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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公主也是天外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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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宫会场内,两百多位义军领袖,以及他们的随行人员,大多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虽然人数看似众多,但分散到广袤的火焰王朝,任何一路义军领袖都可以代表着上万人的利益。

    所以就算白骁这种对梦境不感兴趣的人,也随着蓝澜的讲解,下意识记住了这些义军领袖的名字。

    然而这个少女却是例外,这也是他第一时间怀疑此人是清月的原因。

    不像是此界人。

    但第一次少女开口论述时,白骁无论怎么看都没从她身上看到确凿的清月的影子,紧接着康平叶何这两个闲杂人等就开始当众争吵,白骁也就下意识分散了注意力。

    但是这一次开口,白骁几乎可以肯定她和清月有关系。

    但比起她的身份,她所说的话却分量更重。

    “不单愿力,在座各位推崇备至的各种传统,全都是天外邪魔浸染过的。如果要在这个问题上讲究洁癖,我看今天的会议还是直接散了的好。”

    少女话音未落,已经有不知多少人怒目而至,甚至站起身来直斥其非。

    “胡说八道!”

    “之前就听你几次信口开河,说来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哗众取宠之辈,还不滚出去!?”

    所谓千夫所指无病而死,在这个梦境中,任何人面对如此众多的义军领袖的怒斥,怕是都要毛骨悚然,而这位少女……

    这位少女也不例外,虽然神色强自镇定,但白骁看得分明,她赫然是用手在用力拧着自己的大腿,以疼痛感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一下子,白骁就确认她至少不是清月本人。

    如果是清月本人,只要自认为道理正确,就算面对再多的反对声音也只依然自若,这一点和蓝澜一般无二,绝对不会露出这种慌乱之态。

    不过,明明心中慌乱,却坚持站在场中面对反对的声浪,显然是背后有主使者。

    白骁仿佛看到了清月在幕后指点少女站在台前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没亲自出场,但如果真是清月为这位少女设计好台词,那么眼下的反对声浪,恐怕恰好会成为她下一步腾飞的基石。

    这也是清月与人辩论时的习惯,先将对方诱入陷阱,再落井下石……恬淡的少女在某些方面是真的心狠手辣,蓝澜已经不知道被坑害过多少次了,为此砸烂的家具,也让蓝爷掉了不少头发。

    接下来,正如白骁所料,那少女虽然面色微微发白,却硬撑着以平稳的声线说道:“是否信口开河,只要看过证据自然一目了然。”

    “那你倒是把证据拿来啊!”康平最是按捺不住,伸手直接指着少女的鼻子说道,“上古百家之力都被邪魔污染过?危言耸听,你是妄想作先知还是国师?!”

    少女也不客气:“康少血口喷人,是因为我拦着你作先知国师了吗?康家是王朝豪门,却始终被几个最顶尖的家族牢牢压制着,窥视不到那个一人之下的位置。而恰好康家出了几位大学者,于是王朝的瞭望塔便如自家后院,历代家主不知以权谋私积累了多少秘辛,就等着王朝一朝翻覆,便趁势而起。这一次你总算勾结到了黎明教,也算好运气……”

    康平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要发难。

    然而桌子拍下去,康平的话却噎在了喉咙里,只从口中挤出嘶哑而艰涩的出气声,脸孔涨的通红,仿佛脑袋都大了一圈,姿态狼狈不堪。

    周围人顿时好奇,这康平是中了毒不成?

    但很快,康平就平稳住了情绪。

    接下来,他不但没有继续斥骂少女,反而毕恭毕敬地对其行了一礼。

    “原来是水月大人,在下失礼了。”

    水月?

    这个名字对在场多数人来说都显得陌生,可是看康平那恭敬的态度,显然这个名字的分量非同一般……会是什么人?

    而被道破真名后,少女微微一笑,青涩的面容变得成熟妩媚,身形也更丰腴妖娆。她青衣不改,长发依旧,但身形面容上的微微变化,却由原先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之态,变得娇嫩欲滴,令人垂涎。

    这番姿态,却终于让更多的人想起了水月之名。

    王宫内殿的女管家,后来专门服侍小公主的贴身女仆!

    于是当场就有人拔出刀来:“火焰王的余孽居然还敢抛头露面!”

