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许你春色满园 > 第三十四章 一场幻梦

第三十四章 一场幻梦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通电话的功夫,泡面已经凉透了,顾南乔蜷缩着腿坐在沙发上,还在回味方才电话那头沈宥微妙的态度,眉头不自觉皱得更深了。

    偌大的房间内空无一人,落地窗开了一小道缝隙,夜风随之吹刮进来,把白纱的窗帘卷起,在窗台边缘上下翩飞。室内很安静,墙面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转动不听,回荡着扰人的单调声响。

    人在独处的时候,很容易便会把那些微妙的情绪无限放大。

    就像是此刻,顾南乔心底的烦躁开始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女孩子特有的第六感在电话接通之后便敏锐地拉起雷达,所有细节清晰传递出她和沈宥的感情状态很不对劲儿,可偏偏顾南乔找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再去质问或是纠缠,难免显得无理取闹,可若是放任不管,她又终究安不下心来。

    这样的情绪反反复复,以至于顾南乔恨不得穿越到十几分钟之前,把自己拨通电话的手牢牢给按下来——戏班子的事没解决,又惹出这么件糟心事来。

    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事找事吗。

    胃部抽搐的阵痛又再抗议了,顾南乔把泡面桶端了起来,想要继续这顿食之无味的宵夜。浑浊的面汤上凝固了一层油膜,被热水泡发的面条也软趴趴坨成了一团,看起来让人很没有食欲。她用塑料叉子搅拌着面条,卷起来一小口,可是才刚把面条放到嘴边,就没来由觉出一阵反胃感,于是顾南乔干脆把面条又放回了面汤里,起身接了一杯热水暖胃。

    漫长黑夜充斥着太多难以启齿的谎言,也隐藏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

    沈宥不知道自己左右逢源的背后,到底能再拖延多长时间,在面对个人感情和光明前途的选择时,他分明早已十分干脆地做出选择,可真到了该去和顾南乔摊牌的时候,却偏偏又涌上太多不必要的柔情,无法狠心将坏人做到底。

    也就显得不干不脆,伤人伤己了。

    而此刻的顾南乔,同样不知道暗藏的感情危机已经恶化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放弃大家眼中一片光明的前途,离开b省京剧团,把春色满园这个野戏班子接过来,走上那条千难万险披荆斩棘的道路。

    所有一切都像是毫无头绪的乱麻,纠缠不清又盘根错节,然后沉淀在浓稠的夜色之中,成为扰人清梦的最终源头,重新归于沉寂。

    这一觉顾南乔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梦到了好多过去的事情。

    她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时她才四五岁大,爸爸还没有生病,妈妈也还没有离开,每次到了新年的时候,家里异常热闹,爸爸会提前准备好一大桌子菜,再带着顾南乔去大剧院看妈妈的演出。作为演员家属,顾南乔总能蹭到第一排的赠票,可以把肖芳然在台上风情万种的细微神色看得真真切切,任何一丁点细节都不落下。

    肖芳然在台上每一步精致的圆场步,每一个柔媚的云手,她翘起兰花指一回眸,宛如九天仙子隔着云端捏花朝凡尘间一笑......当时的顾南乔还只是个小孩子,她不懂专业基本功,也说不出唱腔身段这些名堂,只知道傻傻的鼓掌。

    爸爸顾林会把顾南乔抱在大腿上,他的大手揉着顾南乔的小脸,看向肖芳然的时候眼底有着清晰的爱慕:“乔乔,妈妈唱的好不好?”

    “唱得好!妈妈唱的好,”顾南乔肉乎乎的小手使劲拍着,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好漂亮啊......”

    顾林乐呵呵地在顾南乔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又再继续问道:“那乔乔好好跟着妈妈学京剧,练功的时候别再偷懒了,以后也像妈妈一样当戏台子上的名角儿,爸爸在台底下给你们娘俩录像,第一个上去给乔乔献花,好不好啊?”

    顾南乔被顾林哄得开心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连连着点头。

    成年之后,已经有很长时间顾南乔不会过分回忆小时候的事情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在梦里重温了一遍。可是,她还来不及多做回味,梦里的景象不知怎么突然一变。

    剧团热闹的大红戏台子消失不见,台下鼓掌喝彩的观众们纷纷散去,顾南乔呆愣地坐在观众席,眼看着周遭环境瞬间荒凉下来。旧日的繁盛不复存在,只剩下破败的木板子被拆得零零散散,红绸的绣球沾染了泥污,随意扔在地上,被路过的人踩来踩去。

    平日里热闹的锣鼓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吵杂怒骂声。

    “什么叫改制了,这么大的剧院团说没就没了?”

    当年李和田远比现在还要暴躁很多,他把套在白色工字背心外边的藏蓝外套随意敞怀,没大没小地和老剧团的领导嚷嚷着。

    “赔偿金.......领导啊,你这话说的真让我们心寒,咱是想要你那点赔偿金吗......我们在团了唱了大半辈子,要是剧团不在了,你打算让咱们这帮人今后到哪去,你就不能再替大家伙争取一下吗?”

