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娇娘美如玉 > 第九十八章残屏孤宿

第九十八章残屏孤宿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九十八章残屏孤宿

    杨氏道:“巧了,就是三房的姜璃珠姜姑娘,要说起来,姜姑娘还得叫他大伯一声姨父了,如今嫁过来,辈份可要改了,你们都得唤她做母亲的。”

    蔡香晚几乎要晕过去,如玉却是早有准备,只是不呈想那姜璃珠竟愿意嫁张登一个已经四十六七的中年人,再问杨氏:“祖母那里怎么说?姜姑娘年纪比我还小,与父亲差的也太大了些,只怕祖母不能同意。”

    杨氏也是一笑:“大约大伯也是怕母亲听了心里不爽快,至今还托我瞒着了。我两个儿子皆在前线效力,要他看护提拨,他开了这个口,我也不便说,母亲那里能瞒先瞒着,等娶进门了姜姑娘总要敬新妇茶,到时候叫大伯他自己调停去。”

    她说罢便转身离去。蔡香晚怔了半晌,见张仕与张诚两个来了,一张快嘴叽叽喳喳前前后后一学,将自己去年五月间在清颐园莫名受的姜璃珠那通气也学了个原样儿。

    张诚听完先就一笑:“十八新娘八十汉,满头白发对红妆。能凑成这样一桩婚事,太子妃只怕出力不小。”

    老父亲再娶小娇妻,他们兄弟不分嫡庶倒是沆瀣一气了。

    与张仕两口子分别过,张诚和如玉相隔壁的住着,走到竹外轩门口时,张诚忍不住问道:“二哥这个月还是没回来过?”

    如玉摇头,又解释道:“正月十五那会回来,他曾说皇上病的厉害,两个翰林学士夜里犹可回家,他是夜夜和衣在寝殿外守着的,连太子都搬进慈庆殿了,前儿父亲回来,太子都未出城迎接,可见是病的重了,他又怎能回来?”

    “你不用跟我解释太多。”张诚打断如玉道:“你和他,走不过大嫂这个坎。”

    两座院子只间不过一条小夹巷,如玉和张君两夫妻的关系,或者事中者迷,张诚看的比他们自己还清楚。

    这一年多,张诚也成熟了许多。

    他与张仕两个这一年中读的书,比当初在书院中读的还要多还要认真。母丧要服三年,但过了一年就可着稍有颜色的衣服,他如今仍还一身素服,眉温目和,唇红似脂,果真谦谦君子。如玉与他住着隔壁,这一年中见的次数,倒比张君还要多许多倍。

    张登出征才回来,昨日入宫拜过皇帝,今儿早晨便去了枢密院,下午听闻还一直在外书房。府中再无旧人,如玉便请了邓姨娘在院中伺候。

    张君自打过完年之后,虽同处一个京城,却再未回过府,如玉习惯了一人吃饭,才将饭摆上,便见小丫丫跑了进来。她道:“少奶奶,方才慎德堂有吵闹声,奴婢听着像是老爷在发脾气了。”

    如玉才端起饭碗,低眉道:“莫管,只装听不见就行了,只怕过不得半个时辰,老爷得来请咱们。”

    先将妾骂一通,再数落数落几个儿媳妇,然后才讲自己要娶新妇,张登这是准备要先声夺人了。

    一个人的饭用的简单,如玉吃罢饭也懒得挪窝儿,才捡起笔描了几笔线条,听院门响,还以为是慎德堂派人来传了,岂知进来的竟是足有三个月未见过面的张君。

    他并未着官服,穿着齐膝的束腰短打,还披着墨青色的披风,进门先唤过许妈耳语了几句,未几,许妈便将秋迎和丫丫两个都带了出去,并关好了院门。

    这时候他才解披风,待他解了披风往前两步,如玉才见他身后居然还跟着个瘦瘦的老妇人。这老妇人也是一袭披风兜着帷帽,进屋才摘帽,屈膝对着如玉一礼。

    张君将这老妇人按止在门外,先拉如玉进了卧室,压她坐在妆台上,屈膝半跪了揉捏着她的肩膀道:“这位老妈妈,是这些年一直在皇宫里替嫔妃们专看妇科千金的带下医,你再着她诊治一回……”