    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强力镇压了下去,康平更是怒目而视:“无知者就闭上嘴!这可是水月大人!”

    那拔刀的人简直满头雾水,水月大人又怎么了?无非是服侍一众王子王女的王朝走狗。她给昏君卖命,刚刚更在现场对义军领袖出言不逊,这种人就算一刀杀了也是天经地义,难不成因为长得特别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总算旁边还有好心人,轻声为他解释:“你以为这几十年来,王朝境内的上百路义军都是怎么来的?昏君再怎么昏庸,镇压反叛的意识总还是有的,而以这千年王朝那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很多义军早在雏形阶段就该被镇压下去了。”

    持刀的人不服气道:“还不是因为这王朝从上到下都溃烂到家了?君王昏庸,臣属自然奸佞辈出。而再怎么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终归也是要靠人力维持,就凭火焰王朝手下那些酒囊饭袋……”

    “怎么可能全都是酒囊饭袋!?火焰王座上的人再怎么昏庸,至少也懂得维系自家统治安稳,而且越是昏君,越是面临王朝变乱,越是喜欢将重头资源投入镇压内乱中……”

    持刀的人冷笑道:“王朝腐烂到根的时候,越是重头资源,越是不堪大用。正经的晋升渠道全都被豪门权贵垄断,而升官发财的唯一要诀则是溜须拍马逢迎上意,这种机制就算层层选拔,也只如养蛊一般,耗费巨大代价养出无能废物!此外那位末代昏君,最喜欢大权独揽,什么事都喜欢跳出来指手画脚,越级指挥……”

    听着持刀之人的滔滔不绝,负责解释的好心人不由气结。

    这特么居然是个愤青杠精!老子好心给你这无知武夫扫盲,你居然给我抬杠!?

    好在这会场内还是正经人居多,水月之名一出,不独康平一人,还有诸多原先处在王朝要害地位上的贵族出身的义军领袖,毕恭毕敬地起身行礼。

    “见过水月大人。”

    这数十位重量级义军领袖如此同步,着实震撼人心,那持刀的武夫还想说话,已经被副手拼了命地拉了下去捂住嘴巴。

    再说下去,他们就要滚出会场了。

    而被众人毕恭毕敬,众星捧月的水月大人,却对这份礼遇视之如常,轻哂道:“用不着这么殷勤,我家大人眼下也只是‘义军领袖’之一,与各位地位等同。”

    立刻有人说道:“若非公主殿下相救,我等早就在暴政下死于非命了。我们的性命还有起义大业,全赖公主殿下暗中维护,这份恩情至死不敢忘!”

    持刀的人瞪大眼睛:“公主殿下?!”

    旁边曾经为他好心解释的人长叹了口气:“水月大人是火焰王的小公主的贴身女官,也是她的代言人。”

    “小公主?果然是火焰王的余孽!”

    话音甫落,此人就被无数道强大的力量直接轰飞了出去。

    各路义军领袖各显神通,从经典的火焰元素,到诡奇莫测的奇术,一时间竟上演了一出小型博览。

    白骁坐在主位上,对这一切都感到好奇。

    小公主?这又是何方神圣,怎么之前十五天打穿王朝的时候,从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蓝澜冷声道:“那十五天时间里,你听人说过话吗?”

    白骁说道:“你一直在说啊。”

    蓝澜理直气壮:“我又不认识什么小公主!”

    白骁眯了下眼睛,从蓝澜那完美无瑕的姿态中看到了谎言的影子。

    “好吧,我不想你认识小公主。”

    白骁于是站起身来。

    随着白骁起身,全场的焦点瞬间从水月转移到了白骁身上。

    虽然水月和她代表的小公主,在王朝末年救下无数无辜之人,可以说对起义大业立下了不世功勋,但毕竟真正推翻王朝的人是白骁。

    康平与叶何唇枪舌剑了半天,其实也抵不过白骁一句话,或者蓝澜的一段话。只不过白骁懒得开口,蓝澜乐于看热闹,这才给了其他人以辩论的空间。

    如今白骁起身,显然事态要有结论,那么闲杂人等也就不必再浪费时间去展示自我了。

    却听白骁开口问道:“小公主在哪里?”

