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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心事?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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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江上烟涛浩渺,静寂无风。

    梁荷颂傍晚又独自喝了两小杯酒,有些发晕,是以早早回船舱自己的屋子睡了。可她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童年那些不堪的回忆:二婶的尖酸刻薄,梁书蕙的诬蔑陷害,还有梁纨的觊觎骚扰。

    她也是倒霉,人渣都给撞上了!不过归根结底,他们的动机是一样的:没有将她梁荷颂当做自家人,她哪怕多吃他们一颗米,都是对他们的亏欠,都是浪费他们的粮食,只要她在他们的屋檐下多呆一分钟,那都是浪费他们的物产——尽管那屋子是爹爹留下的。

    二叔一家对她的厌恶、鄙视,才是根源。他们就是讨厌他们兄妹。

    船身摇晃,耳边似有沉沉浮浮的窸窣水声,梁荷颂翻来覆去,也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从前的事儿。

    从前二叔还是个穷秀才,连媳妇都讨不到,还是她爹娘撮合下,找到了新寡无依的二婶,才成了家。 连二叔那芝麻小官儿都还是爹爹举荐的!

    她真恨不能将梁纨一家子都吊起来抽一顿,问他们良心被哪只狗吃了!

    门吭吭吭地响起来。

    “夫人,睡了吗?爷让您一起去赏月。”康安年的声音。

    梁荷颂醉得迷迷糊糊,没好气。“不去。月……月亮,又没挂在我脸上,找我个什么劲儿。”

    她傻了才会跟着去被人利用,去捅哲颜哥哥伤口。

    她实在心情不好,在皇宫里憋憋屈屈、小心做人,还有厉鸿澈这条捉摸不透的冷面狼,借着晕乎劲儿,她真是想发泄一回。若说真心,她不想得宠,也不想不得宠,只想安安稳稳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然后看着哥哥高官厚禄,平平顺顺,也就足够了。

    梁荷颂又睡了一会儿,忽然感觉门开了。

    “不是说不必来喊我么?出去……”

    油灯亮起,有脚步声出去,门关上了。梁荷颂以为是来人走了,却忽然感到床边那方一塌陷,似有人坐上床来!

    这场景和一下就让梁荷颂想起了在二叔府上,被梁纨觊觎的回忆!

    “谁?!”

    梁荷颂猛地缩到床角里。

    船舱随水流摇曳,风吹开小窗灭了灯,猛然一黑!好在,月光也跟着从小窗流进来,像是一地白沙。此时,沙中立着个黑色的高大人影,黑乎乎的一团,之可见袍裾和长发在轻轻随风飘。

    “哭什么?”

    带着温暖的大手穿过霜白月光,摸上黑暗角落里她的两颊上。

    梁荷颂猛地一颤。

    厉鸿澈体会到那一颤,是极度的恐惧!她在怕什么?这一双眼睛犹带惊醒的眼泪,厉鸿澈还从没看见她这么恐惧过。

    这女人看起来弱,但接触久了你才发现那些弱都是来博取你同情,好利用来达成目的的。尽管,这利用到没有什么坏心思。

    好在没有坏心思,不然早收拾了她,哼。

    厉鸿澈是来跟她算白天拿笔帐的,是以脸色有些冷,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忽然怀中狠狠一撞,——梁荷颂扑过来,死死抱住他腰。

    厉鸿澈本因佳人软玉身在怀,微微心软,但一听——

    “哥哥,你怎么才来……颂儿害怕,颂儿怕……”

    哥哥……

    “你又把朕……当做了你哪个哥哥?”厉鸿澈冷声,想推开梁荷颂,但她双手扣在他腰后扣得紧紧的,“是你的郝哥哥,还是哲颜哥哥,或者其他朕还不知道‘哥哥’。”

    在厉鸿澈怀里蠕动着摇摇头,梁荷颂藤蔓似的缠着厉鸿澈腰,紧紧的。笑着咕哝出四个字——“你,你猜猜?”

    一股酒气冲进厉鸿澈鼻子,让他不禁皱眉。 她偷着喝酒了。

    “你仗着酒劲儿,倒是敢调戏起朕来了。”厉鸿澈训斥的语气说道后头情不自禁带了丝儿笑,可这笑还没来得及在颊面绽开,便——

    “啪!”梁荷颂撩起厉鸿澈的袍子,狠狠一巴掌打在厉鸿澈紧俏的臀上!

    “哥哥坏!”她同时嘴里骂道。

    “……”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从小到大,还从没人敢撩开他袍子打过屁股!厉鸿澈脸色发青,梁荷颂扬脸笑呵呵的。

    “梁,荷,颂!” 厉鸿澈刚警告了她名字,便臀部一揪的疼!疼得厉鸿澈好看的眉毛都抽了一抽!

    这个,女醉鬼!

    梁荷颂咯咯咯的笑起来。

    “很好笑?”

