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神国之上 > 第十一章:殿下入井去,仙人乘轿来

第十一章:殿下入井去,仙人乘轿来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十一章:殿下入井去,仙人乘轿来

    “沿着这条街一直过去,是甲子殿,那是皇城的密库,赵国的历史与绝密,还有许多上了年纪的古董,都存放在那里,不过那大殿之中看守极其森严,飞鸟难近。”赵石松指着一大片看似平平无奇的宅子,缓缓介绍着。

    宁长久顺着他指的视线望去,深门大宅,石狮灯笼,看守的人来来往往,井然有序,似也未受近日皇城动荡的影响。

    他的身边,宁小龄揉着眼睛,尚且有些睡眼惺忪,方才她被师兄拍醒之后,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便被稀里糊涂地拉了出来。

    宁长久收回了视线:“好大的剑意和杀意。”

    赵石松袖中的拳头一紧,旋即笑道:“赵开国至今百余年,甲子殿中自然藏着许多杀伐之器。”

    宁长久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道:“师妹,你能感受到什么吗?”

    宁小龄看了那深宫大院一眼,皱眉摇头。

    赵石松看着那玲珑可爱的小姑娘,道:“听说昨夜这位小龄妹妹也遇了袭?”

    宁长久点头道:“也是她的人。”

    宁小龄回想起昨夜的场景,心有余悸道:“幸亏师兄即使赶到,拉了我一把。”

    赵石松感慨道:“其实赵某一直想不明白,小道长这般修为为何要跟在宁擒水的身边,你到底图个什么?”

    宁长久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道:“昨夜哪怕我迟了些,师妹也不会死,这小丫头厉害着呢。”

    宁小龄愣了愣,她微低着头,神色在那一瞬淡漠极了,眸底似有风雪漫过,又转瞬平静。

    她抬起头,莞尔道:“师兄说什么笑呢?”

    宁长久揉了揉她的脑袋,淡淡地笑了笑。

    赵石松看着这对师兄妹,愈发觉得捉摸不透。

    三人距离甲子殿渐远。

    赵石松地位尊贵,一路上众人见了他总要行礼寒暄几句。

    宁长久便跟着停下来,静静地看着这座苏醒中的古城。

    出了皇宫城墙下的拱门,再行不远,便可看见一座大湖,湖心雾气氤氲,湖畔红叶堆叠,湖边有宫女投洒着鱼食,湖面上涟漪四起。

    赵石松笑道:“这是栖凤湖,并非人为开凿,赵本就建于崇山峻壤之间,殊为不易。”

    宁长久回头望去,那座森严辉煌的皇宫,便是靠着山势而建的,而皇城的格局则要平坦许多,连绵的殿宇之外,市坊勾连,视线再往外拓展,村落要塞亦是分布有致。

    赵石松回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本过去,赵国也占据了南方的许多沃土,只是十多年前,许多都割让给了荣国,为换取一时太平……可惜,后来因为襄儿殿下那事,也都毁了。”

    宁长久指着大湖以南,问道:“沿着这条路向前,便是国师府了吧?”

    赵石松点头道:“嗯,前两年国师还是满头黑发精神矍铄,如今国运凋敝,国师承的是国运,便也是岁将垂末的老态了。”

    宁长久问道:“国师承的是国运,那那位巫主承的是什么?”

    赵石松道:“巫主一脉,所做的,主要是注解古奥典籍,传承道法,还有便是守城。巫主对于皇城的权柄,仅次于陛下,所以皇城若被毁坏,巫主也会遭到反噬,当年血羽君祸乱皇城,出手镇压的便是巫主本人。”

    宁长久有些不解:“国师承一国之运,巫主承一城之运?”

    赵石松道:“正是如此。”

    宁小龄在一边听着,小声道:“那听起来国师大人可要厉害许多。”

    赵石松苦涩地笑了笑,没有作答。

    宁长久知道他还隐瞒着什么,但毕竟事涉赵国绝密,没有追问。

    三人沿着湖边走着,宁长久看着满地飘零的红叶,疑惑道:“书上记载,血羽君是半步紫庭的妖鸟,位格很高,为何会出现在赵国皇城?”

