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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乔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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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盗70%, 24小时,谢谢大家支持正版~  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是什么无恶不作的魔头呢……

    就你这做派,说是魔头,魔头都得觉得委屈。

    新武侯府一干人等额头生汗,心中战栗, 却苦于无法做声,只得任由惊惧自脊背一寸寸爬至脑后,或伏或倒, 呼吸急促, 看她下一步如何。

    葛老太爷软倒在椅上,动一下都觉得乏力,不受掌控的身体给了他无限的惶恐,平安无恙、状若癫狂的乔毓更叫他心头不安。

    如此过了一会儿, 他便觉舌尖略微有了几分力气,低声说几句, 还是可以的。

    毕竟是历经几朝的人,葛老太爷勉强叫自己平静下来, 隐忍着怒火,慈眉善目道:“六娘,这是怎么回事?快别胡闹了。”

    那声音轻不可闻,但也足够叫乔毓听见了。

    她走到葛老太爷面前去, 歪着头打量一会儿, 忽然抬起一脚, 踹在了椅子上,力度之大,竟生生折断了紫檀木椅的一条腿儿。

    葛老太爷年迈体弱,远不如那张木椅结实,如何禁得住这一下,身体一歪,当即便从那象征着葛家最高地位的椅子上摔落下去,狼狈不堪的跌到了地上。

    “别叫得那么客气,我可不是你们家六娘。”

    乔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道:“老太爷,话说的那么弯弯绕,也怪没意思的。你不是不想害我,只是还没来得及罢了。今日咱们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一句谁好谁坏便能说清的,只是你棋差一招,技不如人,输了而已。”

    今日乃是家宴,新武侯府三世同堂,葛老太爷当着诸多小辈儿的面被人打落在地,身体上的痛苦还在其次,脸面上却有些挨不住。

    他早知乔毓心思诡谲,不能以常理视之,却以为自己能够压制的住,不想今日竟反噬自身,心下又怒又悔。

    怒的是不能即刻将她抽筋扒皮,泄心头之恨;

    悔的却是当日自己做主,将这魔头带进新武侯府,今日一个不小心,兴许便要被灭门。

    只是现在并非发泄怒火,忏悔自身的时候,不妨先将她稳住,等药效过去,再行擒拿,届时是杀是剐,还不都由自己做主?

    只转瞬功夫,葛老太爷面色便是几变,最终幻化为长辈的慈爱与无奈。

    “六娘,你这又是何苦?”

    他叹一口气,动之以情道:“你入府之后,诸多胡闹,我何曾苛责过?我对你的确有利用之心,但我何曾真的害过你?你这样古灵精怪,惹人喜爱,我是真心将你当成孙女疼爱的……”

    葛老太爷说这话的时候,内室中最惶恐的便是新武侯夫人与新武侯世子了。

    毕竟阖府之中,他们才是真正想过要害乔毓,并且付诸行动的人。

    “六娘,老太爷这话说的在理,”新武侯世子以为乔毓不知自己也掺和了那晚的事,自恃略有交情,勉强扯出个笑来,劝慰道:“他老人家真心视你为孙女,我何尝不是视你为亲妹?你行事之前,总要三思,顾及到彼此体面……”

    “体面你妈个头!”

    乔毓冷笑一声,抡起地上那根椅子腿儿,径直砸到了新武侯世子腿上。

    一道叫人牙根发酸的闷响声响起,新武侯世子猛地失了声音,面色惨白,嘴唇乱颤,瞳孔都有些放散了。

    “哥哥,我忍你很久了,你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我全不知情吗?”

    乔毓一脚踩在他断骨处,垂眼道:“做错了就要认,被人打要站好,再叽叽歪歪说些有的没的,就惹人笑话了。”

    众人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二娘等女眷更是吓得低低啜泣起来。

    儿子的痛呼声入耳,新武侯夫人自是惊痛交加,目眦尽裂,恨不能生食其肉,声音嘶哑道:“小贱人,你,你竟敢……”

    乔毓又是一声笑,到新武侯夫人身边去,同样敲断了她一条腿。

    “阿娘,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免开尊口!”