    要说自打去年五月张君回京后,两人几番相试总不得成,不得以如玉也遮着面纱走了几处医馆,请过多少好带下医调过,汤药亦曾吃过,但这身体不成了她自己的,揉揉捏捏也好,亲亲舔舔无事,但凡张君一挨,便痛到仿如生拉硬扯。

    张君才二十岁的年青人,正是比虎狼还贪的年纪,又还在她身上尝过甜头,每夜揉着捏着,偏又吃不到嘴里,简直要急疯了一样。

    这几个月他一直忙碌在外,于如玉来说果真是放下了一大心病,谁知今日他又从宫里弄出个带下医来。她也知自己的病根在心而不在身,只这话却不能说给张君听,见他仍还一脸的希望,遂点了头,叫那带下医进来替自己诊治。

    妇人间的私言,张君不便细听,遂负着手到了檐廊下,闭眼养神,在廊下静等。

    这婆子自言姓贾,瘦瘦小小,一张脸皱纹又还亮的发光,像只小桃核一样。她先探过如玉的脉,再瞧过她的舌苔,又问了几句寻常月事的话儿,随即笑道:“少夫人这只怕是心病,老身说的可对?”

    要说这重心病,张君也知。但只要他一入府,周昭就要派人来请,或者陪囡囡闲话,或者瞧囡囡学走路,她渐渐淡忘了仇恨,可又将张君摆到了囡囡父亲的位置上,每每张君回府,不过一刻钟总要来敲门,请张君过去。

    当然,她每每叫张君过去,也皆有丫头婆子们在旁看着,无非是逗逗小囡囡,问几句二叔瞧着我们囡囡乖不乖啊,二叔瞧着我们囡囡走的好不好之类的话儿。

    如玉不说心高气傲,总是个向来不肯吃亏的人。可周昭明面上是个丧了夫的寡妇,再带着个小小的孩子,又还与张君有那么一段儿,她时时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与前年冬天,那大雪纷飞的寒夜,躺在府外紫檀大棺中的无名尸首一样,也是这府中不相干的局外人。

    既心里这样晦丧,虽仍还竭力想要迎合张君,身不由已,一挨即痛,张君便不得不做个和尚了。

    贾婆子道:“宫中贵人们入宫时皆年幼,亲见龙颜,总有那吓到体僵身硬者,御驾临幸,总嫌不能尽兴。老身这里有一味秘药,外涂内敷,每日一回,夜里用之。七日内不可行房。”

    她说着,已经捧了两只药匣出来,一只装可服的丸药,一只里装的却是宣纸包成的药粉,想必是用来泡水外洗的。

    如玉接过药匣放在妆台上,自妆台里拣出只足金的簪子塞给这嬷嬷,见她虽拒着,两只眼睛却止不住的放着光,也知她是个贪财的,又另抽出一只足金的簪子来给她,低声道:“嬷嬷说的竟叫我是心动无比,咱们皆是妇人,我也有些好奇,这东西,宫里那个娘娘曾用过?”

    贾婆子道:“皇上膝下孩子并不多,当初那花剌国女子同罗妤入宫,皇上一见之下,将大婚之期生生往后推了三年,直到妤妃诞下皇长子之后,迫于朝中压力,才与皇后行大婚之礼。

    听闻那花剌女子体质殊异,骨软而水丰,即便大婚之后,皇上也有两年不曾与皇后行夫妻之实。后来还是老身献了此药于皇后娘娘,皇后一用之下,体质不输那同罗妤,这才有的太子殿下。”

    如玉一听体质二字,随即心下泛起一阵恶来,却也还强忍着,再问这贾婆子:“那端妃娘娘可曾用过此药?”

    贾婆子道:“那是自然,否则的话,以端妃之姿容,怎能独得圣宠十余年?”

