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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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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翡掐指一算,感觉只要是有谢允在身边,她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实在忍不住,便又用刀柄捅了谢允一下:“你说,你是不是扫把星转世?”

    谢允连忙蹦跶着躲开:“虽然此话确实言之有理——但也不能什么都赖我啊!”

    客栈中方才死里逃生的一帮人又紧张起来,特别是还听了那小白脸危言耸听一番,当场就有人崩溃道:“难道真是青龙主来了?”

    那齐刷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周翡用刀柄勾住谢允的后脖颈子,将他往旁边一甩,说道:“闪开点。”

    这一个客栈中,纪云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厨子,花掌柜又刚刚受了重伤,周翡目光一扫,见众人都是神色惨淡,个个顶着一脸等死的惶恐,只好自己提刀而出。

    客栈的木门方才被仓皇逃窜的青龙教众合上了,周翡一脚踹开,抱定了“输人也不能输阵”的打算,一脸睥睨无双地走了出去……然后愣住了。

    她前脚出去,谢允后脚也跟了上去,只看了一眼,这方才在九龙叟面前还大放厥词的谢公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来的这一众人马队伍整肃,几乎称得上是令行禁止、鸦雀无声,断然不可能是活人死人山这种邪门的江湖门派。

    为首一个中年男子端坐在马上,周翡看了两眼,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这个人。

    正是当年亲自带人去四十八寨接周以棠的“飞卿将军”闻煜!

    闻煜旁边还跟着个戴斗笠的人,到了近前,那人将斗笠往上一抬,冲周翡他们一笑,正是白先生。

    周翡见这阵仗,满心纳闷,问谢允道:“你不是说,白先生会用行脚帮的暗线来送信?行脚帮现在都改行去当官兵了?”

    谢允将声音压得极低,飞快地对周翡道:“妹子,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完,他扭头就要跑,不料尚未抬脚,那闻将军转眼间已经到了近前。

    闻煜翻身下马,将座下高头大马往谢允面前一拉,挡住他去路,然后用一句话就给谢允施了个定身法。

    闻煜低声道:“参见端王殿下。”

    周翡:“……”

    端什么玩意?

    她心里瞬间好似有一千个扫把星拖着大尾巴划过天际,炸了个青天白日满地坑,周翡猛地扭过头去,瞪向那一脸怂样的谢公子。

    闻煜又转过头来冲她一笑道:“这是周姑娘吧,一晃也都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朋友呢。”

    是啊,还隔空打掉了小朋友的刀柄。

    周翡方才为了装腔作势而挂在脸上的绝代高手表情没来得及撤换,已经先行僵在了那,呈现出某种木然的深藏不露,只好冷淡地点了个头。

    谢允抬头看了白先生一眼。

    白先生一笑一口白牙,说道:“属下奉命护送吴小姐先行一步,可是一想起‘三公子’的安危还悬在一线,便不由得坐立难安,岂敢置之不理,唉,可惜我自己又能力有限,只好带着吴小姐快马加鞭赶到最近的闻将军驻地,请飞卿将军帮忙,方才到地方就听说此地居然有活人死人山的大魔头出没,可真是吓死属下了,紧赶慢赶而来,幸亏您平平安安的。”

    说到这,白先生顿了一顿,觑着谢允锅底一样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拱了个手道:“三公子,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江湖处处险恶,您孤身一人到处走,也太让人提心吊胆了,还是回家吧。”

    谢允苦笑道:“我就知道,明琛把白先生留给我,没安什么好心。”

    白先生乃是一位知书达理的流氓,闻言乐呵呵的,一点也不觉得别人是在骂他,冲左邻右舍紧闭的房门拱了拱手,彬彬有礼道:“对不住诸位乡亲,多有搅扰。”

    整一个客栈预备着要跟青龙主殊死搏斗的江湖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接着,闻煜有条不紊地安排亲兵跟着他在客栈中住下,其他人就地安营扎寨,又吩咐了不得扰民,将吴楚楚从随行的一顶小轿中请了下来,风度翩翩地对谢允道:“殿下,请。”

    谢允好像被“殿下”俩字崩了牙,方才还叨叨起来没完,这会陡然成了个没嘴的葫芦,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闻煜先是同周翡说道:“令堂托人捎了一封信来到周先生那,听说你在这,周先生就顺便命我带来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周翡,又笑道:“一别数年,你爹一直十分挂念,时常提起你。当年闻某奉命别下姑娘一把刀鞘,多有得罪,没记恨我吧?”

    周翡其实记恨了好多年,但是没好意思说,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冲他点了个头。

    闻煜很慈祥地看了看她,又十分客气地跟客栈中一干江湖人打了招呼,这才跟到楼上去了,不知要找谢允说些什么。

    吴楚楚见了周翡,就跟见了亲人一样,也不怕这一客栈横七竖八的臭男人们了,黏在她身边不肯走,一迭声地说道:“你没事太好了。”

    周翡低头看了一眼闻煜交给她的信,见那信是拆过的,信是写给她爹的,上面的字迹千真万确是李瑾容的,她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便漫不经心地回了吴楚楚一句:“我能有什么事?”

    后面本来还有一句“不就是北斗的几条狗吗”,后来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猖狂不好,又颇为稳重地咽下去了。

    然而过了一会,稳重的周翡法忍不住一探头,压低声音问吴楚楚道:“端王是什么王?”