    众人闻言,各自反应不一,水月却是眉毛一竖:“你不知道?”

    白骁说道:“有话直说,不要浪费时间反问。”

    水月本来下意识想要反唇相讥——对她来说,居高临下地俯瞰众生几乎成为本能。但是看着白骁那平淡而深邃的目光,讽刺的话却说不出口。

    终归是在存在格局上有巨大差异。水月心有不甘地咬着嘴唇,回答道:“公主大人……身体虚弱,不便外出。”

    此事对于会场内的大多数领袖人物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火焰王有个体弱多病的小公主,在民间也多有流传。水月不认为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会不知道。

    然而白骁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知道,他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召开这个分赃大会。

    比起在这里浪费时间听人辩论,他宁肯直接去找那位小公主,听她的结论。

    因为那就是清月无疑了。

    如果只满足一两条线索倒也罢了,但现在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汇聚一处,白骁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果然,就连郑力铭都跑来梦境中客串了一把荒淫反派,清月这名义上的正牌女友又怎么可能不出现?

    白骁说道:“带我去见她。”

    水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种无礼的要求,几乎是她生平仅见……先前就算是火焰王陛下,都不曾如此随意地要求与小公主见面。一方面公主殿下是真的病弱,大多数时候都不便见人,尤其公主之尊,一言一行都被各种拖累人的繁文缛节束缚,所以她宁肯卧床休养。另一方面也是小公主的智慧值得这份礼遇。

    若非她太过病弱,外加内心对父王的诸多政见不以为然……这位小公主本该成为王朝最大的基石。

    就连那位被誉为国之柱石的宰相大人也曾经喟然叹息:“我不如公主殿下。”

    这样的人,难道都不值得白骁多几分礼遇?!

    或许他的武力的确天下无人能及,若是他要为暴君,天下也无人能挡,但他想对小公主不利,除非是从她水月的尸体上踏过去!

    但就在水月下定决心的时候,却听白骁一声叹息。

    “算了,不用你了。”

    下一刻,白骁的身影就在众人视线中消失了。

    “卧槽!?瞬间移动?”一名奇术大师瞪大眼睛,宛如发现新世界。

    对于奇术师来说,时空领域几乎是自家后院一般,以奇术加速减速,转移腾挪位置最是拿手好戏,但刚刚白骁的瞬间移动却如鬼魅一般了无痕迹,让他这奇术大师也完全看不出名堂,这简直是在赤裸裸地否定他们奇术师的常识!

    就如同魔术师目睹了一场无法理解的魔术表演一般,奇术大师心痒难搔。本以为白骁只是武道惊人,想不到他学究天人,连奇术造诣都如此深厚。

    “这是,转瞬百里的大腾挪术吧?”一位黎明教的主教迟疑道,“如此轻描淡写地实现神迹,白骁大人恐怕也掌握了万民愿力。”

    又有人提出假设:“我看却像是与王宫土木共融,潜地而行。”

    蓝澜坐在主位上点评道:“一群白痴。”

    奇术?愿力?这群人眼瞎外加脑残了吧?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加速冲刺而已,只不过速度快到视线无法捕捉,此外又用特殊的技巧消除了震荡和冲击波,就如同打穿了一条真空通道,所以无声无息。

    白骁具体如何做到这一切,蓝澜不得而知,毕竟她也不是武道高手。但过去十五天时间里,白骁已经用这一招完成了上百次的斩首。

    那些坚定不移地站在末代火焰王身旁,为他守护昏庸统治的军中大将,没有任何一人挡得住白骁这“瞬间移动”一般的冲锋斩首。而亲眼目睹白骁斩杀大将的手段后,关于这位天降神兵的传说也早就传遍天涯海角。

    这就是单纯的武道之力而已,有识之士……不,别说有识之士,很多火焰王麾下将士都知道!也亏这些义军领袖们一路畅想,连土木共融都说得出口!