    如玉笑而不言,起身送这婆子出门,一直送到府门外,远远瞧着她走了,才又回来,磨磨蹭蹭往竹外轩走着。

    张君就在竹外轩门内,半掩着门,瞧如玉那不情不愿一步三挨蹭的样子。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出门几步迎上如玉,一把拽过她的手将她拉入院中,关上门道:“快进屋,我帮你洗。”

    如玉撕开张君的手,问道:“我知道宫里女人多,可你应该在前宫进不得后宫,那老妇人,你自那儿打听来的?”

    张君道:“禁军内侍与宫女们是通的,宫女们与这些嬷嬷们是通的,我也是偶然听一个禁军侍卫说起,才晓得有这样一个嬷嬷,她已被放出宫,在京郊了处小院独自过活,我着禁军侍卫们亲自提调来的。”

    如玉默默点头,强撑一笑道:“晚上我自己洗,你横竖也熬了一年多了,再熬得几日,下次回来,大约就行了。”

    张君显然大松一口气,犹还有些不信,掰正如玉的脸问道:“果真?”

    如玉连连点头:“果真。”

    张君做了一年多的和尚,虽说还要熬得几日,但总算知道自己这和尚不必做到白头,高兴的恨不能蹦上房梁跳几跳,掰过如玉的脸在她颊上亲了两口,低声道:“等到那一日,我必得要搬弄上一夜,要你哭着喊爷爷才肯停,不信你等着。”

    这鲜嫩嫩娇滴滴的小媳妇儿,骨酥肉软,娇艳欲滴,他曾在她身上,可如今她封闭了自己,一丝水儿也不肯给他。

    如玉闭上眼睛任凭张君满脸的亲着。入京眼看两年,若不是今日这贾婆子,她都要忘记当初与张君一起入京时,在西京所遇到过的,教她规仪的那个刘婆子了。这婆子的眼线牵动宫里宫外,知道她与张君这一年多没有夫妻之实,但并不知道她曾在西京呆过,还认识那刘婆子,她会是谁的人?

    和悦是个傻丫头,看着天真无比。但端妃显然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如玉第一怀疑到端妃身上,再下来才是姜璃珠,毕竟太子妃只在东宫,皇后早丧,以姜璃珠一个小丫头的手眼,应当还通不到宫里去。

    但无论是谁,能通过张君将药送到她儿来,也果真是费尽心机了。

    如玉不忍叫张君失望,也就不愿过早戳穿此事。恰此时,院外秋迎叫道:“少奶奶,老爷请您和二少爷往前院去。”

    张君也知父亲回来,按止了如玉道:“你先吃了药,敷洗过就在床上躺着,再不许动,我自己过去即可。”

    如玉也跟着站了起来,疾步跟上张君,怕他不知情由,到时候要跟张登吵起来,匆匆说道:“你爹打算续弦,要娶姜璃珠,二叔母为媒人将日子都定好了,他叫咱们去,肯定是为了说这事儿,你心里有个准备,去了勿要跟他吵。”

    张君生生就止了步子,回头问如玉:“谁?”

    如玉也替不知羞的公公害臊,轻笑道:“还能有谁,就是那被你抱着扔出去的姜璃珠,姜姑娘。”

    张君清瘦瘦的背影,胳膊在空中乍得几乍,脸瞬间胀红,随即又渗出惨白。恰张诚也出了院子,笑着叫了声二哥。三人一同往慎德堂去,迎上周昭,小囡囡已经一岁半了,梳着个冲天小辫儿,穿着正红色绣番石榴纹的开襟小旋袄,露出下面桃花钱的百褶裙,嘴角流着口水跌跌撞撞扑过来,一把扑上张君便抱上了他的腿,扬着两只手求抱。

    张诚也跟了过去,伸出双手问小囡囡:“囡囡今儿可否赏光,让三叔抱抱你?”

