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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戎容想站起身, 才发现腿软得使不上半点力气,刚刚擦破了的手臂刚刚抬起, 就抽得倒吸了口冷气, 雾气蒙上眼睛。

    池弥抿唇, 弯腰就要将她抱起。

    就在这时候, 极远方忽然传来拉长的警笛呼啸。

    原本乌烟瘴气的两拨人顿时僵住,面面相觑之后,瘦子带头骂了句娘, “一定是这个小丫头报的警!”

    得了喘息的光头顿时认出,小丫头片子旁边穿校服的臭小子, 正是不久前交过手的“小白脸”,顿时脸色一挂,仗着人多势众恶狠狠地说:“抢老大马子的就是他!小白脸报复是吧?麻杆, 我俩的账往后再算, 警察进来前先帮我把这小白脸给料理了!”

    瘦子擦了把嘴角的血,横过铁棒,阴森森地说:“小妹子让开,刀棍无眼,花了脸别怪哥哥不怜香惜玉。”

    “不是——”戎容想解释, 却被池弥轻轻捂住了唇。

    池弥一边褪下校服外套,目光从那群怒火攻心的混混脸上扫过,“她的伤, 谁弄的。”

    瘦子一愣, 下意识地看向光头, “他。”

    光头:“……”去他大爷的。

    冷冷看向汗如瀑下的光头,池弥将外套轻轻覆在戎容头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别看。”他说。

    眼前一片黑,戎容只能看见衣服下方飞扬的尘土。

    耳边是光头的骂骂咧咧,紧接着是惨叫,再然后棍棒掉地、滚落,求饶声不绝于耳。

    戎容小心翼翼地将池弥的校服外套一点点从脑袋上往下移,刚刚露出俩眼睛,才看见将瘦子押在膝头踹腹的池弥,某人就像心电感应一样看了过来。

    眼角沾了一滴不知道谁的血,将那双丹凤眼衬得几近冶艳。

    “闭眼!”一声低呵。

    戎容立刻乖乖地伏在膝头,再不敢看。

    远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小混混们“警察进来了,再不闪走不掉了”的叫嚷,打斗声终于渐止了。

    戎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于是眯着眼偷看。

    恰好看见池弥弯腰,在地上蜷着的光头衣服上擦了擦手指,唇线紧抿,微吊的丹凤眼尾那一滴血还在,映着冷冽的眼神。

    那一瞬,那个眼神,像一道闪电闯入戎容心底。

    他抬头,刚好遇见戎容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向她走来,弯下腰,手臂绕过膝盖和腋下将她抱起。

    一队穿着制服的警员迎面而来,戎家司机在最后朝着池弥挥手:“这里!这里!”

    太阳已经落山,秋风卷着旷地的落叶,戎容靠在温热的胸膛里,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快要被吓死了——”

    “谁他妈让你来!”用咆哮形容都不为过。

    迎面来的小警员端着执法记录仪的手抖了抖,差点没掉地。

    这男孩子什么来路啊,居然放倒了一片小混混?!

    戎容一怔,撇了撇嘴,颤巍巍地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把雪白手背上淋漓的口子给他看,“池弥,我真的好疼呀……”

    真嗲啊……小警员的手又抖了抖,勉强稳住了镜头,然后就看见那个凶神恶煞的衬衣少年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女孩乌黑的长发里,许久才嘶哑地挤出一句,“没事就好。”

    戎容这才重新勾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没事的,我没事。”

    她看见汗水从他的鬓角滚落,看见他起伏的喉结,看到他眼角的那一滴血。

    从看见字条的那一秒开始,就被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总算是松了。

    戎容疲惫地靠在池弥地颈窝,连调整姿势的力气也没有,轻声说,“池弥,我有点累。”

    “那就睡一会。”

    “你会不会走?”

    “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

    得了这句承诺,戎容才放心地抱着毛绒玩偶,在车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耳边是车外警察和司机、池弥的对话,一字字都听得见,却没有精力去想是什么意思。

    来的时候,她觉得为了救池弥,自己无所不能、人挡杀人。

    可池弥一出现,她立刻丢盔弃甲,无力再战,只想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任他遮风避雨。

    只要他在,什么都不用怕……只要他在就行。

    *

    “池弥,池弥!”

