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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着华裳的侍女端着一盘盘精致的菜品在桌子间穿梭。

    菜品有瑞定认得的,比方桂花糖藕、醉白玉蟹还有水晶肴肉等,也有他不认得的,好在不管是侍女,还是旁边的几位官员,对这些菜名还有里面的典故都如数家常。

    布政使此时便指着一道龙井虾仁笑道:“您尝尝这个。”

    “要说这道菜,也算是遍布大江南北了,想必您在宫里也尝过。不过做的最正宗的也只有江南一带,而且也只有这段时间吃的到。”布政使故意买了个关子,看见瑞定果然很感兴趣又道:

    “这做龙井虾仁的龙井茶,要清明前后的新茶烹煮,说起来一年到头也不过吃这么半个月而已。”

    瑞定一边听着旁边四个饱学之士给他介绍各种传说典故,一边品尝着各色美食,不知怎么的,看了一眼林如海突然就想到了林黛玉。

    她在贾府可是吃不着这些菜了。

    而且上回去贾府听贾母所说,似乎也是去年年底他去了一趟贾府,贾母才开始吩咐人做江南菜的,那个时候,林黛玉怕是已经在贾府住了一年了。

    况且……京城里的江南菜,口味总是改良过的,就说这东坡肉,他在宫里吃的基本没什么甜味,而且要咸的多,也不及这里炖的软烂。

    瑞定突然就没什么性质了,他看了林如海,兴趣有些低落,默默叹了口气,不过想着自己这两天要住在林如海的官邸里,总能找到机会说一说的。

    想到这儿,瑞定道:“江南文人众多,这菜名也起的风雅,而且口味似乎也要比京里的更加美味一些,不知到林大人府上可有空闲的厨子?也让我带一个回京城。”

    林如海笑笑:“王爷厚爱,臣自当给您寻一大厨。”

    瑞定这一顿饭吃的是尽兴,开心,总之很美好,可是在京城里的几位跟他稍稍有那么点关系的人,过的就比较痛苦了。

    排在第一位的就属贾元春了。

    转眼间瑞定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可是头所里没有哪个敢跟贾元春说王爷究竟去了哪里。

    换句话说,她不知道瑞定封了昭豫王,不知道他启程去了江南,也同样不知道她从正月里开始领的银子,是吴妃宫里出的。

    皇后已经把元春和抱琴的身份挪了出来,可是瑞定府上没缺儿了,退而求其次,吴妃宫里也没空闲的位置安排她们两个,所以她俩现在处于半黑户状态,完全没处落脚。

    吴妃想了好久,在用她没处落脚打击报复和先忍下这口气之间选择了后者,横竖连老山参都给她吃了,也不少这十两银子,无非就是先稳住元春,省得皇后听见了又拿权势压人,反正她也活不了两年了。

    况且元春这两个月受的刺激太多了,吴妃听头所里的宫女回报,说她越发的端庄得体了,所以吴妃最好决定眼不见心不烦了。

    元春的月例银子是五两,抱琴也是一样,她们两个加起来每月一共十两银子,在宫里也算是总等偏下的水平了,比她们在坤宁宫的时候少了一半都不止。

    只是当日元春进宫本身就带了不少,公中出的,贾母给的,王夫人给的,连贾政都给了不少,所以这十两银子,虽然在宫中几乎是处于寸步难行的地位,但是元春一点都不在乎。

    她也没法在乎,她现在连头所都出不去。

    宫女端了菜前来,道:“元春,抱琴,吃饭了。”

    抱琴急忙起身,去外面端了食盒进来,道:“谢谢姐姐了。”

    那宫女嫌弃的看了一眼,道:“快些吃,我等会来收盘子。”

    抱琴将东西拿进屋里放好,两个人一共四盘子菜,还有一大碗米饭,元春扫了一眼便没什么胃口了。

    “姑娘还是吃些吧。”抱琴道:“这里的东西肯定是没家里精致的……”

    门口送饭的宫女还没走远,而且她也兼任了监视两人一举一动的任务,听见这话不由得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以为自己是来做主子的。”

