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守寡失败以后 > 佛曰:不可说

佛曰:不可说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佛曰:不可说

    阿郑一脸的欲言又止,岳欣然不由看向这位素来忠心耿耿的部曲:“阿郑你有话但说无妨。”

    阿郑低声道:“六夫人,那些妇人饿了许久,如果不是您吩咐,向太医在旁看着,怕得撑坏几个,还有偷藏饭食在怀中要带给家中孩子的……中有一个,夫君乃是我早年的同袍……”

    阿郑赤了眼眶带了哀求:“六夫人,他们的妻儿落得如今这般飘零凄凉,能不能……”

    阿钟伯却是大喝一声:“阿郑!够了!你是要做什么!这么多人,府中如何帮衬得过来!肯养着我们已是老夫人与六夫人大度,你莫要得寸进尺!”

    阿郑转开头去,不再出声,仿佛一座沉默的石像。

    阿钟伯还要再说什么,岳欣然却是起身道:“阿钟伯,莫要激将了。此事我应下了。”

    阿郑怔怔回转头来,眉目间俱是难以置信,此事多么艰难,那么多人失了生计……

    阿钟伯一脸讪讪,但听到六夫人肯一口答应,这位六夫人什么样的能耐本事他这把老骨头再服气不过,他不由喜上眉梢,抬腿一蹬阿郑的屁股:“愣什么愣!还不快谢过六夫人!”

    阿郑一抹眼睛,咚咚咚就给岳欣然磕了十来个头。

    岳欣然却是摇手道:“原本也是要安置她们的。断没有叫将士为国为民流血舍命、还要在泉下流泪的道理!”

    保家为国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她能安然坐在此处,亦是受惠良多、被保护的百姓之一,如何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苗氏等人亦是面容舒展,齐声应是。

    保全这些孤儿寡母的当务之急就是税赋,按本朝律法,交不上税,轻则杖责枷号,重则流边充戍,哪里还会有命在。

    岳欣然心中思量出了一些头绪,却开口道:“这些妇人,府中先散些吃食,放她们归家吧。此外,”岳欣然沉吟了片刻,向大衍道:“大师,如若可以,择一处您觉得风水妥当之处,权作道场做场法事,这些妇人自去散布消息,愿意来,便来吧。”

    大衍低头一礼佛号:“功德无量,正该如此。”

    这此仪式有时候真不是为亡者,而是为了让活下来的人有勇气道别,然后继续走下去。

    待众人退下去之后,吴敬苍才一脸肃然地道:“岳娘子,不能叫封书海那老匹夫再祸害益州了!益州百姓水深火热,烈士遗孀食不充肠……再这般下去,益州真要大乱了!只要解决此人,这些妇人的税赋之难也自然而解。”

    大衍立时顺着他的思路出谋划策:“要么是干脆送几个失地百姓上京击鼓鸣冤,或者是投了匿名的书信到几位御史府中……”

    吴敬苍右拳一击左掌:“正是!反正益州成现在这般模样,证据确凿,他一个虐待属民、苛刻威逼之罪必是逃不掉的!”

    大衍亦是颔首:“这样不仁不恤之官合该绳之以法……”

    岳欣然冷眼旁观:“所以,一个食禄千石的官员,你们弄几个百姓与御史便能参倒?”

    似这等封疆大吏,谁能没个黑料?就算御史可以风闻奏是,若仅凭一封匿名信就写折弹劾州牧,并且还能参倒,这御史怎么样不好说,就说这些州牧,怕是走马灯都不能如他们换得快吧?朝廷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真是儿戏!

    想起上次岳欣然上次的“灵魂六问”,吴敬苍情不自禁一个哆嗦:“是,百姓凄惨未见得能与州牧失职、州牧贪渎相关……”

    大衍:“必还是得有确凿的证据才行!”

    一州州牧的罪证,这官职相当于现代的一省之长、甚至是一省书记了,他们几个平头百姓,这样的人连门都摸不到,怎么能有机会收集到人家的罪证?

    岳欣然却微微一笑:“此事上嘛,我倒是有些主意。”

    吴敬苍与大衍不由朝她看来,岳欣然看向大衍:“大师不是去过那位公子府上了,如何?”

    大衍默然,似是一时想不到好的措词:“很豪气。”床都是长枪架起来的,半夜翻个身都能听到兵戈交击之声……

    岳欣然笑道:“那位大人可是为您与向太医付了好大一笔‘诊金’。”

    吴敬苍眼前一亮:“岳娘子的意思……莫不是那位诊金小娘子!”