    囡囡再不看张诚,两只眼睛盯准了张君,扑着要他抱。张君眉温目和,抱起小囡囡在颊上亲了一口,转身先走。

    张诚特意退后两步,与如玉并肩,笑道:“下到三岁,上至八十,能不将我张钦越放在眼里的,也就小囡囡一个。”

    如玉也在笑,低声道:“她还不到三岁,等她到了三岁,大约就能察觉你的好,愿意叫你抱了。”

    要说为何三个叔叔当中,小囡囡独亲张君一个,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周昭自来性冷,不苟言笑。自张震丧去后,在一府众人面前更是从未露过笑脸。唯有见了张君,才会说句柔话,给个笑脸。孩子吃着母乳,随的母性,也知道唯有二叔能叫母亲欢喜,叫母亲脸上重绽笑黡,所以才会格外恋张君。

    如玉如今已经看淡,出府并不那么容易,西京一事,她做的那么隐秘,还是险些着了赵荡的道儿,如今在永国府,情势总比陈家村好,她这个身体也怀不得孩子,而张君半年才不过回来三五回,至于宿夜,这半年更是一回都不曾,她倒还能应付。

    周昭的火气,也许要等到张震回来才能消去,可以她目前的涵养与气性,还能不能熬到张震回来的那个时候?

    张登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圈椅上,一年岁月风侵,面色黎黑,瘦了许多,但也比前一年在慎德堂息养着,万事不理的时候精神了许多。目视着三个儿子携着儿媳妇上前拜过,唯独给小囡囡给了个笑脸,随即问张仕:“我慎德堂的旧仆们都去了何处?屋朽床烂,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耗子满床乱窜,蝙蝠横梁搭窝儿,你们就是这样管家的?”

    管家是两个儿媳妇的事情,但总算他是公公不好当面斥儿媳妇,捉住了儿子里面最弱的一个,要冲他发威发脾气。

    如玉上前一步道:“父亲。去年一年各处发大水,京里雨水也多,不止慎德堂,各处院子皆有霉朽,我们皆重新填埋过石灰防潮,至于慎德堂的旧人们,媳妇们原样也给您送了进去,若说有耗子,我们夜里也未睡过,确实不知,既您说有,我下午带人放药拿耗子去。”

    自己想新娶,还要怪怨儿媳妇们管家不力,如玉自然不肯背这个锅。

    张登总算不敢冲着如玉发火,指了指自己身侧那把凳子,示意张君也坐,清了清嗓音说道:“前两年,我也是看你们兄弟皆长大了,能够自己飞了,于是从此推掉万事,打算只做个愚痴家翁。可谁知这一放手,就折了你大哥。这也是我的错,你们还小,还未到能独挡一面撑起家业的时候,我年近半百一把老骨头,又还不得不替咱们永国府操持起来。

    边关多少将士,沈归终究是个降将,顶不得大事。这一回总算扼止了金兵南下,咱们大历才有喘息之机。

    可是我辛辛苦苦归来,进了屋子蝙蝠满墙窜,老鼠满地跑……”

    一目扫过去,三个齐眉俊眼杨柳条儿般的儿子,张君与他一般大马金刀的坐着,抬头望天。张仕脖子左扭,转身不知望着何处发呆。唯他幼时最疼爱过的老三张诚,如今就躲在如玉和蔡香晚身侧,正悄言着什么,如玉侧耳听着,唇角浅浅浮着一丝笑意,忽而回头扫他一眼,当然,也许是在看张君。

    张登对于如玉的目光,对于她整个人,皆还停留在云台那一舞的惊鸿绝艳之上。他喉节一阵紧,忽而就长篇大论不下去了。

    ……

    “你们听他乱说。我姨娘在慎德堂住了将近半个月,也未见过什么老鼠蝙蝠。”张诚笑道:“不过既父亲说有老鼠蝙蝠,老鼠蝙蝠就过了明路了,等新继母入府,我得多捉几只放进去,给父亲好好贺贺洞房夜。”