    屋里的元春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为这个,家里送我进来是干什么的……况且祖母和母亲一早就跟我说过再没家里过的舒服了。”

    元春想起当日贾母说过的话,“……嫁了人就要在婆家立规矩了,伺候公婆,照顾小姑子,自然是比不上在家里当千金舒坦……”

    抱琴听着有些心酸,给元春盛了小小一碗饭,递了过去,“您吃一些,不吃饭身子怎么能好?身子不好……身子不好娘娘是断然不会让你伺候殿下的。”

    元春接过饭碗,有点就着眼泪的意思,将这半碗饭吃了下去。

    半响,她道:“抱琴,你去拿银子过来,等会收盘子的宫女过来,你去悄悄问问殿下究竟去了哪里?”

    抱琴为难极了,“姑娘,上回在娘娘宫里……你忘了?”

    元春摇了摇头,“我思量着,是上回的银子使的太少了。又夏姑姑是娘娘宫里的管事姑姑,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点银子,但是这送饭的宫女就不一样了,不是粗使宫女的级别,就是三等宫女,一个月最多五两银子。”

    “你去开了箱笼,”元春指挥道:“拿五十两的银子给她。”

    “姑娘……”抱琴道:“现银已经使光了。”

    “银票!”元春像是突然爆发了,声音提高很多,“进宫的时候家里给了那么多银票,给她一百两,她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

    不多时,收盘子的宫女又来了

    元春看了抱琴一眼,抱琴帮着一起将盘子收进了盒子里,提着跟那宫女出去了。

    “多谢姐姐给我们送饭来。”抱琴笑道,然后就把那张银票塞到了她手里。

    这一位是个低等的宫女,基本上不识字,不过银票还是认得的,还有上头大大的一百两个字。

    她笑了笑,道:“你看我这也不识字,这张纸是个什么东西?你说说看。”

    抱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强忍着内心的尴尬,小声笑道:“这是张一百两的银票,拿出宫可以换银子的。”

    宫女瞪了她一眼,“我如何出宫?我今年都十八了,连字都不认得,也没主子提拔我,等我出宫也不知道等到哪年。”

    抱琴急道:“可以找小太监换的,我们原先在坤宁宫的时候,就是找能出宫的太监换银子使,就是每一百两他们要收掉二十两。”

    宫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你给我的还是一百两吗?”

    抱琴这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就是嫌银子少,“姐姐稍等,我这就去拿。”

    抱琴窜回屋里,又去翻箱子,元春见了问道:“这是怎么了?”

    抱琴一边拿银票一边跟元春讲了缘由,元春有些气愤道:“她还嫌银子少!”只是这时候是一点怒气都发不得,元春道:“银票最少就是一百两的,你再翻也是没有了,给她两张!”

    拿了银票出去,宫女给抱琴示意,她手上还提着东西呢,抱琴急忙将食盒接了过来,见到宫女笑眯眯的将两张银票小心翼翼的叠好,“这送饭的差事好。”

    抱琴若无其事问道:“殿下吃过了吗?”

    宫女正将银票放进荷包里,下意识就来了一句,“殿下去江南了。”说完就从抱琴手里接过食盒走了。

    元春听见这个消息,不由得悲从中来,坐在那儿发愣了。

    “江南……我们家里祖籍就在金陵,还在家里的时候,祖母还有母亲每次送东西回祖籍坐船也要两个月。”元春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细细算着,“殿下怕是在我们进来的时候就走了……只是等他回来,至少也得过了夏天了。”

    “为今之计……”元春道:“为今之计……殿下不在,什么计都是白搭。”

    抱琴急忙安慰道:“殿下不在,姑娘正好养身子,况且殿下在外面,你进不去后院,别人也一样进不去。”

    元春看她一眼,道:“你不知道江南那个地方……不过没过了明路,殿下也不敢将外面的女人带回来。”