    当然,这些人里也有不少是故意装糊涂,想要借着白骁的神威,给自家脸上贴金。不过这种事,一个人做的时候还可以称赞一句精明,一群人抢着做,就等于哗众取宠。

    就仿佛是给上司献上溢美之词,一人唱赞歌可以算情趣,一群人唱赞歌,那场面就尴尬万分,仿佛是在烘托为上者是昏君无误。

    火焰王朝末年的义军领袖净是这种货色,难怪小白说真实的历史上,最终收割胜利果实的人是“雷王”。

    的确在座的这批人里就没有几个能打的!难得有几分靠谱的就只有两人,一个黎明教主祁邢山,可惜此人寿元大限将至,而后继之人明显不堪大用。另一个就是那位小公主,可惜她生在帝王家,本就尴尬,又体弱多病,根本无力继承王位,力挽狂澜。

    好在这个世界里突然多了一个变数……有小白在,终能拨乱反正。

    唯一可恨的是,到底还是让他见到小公主了。

    蓝澜当然不想白骁与小公主相见。哪怕是处于女人的直觉也好,她都知道白骁心里其实有个地位极重的女子,还一直没有现身。

    按照白骁本人的说法,他在现实中所熟悉的人,基本在梦中都有出场,大部分是入梦之初就围绕在身边,少数则是之后在其他地方现身。唯有那个最重要……好吧,仅次于自己重要的女人,却杳无音讯。

    十五天时间里,白骁一路吊打火焰王朝,一路也在寻找那个人的踪迹。可惜白骁对这个世界所知有限,所以始终没有找到正确的方位,毕竟那人藏身深宫之中,就在火焰王身旁,白骁在其他地方能找得到才有鬼了!

    可惜现在白骁就站在王宫大殿中,距离正主已经非常接近,一旦确定对方就在此处,再要找人,就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了。

    蓝澜与这个全新的小白相处了十五天,已经很清楚对方“捕猎”的本事有多强,只要是他锁定的猎物,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算了,被他锁定过的人实际上根本没有逃出五百米以外的案例。

    蓝澜心中抱怨了一番,但很快又提起了好奇。

    这位小公主派了水月出场,显然对分赃大会是有所求的,但以她的性子,所求何物呢?

    从之前水月伪装时的发言来看,她似乎并不认同新王朝就立刻改天换地,并且提出了非常切实的问题,例如粮食问题。但想来她也清楚,就算有她这位小公主的面子在,新的王朝也不可能继续沿袭火焰之道了。

    所以才有了雷火交替的方案?

    想到这里,蓝澜又看向叶何,这个率先提出雷火交替的年轻人,身份其实非常可疑,他所代表的不过是区区海港船商势力,钱财人力都不值一提,之所以能作为一路义军领袖来到这个会场,据说是多亏了有高人指点。

    如今看来,这个高人或许就在王宫内殿?而得到指点后,叶何的发言时机也非常巧妙,看来实在像极了某人的精心算计。

    当时是水月率先站出来与自己对话,先声夺人,但她言论过激,免不了引起反对声音。但是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在有人站出来驳斥她时,水月居然没有还口,而是将辩论的主角位置让给了叶何。

    而叶何也是趁这个机会才走上台前,步步引导,将雷火交替的方案说了出来。照理说,这种战略大计,由一个义军领袖中的边缘人说出来,实在难以服众,但当时会场内辩论氛围已经非常浓郁,人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辩论内容所吸引,发言人的身份反而无足轻重。

    若非康平横生枝节,那么雷火交替的战略大计,大概率就这么定下来了,而且过程自然而然。

    如果更深层地思考下去,康平的出现似乎也有些微妙。他看似是在大肆抨击元素之道——又是天外邪魔,又是完美生命,重磅消息一个接一个抛出来,毋庸置疑地成为了场内焦点,几乎将叶何打得溃不成军……

    但换个角度来看,康平的咄咄逼人,其实是抢夺了其他人的发言空间,那些想要质疑雷火交替的人们,被迫将发言的机会让给了康平,毕竟康平的反驳看起来最为有力。

    于是康平与叶何的辩论,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决定国策的最终决战。其余所有人都只能作为陪衬,坐等最终结论出台,或者雷火交替,元素延续,或者黎明教以宗教立国。

    而就在康平逐渐占据上风的时候,水月再次接管话题,却是巧妙地将宗教愿力乃至上古百家之力统统都打为了异端,这种石破天惊的言论,已经不是针对某一家,而是针对在做所有人。

    于是水月也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过来,顺理成章地扭转了辩论的局势。接下来只要她的确能拿出证据,证明百家之力都与所谓天外邪魔有关,那么康平辛苦构建的逻辑大厦就要轰然垮塌。

    而康平倒下,实际上就意味着黎明教的退场。而黎明教退场,会场中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雷火交替。

    蓝澜在脑海中将整个过程做了一次复盘,赫然发现整场会议简直就是某位藏身幕后之人的一场游戏!那位小公主甚至没有亲自露面,就赫然操控着天下大势!将所有人当作棋子和木偶一般摆弄!