    赵石松道:“赵国建城开辟了许多原本的荒蛮之地,或许那本是血羽君的领地,被无故占用,自然会引来怒火。”

    宁长久问:“那头血羽君可被杀死了?”

    赵石松道:“只是驱逐罢了,巫主为此也受了很重的伤。”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走了不少路程,大湖雾气如纱,身后朝阳的光透了过来,一束束犹如利剑,缓缓拨开清冷的雾气。而湖岸的那头,带刀的侍卫来来往往地穿行着,他们交织的身影后,是大片残破的废墟。

    “乾玉殿?”宁长久问。

    宁小龄踮起脚尖望了过去,视线穿过高墙间的长廊,隐约只能看到那恢弘大殿崩塌的一角,哪怕时隔许久,那一路上裂砖残瓦都带着湿润的杀意。

    赵石松一手握拳身前一手负后,目光中尽是怅然慨叹之意,那曾被当作圣地奉养的殿宇,如今在一场滔天大火之后,也终未涅盘出凤凰。

    “可惜从未见过娘娘一面,娘娘天人之姿也只能从襄儿殿下身上窥见一二了。”

    宁长久抱拳道:“多谢亲王殿下一路解惑。”

    赵石松摆了摆手:“与小道长救命之恩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宁长久道:“接下来我想与师妹走走看看,不碍事吧?”

    赵石松道:“自然可以,只是方才我说的那些密库重地,小道长万不可擅闯啊。”

    宁长久道:“我有分寸,那些地方自然是避而远之。”

    赵石松神色忽有些为难:“那亲王府……还有那唐雨,我……”

    宁长久道:“按照约定便可,不要再插手此事了,赵襄儿应该也无暇顾你。”

    与赵石松别过之后,宁长久和宁小龄便在湖边慢悠悠地走着,远处是古老的宫殿,近处是潮湿的落叶,天边金光乍破,湖面雾气渐散,泛着零星金色。

    宁小龄簌簌地踩着落叶,双手抱臂,攥紧了稍显单薄的道裙,稚嫩的脸颊冻得微红,她又朝乾玉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眉头微蹙,不知想着什么。

    “师兄啊……”她视线顺着皇城高高的城墙移动着,悠悠开口:“你此刻究竟是什么境界呢?”

    宁长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笑着摇了摇头:“境界不过是人们的编排臆想罢了,就像一杯水,空杯时是空杯,倒上了一些水便是有水,水倒得溢出来了,便是满了……人们在那个倒水的过程中,为了方便记录,便在上面刻下了许多尺度作为标记,作为一个个里程碑,我觉得那没有意义。”

    “为什么?”宁小龄有些不服。

    宁长久道:“因为水终究在杯中,只有当水跳出了杯子,开始寻找一个更大的容器,那个节点,才是真正意义上境界的节点……”

    宁小龄悠悠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是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世间大部分的修行者,究其一生都无法见到杯子的边缘。”

    宁长久停下脚步,想了一会,道:“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连修行都只是空中楼阁,但是师妹你不同,你既然能结出先天灵,便已在万人之上了。”

    说着这些,宁长久想起了如今这副身躯,心神稍黯,想着不知如今的自己,究竟能走到哪里?

    宁小龄也想起了自己那只老鼠大小的断尾狐,很没信心地鼓了鼓腮,她抬起头瞥了宁长久一眼,好奇道:“师兄可有先天灵?”

    宁长久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吐出一个音节:“有。”

    宁小龄身子一震,几乎脱口而出道:“是什么?”

    宁长久平静地看着她:“我的先天灵,不见了。”

    宁小龄一时间有些木然。

    先天灵一旦出现,便与气海连为一体,若是先天灵被强行拔除,那么气海也会随之破碎沦为废人……

    那天晚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此刻站在自己的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宁小龄一阵胆寒,心中那份恐惧她已压了许久,此刻更如碾过皮肤的针,让她身心发凛。

    她状似随意地问道:“先天灵好端端的怎会不见,师兄是记岔了吧?”

