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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伎泪,谁道飘零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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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一阵唏嘘,我慌忙稳住心神,用指尖撑住金盘的边缘,整个人宛若一只栖息的蝴蝶,轻巧地落在金色的荷叶上。

    合德暗松了口气,开始拨动琴弦,清越的琴音漾开,似潺潺春水、铮铮环佩。我目光流转,又忍不住朝刘骜看去,他的手紧紧按着膝盖,脸上还残留着惊惶之色,是被我方才的动作吓到了吧。我的心一震,仿佛有一脉温泉在涌动,昔日在公主府,倘若献舞时出了差错,只怕会被打的半死,但是方才如果摔倒了,情形肯定会好上许多,因为我已是他的飞燕。

    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么?我是他的飞燕,是他的妃子,与合德从同甘苦的姐妹,变成了同宠辱的“姐妹”……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合德轻启檀口,黄莺出谷的歌声随着琴音在殿内娓娓流淌,整个大殿都浸在了幽婉的柔波之中。

    我收起思绪,将身体的重心移回足尖,双手甩动绸带,两束桃红如彤云般飞舞起来,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地凌空而下,还未飘落,又被那旋转翻飞的裙裾掀起,洒下漫天霞光。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殿内鸦雀无声,连合德那曼妙如丝的歌声也变得幽远起来。我摇曳着身姿,只觉眼前人影憧憧,烟霞渺渺,人也跟着惝恍起来,仿佛自己真的化身为一只飞燕,已分不清是在金盘上起舞,还是在云雾中穿梭?

    琴音骤疾,似淋淋急雨般倾泻,我也跟着如旋风般疾转,手中的红绸更是舞得缤纷绚烂、如梦似幻……众人缓缓回神,发出惊叹之声。快结束了,我轻吁了口气,正欲将动作放慢,脚下的金盘却倏地一晃,此时我只有一只足尖着力,这一摇晃,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惊吓中,我想到初见刘骜时跳的那支舞,即刻纵身一跃,将手中的绸带往梁上抛去,红绸如火焰般上升,又如彩虹般徐徐垂落,而我也缓缓跌坐在金盘中,宛若一朵夕阳下的睡莲,朦胧又倦怠的美丽。

    “真是太美妙了。”班婕妤发出梦呓般的赞叹,众人亦纷纷跟着赞许,只高台上的三个人没有说话。

    太后的脸上还留着惊讶之色,但眼中仍倒映着那面昏暗幽寒的铜镜,冷冷地审视着我。许皇后则是忧心忡忡,只怕还陷在王美人有喜的阴影里,她真的岌岌可危了吗?

    合德从琴座中起身,我也轻轻跃下金盘,一同恭祝太后千岁。刘骜的目光却越过我,愤怒地落在捧着金盘的舞姬身上,莫非他注意到方才金盘摇晃的情形?我不禁一阵感动,当所有人都在观赏歌舞的时候,唯有他感受到了我的慌乱和无助……

    *

    “合德,许皇后如今的处境是不是很糟?”回宫后,我悄悄问合德。

    “当然啦,这些年太后一直大肆封赏自己王氏家族,结果天象有变,朝臣都议论说是外戚掌权,上天发出警示。王家就勾结了一些大臣上奏,把这些凶象全都转嫁给许家了,以至许家待遇一减再减,许皇后的父亲也被迫辞官了。”

    “啊?王家人怎么这样啊,我还以为太后一直在长信宫静养呢,没想到她还干涉朝政。”我皱起眉头,对这些事还真是不了解,好在我们父母已逝,义父只是阳阿公主府的管家,不用参与到这些权势纷争里来。

    合德冷哼一声,眼中满是鄙夷:“我们这位王政君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有那一批王氏族人,只知道争权夺利、排除异己,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如今王美人又有了喜,无子的许皇后当然要倒大霉咯。”

    “王美人、是她们王家的人?怪不得太后今天那么高兴,许皇后却像听了噩耗一样。王美人如果生下皇子,她们不会废了许皇后立她为后吧?”

    “姐姐,王美人才没有当皇后的命。”合德的手镯碰到妆匣,发出清脆的声响,其实声音并不大,我却莫名有些惊心。

    “两位婕妤,陛下请你们去澜月宫。”刘骜的心腹徐内官走了进来,声音压得很低。

    我和合德不由对望一眼,刘骜来昭阳殿不就好了,为何夜里宣我们去其它的宫殿呢?

    “两位娘娘请快些上马车吧。”徐内官催促着,似乎此行比较隐秘。我和合德只好披了外裳,让贴身侍女打着灯笼,悄悄出了宫门。

    “澜月宫位置比较偏呀,平日也没有人住,主上宣我们去那做什么?许是挖空心思向我们赔罪呢。”合德扬了扬眉毛,纤纤玉指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

    “赔罪?”