    她唯一的失算,大概就是算不到白骁的反应吧……还没等水月将最具分量的证据拿出来,白骁这个主持人就瞬间移动去了。

    而白骁走了,这场会议自然也就开不下去了。其他人已经开始议论白骁的瞬间移动是基于什么原理,水月则咬了咬牙,毅然抛下小公主交给她的重任,紧跟着白骁离开会场。

    蓝澜想了想,干脆也起身撤了。白骁与小公主的历史会面,这种事怎能没有她在一旁见证!

    等蓝澜离场,王宫大殿顿时吵杂一片。

    有些坐在会场边缘的好事之徒,干脆高声吆喝道:“人都走了,咱们也散了吧?!”

    身旁很快就有人响应道:“同散同散!”

    “反正这新王朝看起来和我们这些小人物也没什么关系,不如等他们吵出一个结论,直接通知我们。”

    “是啊是啊,还让我们千里迢迢跑这一趟,真是何苦呢。”

    几个主持人不在,会场内的阴阳怪气之声立刻多了起来。但另一方面,号称要撤的人虽多,可实际上发言最踊跃的几个,全都坐在椅子上扯嗓子干吆喝,完全没有真正起身的意思,可以说非常有政治家的风范。

    但这些人虽然嘴脸难看,起哄架秧子的搅局能力还是相当了得,会场内眼看乌烟瘴气,探讨天下大局的严肃氛围荡然无存。

    就在此时,终于有人来到主位上,轻声开口。

    “诸位,安静一下。”

    声音虽轻,却有着奇妙的穿透力,顷刻间就响彻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人们不由将目光转向主位,只见一个俊逸出尘的年轻人正坐在白骁的位置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很快有人认出他:“陆珣,你这是想篡位啊?!”

    陆珣笑道:“白衣军的规矩里,我是坐第三把交椅的,由我代为维持秩序,也是合情合理。诸位若是不服,我可以详细记录下来,待白骁大人回来再转告于他。”

    这种明目张胆打小报告的战术顿时收获奇效,会场内的嘈杂收敛一空。

    陆珣又说道:“我知道在座各位内心焦急,毕竟今天的议题关乎天下大势,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心痒难搔。但也请各位换个角度来思考:白骁已经帮我们将推翻昏君暴政的这场战争,缩短了数年之久,同时还避免了数十万上百万义士死于战火。如今,只需要我们稍稍等待片刻,难道我们都等待不起吗?”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让人根本无从反驳。

    以白骁的战功赫赫,别说稍等片刻,就算要这两百多位义军领袖及随行人员在王宫内枯坐十天十夜,那也是天经地义。

    陆珣用大义碾压众生,随后却又微微一笑:“不过干等着也实在无聊,各位来自天南海北,难得聚首,何不趁此机会互通有无呢?祁教主,听说黎明教正在培育新种作物,已经能脱离丰饶之火实现高产,愿力之神奇,还真是无所不能啊。”

    祁邢山闻言笑道:“白衣军的消息好灵通啊,不久前才刚刚完成雏形而已,作物还很不完善。没有丰饶之火,就要在一季之间不断举行百人以上的祭典来云集愿力,产出也还不稳定,并不能替代火焰农庄。”

    陆珣说道:“火焰农庄毕竟发展了上千年,祁教主却几乎是从无到有实现了这一神迹,若是假以时日,或许真的能取而代之。“

    祁邢山却摇头道:“我已老朽不堪,寿元无多,恐怕没法假以时日了。”

    陆珣顿时好奇道:“黎明教最擅长的便是治病救人,照理说延年益寿也不在话下……恕我直言,莫非教主您是对逆天延命一事有所顾忌?”