    母子二人瘫软在地,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痛楚到了极致,想要哀嚎出声,嗓音却是低哑无力的。

    “呀,”乔毓吹了声口哨,赞叹道:“老太爷,你们家的椅子腿儿真结实,我看,再打断几条腿也没问题。”

    葛老太爷面如土色,说不出是气怒还是惊惧,半晌,方才道:“有话好好说,你又何必……”

    “有些话是没法儿好好说的,”乔毓打断了他,目光一转,神情恶劣道:“老太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葛老太爷眉头一跳:“为什么?”

    “因为有人要杀我。”

    “我不反击,就要死,我若反击,伤了你儿孙性命,你便要杀我。”

    乔毓神情染上一抹哀伤,无辜道:“他们为何这样心狠手辣,连我这般的弱女子都容不下。”

    新武侯夫人与新武侯世子:“……”

    众人:“……”

    葛老太爷将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MMP”咽下去,慈眉善目道:“老大媳妇糊涂,大郎也是,你既受了委屈,为何不向我说明?我必然会为你主持公道。”

    乔毓笑了笑,不置可否:“老太爷,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葛老太爷心头一跳,有些不安的道:“什么?”

    乔毓开门见山道:“我是不是很像明德皇后?”

    葛老太爷眼底闪过一抹惊色,正在迟疑于要不要明言,却见乔毓站起身,往东侧的架子处去,取下了新武侯世子放置在上边儿的鄣刀。

    她将刀鞘推开,就近在在二娘头上拔了几根儿头发,略微一吹,便断成两截。

    乔毓满意的笑了:“好刀!”

    葛老太爷瞧见那柄明晃晃的鄣刀,心下便有些打颤,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乔毓左手提刀,右手拎棍,重新走过去,用刀面拍了拍他面颊,笑吟吟道:“老太爷,接下来我问的话,你可以选择不说,又或者是胡编乱造来糊弄我……”

    “不过,”她笑的更开心了:“我一刀砍下去,你可能会死哦。”

    葛老太爷:“……”

    “是,”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道:“你生的很像明德皇后,若非年岁不对,我几乎以为你便是明德皇后本人了。”

    “哦,我就说嘛,”乔毓了然,又道:“你可知我身世吗?”

    葛老太爷到了这个地步,只想着赶紧将人打发走,眼眸闭合,道:“不知道。”

    乔毓抬手一棍,打在了新武侯世子完好无损的那条腿上。

    又是一声叫人脑仁儿发涩的闷响。

    新武侯世子何曾吃过这等苦头,身体抽搐几下,闷声痛呼后,竟昏死过去。

    “老太爷,我最后忍你一次,”乔毓淡淡道:“你再有所隐瞒,我就剁了你的脑袋,反正你这么大年纪,应该也活的差不多了,是不是?”

    葛老太爷面色铁青,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想发挥自己大家长的威严呵斥乔毓,想鼓起最后的勇气叫骂几句,然而到最后,还是忍下去了。

    人越是年迈,就越怕死。

    他也怕,怕极了。

    “我的确不知你身世,不过,却有些猜度。”

    葛老太爷咽了口唾沫,气息略微有些急促,道:“你手掌有薄茧,不像是大户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字也写得不好,性情粗俗……不,豪迈,也不像是高门贵女。”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觉得,你可能是被别家专门教养,用来做明德皇后替身的,只是不知何处出了疏漏,叫你逃了出来,又没了记忆……”

    乔毓静静听他说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想了想,又问道:“我到新武侯府这些时日,你可曾再去探查过我身份?”

    “事关重大,我如何会不叫人查?”

    葛老太爷苦笑道:“只是我令人访遍京师,也不知你是谁家女,便更坚定了早先的念头。”

    明德皇后的……替身吗?

    乔毓面色微冷,却不言语,半晌,方才转向不远处的葛九娘:“你第一次见我时,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透出了几分惊讶,我真的……很像明德皇后吗?”

    葛九娘虽也是宫里出来的女官,但真不曾见过这等大场面,唯恐乔毓邪性发作,冲过来给她一刀。

    好在她地位不高,位置也偏,一时半刻也没人注意,哪知冷不丁的,那魔头就到了近前。

    该说的话,葛老太爷都说了,葛九娘再隐瞒,也没有必要,她的嗓音有些发涩,低声道:“真的很像。”

    乔毓听得一顿,略经思忖,忽然道:“明德皇后她,她有没有幼妹呢?”