    “是啊,太后要我们献舞,他也不设法庇护。更可恶的是还让别的女人怀了孩子,再不认错,我就不要理他了。”合德鼓着嘴,她负气的时候总是一副娇蛮模样,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合德还是小孩脾气。”我拥着合德,她也乖巧地靠在我的肩上,马车徐徐前行,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爹爹突然离世,他的妻还未将他下葬,便和仆人商量要将我们姐妹卖掉。我们只好连夜逃离江都,雇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赶路,夜不敢寐,就这么紧紧地拥着彼此,泣不成声。

    “合德,我们如今身处皇宫,陪伴的又是主上,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了。”

    “反正有姐姐和主上宠着我,我为何不能任性。”合德摇撼着我的胳膊,粲然笑着,美丽的脸颊宛若明珠生晕。

    “两位娘娘请下车。”几个宫女打着灯笼将我们引进了澜月宫。

    没想到宫内居然十分安静,清冷的月光洒在石板上,夜风吹拂着墙角的山茶花,丝丝缕缕的馨香袭来,我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恬逸自在。这是皇宫中最幽静别致的地方了吧。

    我们才进正殿,宫女们便行礼退下了,临走前还关上了殿门。

    “主上?”我轻轻喊了一声,却没有应答。

    “姐姐,主上是要我们找他呢。”合德朝我眨了眨眼睛,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前走去。

    殿内光线昏暗,只燃了两盏宫灯,仿佛两朵幽冶的水莲花。合德走到桌边,拿起其中一盏,想借着光亮去找刘骜,却咦了一声:“姐姐,这不是火光呢,是夜明珠。”

    “哦?”

    合德打开灯罩,取出里面的夜明珠递给我。我们在公主府也曾见过夜明珠,但眼前这两颗显然是珠宝中的珍品,它们足有鹅蛋大小,光滑圆润、晶莹透亮,在黑暗中散发着让人迷醉的光芒。

    “合德,你真美。”我欣然望着合德,夜明珠的莹光将她美玉般的脸颊照得愈加绝色,简直明艳不可方物。

    “姐姐才是呢,被这夜明珠照得真像月中仙子。”

    “怎么,我的两位掌上明珠,礼物可还喜欢?”刘骜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我们连忙抬头,只见他负手站在阁楼上,古潭般深邃的眼眸溢满温柔。

    “哎呀姐姐,主上偷看我们!”合德躲着脚,音声娇怨,脸上却是巧笑倩兮,牵着我的手朝楼上走去。

    阁楼上铺着厚厚的宫锦,绵软的感觉,仿佛踩在雪地上。刘骜且不理我们,反倒往宫锦上一躺,头枕着手心,两眼望着宫殿上方,神情惬意。

    “哼,主上故意不睬我们。”合德噘起嘴。

    我笑了笑,好奇地看着刘骜,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片幽蓝的夜空。我轻轻走到刘骜身旁,挨着他躺下,才昂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没想到这宫顶竟用琉璃开了一扇天窗,漫天星辰在琉璃窗上闪烁着绚丽迷离的光,将静谧的阁楼摇晃得好似一叶扁舟,在云间畅游,美不胜收。

    “主上——”合德也在刘骜的另一侧躺了下来,然后握住我的手,一起放在他的胸口。我们听着彼此的呼吸,花香醺了星光,温柔醉了情愁,偌大的天地仿佛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相拥着,永不分离……

    我本就有些困倦,恬柔的心境更是让我阖目睡去。朦胧间,我听到合德和刘骜在私语着什么,但思绪早已随着星辰摇漾,坠入迷梦般的星河。

    *

    “婕妤,班婕妤请你去芙蓉园赏花,要去吗?”史彤立在门边,骄矜地看着我。她跟我说话的语气,完全取决于合德是否在场,因此看她这神情,我便知道合德午憩还没醒。

    “班姐姐来昭阳宫了?”我有些意外。

    “没有,她派侍女来请的,要回绝吗?”

    “不用,我这就过去。”我还是很愿意见班婕妤的,那个素雅温文的女子,可惜我们的缘分太浅,注定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知道班婕妤喜欢清静,便只带了贴身侍女小萼和小蕊前往,史彤也识趣地没跟过来。谁知到了芙蓉园,却不见班婕妤的身影,反而看到王美人带着几个宫女在一旁的亭阁饮茶。

    “妾身见过赵婕妤,不知婕妤传妾身过来有何事?”王美人在宫女的搀扶下行礼,行动非常不便的样子。

    “我没让妹妹过来呀……”我疑惑地望着她:“妹妹这是、快临蓐了么?赶紧回宫休息吧。”

    初秋的阳光还带着微温,我却觉得背脊发凉,史彤把我骗到这里,还骗来了王美人,她想做什么,诬陷我加害皇子?那我即刻走还来得及么?

    “才六个月,还早呢。”王美人小心地抚摸着肚子,眼神突然变得惊恐:“哎呀,肚子好疼!”

    “快、快搀扶美人回宫,传太医、女医,快啊!”几个宫女顿时乱作一团,终于簇拥着将王美人扶走了。

    “婕妤,这下糟了,倘若王美人腹中的龙种有闪失,太后绝不会放过我们的!”小萼吓得脸色惨白,我只觉得一阵难受,不由跌坐在草地上。

    “飞燕,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