    这个问题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祁邢山作为百万教众之主,可以说是在座义军领袖中,地位最为稳固的一个。

    若是新王朝确立愿力为王道之力,那么祁邢山就是一人之下的王朝宰相,黎明教自然成为新的国教。而即便王道之力选择了其他的上古之力,只要祁邢山牢牢把控住百万教众,至少也能掌控一个国中之国。

    祁邢山最大的弱点就是年龄,他本人堪称一代枭雄,将教会发展得欣欣向荣。然而他手下却没有成气候的接班人,一旦他寿终正寝,黎明教面临的就是群狼环伺的局面。

    但如果祁邢山能以愿力降临神迹,强行延寿,不消多,只要再延寿十年,黎明教的根基也将彻底稳固下来。

    所以陆珣的话题切入点非常巧妙,看似闲谈,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再没有人理会边边角角处的起哄之声。

    祁邢山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坦然答道:“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若能长生不老,甚至只是延年益寿,当然也是求之不得。可惜我有伤在身,即便以神迹加身,也难以痊愈……说来可笑,黎明教以治病救人闻名天下,可我这教主的伤势却是多亏了小公主殿下,才得以苟活至今。”

    这下子连陆珣也好奇了:“小公主殿下?”

    祁邢山也不讳言:“五年前,黎明教与王室子弟不幸发生冲突,我身中王室的断罪之火,几乎当场殒命。”

    “断罪之火?!”

    场内一片惊呼。

    那是火焰王朝的王室最大特权,身为王者,可以裁断一切王朝子民的罪行,以残酷的火焰给予折磨。而只要王朝气运不断,火焰也就生生不息。

    祁邢山伸手捂了下胸口,说道:“或许是当时火焰王朝已经来到末年,王朝气运不再旺盛,也或许是黎明教多年治病救人,的确为我这教主平添了几分加护,我没有当场殒命,侥幸偷生。而后又有幸得到小公主的暗中相助,靠着王室的药石之力延命至今。”

    这段经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初次听闻的秘辛,私下里人们不由议论纷纷,对祁邢山这位传奇人物的经历,更多了几分惊叹。

    身中断罪之火而不死,这样的人简直是标准的王道模板啊……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角落里又有不识好歹的人开口搅乱气氛。

    “中个断罪之火,有那么严重吗?”

    众人目光看去,却是个五大三粗的披甲汉子,油光发亮的秃头上留着极其夸张的刺青,完全是将“蛮族”身份写到了脸上!

    见到此人,顿时有很多人露出厌恶之色。

    在场的义军领袖中,声望最高的除了白衣军,当属黎明教。而声望最低的,恐怕就是来自南方的这批“蛮族”了。

    他们生活在沙漠与枯林之中,极端险恶的自然条件塑造了他们百折不挠的性情和身躯,使得他们拥有相当可观的战力,但同样也让他们与文明世界矛盾摩擦不断,几乎每隔几年都会有人命纠纷出现。

    若非火焰王朝末年,天下已是大乱之势,这些蛮族无论如何不可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走到王城中来。结果这蛮族竟然还不满足,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

    身中断罪之火还不严重?天底下还有比断罪之火更残酷的惩罚吗?

    黎明教的最大拥趸,学者世家的康平顿时冷笑道:“九百七十三年前,南方蛮族叛乱,二世火焰王兴兵镇压,亲自与阵前斩杀叛乱元首,蛮族之王赫特尔。当时的二世火焰王所用便是断罪之火,烈焰在赫特尔身上焚烧了十天十夜,任凭蛮族之王搜集边荒万法,也熄灭不了焚身之火。请问这还不够严重吗?”

    被人直接用沉甸甸的历史糊脸,那蛮族大汉也不尴尬气恼,哈哈一笑:“九百多年前的事,我全然不知,你们爱怎么说都行。我只相信我亲眼见到,亲身经历过的。”

    说话间,那大汉忽然伸手扯开胸甲,袒露出赤裸的胸膛。

    只见古铜色的肌肤上,一片焦黑的灼烧痕迹,显得无比刺眼!

    在场有擅长控火的火焰使者,立刻认出了焦痕的来历。

    “断罪之火!?”