    戎容尖叫着从梦中醒来,额头全是汗。

    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头的小灯还留着,窗帘微微拂动,室内一片安静。

    她梦见光头偷袭了池弥,他眼角的那滴血是他自己的,怎么擦都还会再流、而且越流越多,于是硬生生被吓醒了,心口突突地跳。

    平时她若是这样喊,池弥早就推门进来了,可是卧室门却紧闭着,没有动静。

    他明明答应一直陪着她,不走的。

    戎容起身,轻手轻脚地出门,站在楼梯上方往下看,恰好看见戎正廷的私人助理,那个不苟言笑的庄秘书正负手候在客厅里。

    完蛋!

    事儿肯定是被司机给捅到爸爸那里去了……

    戎容提着脚尖,退回卧室里,然后从自己卧室进了浴室。

    浴室是两间卧室双通的,另一扇门通往池弥住的那间房。只不过池弥从来不用这间浴室,所以被当成戎容的专属来用,这扇门也很少开。

    还是在爸爸找他问话之前,串一下口供比较好……戎容试了下门把手,果然,池弥那家伙从不锁这扇门。

    门一开,戎容就看见池弥的背影,于是小声地埋怨:“你说会陪着我的呢?”

    池弥一转身,眸中尴尬一闪而过。

    “容儿?”

    戎容:“……”爸爸?

    戎正廷大步走出来,一眼看见披散着头发的女儿,居然还赤着脚,从侧门跑进了男孩子的房间,顿时浓眉紧蹙,低斥:“鞋呢?”

    戎容局促地动了动脚趾。

    池弥转身从卧室的架子上取了双拖鞋,放在她面前,这才救她于水火。

    戎正廷冷眼旁观,等池弥退回一旁,才问:“除了手,还有哪里受伤?”

    戎容抬手,看见手侧已经贴好了纱布,是池弥最常使用的十字贴,抿抿嘴,瞟了他一眼。

    “没事了,多亏池弥来得及时。”戎容笑眯眯地上前拉住戎正廷的手,“爸爸你不知道,池弥超厉害的,一打几不费吹灰之力!打得那几个小喽罗满地找牙……”

    “行了。”戎正廷打断了她,拿开小手,“你也十六了,这样冒冒失失的跑进别人卧室像什么话?”

    “池弥不是别人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戎正廷整个脸都黑了,与戎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带着隐隐的怒气看向池弥,一言未发,已然有雷霆万钧之势。

    戎容早就清楚自家爸爸有多色厉内荏,也知道如何对付,顿时软下调子,撒娇地拽着他西装袖子,“我只不过是听见你在,才会过来的。”

    戎正廷总算脸色稍霁,“真的?”

    “比珍珠都真。”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这还差不多……”

    乘着戎正廷转身的空隙,戎容朝着池弥眨眨眼,做了个鬼脸。

    可他却无动于衷,那双丹凤眼乌黑不见底,所有的情绪都被藏在那片黑寂里。

    戎容狐疑地对他使了个眼色,也没有回应。

    “容儿,你过来。”

    戎容只好乖乖走到父亲身边,余光却一直关注着池弥。

    戎正廷递了一张A4纸过来。

    戎容接了,英文,盖了公章。她匆匆瞥了眼,只注意到了标注的时间是次年2月,地址是美国俄亥俄州的一家医学中心。

    “初诊时间已经定了,”戎正廷说,“收拾收拾,去俄州调理个一年,等第一次手术吧。”

    戎容问:“学校的课程怎么办?”

    戎正廷:“先休学,以后你要是想就留在美国继续念。”

    戎容蹙眉,看向池弥,“那他呢?”

    戎正廷没有回答。

    戎容读懂了父亲的沉默,追问:“那我去美国了,谁保护我?”

    “那边没人认识你,不用保镖。”

    “那边持木仓合法化,更需要保镖!”