    “……” 梁荷颂又拍了他后面一巴掌。

    “很好玩?”厉鸿澈几乎想吃人!

    “……”她顺着腰,乱摸,还拉他的手一起来,摸着摸着,明明在后面的手就往前头移动了!“尿,颂儿要尿……”

    “……!!”

    她当还没换回身子!

    “你这女醉鬼!”厉鸿澈忍无可忍,打算给她个教训,顺便将她折腾清醒些,却不想他一伸手就不得了!怀中的小女人忽然呜呜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全然没了章法!对他又打又抓又踢,嘴里还骂骂咧咧着畜生云云。

    她又极度的恐惧起来,嘴里话都说不清楚了。但厉鸿澈有一个名字却听得格外清晰——“梁纨”!

    梁纨,是她的表哥。难道……厉鸿澈皱眉,有一股让人胆寒的阴戾,从眼底升起……

    将床上的女人安顿好,厉鸿澈出船舱来,对冯辛梓吩咐了几句,独自在船头看了一会儿月亮。

    江上看月亮,更有一种浩淼飘荡的美感!久在皇宫,自他当上皇帝,便没有再看过这样的景色。这番久违的场景,倒是让他不由想起年少时的一些旧事……

    “皇叔。”

    不需回头,厉鸿澈便知道是厉哲颜了。因为他身上有一种熏香的味道,是他从前教他调配的。

    “你有话问,就直说吧。”

    厉哲颜打量着浩淼天空之下,厉鸿澈半明半暗的侧脸。

    “我只想知道真相。”

    若他还傻乎乎的将皇上当做颂儿,那才是蠢了。颂儿是不会弹琴的。更别说即兴创作了!

    “如你所想。”厉鸿澈只说了这四个字,回头淡淡朝厉哲颜看来。

    厉哲颜唇紧抿如霜,沉吟了许久,才松了紧握的拳头。“我与尚书千金的事……皇叔都已经知道了?”

    “你指哪件事?”

    似乎这句话很艰难,厉哲颜鼓了好久的勇气,才开口。

    “哲颜说的,不是婚事。”

    不是婚姻嫁娶的那件事,而是另一件,让他无法启齿的事。

    水浪声翻来,船身微微摇晃,让梦中的人更添好梦。

    “嗯。”

    厉鸿澈的声音被水浪雕刻得越发平静。年轻,而又有着经过风浪历练后的沉稳。

    “哲颜早前也猜想,皇叔定然知道了。”不然,以厉鸿澈的性格,以及对他这侄子的照顾,定然会成全他们双宿□□。

    厉哲颜心下无限酸苦,是他,亲手破灭了自己的幸福。

    “是哲颜失足铸成大错,让皇叔失望了。”

    “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还年轻。”

    “有些错能犯,有些错,一犯就是一辈子的错过。”厉哲颜微微无奈,远眺江面,天上那盘银镜碎裂在江上,千片万片,沉沉浮浮,如同他与梁荷颂的那段感情,破碎万片,只能随波飘远,再也不可能重圆。

    “其实,我不适合颂儿。我能喜欢她,却照顾不好她。皇叔性子沉稳,与颂儿活跃的性格正好互补,很合适。”

    厉哲颜侧脸过来,淡笑在乍起的江面雾霭中晦暗。

    “日子久了,皇叔定然会真心爱上颂儿的。皇叔别看她平时仿佛糊糊涂涂,其实心里比谁都通透敏感,心如明镜。她是个好姑娘。哲颜……衷心祝福皇叔。”

    风吹起厉鸿澈的黑色袍裾和黑发,远看着一道俊逸黑影,冷魅,泰然,沉稳。

    “你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任何女人。”

    他说得很平静。

    心知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厉哲颜没有多语,但内心却很笃定。他,一定会。

    颂儿,就像一颗种子,一旦进了心里,就会自动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等你发现时,已经晚了。他,就是很好的例子。

    其实,从一开始,直到去年梁荷颂突然告诉他、她要离开他进宫为止,他都只是把她当做天真可爱小女孩宠玩着,并没有当自己的女人去用心爱过。从没有想过她会离开,因为,潜意识里他觉得梁荷颂那么柔弱得像个兔子,是不会离开他的。她需要他告诉她,诗词是什么意思,需要他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怎么选。他一直以为他对梁荷颂是不可或缺的。直到最后他才明白,他错了。

    “不过,朕会宠她。”顿了顿,厉鸿澈平静而郑重其事道,“朕已经亲口肯定了她的身份,便会对她负责。”

    “皇叔的品行,哲颜一直叹服、且为榜样。有这句话,哲颜也可安心放手了……”

    “你可安心。”

    水浪声窸窣,江渚上白沙汀芷,如同染霜。天地间很安静,安静到让二人没有注意到船舱门缝里探出的那双水波粼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