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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探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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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遣走了丁郁成,月下的东厅重归于静谧。

    唐权却没有起身,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少顷,西窗外又有脚步响起,旋即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爹,您找我有事?”

    唐权闻声抬头,打量着站在门口的独子。

    “今日你到那里去了?”

    “同年的进士之中,有人出钱办了私宴。孩儿推脱不过,这才应酬了一会儿。”

    说着,唐瑞郎便进了东厅,来到唐权面前。

    他身着一袭琉璃绿绫袍,其上的银纹映着月华,更衬托得他英姿焕发。

    唐权似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却又提醒道:“你虽得了三甲,然而还没过春关①。切莫得意忘形。”

    “孩儿明白。”

    唐瑞郎点了点头,又追问:“爹,我看那丁郁成黑着一张脸,莫非出了什么事?”

    “太子贬了他的官,去下州做司马。”

    贬官?!唐瑞郎眼皮一跳,顿时已经明白过来。

    “爹,听说您将崇仁坊叶锴全家的那座宅邸,交给了丁郁成使用?”

    唐权似是回想了一下,这才反问道:“是又如何?”

    唐瑞郎又不好挑明了说,略微思忖方才答道:“那座宅邸被丁郁成拿来做了鸡舍,事情应该传进了东宫。那叶家之女,如今是太子身边的良媛,一定是她在太子耳边抱怨,丁郁成才会被贬谪。依我之见,父亲您还是尽快将宅邸献给太子比较稳妥。”

    唐权寻思片刻,倒也爽快应允了。

    “也罢,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运作。”

    唐瑞郎点头称是,这就想转身离去,却又听见唐权发话:“这件事与内侍省那边没有干系?”

    唐瑞郎不假思索地摇头:“无关。”

    唐权并没有追问,他只是凝视着唐瑞郎的背影。

    “这段时间,你各路周旋博弈、趋利避害,处理得倒是不错。看起来,待我唐家正式传到你的手上,定能绰有光前,垂裕后昆。”

    “多谢爹爹称赞。”

    唐瑞郎恭敬道:“为爹爹分忧,本是孩儿分内之事。至于光前裕后,瑞郎并不敢奢望。”

    “哦?”唐权轻笑一声:“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总不会真是金山银山这种俗物吧?”

    “不,其实孩儿的想法也很简单。”

    唐瑞郎也跟着轻笑一声。

    “只可惜,孩儿生错了时候,若是在太祖太宗手里,孩儿倒能做个元勋功臣呢。”

    说完这番话,他冲着唐权躬身行礼,然后脚步无声,再度消失在了月下的庭院里。

    丁郁成离开京城的这天,唐瑞郎将叶家宅邸的地契献入东宫,一并献上得还有一些珠宝首饰,显然是为了讨好叶月珊。

    赵昀虽然并不喜欢唐家,然而一则他无法同时对付萧唐二家,二则又忌惮着唐瑞郎与内侍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因此也只有将地契与宝物一收,权当了结此事。

    清明正日,陆幽又请来一群道士到宣王享祠做法事,鼓吹喧闹一番,并用太子赐的新火烧了好些纸钱,也算是安抚了赵阳的在天之灵。

    这之后宣王是否还曾经入过太子的梦,便不得而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依照大宁朝的风俗,进士自登科后直到春关前,须得参与大大小小多达九种宴集。这其中,有进士们自行举办的私宴;亦有朝廷出资的官宴。而“闻喜宴”则无疑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次。

    话说这闻喜宴,本该早于其他几种宴集举办,然而前阵子接连下了数日小雨,好不容易天气放晴,却又遇上寒食清明,因此便被一拖再拖。

    眼看着入了三月,终有一日雨过天青,众人便相约在雀华池畔一聚。

    闻喜宴集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到了宴集的正日,只见雀华池一带人山人海,车马阗塞,竟然全是慕名前来围观新科进士的人。

    这其中,更有公卿大夫早早地在雀华池上泛起轻舟,为得正是拣选看得顺眼的青年才俊,挑做为东床快婿。

    巳正时分,新科进士们陆续来到了雀华池畔。只见他们一个个鲜衣怒马、风流酝藉,端的是人生之中最为得意的模样。

    而这群人中最为耀眼的,就非唐瑞郎莫属了。

    只见他一袭荷茎绿的瑞花绫袍,头戴束发银冠,腰系玉镶银蹀躞带。胯下一匹乌夜似的黑马,更显得他玉树临风,丰神俊逸。

    这闻喜宴虽名为宴集,却又与寻常饮宴大有区别。依照习俗,饮宴正酣之时,所有新科进士便要陆续策马上路,游遍诏京城内的大小花园,采摘盛开的名贵花卉,带回到宴席上。

    然而这又不是一场全无胜负之心的玩乐——第一个出发的探花郎,必须采回所有人中最为珍稀、贵重的花朵,否则便要罚酒罚到酩酊大醉。

    今年的探花,正是唐瑞郎。

    酒过三巡,微微醺。

    唐瑞郎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跃上马背,去履行他作为新晋探花郎的重要使命。

    烟花三月,诏京城中繁花似锦。桃花烂漫,李花娇艳,蔷薇吐露,含笑幽香,更还有许多看不清、道不明的花朵,远远近近晃着人的眼睛。

    按照习俗,在这一日,城中大小园囿不论贵贱高低,一律要向登门的新科进士开放。园内花卉,也任由寻芳者攀折。

    然而想要寻得城中真正的“花魁”,却依旧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唐瑞郎并不急着入园。为免打扰,他甚至只捡僻静的巷道,慢悠悠地走着。

    花不贵多,而贵精。他知道,每年闻喜宴的“花魁”向来都只属于同一种花——牡丹。

    可惜今年开春阴雨连绵,天气也比不上前些年暖热。这城中院子里种着的牡丹,有三成烂了根;剩下的那些,竟也像是受了委屈似的,迟迟不愿开花。

    唐家的园子倒是颇有先见之明,早在去年九、十月份便将几十株名贵的牡丹迁种到了园圃的高处,又搭起木棚、烧着炭火,调教花期。

    如此悉心呵护直到这几天,才总算是得到了几株数十朵色姿香韵俱佳的上品.却也不急于宣扬,只等自家的探花郎来挑拣。

    有了这一只后脚,唐瑞郎自然不急。

    眼前春光大好,他便信马由缰徐徐前行,遇着花树便取出随身酒壶饮上一口,不知不觉就荡到了开明坊一带。

    倒也是巧了,陆幽的园子不就在这附近吗?

    回想起前些日子丁郁成的风波,唐瑞郎稍稍犹豫了片刻,还是策马进入开明坊。

    他并不知道园子的具体位置,然而稍稍打听,整条街的人竟然都来帮他指路。再仔细询问,原来这些人都曾受过陆家药园的恩惠。

    陆家的园子在西十字街尽头,倒也不算难找。稍稍走近一点,顿时就能闻见扑鼻的花香,越过粉墙顺风飘来。

    不知这粉墙里面,又是怎样的一番春景?

    唐瑞郎此时半醉半醒地,糊里糊涂间,人已经来至正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