    蔡香晚几乎要笑出声来,如玉死忍着笑,轻轻往边上躲了一步,但张诚随即又往前凑了一步。他们四人一排溜的站着,听老父亲训话,仍还笑笑嘻嘻和乐无比,再看堂上坐的三位,张君两只眼睛死盯着张诚,恨不能目光变成把剑在他身上戳几个窟隆。

    周昭向来面无表情,神情淡漠,无论张登说什么,也只是木木呆呆的听着。

    “我已提了亲,三月十八的婚期,你们的新母亲眼看入府。如玉带着香晚少不得要将此事操办起来,务必要叫新母一入府便能感受到咱们一府人的和气欢喜来,好不好?”张登的长篇大论总算完了。

    周昭问道:“但不知父亲要娶那家的妇人?媳妇们也好早有个准备。”

    张登道:“南宁府,姜璃珠姑娘,也是你们母亲的外甥女,唉,我也是太过思念你们母亲,娶她回来,遥对情思罢了。”

    张君闭眼半天,睁开眼睛说道:“父亲,那姜璃珠才不过十八岁!儿子还大她四岁,您娶她来,难道想要叫儿子跪她认作母亲?”

    张登听二儿子这话不善,随即相顶道:“若不是你当初抱着将她扔出府,坏了她的名声,以致她到如今嫁不出去,我又怎会娶她?”

    张君掌拍桌子:“不行,你不能娶。”

    ……

    张诚在如玉耳侧悄言:“二哥恼羞成怒了,你猜他敢不敢打他爹。”

    如玉忍不住白了张诚一言:“那也是你爹,怎的成别人的爹了?”

    实则张登自来最疼最爱的就是这个三儿子,但如今三个儿子里最烦爹厌爹的也是老三张诚,可见孩子于父母的爱,并不是你给予多少他就能回报你多少的。

    ……

    张登也狠拍桌子:“你是我儿子,难道我娶房妻子回来也要经你同意?”

    张君一脚踹了圈椅,手拍到了张登的手边,问道:“你还知道你是我爹?三个儿子还在这里看着,你有种就将她娶进门来,我仍还敢给你抱扔出去!”

    少年英气的儿子,如今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学士承旨,御前禁军侍卫长,要说这次张登能够请旨出征,少一半在于朝无大将,多一半还在于张君于御前几番为父请命。

    张登不敢再硬碰硬,退一步服了软:“你们一个二个都长大了,也都成了家,如今唯剩老父一个,残屏孤宿,老鼠打墙蝙蝠横梁,我不过是想娶房妇人回来照应照应晚景,为何在你们眼里就这样难?”

    周昭这时候发话了。她清了清嗓音道:“父亲,并不是我们要为难你。也不是我们阻着不愿叫你娶亲,妇即死,断无夫不再娶从此守节的道理。

    您当然可以再娶,只是囡囡她爹丧去一年,世子之位按制就该移到钦泽身上,在新夫人入府之前,您是否应该先将此事办了?”

    张登终究逼不过儿子,缓缓坐了道:“既老大家的提出来了,就按她的意思,明日我入宫请旨,先将此事办了再说。”

    蔡香晚凑到如玉耳边,轻笑道:“大嫂的明理大度,咱们再学不来的。我以为承爵一事,她会有些计较,谁知她竟如此主动提了出来,有个世子夫人的身份,那姜璃珠就算入了府,你也不必怕她。可惜我就惨了……”

    如玉心说:恰是因为她这大方又端正的姿态,又叫人挑不出错来,又能呕的我心里难受。

    “你们可知道母亲那染头发的膏子是怎么调配的?”张诚忽而又问。

    如玉和蔡香晚齐齐回头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鸳鸯被里成双卧,一树梨花压海棠。我怕父亲这头华发要吓坏了新娘子,打算也替他熬些出来……”张诚话还未说完,张君忽而拍桌起身,拉着如玉就走。

    小囡囡连连往外追着,叫门槛套倒,扑在门上哇一声大哭。

    出了院子,如玉摔了他的腕子问道:“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疯?”