    岳欣然但笑不语:“既是吴先生想收集一手证据,那便开始吧。”

    益州城西有一香火旺盛的古刹名曰大灵寺,近日寺中住持请了一位远来的高僧说法,引得善男信女纷纷前往,凡听过他讲法的,莫不如痴如醉。

    “夫人,这位大衍高僧当真绝非凡响!听闻他乃是西域而来,安西都护的座上贵宾,他打坐之时,禅念一动,忽见东方佛光大炽,他便向都护大人辞行朝益州而来,任那位大人怎么挽留都不肯呢。”

    安西都护府执掌益州以西、所有与吐谷浑接壤地界,屯田戍边,威慑异邦,集军政大权于一体,权威之盛,犹在一州州牧之上,能被这样的大人物赏识奉为座上宾,却执意东来,可见确是诚心向佛的。

    封夫人愁眉不展已经许多时日,常常以泪洗面,底下婢女不忍见她如此,夫人素来诚心向佛,这位高僧如今在益州好大的名头,大灵寺住持与之辩法都甘拜下风,婢女亦愿说些高僧趣事来令夫人展颜。

    “大灵寺住持甚至要将住持之位让予他呢,他都一口拒绝了,只道佛光之地不在于此,定有更需佛法庇佑之处,他往龙岭那面去,果然遇到许多孤儿寡母,唉,不就是那些北边亡卒的妻儿么,这位高僧在龙岭那边办了七日七夜的法事,引无数百姓奉香叩首,到得最后一日,许多人皆亲眼目睹无数亡灵之光自北而还,而后又安息消逝……”

    封夫人再是心头难过,也不由听住了:“这位高僧当真这般佛法精深?”

    婢女见她终是分散了些精神,心中松了口气:“正是呢,不然都护将军那样的人物凭什么优待于他呀!大灵寺住持也是位有道高僧,怎么甘愿让位于他呢!听闻他的讲法,能令人烦忧顿消、灵觉为开,不轻易为凡生红尘所扰呢。夫人,要不我们也去听上一听?”

    封夫人哪里不知道,这是婢女不忍见自己天天哭泣而希望自己出去散散心,可如今这家里,想起来她便忍不住要哭。

    婢女连劝解道:“夫人,佛渡有缘之人,您平素在佛前那般心诚,没准这次去,菩萨会保护府中上下平平安安和和顺顺哩!”

    封夫人止住泪水:“你说的是,我再去求求菩萨。”保佑她的盈儿平平安安和和顺顺……

    到得大灵寺,人山人海,来听大师讲法的善男信女满满当当,但封夫人身为州牧夫人,自然不同,住持将她迎入后院禅房,礼佛已毕,婢女机灵地道:“住持,大衍高僧可在?夫人亦闻其大名,可能有缘得闻高僧讲法?”

    住持自然不会推却,连道:“那边讲法也快结束了,我便去请他过来。”

    在住持看来,大衍是真正佛法精深之辈,禅道妙理圆融通汇,更难得的是,这些佛理他娓娓道来,总能令信众心悦诚服真正向佛,让大灵寺的香火都旺盛了不知多少,若非对方佛心坚诚,非要往龙首县那偏僻地界弘扬佛法,便是将这住持之位让他又如何?

    从容步伐声响起,一位目含慈悲、气馥莲华的高僧迈步而入,婢女心神不由一敛,随着夫人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高僧果然是高僧,只这般与对方对视一眼,都令人觉得心神庄肃,不敢轻亵。

    这位高僧颂了声佛号,慈悲目光落在封夫人身上,却叹息一声:“这位女施主,众生皆苦,别离尤甚……”

    封夫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仿佛站立不稳般,竟再止不住泪水哗地流了下来:“佛祖慈悲,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吧……”

    住持先是诧异,后是疑惑:“令嫒……?”

    封夫人身子一僵,婢女连忙掩饰道:“家中小娘子重病在榻,一直起不来身,许久未能见人,夫人心忧哩……”

    这也是封家对外统一的说辞。

    封夫人泪水又扑簌簌而下。

    住持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衍大师却只颂了声佛号:“我佛慈悲,女施主何不东向而去,会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封夫人怔住,随即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颤声道:“大师可否明示?”