    葛九娘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道:“乔家的男人是不纳妾的,乔老夫人有二子二女,即常山王妃、卫国公、昌武郡公与明德皇后,其中以明德皇后最为年幼,此外,便没有别的女儿了。”

    乔毓醒来之后,便只记得那个梦,外加一个名字。

    她姓乔,明德皇后也姓乔,又生得如此相像,她总觉得二人之间应该有些关联才对。

    只是听葛九娘说完,她心中却有些迟疑,踌躇一会儿,又道:“有没有可能,我是乔家养在外边儿的女儿?”

    “老太爷曾经吩咐人注意乔家近来的动静,并不曾发现他们四处寻人,”葛九娘小心翼翼道:“再则,乔家门风甚好,明德皇后又以贤淑端庄著称,而六娘你……”

    乔毓眉梢微蹙,疑惑道:“难道我不温柔贤淑吗?”

    “……”葛九娘看了眼她手里的大刀,默默合上了眼:“六娘是我见过,最温婉姝丽的女郎。”

    乔毓满意颔首,目光在或躺或伏、瑟瑟发抖的葛家人身上扫过,却又踌躇起来:“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新武侯夫人看着她手里的大刀,气都有点儿喘不上来:“你,你这就走吧,我不会报官的,此事闹大,对新武侯府也没有好处。”

    “哦,”乔毓笑道:“然后你们再暗地里派人追杀我吗?”

    新武侯夫人面色一僵,词穷了。

    “阿娘,”乔毓拿刀面拍了拍她面颊,见她身体打颤,眼眶因惊惧而含泪,笑的更开怀了:“我只是变态,又不傻。”

    可惜,在这儿的是苏怀信与许樟,年少气盛,满腔热血,即便是阎王殿,怕也敢闯一闯。

    乔毓跃跃欲试道:“雁归山中劫匪甚多,奸/淫掳掠,屡行不义之事,又依仗山势陡峭,官兵难至而肆意妄为,现下咱们既有闲暇,不妨将起一举歼灭,还此处太平。”

    苏怀信与许樟果然赞同:“干了。”

    “痛快,”乔毓赞了一声,又同二人商定如何行事,计划完之后,又有些奇怪:“长安乃天子脚下,帝都所在,怎么会有盗匪横行?即便我们不动手,用不了多久,也会被京兆尹剿灭的。”

    “岐州不久前遭了水患,此地距离长安颇近,流民涌向长安,也不奇怪。”

    “再则,”苏怀信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当年圣上登基时,便同太上皇闹的很不愉快,现下将此事闹大,未尝不是……”

    许樟默契的接了下去:“未尝不是借机打圣上的脸。”

    苏怀信道:“是这个道理。”

    “管他呢,反正同我们无关。”乔毓既不涉官场,对此也不甚有兴趣,眼前天色渐黑,便叫那二人各自回房歇息,养精蓄锐之后,明日再行出发。

    ……

    第二日,乔毓起个大早,照常妆扮过之后,又去后厨要了二十个包子,两壶热水,带着上楼,充作早饭。

    许樟昨日听那二人谈吐不凡,相貌却寒碜的紧,隐约猜到是易容了,可即便如此,第二日清早,见苏怀信英俊凛然,乔毓明俊非凡的模样,也禁不住吃了一惊。

    “长安果然是好地方,地杰人灵,”他笑着赞誉道:“二位兄长都这般出众。”

    苏怀信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苏豫苏怀信。”

    许樟忙作揖道:“铁柱哥哥客气了。”

    苏怀信忍俊不禁,许樟又问乔毓:“大锤哥尊姓大名?”