    宁长久轻轻摇头,没有作答。

    那段遥远得近乎虚假的记忆里,他所记得的最后一幕场景,便是一道皎洁到极致的剑光刺入心口,那最极致的剑光之外,是一张最淡漠也最美丽的面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师父。

    模糊的记忆里,他隐约见到自己的先天灵被她生生拔出,一剑斩断。

    她似乎对自己说了一句什么,那句话好像很重要,但是他无法想起。

    那一世的记忆至此戛然而止,之后一直到在这具身躯中苏醒,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在一个坟场般荒凉的地方困囚着。

    他不再去想那些,目光眺望着赵国的城楼,朝阳初升的光映照着这座城市的古老,望上去像是一头暮年的困兽。

    “你喜欢这座城吗?”宁长久忽然问。

    宁小龄在湖岸边坐了下来,水面中映着她娇小美丽的影子,她淡淡道:

    “我才来几日呀,哪里谈得上喜欢和讨厌?”

    宁长久道:“赵国这百年,想来过得是很艰难的。”

    宁小龄点头道:“荣国与瑨国两头饿狼时时盯着,哪怕自己割了自己许多肉,又哪里喂得饱他们?”

    宁长久笑道:“那你知道百年之前,为何赵国能在他们之间,硬生生开辟出一块自己的国土?”

    宁小龄道:“那时我还没出生呢,我哪知道?”

    宁长久笑道:“因为有仙人相助。”

    宁小龄也笑了:“师兄也信那些传说?”

    宁长久道:“我曾经读过一些人间王朝的典籍,那时我也以为是传说,这些日子住在皇宫,我隐约觉得,那些传说可能是真的。”

    宁小龄轻轻晃着双腿,道:“师兄说些什么呢?什么传说呀?”

    宁长久也在她身边坐下:“那是赵国真正的立国之本,师妹年纪太小,此刻听起这些可能有些唬人。”

    宁小龄眨了眨眼:“没关系,师兄与我讲讲呗?”

    ……

    ……

    国师府的上空聚集着许多怪鸟,它们有的停留在屋脊上,有的振翅回旋在上空,但似是怕扰了府中的那位少女,竟是鸦雀无声。

    关于雀鬼的传说在皇宫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昨夜赵石松遇袭之事也在小范围传开了,但赵石松自己的言辞很是模糊,只说是厉鬼索命,多亏了府上的小道长及时搭救,而那日巫主的出现与言辞,又将那雀鬼的身份,锁定在了许多年前祸乱皇城的妖鸟血羽君上。

    许多经历过血羽君之乱的老人尚且心有余悸,期盼着巫主大人再次出手,彻底杀死那头妖鸟。

    而知道更多内幕的人,则不相信血羽君的说法,他们最为忌惮的,还是如今暂住国师府的少女。

    她如今握着国师府大阵的权柄,又事关国师性命,他们自然不好出手。

    但是赵襄儿总有一天会出府的,所以私底下,许多人已经联系瑨国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在围杀娘娘的那一刻,一切便已不可逆转,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连同这位殿下一并杀了。

    少女仍在府中,杀手却已在路上。

    而对于那些,国师府中的少女却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清晨,赵襄儿醒来之后便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漆黑的丝质长裙,墨染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背,一如蕴蓄着雨的云。

    弯弯曲折的回廊缠绕着古老的藤蔓,廊道一侧,有一口苔藓枯黄的老井。

    “此井连通的是栖凤湖的地下泉,很是甘美,若你要沏茶,老夫给你泡一壶便是。”

    廊道口,国师拄着拐杖立着,他的精神愈发萎靡,语调也愈发缓慢。

    赵襄儿看着那口井,道:“井水不犯湖水,先生不必遮掩,其实我都知道。”

    老人伛偻的身躯一震,握拐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哪怕他此刻灵力被封,杖尖下的地砖依旧出现了裂缝。

    赵襄儿笑了笑:“像这样的井,乾玉殿有一座,不死林有一座,皇宫里也有一座。很小的时候,我听到井下有鬼叫之声,曾下去看过。”

    老人凝视着她:“原来你都知道?”

    赵襄儿道:“如今乾玉殿已毁,通往地宫深处的井也被封死,皇宫和不死林我如今都去不得,所以来了国师府。”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老夫还以为我这身风烛残年之躯还能让殿下重视几分,如今想来,是我自大了。”

    赵襄儿摇了摇头:“老师不必自谦。”

    老人叹了口气,心中的那抹猜测至此落到了实处,他语气深重道:“你可知那地宫下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怪物?”

