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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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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李二陛下最近还挺清闲,既没大的战事,又没遇上大灾,还喜闻宝贝儿子又要给他添皇孙,心情轻快得很。

    这段时间他没去关心李元婴在国子监的情况了,他觉得这糟心弟弟有点过了线,自己确实太纵着这糟心弟弟,让这糟心弟弟什么话都敢说。

    青雀看着样样都好,让去封地青雀也只是哭着说舍不得他,那像是有那种心思的人?最后之所以没去就藩,也是因为阎氏腹中皇孙的意外降临,是他开口留的,不是青雀开口求的。

    于是孔颖达求见李二陛下时,李二陛下便在和李泰说话,父子间很是亲密。

    听人说孔颖达来了,李泰便知趣地说要回去看书。李二陛下没留他,点头许他离开,叫人把孔颖达宣进来。

    刚和宝贝儿子聊完,李二陛下心情很不错,脸上还带上了几分笑意。他让孔颖达坐下说话,问道:“孔卿有何要事?”

    孔颖达神色严肃地坐下,把带来的册子呈给李二陛下:“陛下且先看看这些诗文。”

    李二陛下不明所以,接过册子翻开。刚开始李二陛下脸色还算平和,看到后面可就不太好了,没等看完,李二陛下就把册子搁下,问孔颖达:“孔卿这册子是从何得来的?”

    孔颖达据实以告:“滕王殿下给臣的。”他不卑不亢地道明情况,“臣叫人去打听过,这些诗文在长安城内流传甚广,一些歌谣更是街头巷尾都有人传唱。臣认为此事十分蹊跷,应该下令叫人明查!”

    李二陛下神色莫测。

    他记得孔颖达以前对李元婴很不喜,如今李元婴去国子监不到两个月,孔颖达倒是来替李元婴出头了。

    李二陛下道:“朕会让人查个清楚。”

    孔颖达得到李二陛下的答复便退下了。

    李二陛下静坐片刻,拿起那本册子把后头的文章也看完。他再往回翻,只见上面的字迹工整漂亮,和从前那乱七八糟的笔法很不一样,瞧着当真大有进益。那天李元婴伏拜在地的一幕又出现在李二陛下脑海中,别看这小子天天嬉皮笑脸,其实这小子气性大得很,要是不给他一个公道,他怕是又要说“我再不回来了”。

    谁有这个能耐指使这么多文人操刀?

    谁有这个能耐在天子脚下煽风点火、剑指太子跟滕王?

    答案其实很容易想出来,但李二陛下并不想深想。他吩咐底下的人去彻查此事,便将那册子收了起来。

    作为被带出场的另一个主角,李承乾近来很忙,主要是李元婴去国子监前把一摊子事交托给他,是以虽然今年他不用代外出避暑的李二陛下监国,却也有许多事要做。

    比如在襄城宫那一带养骆驼和大象的事儿。

    李承乾原以为那地方就是随便散养些牛羊马象之类的,等亲自过去走了一遭,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李元婴把襄城宫周围一带全圈了进去,划区养了各种飞禽走兽,光是马就养了许多种,更别提牛羊之类的。因为地方足够大,所以李元婴大手一挥,分了大一片地方给他们研究什么马好生又好养,什么肉禽肉质肥美好吃。

    更过分的是,有人说自己擅长养王八,李元婴便许他们挖了几个池塘研究什么王八最值得养。又有人说池塘里种藕好、有人说池塘边种桑好,争持不下,又挖了许多池塘让他们分开试试看。

    李承乾走了一圈,发现光是池塘,这边就挖了三十来个,看起来很是壮观。要不是这边水源丰足,光是这些池塘就把水都引光了!

    跟着李承乾过来看看为什么襄城宫养点禽畜就能一掷千金的房遗直等人脸上都木了,李元婴手里的钱当真不是钱,别人提个主意他就掏钱给地让人去试,就不怕亏了吗?