    瑞定现在就在看所谓外面的女人。

    饭厅中间现坐了一个年过三十的女人抱着琵琶,面纱遮面,身子也藏了半个在琵琶后面,四面各挡了两扇屏风,将人藏在里面。

    这乐师拨弄琴弦,声声入耳,很是动人。

    旁边的布政使摇头晃脑笑道:“请到她可不容易。这也算是江南最有名的乐师了,自己有画舫,现在——”

    话没说完便被按察使打断了,“她在你府上已经待了两年了,我闺女再耽误下去,这乐器就学不成了。”

    布政使笑道:“让你闺女来我府上学。不过说起来,还是林大人识货,若不是他姑娘去了京城,这人我们也请不到。”

    瑞定很是惊喜的看着林如海,原来林黛玉还会弹琵琶。

    林如海咳嗽一声,瑞定急忙将视线移开,道:“喝酒喝酒。”

    酒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巡,瑞定看自己带来的两个人都是如鱼得水,便放下心来跟林如海等人说话了。

    要说他们这一桌四个人,最忠心的是武将,也就是指挥使,想来也是,瑞定的父皇才是第三位皇帝,离开国也不过六十余年,就算要压制武官,也还得再等一等。

    只是武官的出路的确没有以前好了,比方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已经知道得走科举之路了。

    瑞定正听着林如海讲故事,便见不远处桌上有个人走了过来。

    布政使一见他,眼睛一眯,笑道:“差点忘了介绍了。王爷,这便是江南甄家的人,甄应嘉。”

    甄应嘉给瑞定行礼,瑞定却在琢磨他的名字。

    甄应嘉这三个字儿写出来看着倒是很有味道,只是念出来便成了“真赢家”,也不知道他父亲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态。

    “王爷,我家里的花园子已经收拾好了,陛下当年来金陵,便住在我们家里。”甄应嘉的笑容很是骄傲,踌躇满志。

    这事儿瑞定出门的时候皇帝也跟他说话,的确是着重讲了江南一带接驾的比方甄家,比方王家,还有贾家据说也接待过圣驾。

    不过瑞定给推辞了。

    虽然他觉得皇帝对他圣眷渐浓,但是住在皇帝住过的地方,怎么想也觉得不合适。

    所以瑞定在父皇说了之后便不好意思笑道:“儿臣还想着乔装打扮一番,去住住客栈呢,还有几大寺庙,又或者湖心小岛,想必别有风味。”

    皇帝大笑,这个念头他当年也有过,便道:“不住便不住,去他家看看花园子就成。”

    瑞定点头,道:“父皇当年住过的地方,儿臣是肯定要去看一看的。”

    所以对着甄应嘉的邀请,瑞定也只能推辞了,“……另有安排……不过那个花园子是要去看一看的。”

    甄应嘉这才笑眯眯的走了。

    瑞定侧头,发现林如海还有旁边三位大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欣慰。

    想想也是,这人仗着接过圣驾,必定是江南一霸。

    况且……他最后可是第一个被抄家的,当然肯定是因为卷入了皇位纠纷,但是作为远在江南的人家,能被第一个抄家,只能说平日里也做了不少恶事。

    几人吃酒听乐器,指挥使小心翼翼问起了瑞定的行程,布政使也说得派几个人保护。

    瑞定笑道:“我一个人上街谁认得我是谁?你们别大张旗鼓的,偷偷派几个人跟在后面便是。”

    也没推辞,几人放下心来。

    瑞定又道:“临走之时,父皇也跟我说了几处地方,风光优美,观之心旷神怡。横竖我得在江南住上两月,慢慢逛着吧。”

    布政使和按察使对视一眼,想的都是:看吧看吧,也不能说他没透漏行程,可是你看看他都说了什么?

    除了要住上两个月这个略让人胆战心惊的时间,什么信息都没透露!

    要去哪儿也没说。

    还有那句“一个人上街谁认得我是谁?”,这摆明了是来微服查探的。

    江南的三位地方官只觉得这酒是再喝不下去了。

    只是林如海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端着酒便跟瑞定一杯杯喝了起来。

    瑞定心里有些疑惑,他这种喝法,是想把我灌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