    “和田,算啦,就这样吧。”段鸣山拍着李和田的肩膀,低声安慰,“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你和老范先出去吧,你劝劝他......我收拾好东西就去找你俩。”

    “不是,老段,你打算领赔偿金走人?”李和田一拳打在实木的桌面上,震洒了搪瓷茶杯,“演了这么多年,最后落得这样的结果?什么叫市场化啊,万一京剧就折在这一代怎么办,真的......不能在试试了吗?”

    “还试什么啊,和田,人得认命啊,哎。”段鸣山沧桑的低叹听不真切,顾南乔只能看着他的唇瓣张合,“你看看岳家兄弟,最后都落得什么结果了,有赔偿金就不错了,走吧,和田,你陪着老范先走吧......”

    依稀之间,顾南乔像是看到了范陵初的身影。

    那是七年之前老剧团吃散伙饭的那天,剧团的叔叔阿姨们饭后都喝得有些大了,悲伤压抑的氛围在酒后清晰展露出来,这几天纠结说不出口的话,也都没遮拦地说出来了。

    即便是来吃散伙饭的,韩秋到哪都夹着一本书的毛病还是没改,酒过了三巡,他推了推夹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絮絮叨叨地开了口:“大家伙...我说几句啊,咱们唱了这么多年,能一直有这样好的演出环境,早几年待遇确实不错,我感谢领导,真的,打心眼里感谢.....咱们剧团走到今天这步,赖不了谁,就是以后大家伙可能再也没机会聚在一起吃饭,即使是聚,也聚不了这么齐了,我这心里啊.......不是个滋味。”

    “你别扯淡了行吗,”李和田喝得舌头都打了,“秋子,眼下这叫齐了吗,咱们团里一枝花在吗,岳家兄弟在吗,他们都不在,叫个屁齐了啊。”

    听到岳家兄弟的时候,在场的各位脸色都有些变了,郑阑渡苦笑一声,范陵初灌了一大口酒,又被坐在一旁的段鸣山抢下了杯子。

    “老范,你都喝了这么多了,少喝点吧。”

    韩秋厚重的镜片很好掩饰了湿润的眼角,祝酒词再说不出口,只是低声呢喃一句:“汉文哥和西河啊......可惜了,领导,你这次过了啊......你想立威,寒的是大家伙的心啊。”

    老剧团的领导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早年也曾经是登台演出的翩翩小生,后来混到了管理层,开始惯常穿着西装革履,再配上因为操劳过度和年岁渐长而留下的地中海,总是被团里的大家伙诟病不像是一个艺术工作者,而像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此刻他短暂卸下平日的层层伪装,再没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仅仅像是一个迷茫而落败的失意男人,醉后呢喃的话语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透着让人说不出的心酸。

    “我当然知道对不起岳家兄弟,可他们做那些过激的事情,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有什么办法?你们都怪我,骂我,我知道,我他妈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我想让咱们团改制,让大家伙都没饭吃?今天这段饭之后,我也没了工作,没了根啊......”

    酒席散了之后,那些老人互相搀扶着,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顾南乔跟在他们的身后,走过家属院后身那条熟悉的林荫道,一直走到了春色满园。这时候,范陵初身边的人都消失不见了,他没有看到身后的顾南乔,只是推开半掩着的铁门,走进了简朴的小院里,手指抚过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路走到后台。

    范陵初对着化妆镜一笔一笔地把油彩画上,比任何一次登台都要更认真些,他的戏服不带一点皱褶,净角的大气端正像是从他的骨子里透出来的。

    在这一刻,他就是戏里的角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然后范陵初一步步地走上春色满园的戏台子站,他的步履中带着细微颤抖,站在舞台中央却瞬间定了下来,聚光灯只亮了一束,打下一圈不大不小的光圈,范陵初大手一挥,字正腔圆的唱词在空旷之中回荡着。

    “怎奈他......十面敌......如何取胜?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

    顾南乔赶紧跑上了台,她想把范陵初拉下来,让他去休息醒醒酒,或者仅仅是宽慰他一句别太难受.......可是上了戏台子,顾南乔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旦角行头,清秀动人的脸上画着浓墨重彩的妆,精致中透着说不出的妩媚。

    范陵初正坐在台下,和密密麻麻的观众一起,带着笑意给她鼓掌喝彩。顾南乔千回百转地唱着孙玉姣,锣鼓声遮不住台下的欢呼与掌声。

    就在这时,沈宥突然冷笑着出现了,他大步流星地冲上舞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演出,把顾南乔扯了下来,也把顾南乔的美梦彻底击碎,从云端拉到现实。

    “别人都做不到的事,就你顾南乔能行,呵,天真。”

    顾南乔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沈宥冷淡的声音又再传来。

    “你真觉得所谓的戏剧改革有意义吗,我不给于任何意见,是因为这一切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南乔,你就是在痴人说梦,你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得不到.......”

    这番话梦魇般地不断持续,到了最后,顾南乔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