    李承乾在襄城宫小歇几天,觉得这地方虽然有些燥热,能玩的东西却多,光是骑马就能骑个十天八天不重样的,让你天天都有新鲜感。吃的也是,入春之后,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样样都很肥美;树上出的、山里长的、地里买的,样样都很鲜甜。

    李承乾这趟过来,是要帮李元婴的丰泰楼襄城宫分店开起来的。

    襄城宫的养殖研究工作不是一年两年能看到大成效的,长期往里面白投钱不太好,总要能自负盈亏才行。这边不管肉类还是蔬果都很丰富,完全可以就地取材,要是过来吃饭玩乐的人看中了哪匹马哪只鸟,大可以花钱买回去。总之,只要能招来客人,襄城宫这边就能自己赚运转资金了!

    李承乾当然不会行商贾之事,那会被百官喷死。他只是受他幺叔之托过来跟进一下襄城宫的改造进展,顺便给周围的世家子弟下个帖子,分批邀他们过来玩玩而已。

    李承乾陆陆续续邀了几批人过来,自己玩得很尽兴,洛阳一带的世家子弟却玩得意犹未尽,主要是襄城宫这边很大,能玩的东西很多,玩个一天完全不够看。李承乾是每天邀不同的人玩不同的项目,所以过足了瘾,只被邀请了一次的世家子弟们只能等襄城宫对外开放时在过来了。

    这些人得了太子的邀约,都十分自豪,回去后便和人吹嘘了一通,说是太子如何如何亲善,如何如何与他们说话,又把襄城宫那边的景致和吃食都夸了一通,说那丰泰楼不愧是国子监专供、今年状元郎吃过都说好的,荤菜素菜都很好吃。

    李承乾玩够了便启程回长安。

    李承乾前脚刚走,襄城宫这边就热闹起来,正是冰消雪融的好天气,大伙都爱出去踏青。既然都要出门的,去哪不是去?都去襄城宫那边玩个新鲜吧!

    这时候李承乾才知晓京中突然有人散布起把他和李元婴绑在一起吹嘘的歌谣和故事。信里还提了一嘴,说是李元婴向李二陛下提出让李泰就藩,李二陛下听进去了,但是过了小半个月李泰表示王妃阎氏有孕,此事便又搁置了。

    若是李承乾早前得知了后面这个消息,心情肯定起起落落。现在事情都这样了,李承乾心里反而平静得很,父皇偏爱老四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真要让李元婴一说就让老四就藩反而不现实。

    李承乾此行没带女眷,一行人骑行回长安,花的时间便少了。一回宫,李承乾便先去见李二陛下,和他说起襄城宫那边的情况。

    经过一批捕蛇人的努力,襄城宫的毒蛇全都成了羹汤,连蛇蛋都被摸出来烤着吃,这些原住民的境况之惨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现在襄城宫对外除了吃吃喝喝之外,还有许多骑行项目、马崽预定项目、抓鱼捞王八项目等等,丰富得很,入春后还能观赏各种北归的飞禽,甚至弄上一两只亲人的回家养着去!

    上回的襄城宫之行给李二陛下留下了一段不太好的回忆,听李承乾这么一说,也不知该不该夸李元婴头脑灵活。好好的行宫经他一捣腾,倒成了吃喝玩乐的好地方!

    照李元婴这么经营下去,襄城宫可能会成为洛阳边上一大游乐场所,连吃带玩能晚上好几天的那种!

    李承乾说起这些事是眉眼都染着笑意,不再是平时那沉郁寡言的模样。李二陛下一看,长子的眉眼其实和他母后有些相像。

    李二陛下语气也和缓下来,留李承乾说了一会儿话才打发他回去。

    李承乾离开后,李二陛下倚着凭几静坐在原处,思索着近来发生的事。

    要是没人把李元婴这几年做的事凑在一起做文章,他都没发现李元婴做每一件事都会拉上承乾一起:开图书馆,他让承乾去揭幕;设馆报,他把承乾的名字写在最前头;收留流民,他拉上承乾一起;改造襄城宫,他也交托给承乾。

    搁在别人眼里,李元婴就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承乾那一边的,事事都在为承乾铺路,自己也捞了个好名声。

    若是将来承乾继位,他便是从龙功臣!