    吴楚楚听她提起这事,便说道:“我也没想到,一开始白先生带我去闻将军驻地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谁知道他们居然是朝廷的人,还有谢大……呃,端王殿下……竟然是当年懿德太子之子,旧都叛乱时,东宫被围,后来起了一把大火,本以为一个人都没能跑出来,后来才知道有个老太监冒死将小皇子送出了宫,后来南边的建元皇上把他接到了身边,册封为‘端王’,后来又是怎么……嗯……”

    变成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江湖骗子满街乱跑,外人就不知道了。

    吴楚楚将后面那句话咽回去了,她觉得周翡的脸色有点难看,便说道:“端王放着锦衣玉食的金陵不去,一个人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必定也是有什么苦衷,未曾言明身份也是自然……阿翡,你是不是生气了?”

    周翡的心情十分一言难尽,说不上生气,只是太震惊了,她对端王还是懿德太子没什么太明确的概念,华容的县官她还能有一点真实感,那些个王公贵族,她基本过耳就忘了——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周翡方才还在紧张地琢磨着万一来的人真是那什么活人死人山的青龙主,怎么把这一帮废物都全须全尾地保下来,这会又猝不及防地灌了一耳朵前朝旧事,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奋力游泳的鱼,分明正在冲击风浪,冲到一半,河沟突然干了,周围来了一帮走兽,让她站起来跟着跑。

    周翡低头看了一眼手上这把新弄来的长刀,说道:“那倒也没有……”

    就是差点把先太子遗孤捅成蜂窝。

    她想了一会,还是十分消化不良,便干脆撂在一边,抽出李瑾容写给周以棠的信看了起来。

    李瑾容的信上废话非常少,寒暄都没几句,周翡看了,怀疑他们俩肯定是时常通信,才能这么言简意赅。

    李大当家写这封信的时候,还不知道吴家只剩下吴楚楚一个人了,信里对周以棠说,她思量再三,觉得四十八寨毕竟是个穷乡僻壤之地的江湖门派,恐怕会有莽撞人冲撞了夫人小姐,实在不大方便,因此她已经修书一封给王老夫人,倘若迎到吴家人,便往南护送到闻煜将军那里,请周以棠代为照顾安排。

    后面又说,周翡李晟他们也随行其中,另外四十八寨中还有一些周以棠用惯的旧物,虽都不值钱,但不在身边恐怕不方便,因此也托了人给他送去,几个晚辈本就顽劣,这一趟出门恐怕连心也跑得野了,让周以棠严厉一点,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惯着他们。

    周翡一目十行地看完,缓缓地皱起眉。

    吴楚楚问道:“怎么?”

    “没什么,”周翡道,“我娘叫我转道护送你去南边。”

    吴楚楚“啊”了一声,一双眼睁得有些茫然的惶惑。

    周翡看了她一眼,承认李瑾容这么安排似乎也有道理——千金小姐就应该住在高门大院里,出门有香车宝马、进门有丫鬟婆子才对,四十八寨里一帮师兄弟们整天除了比武就是斗殴,也确实养不好这么娇嫩尊贵的花。

    可奇怪的是,李大当家早干什么去了?转道往南的事,在他们出门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还有让人捎东西给周以棠……周以棠离家多少年了?哪怕断胳膊断腿都应该习惯义肢了,东西现在才想起送?虽说李瑾容确实算不上什么贤妻良母,可也不至于粗枝大叶到这种地步吧?

    她抓着手中的刀柄在手上反复转了几次,起了个主意,想道:“不行,我得回家看看。”

    周翡打定了主意,没有声张,百无聊赖地听吴楚楚说了一些路上的见闻,见闻煜那些亲兵们很快将客栈打扫干净,乍一看,客栈简直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除了原先的住客都纷纷离开了。

    这一场大闹,从早一直乱到了正午,谢允一直也没露面,整个二楼都站满了闻煜的亲兵,言明不必伺候,客栈里没有客人好招呼,小伙计已经退到后堂去了,花掌柜脸色好了一些,纪云沉就像个真正的厨子,去厨房炒了几个小菜,给几个各自心事重重的人端上桌,又重新泡了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他转头对那小白脸说道:“阿沛,我请花兄解开你双手的穴道,来吃些东西吧。”

    花掌柜依言用硕果仅存的手指一弹,解开了小白脸上身的穴道。

    小白脸冷笑道:“我这碗里的耗子药都放好了?”

    纪云沉二话没说,端起他面前的饭菜,自己吃了一口,然后沉默地在他面前放好。

    小白脸哼了一声,倒也能屈能伸,低头扒了起来。

    周翡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方才宁可被割舌头打脸也不肯服软,怎么这会给口吃的又老实了?饿疯了?还是又憋了什么坏注意?”

    随即,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她发现自己想的事越来越多了,几乎到了有点蛛丝马迹就忍不住琢磨一下的地步,也不知道自己是变得“明察秋毫”了,还是“一惊一乍”了。

    兵荒马乱是一天,太太平平也是一天,谁也不比谁短长到哪去,夜幕降临的时候,周翡早早地把吴楚楚赶去休息,自己回房转了两圈,又把李瑾容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心想:“我娘让王老夫人把吴家人托付给闻将军,现在既然闻将军已经在这了,那我也算完成嘱托了。”

    这么一琢磨,她就心安理得了,三下五除二涂了一封信,压在茶杯底下,自觉不算不告而别,然后周翡将自己随身的东西一卷,扛起长刀,便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