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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损俱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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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东一战的胜利让紫禁城笼罩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众人都松了口气,不再似前些日子都紧张度日,各宫也走动起来。那日四皇子周岁宴上,皇上说林贵妃有表率之风,这风向可了不得,能在后宫做表率的那该是何人?

    宫里都是聪明人,虽猜不透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但好歹也知道了林贵妃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如今宫里紧张气氛缓和,其他宫里的嫔妃都巴巴地来长春宫套近乎——打着林贵妃怀有身孕,她们该来看望的旗号。

    当然,这些人里是除了吴贤妃和与其交好的妃子的。

    长春宫有段日子没有招待过这么多人,但庄澜不愧是林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布茶摆点心安排地井井有条,叫董昭仪见了直说羡慕,羡慕林贵妃有这么个称心的人。

    “贵妃好福气,澜姑姑当真是个能干的,又贴心,嫔妾宫里那些个都没这么中用的,怕是十个比不得澜姑姑一个。”

    林贵妃原本拿起块翡翠糕正要吃,听了这话便又放下,笑着瞧了眼庄澜,又去看董昭仪,脸上笑得开怀,嘴里说得却是另一番意味,“昭仪可别叫她澜姑姑,折煞她了。她呀,其实倒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只是庄澜待本宫确实真心又忠心,本宫也喜欢她。”

    庄澜这时正端了两盘冻葡萄过来,而后顺着林贵妃的话,接着道,“是啊,昭仪娘娘称呼奴婢名字就是,奴婢可担不起昭仪娘娘的这一声澜姑姑。”庄澜摆了一盘冻葡萄在董昭仪和张婕妤中间的小桌上,又走过去将另一盘放在樊美人和杜美人中间,“这东西是从西域来的,去年西域王上贡的贡品,皇上给贵妃娘娘送了一筐来,吃不完的叫人拿去冰窖里存着了,前几日奴婢才想起来还有这一遭,可贵妃娘娘如今有身子,要忌生冷,吃不得,这大冬天的也不知该拿什么招待,娘娘们别嫌弃,尝尝鲜吧。”

    “呦,你们瞧瞧,这可夸不得,才夸完她就上脸了,也敢拿本宫的东西做人情了。”林贵妃笑着用手指去戳庄澜额头,嘴上似是教训,但心里却不是这样想,庄澜这番话说得很有意思,西域的贡品旁人见都没见过,长春宫却都吃不完要去冻起来,而今还林贵妃有身孕吃不得才拿出来给她们。

    “娘娘恕罪,奴婢这都已经拿出来了,总不好再端回去的。”庄澜跟着闹乐子,其他几位娘娘见了也跟着笑起来,去捡葡萄来吃。

    杜美人尝过了赞不绝口,“真甜,好吃,皇上果然还是最疼贵妃了,这样的好东西都只想着贵妃。”

    “是啊,去岁只吃了新鲜的,如今尝尝这冻过的,冰冰凉凉的,倒别有一番滋味,可得谢谢澜姑姑,拿这等好东西招待我们。”樊美人和林贵妃家里沾亲带故,两人关系亲近,去年便在长春宫吃过葡萄,说起话来不自觉地就带上几分得意。

    庄澜给林贵妃的杯子里续上水,站在身后默默听着几位娘娘说话,直到听见董昭仪说到陆深她才又打起几分精神。娘娘们之间有时说的都是些私房话,搞不好能听到些他的‘轶事’呢,日后也好拿来挖苦他的。

    庄澜细听了听,原是说到宫女到年纪要出宫嫁人之事,董昭仪宫里刚走了一个,说少了个称心的人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由这话题起,几位娘娘计算起哪个宫里接下来又有哪个宫女快到年纪要出宫去了,“贤妃宫里的宝芳和宝瓶都快了,过个一两年都到二十五,也不知道贤妃舍不舍得放出宫去。”

    “宝芳怕是要放出去的,听闻贤妃有意要将宝芳许给陆侍卫的。”

    几位娘娘七嘴八舌说起来,把自己听说的都一股脑倒豆子一样讲了出来,“那不能吧,陆侍卫可是贤妃心腹,她哪能舍得?这宫里最让人羡慕的一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澜姑姑,二便是那陆侍卫了,咱们姐妹几个宫里的侍卫哪个被封了一等,还不就只有陆侍卫一个。”

    庄澜听着几位娘娘的话不禁有些犯嘀咕,陆深会不会出宫最关键的可不是在吴贤妃肯不肯放,而是他自己愿不愿意出去,那人像个傻子,凭他的本事绝不应只有今日这番作为,却为了贤妃甘愿只做一个宫廷侍卫。庄澜也是因这个有些看不起他,一个男儿却没什么志气。

    而陆深这边,许是因为被这么多人念叨,竟然打了个喷嚏。吴贤妃刚刚送走和她私交甚好的刘修仪,回来才刚坐下,茶盏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喝,便听见了陆深这喷嚏声,秀眉蹙起。