    张君更气,见还有丫头们走着,直将如玉拉进竹外轩,喝道:“都滚出去!”

    秋迎和丫丫几个脚底抹油便溜,待人都走完了,张君便在院子里气的乱窜:“不就是爹要讨个新妇么?张诚说什么能将你逗的笑成那样?”

    在他面前,她可不是在张诚跟前那样儿,笑的风轻云淡,随适舒意。张君一直隐忍着不敢发作,概因如玉刚开始喜欢他的时候,他就是装着张诚的样子来讨好她。也许如今她已经厌他了,否则怎么可能熬着要他做一年多和尚。

    他没有张诚那么多的时间呆在府中,必须要随侍皇帝身侧,不敢浪费归元帝的信任,要保住沈归那个三边统兵的位置,要让张登能在同时还保有兵权。两大权王如洪流,他小心撑着一条独木舟,要凭借他们的浪势将自己送的更高,保着这一府人的安全。

    也许归元帝随时会死,也许他能挺过去,痔疮而已,并不是什么大症候,但无论赵荡还是赵宣,都在等那个时间点,等皇帝之死,他当然也是。

    夫妻做了两三年,也许爱情渐渐消融,如玉终于知道他的真面目,了解他所有的缺点。而张诚就在隔户而居,他每每不在的时候,谁知道那厮用什么俏皮话儿逗的他的小如玉花枝乱颤了。

    如玉甩开张君的手,转身便要出门。张君亦起了左性,见她欲走,一把揽腰将她扛起,抱回房就扔到了床上。他伸手要探她的裤子,如玉一手攥紧了两脚蹬着,死活不肯叫他挨手,两人于床上无声的搏着,最终还是张君得了呈。

    他凑在如玉耳侧,轻嗅着她叫泪沾湿的发鬓,氤氲一阵桂花香气,略带恼怒的面颊柔柔嫩嫩,亲了多少回他都亲不够。

    “我就想问一问,问一问我的小宝贝,问它那一天能原谅我,接纳我,重新爱我这个没娘的孩子。”张君在如玉耳侧轻声细语,腾空一只手将她软绵绵的小手拉了过来:“你也摸摸我,你瞧它可怜不可怜,若你再不吐些水儿哺它,它可就要渴死了!”

    如玉叫他这样一哄,那颗心又软了。可周昭仍还横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她转过身轻蹭着他的鼻尖,低声道:“老三和老四如今都乖着了,也知道在外帮不得你们的忙,用功读书,不往外乱跑也不惹事,尤其老三,是与赵荡实心实意断了关系。他舅舅邓鸽如今在开封大营做统兵,多少次来家,他要见,也得叫上我们陪着。

    大家都是兄弟,他既诚心悔改,你还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心再把他逼到赵荡那里去。”

    张君脸色渐渐浮起潮红,舐唇亲着如玉的脸,逗着她小小一点耳垂,待她送了舌头过来,便细细的轻咬着,握过她一只绵绵的小手。

    忽而,他疾声唤道:“如玉!如玉!”

    如玉连忙应着:“娘在了,娘疼你,娘果真疼你爱你!快些儿,求求你了!”

    ……

    过得许久,张君转身过来,细细吻着如玉,问道:“你果真不想?”

    如玉轻轻摇头,又受不住张君那满怀希望的目光,伪心说道:“想!”

    她侧伏在他胸膛上,凑在他耳边,下了许久的决心,轻声问道:“能不能,让我寻个机儿,将大哥的事情告诉大嫂?”