    大汉说道:“啊,当时那个自称王室血脉的人也是这么说的,他看上我妹妹,非要强娶。我不允许,他就用火烧我,说什么要我也受尽烈焰焚身之苦,但结果直到我把他脑袋劈开,脑浆挖出来,好像也没觉得这断罪之火有什么苦。”

    说完,蛮族大汉拉回胸甲,看向会场四周,发出一声让无数人太阳穴血管跳动的笑声。

    “你们这些北方人,就是娇气。”

    于是当场就有脾气不好的“北方人”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们皮糙肉厚,还不是被我们牢牢挡在大漠里!”

    “断罪之火可收可放,鬼知道是不是你跪地求饶,才让人家收回火焰的。”

    蛮族汉子也不辩驳,只是呵呵笑着,仿佛在看一群憨批无能狂怒。

    在场只有寥寥数人露出深思之态。

    七年之前,王室之中的确有一位出了名的荒淫无道之人,在南方离奇暴毙,当时传闻百出,有说他是失心疯了,妄图竞争王室正统,所以被真王所杀。也有人说他水土不服,中了南方瘴气。当然还有人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

    但是现在对照着那蛮族大汉胸前的伤口来看,或许……

    陆珣忽然开口问道:“断罪之火,这些年来,在座还有谁中过吗?”

    这问题问得很多人都是一愣,断罪之火是出了名的不死不休——虽说可收可放,但以火焰王室的一贯作风,真是宁可自己死,也不会放别人生。

    所以陆珣这个问题简直就像是在说:不在的人请吱一声。

    真中过断罪之火,还有谁能活下来?

    但片刻后,还真有人举起手来,那是个满面伤疤的年轻人,跟在一位中年将领身后,紧绷着面孔,尽显一流保镖风范。而他最显眼的则是空荡荡的右手袖管。

    “我中过,失了一臂,侥幸未死。”

    年轻人放下左臂,语气冷漠。

    立刻有人追问道:“只是失了一条右臂!?”

    年轻人说道:“火焰从我指尖引燃,将军为了救我,一刀砍断我的右手,火焰烧光断臂后就熄灭了。之后我体内有热气汹涌,但过上三个月也就逐渐消散了。”

    这番话,只让提问的人目瞪口呆。

    “不可能啊……断罪之火哪有这么消的?你,你当时真的中的是断罪之火?!”

    这一次,却是年轻人身前的中年将军代为回答:“此事我可以用家族名誉担保,绝无作伪。”

    有认识他的,立刻闭上嘴巴不再质疑,因为这位将军是相当有名的贵族出身,算是这次义军领袖中比较少见的王朝内奸……但也多亏内奸身份,他保下了相当多的义士性命,声望口碑极佳。

    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明那蛮族汉子的观点无误,断罪之火并非必死的杀招?

    陆珣坐在主位上,若有所思道:“或许真的是王朝末年,就连这气运之火都绵软无力了?也或许是火焰王早早就开始大肆搜刮聚敛元素之力,使得自家血裔都烧不出旺火?但是……”

    与此同时,却见祁邢山的面色逐渐暗淡乃至阴沉,老人手捂着胸口,不断摩挲,仿佛断罪之火带来的伤痛依然在隐隐发作。

    倒是跟在祁邢山身后的年轻白衣侍者,忽然作恍悟状,情不自禁地质问道:“教主大人这些年一直靠小公主暗中送来的药物续命,可教主每次喝完汤药都要发热虚弱,卧床静养,再靠着教中祭典才能逐渐恢复健康……如果说断罪之火并没有那么强,那公主殿下的汤药到底是……”

    话没说完,便被祁邢山本人打断。

    “不要妄言!断罪之火的威力本就因控火者的身份地位等因素而有差别!火焰王本人的断罪火,和王室旁系末流之人的断罪之火岂能一样?所以有的人被烈焰焚身也不会死,有的人则沾之既亡,这哪有一定之规?!小公主殿下对教会多年来的支持,可谓恩情如山,怎能如此质疑殿下?!”

    身后的白衣教众连忙俯首道歉,再不提刚才的话题。

    可是,他之前说过的话却像是一颗钉子,凿入了很多人的心里。

    那位在幕后暗中支持各路义军的小公主殿下,莫非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