    “怎么了这是,病了不成?你可注意着点,四皇子还小,仔细过给了他。”吴贤妃饮了口茶,便去宫女怀里把自己而已接了过来,放在腿上抱着。

    “臣会小心的。”陆深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贤妃拿帕子给四皇子擦了擦嘴角,又拿着拨浪鼓逗弄了一会儿才又抬头看向陆深,见他还没走,开口问了句,“还有事吗?”问完,又接着低头去逗四皇子。

    陆深斟酌了一下,几经犹豫,还是开了口。

    “臣是想着,如今战事紧张,我军形势不佳,咱们是不是该早做打算,万一要是——”

    “万一什么?”吴贤妃不大在意的样子,“湖东一战这不都打赢了?皇上昨儿跟本宫说要把西南的两万兵马也调过来,这就差不多了,又有湖东之胜,军士们一鼓作气,赢了那些逆贼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陆深对此却不认同,甚至眉头皱地更深,那些人原就是从东南起事,一路北上,西南因一直有兵驻守本还是安全之地,如今将西南兵马调出,只怕连西南都不保。但这些话陆深只能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来,质疑皇上的决定。他只能说着时势,劝吴贤妃居安思危,早做打算。

    “臣以为,还是不应松懈,早做打算只是以备有患而已,未必一定成行。起事的人中虽是薛从称大,但他手下还有高平义和刘贽两个左膀右臂,此二人也都不容小觑,如今湖东虽胜,但我军损失严重,能撑几时尚不得知,一旦攻下湖东,只需再经渔阳,昌州,福山,曲陵四城,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京城,到时他们大可兵分三路围攻紫禁城。”

    “大胆。此等大逆不道诅咒之言也是能信口胡说的?”吴贤妃声音有些大,似是吓到了四皇子,小娃娃咧着嘴哭了起来,吴贤妃一听,顿时无心理会陆深,低头拍着四皇子的背安慰他,可久哄也不见四皇子止住哭声,还是宝芳说会不会是饿了,吴贤妃才把四皇子交给宝芳,要她带着下去找乳母喂奶。

    吴贤妃看着儿子被抱走才又静下心来同陆深说话,四皇子闹了这一通,她脾气也缓下来不少,不再那样激动,“你心是好心,本宫知道,只是那样的话你往后别再说,咱们大燕福泽绵长,断不会怕他们那些逆贼,皇上早晚有办法将他们擒拿住,一一问斩。”

    陆深还欲再劝,可吴贤妃已不想再听,说着她要午休,便将屋里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宝瓶伺候。

    出了正殿,陆深心里叹口气,他和吴贤妃相识多年,知道她本没什么心计,如今看来却还是天真过甚了,战火无眼,自古没有哪个王朝能一直长久,还是该留些后路的,没有远虑必有近忧,既然吴贤妃没这个心思,只好他替着多打算打算。

    某日夜里,陆深从宫外忙完天色已晚,赶在宫门落锁前的最后一刻回了宫,他脚步急些,盼着早点回去钟粹宫,上天却偏偏不让他如意,半路上竟遇见了庄澜。

    庄澜神情有些憔悴,看上去心情不豫,见了陆深也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招呼也不打,直接要越过他往前走。陆深本也不愿与她多话,两人见面不管说什么最后都要吵起来,还不如不说,见她这样索性也不理,继续走自己的路。

    谁知陆深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便响起了庄澜的声音。

    “陆大人。”

    陆深回身看去,只见庄澜站在他身前几步远,手里举着块玉佩,“是你掉的玉佩吗?”

    陆深伸手去摸腰间,果然不见他常年随身佩戴的那块玉,想是方才走得急,不小心遗落了。他走上前,接过那块玉佩,“多谢澜姑姑。”

    庄澜没有立刻转身就走,看着陆深重新把玉佩系上,“陆大人要娶亲了?听说贤妃娘娘有意将宝芳许配给你,宝芳模样好,又是贤妃娘娘身边的红人,陆大人好福气。”

    庄澜说话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到了最后竟都有了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陆深听出来了,但他念在庄澜方才还还了玉佩给他,没跟她计较,只淡淡答了句,“没有的事。”

    庄澜这下直接笑开了,“有没有这回事只怕陆大人都不能如愿了。上次陆大人怎么说得来着,咱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的。不过咱们各为其主,很难一荣俱荣,怕只能你死我活,不过怕是很快就能一损俱损了。”

    “什么意思?”

    “看来陆大人还不知道,逆贼已经攻下了湖东,皇上刚收到密报不久,如今已打到渔阳了。”

    陆深午后便讨了旨意出宫办事去了,对这事还真是不知道,听庄澜说完有些意外,却也有些意料之中。他刚要开口,便被庄澜抢了先。

    庄澜语带嘲讽和不屑,“陆大人了不得,真是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