    “实不相瞒,我前不久生了场病,之前的事情,统统都忘光了。”

    乔毓既然已经对苏怀信明言,也就没必要再瞒许樟:“别说是姓名,连我家在何方,家中还有何亲眷都忘了。”

    “啊,”许樟从未听过这等情形,眉头大皱,略一思忖,又笑道:“忘却前尘,未必不是件好事。”

    乔毓心知他是想到亲身经历了,略微一笑,不再提此节:“吃完之后,我们就出发。”

    昨晚那场雨下的不久,虽沾湿了路,却不至于泥泞难行,只是林木蓄水,枝叶沾露,不慎拂动时,免不得落人一脖子,倒抽一口凉气。

    寻常人到了雁归山,往往避之不及,恨不能多生几条腿,赶紧避开才好,这几人却是艺高人胆大,顺着山路,专门往山中钻。

    安营扎寨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乔毓问店家要了份地图,勾画一阵之后,便选出了位置,带着两个义弟,轻车熟路的奔赴那几处。

    苏怀信见她骑射非凡,心中敬佩,再看她似乎懂得些排兵布阵的道理,更是奇怪,加之她早先所说的“连斩三将”,不禁问了句:“大锤哥,你是否出身武家?”

    乔毓头也不回:“我要是知道,还能有家不回,在外边儿溜达?”

    苏怀信与许樟都笑了,后者道:“我倒觉得铁柱哥说的有理,看你这等做派,倒真像是在军伍中待过的。”

    这话若叫葛老太爷等人听见,必然要怜悯的说一句:无知真好。

    不过他们此刻不在这儿,也只有乔毓模棱两可的说了句:“谁知道呢。”

    他们的运气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总共圈定出五个位置,走到第三个,便发现了山匪们暂时搭筑的简易山寨,相隔一段距离停下马,借助茂密林木遮掩,细细观察敌情。

    “人数不少,约莫百十号人,”苏怀信略一打眼,便估量道:“不能硬闯,先除掉山寨门口的负责警戒的,再剪除两队巡逻的,剩下的再分而划之。”

    另外两人颔首,表示赞同,乔毓自背后取下弓箭,调试弓弦:“我负责左边那两个,右边两个谁来?”

    许樟有意一展身手,笑着应道:“我来吧。”

    几人将马拴在此处,向前几步,寻了个好些的位置,举目去看,正好见一支巡逻队经过。

    许樟大略点了点,讶异道:“一队十二人,巡逻队起码有两支,山匪可能比我们想象得多。”

    乔毓拉紧弓弦,眉梢微挑,目光如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许樟拨了拨弓弦,到她一步之隔的地方去,拉弓笑道:“勉之啊,大锤哥,若是不敌被他们抓到,我们大概会被砍了做下酒菜。”

    乔毓冷笑一声,道:“要真是被他们抓到……”

    苏怀信与许樟都以为她是要放句狠话,却听她道:“大不了投降,当他们的走狗……”

    许樟险些被这句话闪到腰,正待说句什么,却听乔毓一声笑:“三,二,一——”

    话音刚落,一支冷箭带着劲风呼啸而出,径直将山寨门前负责警戒的山匪心窝射穿!

    这变故来的突然,他身边的山匪吃了一惊,将将扭过头去看,另一支箭已经裹挟了无边威势,风驰电掣而至。

    又是一箭穿心。

    许樟赞了声“好”,手上动作却不迟疑,连射两箭,俱无虚发。

    现下并非叙话之时,三人并不迟疑,兵刃出鞘,径直往山寨前去。

    乔毓身负佩剑,却总觉得用刀更爽利些,人到了山寨之前,便将佩剑收起,取了被射杀山匪的大刀拎在手里,喝道:“我往左转,你们往右转,先去解决掉巡逻队,再图其他。”

    那二人也不拖延,颔首之后,分头行事。

    乔毓拎着大刀时,总有种找到了本体的感觉,雄赳赳气昂昂往左侧走,约莫半刻钟功夫,便瞧见十来个山匪无组织无记录的聚在一起,一边走,一边说笑,心下大喜,扬声喝道:“站住!”

    山匪们惯来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惯了,只有别人怕他们的,哪有他们怕别人的?

