言,他已收到她托陪房带去的话,与父母商量了,决定带着三娘一起进京,他先前在京城置办了一个二进的小宅子,住他们夫妻绰绰有余。他已安排了乳兄的爹娘先一步去京城打理,又让乳兄亲自来送信,务必将信亲自交到十一小姐手里。

    这个安排……

    十一娘很满意。

    少年夫妻最忌聚少离多,看来,三姐是很讨三姐夫与她婆婆的欢心,不然盛家太太也不会放心让三姐跟着读书的三姐夫去京城!

    要知道,哪个商人都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人,盛子都可是盛家的希望,若不是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三娘不是那种魅惑着夫君不思长进的人,盛家太太怎能安心?!

    十一娘抬眸,看了送信的人一眼,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面容清秀,不语自带着一股春风般的笑意,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个讨喜的精明人。

    十一娘笑,“你是三姐夫的乳兄?”

    “小的姓邹,名鹏程,家母曾给少爷当过几天乳娘。十一小姐唤小的名字就好。”邹鹏程笑着点头。

    十一娘看了研夏一眼,研夏笑着上前塞了个荷包给邹鹏程,邹鹏程也不客气,笑着接了,谢了十一娘,告辞出去。

    研夏就笑,“没想到三姑爷那样一个稳妥的人,身边竟有这样一个机灵会说话的乳兄。”

    “你以为谁都能进国子监读书吗?”十一娘笑,“虽说盛家找了关系,可若三姑爷不是个可造之材,以盛家那点身家,未必会被京城那些官看在眼里。”

    研夏眯着眼点头,“三姑爷是个好的,三姑奶奶嫁给三姑爷是嫁对了。”

    十一娘就点头。

    外面突然传来小十二的哭叫瑶姐姐的声音,十一娘眉头一蹙,立时站起身往外走,研夏忙跟上去。

    却是小十二抓了几枝花,说要给夏承和与罗氏房里插花,却不想刚出了后花园的门,就被脚下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瑶娘在她身后不远,就跑过去接她,接住了小十二,自己却一头撞到了一旁的墙上,额头出了血,人也晕了,往地上栽……

    十一娘与研夏赶到时,却看见刚离开的邹鹏程正从地上抱起瑶娘,一脸担心的问道,“十一小姐,这位姑娘晕了,还是赶快找个地方让她躺下,给额头上些药吧。”

    “研夏。”十一娘微微蹙了蹙眉,示意研夏。

    研夏忙接过瑶娘往听荷轩走,邹鹏程一路目送研夏抱着瑶娘入了听荷轩,才看向十一娘,欲言又止片刻,笑着抱拳,“十一小姐,小的出去了。”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颔首。

    邹鹏程走过听荷轩的圆形拱门,往里看了一眼,笑了笑,大步出了院子。

    接连几日,邹鹏程都寻了借口来内院,装作偶遇的模样与瑶娘搭讪说话,因知道邹鹏程是三娘相公的乳兄,瑶娘不好回绝,每次也都会与他闲聊上几句,说些无关要紧的话。

    渐渐的,两人就能说笑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邹鹏程满大街的晃悠,特意去寻一些精致的小东西逗佳人笑,瑶娘虽没有收,但邹鹏程看得出她见到东西的时候还是很惊喜高兴的,就越发乐此不疲。

    罗氏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儿,拉了十一娘去问,十一娘笑着反问罗氏,“娘,您觉得邹鹏程这人如何?”

    罗氏傻了眼儿。

    半响,明白过女儿的意思,点了头道,“人透着几分机灵劲儿,难能可贵的是还是个踏实肯干的人,以后会有大出息。”

    十一娘就笑了。

    罗氏却接着摇头道,“可他是你三姐夫的乳兄,你大伯跟你大伯娘那边……娘不是瞧不上他是个下人,而是……他们真成了生的孩子那也是……唉,娘也说不清楚了,总之,这事儿不成。”

    十一娘明白罗氏的意思,他是觉得邹鹏程好,但却不想让瑶娘嫁给一个下人,生的孩子还是下人,以后一辈子都是没有自由的下人……

    “那就算了,回头咱们再帮瑶姐姐寻好亲事。”

    罗氏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没了罗氏的许可,邹鹏程想再偶遇瑶娘便再没有了机会。

    只能抓肝挠肺的等盛子都来了。

    过几日,酒楼老板搬了家,亲自寻来洋槐胡同请夏承和去衙门换红白双契,夏承和与十一娘就去换了契。

    回来,夏承和就高兴的与罗氏道,“咱们再把以前的夏家小店开起来,你跟灵儿她娘管账目,我买菜,范师傅做菜……”

    罗氏也笑,活动了胳膊腿,“我都要闲的浑身发霉了,可有事做了。”

    研夏偷听到回给十一娘,十一娘就笑,回头寻了个时间跟夏承和与罗氏说了自己的想法,夫妻俩哪有不同意的,罗氏笑着把十一娘搂入怀里,“我们家十一娘真是长大了……”

    这事决定了,自有夏承和去跟夏承业说,夏承业起先不愿意,后来听夏承和说请谁都是一样请,为啥不提拔自己的亲侄子反而去培养外人?夏承业才松了口。

    一家人又征求了范师傅的意见,范师傅已手艺入股,分酒楼三成利,夏承和与十一娘想给他五成,范师傅死活不愿意,只要三成,父女俩无奈,只得遂了他的愿。

    一切商量妥当,一群人一起定了个开张的日子,先把酒楼里需要的东西一样一样置办了,请人把酒楼重新装修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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