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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叹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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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百年前,大秦烈风将军烈临风,夏季暴雨夜以火油混雨水,火烧齐国吹角连营三十里;

    三百年前,东唐横山将军姜元承,初春借东北风,毒杀西魏一万疾风骑,退敌三舍;

    九十年前,南楚楼船将军黄名古,寒冬凿冰引水,倒灌拒鹿关,淹杀其间五万大军;

    ……

    古来天地多英豪,负手登临九重霄;

    胸中乾坤藏锦绣,一朝扬名青史笑。

    古来名将先贤,一人谋万人之事,向来数不胜数。

    在英贤书院时,像这种名人轶事,不管是后人附会还是真人真事,向来是唐笑风最喜欢读的书籍,其人其事其壮举,他可谓了如指掌,时常给山下的章然卖弄显摆。慨当天地一壶酒,尽付英雄风流事,真假先不论,倒也畅快酣然,热血沸腾。

    大先生常说,这世间没有无用的书籍知识,无用的只会是人,所以也不禁止唐笑风观览这类书籍,没想到在这西流关,倒还真派上了用途。

    那天唐笑风和薛小刀在城楼上巡视,听了关于苦荊藤的特性后,脑海中忽然涌现出诸多以弱胜强的名人轶事,便想着说不得可以利用苦荊藤摆北莽人一道。

    首先,西流关长期利用苦荊藤根茎提神之事,已是众所周知,两者气味相近,利用有毒的苦荊藤枝干算计北莽人,不易被其发觉,有先天的优势;其次,西流关周边有大量的苦荊藤,足以提供大量的苦荊藤枝干,有地利之便;最后,现为冬季,吹西北风,不会让北莽人在短时间内意识到火中有毒,故不会及时出兵救援,有天时之优。

    这是他当时打算以苦荊藤算计北莽人时的想法,后来,他将此想法告诉了唐书城和楚倾幽,但其后的具体实施方案,例如魏破关出城诱敌等,他并不知晓,也未参与。

    而以此一举灭杀北莽三万人,更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所以,事情他可以承认,但功,他却实不敢领!

    “哈哈,你小子倒是谦虚,若没你这个点子,怎么可能有‘火烧西流关,毒杀三万军’的壮举。”

    薛小刀拍着唐笑风的肩膀道:“老哥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只会跟在都督身后端茶递水,牵马挽缰啊!”

    “但不可否认,这个方案计划也执行的漂亮。”薛小刀抬首望天,莫名感慨道:“世言羡巾帼,男儿叹弗如,叹弗如啊!”

    “世言羡巾帼,男儿叹弗如”,这两句诗,唐笑风自然听过,也知道出处。

    当年读《巾帼传》《烈女传》,开篇便题有这么两句诗。相传当年蜀国最后一位皇帝英宗年间,有太傅为宫室公主郡主授《女戒》,言及“女戒”非禁锢束缚人之思想,而是明以德,晓以礼,知以义,以女子之身,谓家国之义,自古红颜巾帼,何输男儿?

    古有红颜不输男,春秋甲子守国难;

    世言几羡巾帼眉,慨叹男儿多弗如。

    英宗之后昭烈皇后闻之,甚为欣悦:笔言志,书育人,剑卫国,不分男女。着令太学大儒将这首诗后面的两句加以精简,题刻于《女戒》《巾帼传》《烈女传》等诸多训诫女子的书籍开篇,颁定全国执行,以励世间女子。

    《蜀国志》中有言:后周破蜀,英宗携十万大军亡于英山,周军进逼蜀都京畿,英宗皇后以女子之身,守都两年而周军不得入,周军大将周世彦一怒而掘汉江,水淹蜀都,英宗皇后及城内十万百姓皆殁。人敬英宗皇后光明勇烈,谥号曰昭烈,其所定女规之言,以为后世法。

    唐笑风当年读《巾帼传》《烈女传》等书,倒也常常慨叹世间女子聪慧英勇不输男儿,古有蜀国昭烈皇后,以身殉国难,今有北莽女帝燕碧霄,女子登大宝,有西魏英慧皇太后,素手扶孤执庙堂,更莫说那些江湖上的赫赫巾帼英眉,端是令人敬佩万分。

    此时薛小刀将巾帼与毒杀北莽三万大军放在一起,莫不是……唐笑风抬头,恍然大悟道:“薛大哥是说这毒杀北莽三万军的具体方案,是倾幽制定的?”

    “要不然呢?唐都督决计想不出这样的点子来,或者说不是想不出,而是不愿去想!”

    薛小刀嘿嘿一笑,背负双手,颇有几分城外魏破关嘿然一笑之风:“我还是一个跑腿打杂的小卒子时,就跟着都督,已有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年多年没干成什么事,倒是把西流关内外摸了通透,谁喜欢偷看王癞子家那傻媳妇洗澡,谁表面一副老好人模样背地里却一肚子男盗女娼,谁性格豪爽但却一肚子花花肠子,我闭着眼睛也能说出个子丑寅某来,当然也包括都督府琉璃道边的那些个文臣武将了。”

    “就像唐都督,他擅长守城不假,西流关仅靠着这么些人就守了这么久,都督功不可没,但要说都督能想出这种环环相扣、算人谋心的东西,却实在是难为他了。”

    顿了顿,薛小刀继续说道:“都说皇家的人心有九窍,最善使一刀一剑:口蜜腹剑和袖里藏刀。但唐都督却是个例外,向来心直口快,不善谋算,用兵守城也倚正不倚奇,且都督在西流待了大半辈子,西流也算是他的家,你认为一个以西流为家的人会想出烧自己家的主意吗?”

    闻言,唐笑风默然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薛三刀啊,你倒是把都督给摸了个透,与你相识这么久,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观人识人的本事。”

    声音清清朗朗响起,潺潺如流水,温润绵长,亦带有一抹坚韧不屈,阳光下,郑无袖缓缓走来,银甲粲耀生辉,纤尘不染,仿若这兵燹烽烟,尸体鲜血,生来就与他无关一般。

    倒是与他同行的肖寂,气息阴沉暗寂,黑沉的甲胄上,沾满了殷红的鲜血和碎肉,掩映着苍白无暇、无喜无悲的面容,煞气凛然,若然行走在尸山血海中的阎罗一般。

    一黑一白,一仙一鬼,截然相反,却又相映趣然。

    “郑温吞,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薛小刀笑道,望着银甲粲然不沾丝毫鲜血的郑无袖,啧啧摇头叹道:

    “怪不得是郑温吞,行事总比别人慢半分,就连打仗杀敌也比别人慢得多,瞧瞧你,再看看你旁边的阎罗,啧啧,难道你就不觉得羞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