    故而虽说是巡逻,却也不甚认真,骤然听人一声暴喝,先是一凛,望见乔毓之后,却又齐齐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小郎君?”为首之人笑容猥琐,目光黏腻的在她身上扫:“这小脸蛋儿,瞧着比窑子里的姐儿还要光滑……”

    乔毓只是冷笑,身体前倾,一刀横劈,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人脖颈喷血,脑袋咕噜噜滚出好远,僵立原地,竟是呆住了。

    “前边落单的人听着,”乔毓手提大刀,哈哈大笑:“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一众山匪僵立几瞬,作鸟兽散,距离最近的一个刚想跑,勃颈处便多了一把大刀。

    乔毓笑容满面的问他:“我帅不帅?”

    山匪看了看抵住脖子的大刀,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帅得紧。”

    乔毓满意的颔首,又道:“帅在哪里?”

    山匪结结巴巴道:“帅在,帅在……”

    “你妈个头,这点小事都说不出来!”

    乔毓一刀将他砍了,快步追赶,连斩几人,恰在此时,却听前边跑远的山匪们传来几声惨叫。

    乔毓了然一笑,刀刃抵在最近的山匪脖颈上,笑呵呵的问道:“我帅不帅?”

    山匪战战兢兢道:“……帅。”

    乔毓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又追问道:“帅在哪里?”

    大刀还沾着血,距离他脖颈如此之近,就如同近在咫尺的死亡一样。

    那山匪忍了又忍,还是哭了起来,哽咽道:“帅就帅在身手非凡,英气逼人,玉树临风……”

    乔毓轻松跃起,一刀将他斩杀在地。

    山匪死不瞑目的瞪着她。

    乔毓吹去大刀上的血珠,冷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许樟与苏怀信赶来,将将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一阵抽动,却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苏怀信道:“方才动静太大,怕已经打草惊蛇,我们不必再分开,潜进去,逐个击破便是。”

    乔毓与许樟应声,不再废话,寻处低矮些的院墙翻进去,真如猛虎进了羊群一般,砍瓜切菜,酣畅淋漓。

    此处山寨存在的时间不算久,但祸害的人却不在少数,从过往客商,到周遭村落里的妇孺,三人在这简易的山寨中竟救起了几十人,其中多半是被劫掠的女眷,还有些则是被强行捉来,伺候山匪们的可怜人。

    女眷们被救起时,多数都衣衫不整,苏怀信毕竟是男子,便不曾入内,拉着许樟在外查漏补缺,叫乔毓进去顾看。

    时下风气开放,还没出现后世那些“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混账话,妇人二嫁、三嫁的都不在少数,有此一难,屈辱愤恨是真的,却不会为别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一根绳子吊死。

    乔毓监禁她们的铁链打开,将山匪们劫掠而来的金银分了些,山寨外有河流经过,叫她们自行擦洗之后,指了路,叫各自离去。

    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生的很是秀美,或许因这缘故,被折磨的最为凄惨。

    乔毓见她躺着不动,上前去看,才发现她的腿被打断了,下身更是血肉模糊一片,伸手去摸她脉搏,更是弱的可怜,已经救不得了。

    “小哥哥,我好痛啊,”她无神的眼睛忽然间涌出泪来:“阿爹死了被他们杀了,我大概也活不成了,你行行好,杀了我吧,别叫我再活着受罪了……”

    乔毓定定看了她几瞬,轻轻吐出一个“好”来。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短暂的一个笑。

    乔毓抬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

    苏怀信与许樟擒拿了十几个山匪,夺去兵刃之后,叫蹲在地上等候问话。

    乔毓一过去,便见个络腮胡子的山匪涎着脸,同苏怀信说情:“大爷容禀,咱们做这个,也是迫于生计,实在没有法子,将您问的说了,是不是就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乔毓问许樟:“铁柱想问什么?”

    “长安这等地界,若没有人支持,怎么会有山匪前来放肆?”

    许樟不知从哪儿摸出根黄瓜来,掰了一半儿递给乔毓:“二哥想问出幕后主使。”

    乔毓打开他递过来的手,在许樟怨念的目光中抢了前半截吃,这才冷笑一声,上前去将苏怀信拉开,抬手一刀,将近处山石劈成两半。

    “我叫葛大锤,生平最讨厌别人跟我谈条件,更别说你们这群狗都不吃的渣滓!”