    大衍大师却不再说了,只微微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住持:?

    这种指引方向的,难道不应该道家那些方士的活计,怎么大师今天突然这般……奇怪?

    大衍一脸淡定微笑,好像完全不觉得和尚抢了道士的活计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他不肯解释,封夫人将信将疑地离去了,出得禅房,想起大衍大师的交待,不由苦笑朝婢女道:“东向而去,是此时向东,还是出了院门向东,还是何时向东……”

    哎,那位大师却不肯明示……

    忽然,婢女倒吸一口凉气,封夫人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亦是睁大了眼睛,几乎再也站立不住。

    东面有一株忍冬花树下,那一身熟悉至极的衣裙,每一样俱是她亲自为女儿置办的,只是头上的发式不再是女儿家的打扮,而是成了妇人模样,看到这一幕,仿佛一直以来的担忧落实,又仿佛终于卸下重负。

    封夫人大步向前,狠狠一拍那小妇人的肩膀:“你个作孽的东西!混账!呜呜呜呜……”

    对方好像吓了好一大跳,一脸惊恐地回过头来,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庞,与想像中的熟悉脸蛋差了太远。

    封夫人的泪水噎住,连忙慌乱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是我只是……”

    婢女忙从旁帮腔道:“啊呀,您这一身衣裙太过熟悉,像一位家中病了许久的人,我家夫人思念成疾、认错了人,并不是骂娘子您哩。”

    小妇人竟有些不好意思:“啊,我这衣裙也是一位娘子那里买来的呢。”

    就说怎么能有这身衣裙她绝不会认错,封夫人声音蓦然一高:“她是不是与你身形差不多,肤色更白些,眼睛更大些!”

    小妇人惊诧地道:“咦?您难道是见过她么?她说是与家中吵了架,怕家里责罚便索性跑了出来,日子过得艰难,与我身形相仿,我才买了她的衣裙哩,这料子、这模样都顶好呢。”

    看着封夫人一脸的失魂落魄,小妇人眼珠一转,不由好奇:“难道……”

    婢女叹了口气,怎能不好呢,那是夫人亲自为小娘子挑选,自家特特缝制的,一针一线俱是慈爱。

    小妇人知机地问道:“夫人,若那位小娘子是你家的,犯了这样的大错,你还会许她回去吗?”

    封夫人再撑不住,捂住面颊呜呜哭泣:“那小孽障……终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婢女不敢让封夫人再说,只瞪了小妇人一眼:“若再遇到那小娘子,记得告诉她,家里人定是在思念她呢!”

    唉,大师所说的东向而行,便只是这样吗?可婢女转念一眼,若方才真的是小娘子,真成了妇人,夫人又该为难了,要如何是好呢?依夫人的性子,恐怕还是会要娘子回来的,到时候府上会成为整个益州的笑柄,使君也抬不起头来吧。

    主仆离去之后,阿田蹦蹦跳跳转到忍冬树后,诊金姑娘早已经泣不成声。

    岳欣然问道:“想回家吗?”

    她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半晌才声音嘶哑道:“我做下这样的丑事,回去只会令父母蒙羞……”

    岳欣然:“不怨恨家里面了吗?”

    她哭得喘不上气来,拼命摇头:“累得、累得母亲至此……我、我早后悔了……”

    哪怕家中真要她嫁给那个张氏做贵妾又如何呢?母亲憔悴了十岁不止,方才她错认之时,那神情中惊喜交加的模样历历在目,诊金姑娘只痛恨自己受一时撺掇,太过冲动,与小将军一起逃家,如今却再也回不了头。

    岳欣然微微一笑:“无妨,我来安排吧。”

    隔日,陆府的帖子到得封府,道是闻说封家小娘子病重难起,陆家正好从魏京带了一位太医过来,可以帮忙瞧上一瞧。

    封夫人失魂落魄,只想拒绝,可陆家人太过热心,太医居然径自到了,待车马抵达后院,封夫人极勉强地打起精神去迎,本想说几句场面客气话圆过就算,毕竟成国公曾有举荐夫君的恩情,可当帘子掀起时,封夫人却呆愣在了原地,拒绝的话再也无法开口……

    翌日,益州城内盛传,大衍大师指点州牧夫人向东,结果夫人就遇到了陆家带来的太医,原本快病死的州牧家小娘子竟给治好了!

    大师太灵,大夫太神,益州城内对此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