    只是,李元婴真的是想挣从龙之功吗?

    就李元婴天天明里暗里地表示想去封地的德性,李二陛下觉得可能性并不高,最大的可能还是有人看李元婴不顺眼,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顺便也让他对承乾心生猜疑。

    谁会这样揣度他?

    谁会想用这种方法离间他和承乾?

    谁会觉得他容不得自己的儿子和弟弟贤名远播?

    李二陛下合上眼。

    既然已经让人去彻查传言的源头,相信很快便能知晓答案。在那之前,他暂且不去猜测。

    下午用过膳后,李二陛下微服去了国子监,这一次他没带上其他人。

    到了国子监,李二陛下独坐在静室内,叫人去把李元婴寻来。

    李元婴听人说李二陛下找自己,与其他人说了一声,乖乖跟着人去见李二陛下。

    兄弟好些日子没见,相见后却没了往日的亲厚。

    李元婴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没有吭声,等着李二陛下发话。

    李二陛下也不说话,只注视着李元婴。

    最终还是李元婴先沉不住气:“皇兄,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没有我要回去看书了!”

    李二陛下说:“你脾气倒大。”

    李元婴坚决不承认这个指控:“我才没有!”

    李二陛下瞥着他:“没有?”他把李元婴借孔颖达之手往上递的册子推到桌上,“你抄这些诗文的时候是不是又在想,我不替你主持公道,你就到封地去再也不回来了?”

    李元婴吃了一惊。

    皇兄怎么看出来的?

    李二陛下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哪还不明白自己猜准了?他骂道:“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

    李元婴不吭声。

    李二陛下招手让他坐近些。

    李元婴乖乖坐到李二陛下身边。李二陛下不骂他还好,李二陛下一骂他,他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这些天他是真觉得委屈,他觉得四侄子去封地对谁都好,才劝皇兄让四侄子就藩。可是四侄子不想去,四侄子还恨上他了,唐观和媚娘她们都说疏不间亲,四侄子是亲,他是疏,四侄子是皇兄的亲儿子,他只是皇兄同父异母的兄弟,和他一样的兄弟还有十来个,他不该去劝的,白讨人嫌。

    他是挺讨人嫌的,从小到大都有很多人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他们。

    但是皇兄不一样。

    皇兄不喜欢他了,他就再也不回来了,免得回来伤心。

    李二陛下没料到李元婴突然哭了起来,还只是哭,并不说有什么委屈。自登基以来多是别人哄着李二陛下,鲜少有李二陛下哄人的时候,他没多少哄人的经验,只得生硬地保证:“你也十二三岁了,别学小孩儿哭鼻子,该给的交待我肯定会给你。”

    李元婴抬起头看李二陛下,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脸上湿漉漉一片,看着又狼狈又可怜。他吸吸鼻头,抽噎着分辨:“我就是小孩儿。”

    李二陛下瞅着他沾着泪的脸蛋:“这年纪都差不多能娶王妃了,还说自己是小孩儿,真不害臊。”

    李元婴哭过就不难过了。他把眼泪抹得干干净净,拉着李二陛下的手认真地对李二陛下说:“我不用皇兄给我什么交待,只想皇兄什么时候不想再见到我了,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不要觉得我不好、疑心我要做坏事也不说。只要皇兄和我说了,皇兄你让我走多远我便走多远,让我再也不回来我便再也不回来。”

    李二陛下对上李元婴红通通的双眼。

    这小子倒是敢要求。

    有时连李二陛下自己都不太信任自己,他今天喜爱的,明天可能又厌恶了,不管对人对物都是如此。他能永远都对这个弟弟不猜不疑,永远都放心让他做所有他想做的事吗?若是有一天他当真对这个弟弟起了疑心,他会坦然相告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剪光他的羽翼?

    李二陛下注视李元婴片刻,终是允诺:“好,我答应你。”

    一个弟弟,他还是纵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