    乔毓在那半截黄瓜上咬了口,“咔嚓”一声脆响:“我先说结果,你们肯定是要死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痛痛快快的死,跟受尽折磨再死!我数十个数,你们自己选!”

    “一,三,八,九,十!”

    那山匪战战兢兢道:“大爷,你只数了五个数……”

    “老子又不是好人,凭什么要跟你讲道义?”

    乔毓手提大刀,恶狠狠道:“怎么高兴怎么来,你管得着吗?!”

    ……为什么心里隐隐觉得这个猜测更可靠点。

    乔毓乌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脸色却平静如初,看一眼许樟,轻轻道:“先处理残局吧。”

    与许樟同行的侍卫们尽数战死,于情于理,都不能暴尸荒野。

    许樟回首四顾,潸然泪下,向二人长揖到地,自去寻了工具挖坑,将侍卫们掩埋,乔毓与苏怀信心生不忍,同样下马相助。

    收拾好一切,已经是午后时分,几人或坐或立,静默无言。

    许樟坐在地上,面色灰白,唯有眸光还带着几分光彩,直勾勾的盯着那草草立就的墓碑看。

    半晌,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湿泥,哑声道:“我叫许樟,樟木的樟,家父宁国公许亮,二位应当听闻过。”

    乔毓对此一无所知,下意识去看苏怀信,后者顿了顿,解释道:“宁国公许亮,乃是追随太上皇与今上起兵的功臣,也是大唐十六卫之一,至于这位许兄……”

    他从不说人长短,又是私隐,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许樟知晓他好意,微微一笑,道:“我母亲是宁国公的结发妻子,年老色衰之后,又被他抛弃,我们母子二人,也被送回老家。这是我第一次到长安来。”

    乔毓能理解自己问起父亲时,他那句“也死了”是怎么回事了,静默片刻,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许樟以手掩面,长叹口气,道:“我心里乱的很,头脑中更是毫无思绪,劳烦二位暂且收留几日,届时自会离去。”

    乔毓看了眼苏怀信,再看眼许樟,总觉得自己像是屎壳郎在滚粪球,身边人越来越多。

    这想法叫她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那就走吧。”

    ……

    骤然遇到这等惊变,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许樟随他们回到客栈,勉强吃了几口饭,便仰面栽倒,就此昏睡过去。

    乔毓左右看看,心头愁的紧:自己那点儿事都没捣鼓明白,身边又添了别的事。

    她禁不住想叹气,见苏怀信坐在一侧擦刀,心下一动:“方才你说起大唐十六卫……”

    苏怀信看她一眼,道:“圣上定鼎中原之后,论功行赏,平定了十六位出力最多的功勋,便是大唐十六卫。”

    乔毓挠了挠头,道:“你听说过新武侯府吗?”

    “听说过,”苏怀信道:“十六卫之中,新武侯府居第十三。”

    “哦,”乔毓松了口气,道:“那也不怎么样嘛。”

    “……”苏怀信哽了一下,道:“已经很不错了。”

    乔毓想了想,道:“那卫国公府呢?”

    苏怀信道:“太上皇与圣上征战天下时,乔氏一族居功甚伟,又是明德皇后的母家,居十六卫之首。”

    乔毓点点头,又好奇道:“第二是哪一家?”

    “常山王李琛,”苏怀信道:“常山王出身宗室,是太上皇的从侄,身份自然贵重,他的妻室,便是明德皇后的长姐,也是乔家的长女。”

    乔毓又道:“第三呢?”

    苏怀信道:“郑国公魏玄多谋善断,乃是圣上的肱骨心腹,十六卫中居第三位。”

    乔毓没听说过这个人,眨眨眼,又道:“那第四……”

    苏怀信剜她一眼,忍无可忍道:“你是哪个屯子里冒出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乔毓与他有些相熟,迟疑几瞬,坦然道:“我之前生了场病,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苏怀信目光微动,诧异的看了她一会儿,道:“原来你不叫葛大锤?”

    “……”乔毓额头青筋绷起老高:“你不也不叫铁柱吗?”

    苏怀信听她如此说,竟忍不住笑了,忽然明白她为何孤身在外了:“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居何方了?”