    戎正廷微微冷了脸色,“就算要保镖,我也会在美国当地找。”

    “我不要别人,”戎容毫不犹豫地说,“我只要池弥。”

    池弥沉默得像墙角边的一株植物,从头到尾都没开口,就连戎容这样说,他也只是站得笔直,目光看着虚空的某一点。

    戎正廷松了松领口,看了眼沉默的少年,语气很缓慢,刻意地压抑着怒气,“他?我让他在你身边是为了保护你,不是为了把你卷进危险里。”

    戎容说:“今天这事跟池弥没关系!是我自己跑去的,要不是他我就——”

    “够了,你就没想过是谁把你骗过去?”戎正廷冷声。

    “……想过。”可是没想出来。

    戎正廷指着面无表情的池弥,“就是因为他。他得罪过的人如今找上门了,人在暗,腻在明,继续让他留在你身边,就是把你往狼口里推。池弥,我当初救你是看中你的人品和身手,如今你保护了容儿两年,我也如约救治了你的朋友,免你牢狱之灾——两不相欠了。”

    池弥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戎容不相信,拉住池弥的胳膊,“池弥两年都没出过门,怎么可能得罪什么人?池弥,你告诉我爸爸呀,那个光头根本不知道我和你会到工厂去啊,他们在那里约架压根就不是因为你。”

    池弥任由她摇晃手臂,低声说,“我也收到了一张字条,落款是你,让我去图书馆等你。”

    戎容一愣。

    他们俩都收到了来历不明的字条。

    一张引走池弥,一张骗她去小混混斗殴的工厂。

    而且写字条的人,知道池弥在金场的那段经历,这个人非但是冲着池弥而来,而且打算把对池弥的仇恨报复在戎容身上——这企图昭然若揭。

    凝视着戎容的眼睛,池弥沉声说:“是何方远。”

    戎容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个名字,池弥只对她说起过一次,是金场老板的儿子,因为欺负池弥的好友姜河太甚,而被池弥打成重伤。

    戎正廷铁青着脸,“何方远上个月刚刚刑满释放,你若老老实实不与姜河联系,他根本找不到你。”

    戎容微怔。

    池弥无声地默认了。

    戎正廷声音低沉,“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既然进了戎家,就跟过去断断干净。你如果不跟姜河见面,何方远怎么会找上你,怎么会连累容儿?”

    戎容忍不住替池弥说话:“当初先动手的是何方远,他咎由自取!现在回来打击报复,我们再把他送进牢里就是了,这事怎么能怪池弥呢?”

    戎正廷反问:“是何方远逼他去找姜河的?”

    “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戎容嗫嗫,她还记得病房里两个少年那种久别重逢的轻快融洽,若她有这样的朋友,她也不舍得绝交啊。

    “既然做不到跟过去一刀两断,”戎正廷冷冷地看了池弥一眼,“就跟戎家一刀两断吧。”

    戎容大惊失色,“爸爸!”

    戎正廷整理着袖扣,“学校那边刚刚孙管家已经去办理好休学,明天就跟我去美国。”

    “我不……”

    戎正廷早就料到女儿会反对,“这宅子的水电明天就停,池弥也会搬出去,你一个人留在楠都,住哪里?吃什么喝什么?何况好不容易约上的手术,你不做?”

    “我……做啊。”戎容眼珠转了转,拿定了主意,“我跟你走,不过爸爸……能再多等三天吗?”

    “为什么?”

    “我不是要过生日了么,”戎容用软绵绵、可怜兮兮的口吻说,“在学校新交的朋友还要给我生日礼物。爸爸,你知道的,很久没人给过我生日礼物了。”

    戎正廷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又听她允诺了跟自己出国,也不想逼她太紧。

    “好,我答应你,生日过完再走。不过,这三天你不可以离开家,不能到处乱跑。听见了?”

    戎容点头如捣蒜,“我哪儿也不去。”

    说着话的时候,她牢牢地盯着池弥的眼睛。她要过十七岁生日了,打算跟他要的生日礼物已经想好了,再等等,三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