    赵襄儿道:“我曾隔着火炉栏栅见过他,是头很强很强的老妖怪,我这一生见过的所有杀手加起来也没有它一半强。”

    老人痛惜道:“那难道你不明白,赵国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它?若它逃离地宫,那整个赵国都将不复存在!”

    赵襄儿平静地看着他,缓缓说起了那段历史:“娘亲曾与我说过,这五百年前,天地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数十头妖力通天的大妖,除了十二位隐国之主,世间极少有能真正杀死他们的存在,而隐国之主受限于天地法则,无法直接干涉世间,于是他们命使者前往人间,借人间的城国之运镇压大妖,而许多镇杀他们的蛮荒之地并无国土,于是使者帮助人们在那里开辟疆土建立城国,那便是传说中的仙人铸国。”

    “这五百年前,陆陆续续崛起过许多国家,他们的立国之本,便是为了镇杀这些祸乱天地的妖邪。”

    “而百年之前,有一大妖逃逸而出,仙人逐杀万里,最终将它的肉身打碎在了岘台山下,然后仙人以岘台山立皇城,以四件宝物镇国,‘赵’由此而生。”

    赵襄儿一边说着,一边向着井边走去,漆黑的裙摆在秋风中飘啊飘的,如一剪夜色。

    老人的神情由激烈渐渐转为落寞,他涩声道:“即便如此,你还想要入井?你可知道它到底有多强大,它杀死你,不过是一个弹指间的事情。”

    赵襄儿道:“那你也不会不知,它蚕食的究竟是什么?赵国的地动,洪水,瘟疫,许许多多天灾人祸究竟源自哪里,先生承的国运,不会不知吧?”

    老人萧索道:“那又如何?这些灾难再难捱,也动摇不了赵国根基,既然这是赵国的立国之本,自然也是赵应该承受的宿命!”

    古井边落叶堆满,如红黄相间的墨,如锈迹斑斑的剑。

    秋雨过后井水涨了许多,她清丽的容颜在水中晃着,染着井水凝翠般的美。

    她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道:“我想试着杀了它。”

    老人看着她,近乎央求道:“襄儿……停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外面那些要杀你的人,我拼了命也替你拦着,只求你……”

    赵襄儿打断了他的话语:“我会还赵国一个清朗天下。”

    说罢,她提起裙摆的前襟,握着那柄古伞,跃入了井中。

    耳畔水声如雷,老人一口气猛得上提,手中的拐杖没有握稳,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他按着胸口,颓然坐倒。

    片刻之后,忽然有个侍从自阁中奔来,他匍匐在地,声音慌乱到了极点:“国师……国师大人,不好了,国玺……不见了!”

    老人怔了许久,他颤颤巍巍地捡起那根拐杖,朝着那口古井摔去,掩面悲痛道:

    “疯了……疯了,都疯了啊……”

    ……

    栖凤湖的湖水起伏着波光,皇城里钟声遥遥响起之时,宁长久讲完了那个关于赵国的传说。

    宁小龄认真地盯着他,神思稍稍拉回了一些,好奇问道:“我们的脚下……真的压着大妖怪?”

    宁长久道:“也许是真的,也许故事只是故事。”

    宁小龄忧心忡忡道:“那如果有一天它从地下逃出来了,那可怎么办?”

    宁长久抬头望天,“那我只好带你逃命了。”

    宁小龄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那你到时候千万不能丢下我啊。”

    不远处的官道上,两列官员跪在道上,此刻城门已是大开,光线越过高高的砖墙照了进去。

    远处的拱桥上,宁长久再次见到了宋侧的身影。

    他的身后,一顶青花小轿无人抬着,却凭空悬浮,均匀起伏着驶来,仿佛四周的空气皆是湖水,温柔地拖着那一叶扁舟。

    此刻天地明亮,青花小轿垂帘挂幔,目光顺着阳光望去,隐约能看见轿中有一绰约人影,隔雾看花,好似世外而来的仙人。

    宁长久不为所动。

    宁小龄却怔怔看着,已然忘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