    乔毓闷闷的“嗯”了一声。

    苏怀信想起她专程向自己打听京中是否有与荆州有所牵扯的门户,又问是否有无走失儿女的,心下明了,失笑道:“既如此,告诉你也无妨。乔氏一族起于江东,祖地便在荆州;光禄寺卿、刑部侍郎都曾在荆州任职,也与此地颇多牵扯,此外还有些人家,稍后我一并写与你看便是。”

    乔毓只听了第一句,便觉心脏咚咚跳的飞快:“乔家祖地便是荆州吗?”

    苏怀信道:“正是。”

    乔毓怔在当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醒来后,便只记得自己叫“乔毓”,有一副同明德皇后相似的面孔,对于乔家祖地荆州又颇觉熟悉……

    难道她真是乔家的女儿?

    可是,依据苏怀信所说,乔家居大唐十六卫之首,长女嫁与实权宗室,幼女更是今上元后,这等家世,怎么会叫自家女儿流落在外?

    葛老太爷专程去打探乔家动静,怎么就没听说他们家丢了女儿?

    乔毓心绪有些乱,好半晌过去,方才道:“乔家现下都有谁,你能同我具体讲讲吗?”

    苏怀信看似肃然冷漠,实则古道热肠,否则,也不会救助许樟,更不会听闻乔毓忘记亲眷,便主动将荆州之事和盘托出。

    “乔家能有今日,固然是祖辈世代积累,但更多的,还是老国公与其弟荣国公战场厮杀得来的。”

    乔毓听得微怔:“荣国公?老卫国公的弟弟?十六卫之中,他排第几?”

    “荣国公战死沙场多年,国公之位乃是追赠,”苏怀信徐徐道:“他膝下只得一女,爵除,圣上登基之后,便封其女为韩国夫人,礼同一品命妇。”

    乔毓“哦”了一声,又道:“还有呢?”

    苏怀信继续道:“乔家的男人不纳妾,关系相对简单。老国公业已过世,现下乔家辈分最高的,便是其妻乔老夫人,她也是常山王妃、卫国公、昌武郡公与明德皇后的生母。”

    “常山王妃早先便提过了,不需赘言;卫国公承袭爵位,娶陈国公之女为妻,膝下有四子二女,昌武郡公与明德皇后乃是孪生兄妹,娶国子监祭酒之女为妻,膝下有二子三女;至于明德皇后——还需要我说吗?”

    乔毓听得有些头大,轻轻摇头,仔细思忖一会儿,心下愈加迟疑。

    卫国公有两个女儿,昌武郡公有三个女儿,时下风气开放,并不禁止男女会面,乔家这样的门第,总不至于将女儿关起来不叫人看吧?

    葛老太爷也就罢了,新武侯夫人这样的女眷,总不至于认不出来。

    一想到这儿,乔毓心头就开始犯愁:难道自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外室女?

    那可就糟心了。

    她不说话,苏怀信也不再言语,低下头去,重新开始擦拭那把刀。

    内室之中,逐渐静谧起来。

    远处吹来一阵风,窗户被刮得“咣当”一声响。

    苏怀信站起身,去将窗户合上,再见乔毓愁眉苦脸的模样,也不曾言语,倒了杯茶送过去,又重新坐回原处。

    天色渐渐黑了,外边下起雨来,雨点儿打在窗户上“啪嗒”作响,声音清脆。

    苏怀信便再站起身,去点了盏灯,人倚在墙边,静静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屋子里又一次安静起来。

    许樟自睡梦中醒来,对着床帐出了会儿神,忽然坐起身来,下榻去摸水喝。

    壶里边儿的水搁的太久,早就凉了,他也不在意,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方才一屁股坐在春凳上,道:“我会叫他们瞑目的。”

    乔毓没做声,苏怀信也一样,许樟似乎忘了方才那茬儿,笑嘻嘻道:“有吃的没有?我饿死了!”