    张君断然摇头:“大哥之死,是赵钰手下将士们下的手,此事儿老四是知道的,他回来之后,告诉了蔡香晚,这事儿大约你也知道。”

    如玉应道:“她跟我提过,我还曾勒令她,严防她要说出去。”

    张君道:“她将此事告诉了她母亲,当然,她会勒令她母亲不要告诉任何人,可她母亲将此事告诉了他父亲,东宫詹事府詹事蔡强。接着,蔡强便将此事告诉了太子赵宣,赵宣好在明理,一力瞒了下来,否则只怕如今这件事会在京城传的沸沸洋洋。”

    一口传一口,天底下也没有能守得住的秘密。

    “要知道。皇上之所以还肯用我,就是因为赌定我们一府都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而我在皇上面前,也一向认定大哥是叫金人杀的,要表现出对金人的切齿仇恨,他才会信任我。

    否则,大哥死于赵钰之手的话一旦流传开来,皇上便会知道我们一府都对他怀着仇恨,父亲好容易从新获得的兵权,我如今翰林承旨的位置不但得丢,只怕咱们这一府连命都不能保,皇上在新皇登基之前,肯定会除掉我们一府。你可明白这事情的严重性?”张君再次反问。

    如玉忽而觉得有些不对,转身问张君:“这些事儿,你都打那儿知道的,还知道的这样清楚?”

    张君侧转过身来,指腹轻抚着如玉的面颊,她好奇的时候,眸子明亮亮,天真而又俏皮,两只眼睛里只有他。他胸膛溢着莫大的满足,又怀着无比的遗憾。

    那一回在西市后的小巷,若不是行刺的人是安敞,也许她现在已经死了,成了一抹孤魂,而他最终都无法求得她的原谅。他不敢想若她死了,他会怎样,那发生不过片刻的事情,成了他永远的噩梦,每每这样凝视她的脸庞,心烂了千遍万遍,悔了千遍万遍,悔不该披上她的披风去墨香斋。

    那跟谋杀赵钰那一回不一样,那一回,赵钰军中有沈归自己的部下,而且如玉也一再言明自己有把握,是有准备的预谋之战,她以她的能力,最终引领着他和沈归杀了那五百人。天可怜见,那五百冤魂,是他和沈归此生无法偿还的生死债。

    因为他,她差一点就死了,可他到如今仍还无能为力,他焦灼无比,想求得她的原谅,她明明笑的仍还那样温顺,可他知道,她不爱他了。

    “从查赵钰之死开始,禁军侍卫便归到了我名下,如今由我统领。整个京城,下到平民百姓上到王公贵族,我想知道什么,他们都能替我打问了来,巨细无遗。”

    如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侧眸扫着院外,揶揄张君:“那你可跟咱们院里的王婆有得一比。”

    要说那王婆,如玉自打小巷一回险些被杀之后,就一直寻机想把她给赶走,却叫张君阻了。赵荡肯定要在这府中设个奸细,走了王婆,他自然还会想办法收卖别的下人,或者再弄过一个自己人来,比起再防着新人,时不时给那王婆漏点儿底,好叫赵荡安心,也是目前唯一可适的办法。

    他起来换身衣服,还要即刻入宫。如玉叫他剥了个光,青天白日的,比她还小几岁的新婆婆眼看入门,她还得亲自往慎德堂操持,也拉了衣服过来,摇着自己发酸的手问道:“可过了瘾不曾?”

    张君正在系绯色官服上的腰带,听了这话忽而弯腰,低眉看着她只是笑,笑到如玉脸上微微泛红了,才道:“若是豆腐好吃,为何肉的价钱比它更贵?你不给我肉吃,我也只能吃点豆腐解饥,若说过瘾……”

    他卖个关子,系好腰带转身走了。

    秋迎与丫丫两个就在池塘畔那假山处站着,见刚才还铁青着脸发火大叫的二少爷脚步生风,袍帘微拂,眼见得一身筋骨舒畅的过了夕回廊。

    丫丫扔了手中桃枝儿拍着手道:“二少奶奶必是半天又爬不起来,得,我替她送水去。”

    秋迎掐了掐时间,算算并不长,暗道如今这二少爷也银样腊枪头了?这么短的时间竟就能过了瘾了?

