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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门外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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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野生瞪圆了双眼,道:“你是不是在骂我是猪?”

    龙锦绣道:“你不是猪,但有的时候,你就和一头猪没有区别,一点区别都没有。”

    毛野生怒道:“什么时候?”

    龙锦绣道:“躺着睡觉的时候。”

    毛野生毛发倒竖,指着龙锦绣道:“我也可以一锤砸扁你这骡子的头,看你是不是还能站着睡觉?”

    龙锦绣却并没有动气,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而是冷冷地说道:“也许骡子的头不会被你砸碎,而是这里很快就会多出一头死猪。”

    毛野生的手突然操起了倚在墙角的铁锤,他的人就打算冲过来。

    但是突然伸过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拉住了毛野生的手。

    这只手当然是杜沉非的。

    毛野生立刻就感觉自己像一只风筝般被人拉得倒退了回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杜沉非道:“野生,不得无理。”

    毛野生道:“哥哥,这骡子在骂我是猪。”

    杜沉非喝道:“住嘴,不要胡说。明明是你先无理。”

    毛野生见杜沉非发怒,果然不再说话,手中的锤子也已经垂了下去,又已经倚在了墙角。

    杜沉非连忙冲龙锦绣抱了抱拳,道:“我这个兄弟,叫做毛野生,山里出来的粗人,很有些不知进退,言语粗俗,口无遮拦,行为莽撞,甚是冒渎,乞望先生勿罪。”

    龙锦绣却并没有回话。

    杜沉非一面说,一面拍开了一坛从老关铺带来的黄柑酒,朗声道:“两瓶黄柑酒,牛肉下馒头。皓月当空照,能饮一杯否?”

    龙锦绣缓缓道:“很好!但使主人能醉客,明朝不记今宵事。”

    杜沉非也道:“很好!人生能几何?遇酒且呵呵。”又将装有炒牛肉与馒头的油纸包铺开在桌子上,吩咐毛野生去扯一把野草来,自己从墙角的木柜上取过四副碗筷,用扯来的野草擦拭干净,又问谭意歌道:“姑娘可会喝酒吗?”

    谭意歌道:“平常在家也略能喝一些的,只是出门在外,况且在几位恩人面前,怎能放肆,并不敢饮酒,多感恩人好意。”

    杜沉非一面将四个碗都倒满酒,一面笑道:“酒以合欢,何拘于礼?姑娘平常既然能喝,今日就不必客气,一路辛苦奔波,以酒代水,一来权当解渴,二来压惊。而且,姑娘也不必一口一个恩人,在我听来,觉得十分别扭。”

    四个人各选了条长凳,各自坐了。

    毛野生坐在龙锦绣的对面,杜沉非坐在谭意歌的对面。

    杜沉非瞧了瞧龙锦绣,脸带微笑,接着道:“想来龙先生也不乐意别人这样称呼,对吧?”

    龙锦绣道:“我的确不愿意。”

    杜沉非道:“既然这样。依我看来,姑娘还不如直呼名字为妙,可令我等坦然接受。”

    谭意歌道:“二位恩人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有如再生父母,怎敢无礼,直呼恩人大名?”

    杜沉非指了指龙锦绣,道:“不瞒姑娘,这位便是重剑团巨子龙锦绣,这人为了江湖道义,锄恶除强,救人于水火之中,席不暇暖,赴火蹈刃,死不还踵。是个令人钦敬的真男人,龙先生年长我们十余岁,姑娘不妨叫他为龙大哥或者龙先生,倒更为亲切。”

    谭意歌果然抬眼看着龙锦绣,道:“班固在《答宾戏》中说:“孔席不暖,墨突不黔”,说的是孔子、墨子二位圣人终日为天下事操劳,连将席子坐暖和将炉灶的烟囱染黑的功夫都没有。墨子的一生都是在为扶危济困而奔走呼号。龙大哥真是当代墨子,着实令人佩服。”

    龙锦绣却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他连头都没有抬,倒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酒。

    杜沉非又道:“我便是杜沉非,木土杜,沉浮的沉,是非的非。论年纪也大姑娘不多,姑娘大可直呼名字。”

    谭意歌道:“恩人之名,我在老关铺小镇中就已耳闻。只是不敢如此轻浮,直呼恩人大名?如果恩人不嫌鄙陋,斗胆仰攀,还是称呼您为杜大哥吧。”

    杜沉非笑道:“也好!至少比叫‘恩人’要顺耳得多了。”又指着毛野生道:“这一位,就是毛野生。”

    谭意歌也冲毛野生笑了笑,夸奖道:“毛大哥如撼天猛虎、震地貔貅。真是一表堂堂神鬼怕,形容凛凛威风显。”

    毛野生听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见“毛大”二字,就说道:“你这堂客莫要瞎说,我不是毛大哥,我是毛二哥。毛大是我娘老子。”

    杜沉非大笑,道:“姑娘,你就叫他野生哥吧。”

    谭意歌皱了皱眉,又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双手捧着碗,道:“今日若非三位大哥英雄了得,意歌必陷于贼人之手,了此残生,多蒙三位大哥救意歌于水深火热之中,识荆之初,便承不弃,应付周全,意歌余生,皆出三位大哥所赐,意歌今生不能补报大德,死当结草衔环!现借花献佛,敬三位大哥,略表心意。”

    龙锦绣略举了举碗,并没有回话。

    杜沉非见了,怕谭意歌尴尬,只得举起碗来,道:“在下虽有微劳,何足置于齿牙间?龙先生高义薄云,也必不是图人报答的人。”

    月光透过窗子,温柔地照耀在桌面上,就如一个豆蔻年华时少女的眼波,温柔地洒落在自己情郎的身上。

    杜沉非问道:“不知道谭姑娘是哪里人氏?何门宅眷?将来又去往哪里安身?”

    谭意歌道:“意歌随亲生于英州,想来只是命薄,父母早已双亡,如风吹浮萍,流落潭州,寄居在白沙井旁叔父家。意歌如今无处安身,只有回叔父那里,再过几时。只是江湖险恶,意歌一个柔弱女子,如虎狼爪下的羔羊,寸步难行,只不知明天又将落入什么人的手中,任人宰割。”说完又忍不住滴下眼泪来。

    杜沉非叹了一声,道:“姑娘不必悲伤,万事有龙先生与我在这里,管教你平安回到潭州,再见亲人之面。”

    谭意歌道:“多感大哥美意,只是拖累不浅。”

    杜沉非心想自己和毛野生是去往隆兴府的,路上盗贼生发,独马单身,尚且难走,若带着这样一个女子,鞍马颠簸,来回千里之遥,怎生跋涉?有意让龙锦绣送她回潭州,便瞧了瞧龙锦绣,道:“救人须救彻。不知龙先生将去往哪里?对于谭姑娘的事,又有什么高见?”

    龙锦绣道:“古有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护送二嫂,近有赵太祖独行千里送京娘。从这里去潭州,路途不远,我倒可以略尽薄力,送她回去。”

    杜沉非大喜。

    谭意歌听了,也连忙称谢道:“蒙恩人相助,脱离苦海,弱体余生,尽出恩人所赐。”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哎!苦海无边,如何脱离?莫如迷途知返,回头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