    乔毓自己也有点饿了,招呼人送了两只烧鸡,两斤牛肉,一斤花生米儿,并一壶酒来,三人对着头开始吃饭。

    许樟饿的厉害,胡乱塞个半饱之后,才觉精神好些了。

    乔毓掰了条鸡腿儿,细嚼慢咽的吃,见他似乎缓过那口气儿来了,才道:“小老弟,别忘了欠我们的钱。”

    许樟被噎了一下,忙倒了杯酒,帮着往下顺:“我没钱。”

    乔毓瞧他一眼,嘿嘿笑了起来。

    许樟警惕道:“你笑的好像一个变态。”

    乔毓道:“反正也只是好像。”

    许樟又道:“实际上也是一个变态。”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乔毓哈哈大笑,牙齿森白:“欠钱是不可能的,到下辈子都不可能,要么去胸口碎大石,要么去卖屁股,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苏怀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许樟见状,也慢慢的笑了起来,目光中多了几分神采:“大锤哥,我现在真的没钱,等以后发达了,再双倍还你,行不行?”

    “也只能这样了,”乔毓将吃完的鸡骨头丢开,笑着问苏怀信:“铁柱,你怎么看?”

    许樟一听这名字便想笑,站起身来,为二人斟酒后,又给自己满杯:“今日恩德,我永世不忘,两位若不嫌弃,不妨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好啊,”乔毓笑道:“不过,我要当大哥。”

    苏怀信知晓她是女儿身,不禁多看一眼,见她无意同许樟言明,便道:“我今年二十有一,你们呢?”

    许樟笑道:“小弟今年一十有八。”

    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的乔毓道:“巧了,我今年也二十一,铁柱,你是几月生的?”

    苏怀信一听“铁柱”二字,眉毛就忍不住跳:“十一月。”

    乔毓毫不客气道:“我是十月生的,正好比你大。”

    苏怀信瞅她一眼,倒没戳穿,真的抬手敬酒,叫了声:“大锤哥。”

    许樟同样唤了一声。

    乔毓“嗳”了一声,同二人共饮之后,抓了把花生米儿吃:“铁柱没地方去,三弟也一样,咱们不妨干票大的。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闻丧次日清晨,京中文武百官素服至右顺门外,着丧服入临,临毕,行奉慰札,三日而止;服斩衰,二十七日而除,至百日开始穿着浅淡颜色衣服;在外文武官丧服,与在京官同。

    一品至五品官员家中命妇,于闻丧次日清晨,素服至大明宫,哭临五日。

    就命妇们的身子而言,在殿外跪哭五日,着实不是件轻松的事情,然而国母既逝,皇太子与诸王、公主都随同守丧,如此关头,谁家命妇敢说自己不想前去哭临?

    皇后薨逝于二月二十八日,今日三月初三,再有一日,便结束了。

    命妇们这样想着,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这日午后,忽然下起雨来,牛毛似的,倒不算大。

    命妇们身上穿的是麻布衫裙,轻软之余,却是一沾便透,约莫过了一刻钟,便濡湿了八/九分。

    三月的天气不算冷,但也决计算不上热,身上麻布衫裙湿了,内衫同样紧贴着皮肉,黏湿而又寒凉,年轻命妇们倒还好些,年长的却有些扛不住了,连哭声都弱了好些。

    秦王失了母亲,又接连哭临几日,俊秀面庞有些憔悴,两颊微削,举目四顾,声音喑哑,向近处女官道:“母后生前最为仁善,必然不愿叫众人雨中哭临,你去回禀皇兄,问他是否可以暂且入内躲避。”

    女官恭声应了,匆忙去寻在前殿主事的太子,不多时,便赶回道:“太子殿下说,请命妇们先去入内避雨,待雨停了,再行致礼。”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叫众人听清,命妇们垂首谢过,待秦王与晋王、昭和公主起身后,方才随同站起。

    秦王是帝后的次子,十六岁的年纪,不算是小了,兄长在前殿主事,此处便得由他主持,一连几日,仪礼分毫不错,倒叫诸多命妇暗地点头。

    皇后生皇太子与秦王的时候,正值天下大乱,战火连天。

    皇帝作为太上皇的长子,在外征战四方,军伍为家,过门而不入也是常态,两个儿子也见得少,感情自然也淡薄。

    反倒是晋王与昭和公主,出生于太上皇称帝的第二年,龙凤双生,天大的吉兆,自幼长在父母膝下,格外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