    她道:“阿弥陀佛,但愿他这一回走了,再三个月不回府就好了。否则回回要干点什么事儿,先就一通大吼,我几番差点叫他吓死。”

    ……

    张君如今是御前承旨,亲随御侧三位翰林学士中资格最高的一位,到了宫门外便有一群内侍和禁军侍卫等着。

    他骑着匹实在不算光鲜的马,大约还是永国府最下等的一匹,唯那袭官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下了马先问廖奇龙:“皇上今天情形如何?”

    廖奇龙道:“还在福宁宫寝殿中躺着,太子和瑞王皆在外候旨,皇上不发话,我们也不敢放他们进去。

    文泛之贴身随侍,方才出门解溺的功夫,说是半天骂瑞王,半天骂太子,总归,死了的那个最好,恨不能叫宁王死而复生,明日就将帝位传给他。”

    张君略点了点头,不过嗤鼻一笑,仍快步往前走着。

    要说果真赵钰就那么好吗?也不是。要说归元帝果真恨两个活着的儿子?也不尽然。

    他是皇帝,也是凡夫,病痛袭来,不会因为他是皇帝就能比凡夫们更好过。他只是痔疮侵体,疼到五心烦乱,要骂骂两个儿子出出毒罢了。

    忽而一片乌云袭来,头顶一声惊春之雷炸开,倒叫张君想起那一回在陈家村的山窖里,恰是这样的春晶,那时候,他的小如玉还只是个小村姑了。

    禁军侍卫统领走了过来,低声道:“西辽那边传来消息,皇帝耶律岩已死,虽宫廷内斗的厉害,可太子耶律夷最终还是凭着皇后的支持,登上了皇位。”

    张君止步在台阶前,那个等待良久的时机,毫无征兆的,跟着这声春雷而来。他问这统领:“花剌与西夏各国,是个什么情况,可曾宣布效忠?”

    统领摇头道:“俱还按兵不动,应当还在继续观望。”

    张君道:“再探!花剌有什么情况?”

    统领道:“花剌国主安达新招了个女婿,其面相极为丑陋可憎,但是带兵杀敌勇猛无比,因其面被狼啃过,所以人称其狼啃儿。”

    花剌国主安达,安敞一姓的远房哥哥,膝下儿子们大多不成器。有个嚣张跋扈的女儿名叫安九月,据说生的美貌非常,但也性野难驯,是只草原上的小野马。

    雄才涛略的大哥张震,即便被剥去世家子的身份一无所有,仅凭一身胆气,也能替自己拼出一片天地来。只是他既做了花剌国的驸马,大嫂周昭又该怎么办?

    张登以为此次与金之间的战争,是自己带兵有方才能击退金兵,殊不知恰是张震带着花剌兵从另一侧撕开金国的战线,叫金兵惊走回守,他才有可能有小小胜局。

    年青人们皆在成长,老去的将军渐渐昏昧,一个姜璃珠而已,想入永国府,不过是太子赵宣为了能紧紧抓住永国府,而使的下等计策而已。

    张君即羞辱过姜璃珠一次,便从此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便是太子赵宣,他也未放在眼里,因为赵宣的皇位,最后终究还得他来谋。

    他唯一的对手,唯有赵荡,可他能赢赵荡,唯有的筹码便是如玉。不,应当说,他从来就不是赵荡的对手,直到凭借如玉,他才有幸能够爬到与赵荡相齐平的位置上去,有幸成为他的对手。

    进了福宁殿,两位爷并肩在窗前站着。皇家兄弟,与永国府的兄弟们不一样,于面子上,向来兄友弟恭从没有过撕破脸的时候。俩人见张君进来,皆迎了过来,待张君见过了大礼,赵荡先道:“无论父皇是个什么情况,一会儿派个内侍出来通知一声。孤与太子,会一直在此守着。”

    张君点了点头,一笑道:“必然。”

    他忽而游丝一念,想起当初自己每每要见父亲,也是要等如锦通报许久。父亲对于儿子们的威严与震摄,有时候有很多刻意探压,不过是为了一种掌控欲而已。如今的皇帝,便是如此,不信亲人,转而去信任自己认为能掌握的,面貌忠良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