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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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曰同学被捡回明家的那一日天气很是糟糕,天空雾霭沉沉,就连总统府上的旗杆都沾着乌云的阴气。

    彼时她还站在师父的旁边,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她发育得比旁人要晚,明明也是十四岁的姑娘了,个头却才到师父的腰间,脊背挺得直直的,像一株青嫩的翠竹。师父穿着一身白色袍子,下巴上的长胡须梳得一丝不苟,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惹得匆匆走过的行人也忍不住转过头来打量一番招牌上的字——测天算卦。

    四个大字下面还添了一行——不灵不要钱。

    五个大字下面还添了一行——必须灵。

    师徒两今儿个出来摆摊也有四五个时辰了,才挣了两个大子,仅够师父打酒喝的钱,何曰下意识把身上的破棉衣裹的更紧了,似乎这样才能挡住肚子的哀嚎。

    对面酒楼的黄掌柜一手捂着棉帽以防被风刮走,一路小跑来到他们面前笑着说:“何师傅今儿个挣了几个钱,眼瞧着要下大雨了,不如进店里歇歇脚,喝点茶吧。”以往何大仙收了摊总要到店里打二两酒再点盘下酒菜,若是兴致上来,还会漏两句“金玉良言”给掌柜的,十句里有八句都是测得准的,因此黄掌柜很是欢喜他来。可是今天还没挣够钱,何大仙脸上阴得都要沉出水来了,他冷冷道:”黄掌柜莫要多言,还是赶紧回家吧,今日你可是水逆!“黄掌柜对何大仙是深信不疑,慌张起来,赶紧回店铺同伙计交代了两句就匆匆回家了。

    这句平常的话语却引起了一旁年轻人的注意,他踱步到摊子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与此同时,何大仙也在观察他,青年身形瘦削修长,穿着时下流行的长风衣,头顶还带着西洋礼帽,胳肢窝里夹着一根胡桃木的拐棍,十分得洋人做派,这样的新派人通常都对他们这种所谓的”封建迷信“嗤之以鼻,倒是不知道这年轻人为何对他这摊子感兴趣。

    何大仙声音平和问道:”小哥有何指教?“

    青年顿了顿,开口道:”方才我听大师您说了一个词,我曾在法国里昂大学上学时无意听星占社的同学说过,一时间起了好奇心,便来请教。“

    何大仙额头上滴下了一滴汗,他不自觉瞟了眼何曰,故作镇定得反问:”可是水逆一词?”

    “正是。”

    “如今时局动荡,其实为世界大同,中西文化碰撞也是交融,小哥见怪了。这行当在欧洲也是有的,他们被称为……称为……”时一间,何大仙忽然想不起那个词了,何曰赶紧接口道:“预言家。”

    “哦?”青年眼神一闪,嘴角还噙着笑意,他把拐杖交给后面的人,“愿闻其详,明某想听听十年后百年后的中国是什么样的。”

    “自然是好的。”何大仙敷衍道,他的脖子瑟缩,心道这小子果然莽撞,国事也是好当街议论的么。

    青年却还不放过他,“怎么,大师您刚刚说的头头是道,现下却预言不出什么来了吗?”他心中起了疑心,何大仙说话古怪,形迹可疑,他将头转向何曰问:“你说呢。”

    这句用的是祈使句。

    对于十年后百年后的模样,恐怕没有人比何曰这个穿越者更了解了。十年后的中国九一八事件爆发,中国顿时陷入一片硝烟战火中,生灵涂炭。后来呢,后来的中国……

    她想起了穿越前正好七十周年大阅兵的景象,各国领导人来朝观礼,飞机在天空划出彩虹,终于吐出了一句:

    “十年后的中国历经磨难岌岌可危,但百年后中国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青年的眼神似一道雪亮的剑光直射而来,当看清何曰的眼神时,他疑惑了。何曰的面容平静,甚至染上了一分笑意,那是笃定的表情,让人感觉到他的话语不是猜测,而是陈述事实,他在期待那个时代的到来。

    “你怎的知……”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背后凌乱的马蹄声打乱,领头的军人一手勒住缰绳,一手举着把枪大声吼道:“收到风,光复党在南京一带活动频繁,给我仔细得搜,抓到一个我赏十大元!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街上瞬间兵荒马乱,何曰吓尿了,原以为南京是政治中心,也算是传说中君子脚下,该比别的地方安全,竟然也会有当街大批抓人的景象。她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签筹打包,收拾好招牌,一并抗在肩上,转头对何大仙说:“师父,快跑!”

    师父……师父已经倒在了地上。

    何曰大惊失色,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焦急喊道:“师父你怎么了!”

    何大仙哆嗦着嘴唇,欲哭无泪地说:“我腿软,走不了。”

    =口=!我还以为你丫中枪了!何曰额头青筋一跳,只好丢下大招牌,转过头像拖尸体一样把何大仙往街边拖,“师父,您可得减肥了,回去后酱肘子是万万不能吃了……”

    她还在不停得絮叨,话说得越多心中紧张就少些,忽然她的胳膊被一阵大力扯住往旁边一带,撞在路边店的窗棂上,回过头看,几匹高头大马飞驰奔过。

    何曰眨眨眼,地上的何大仙的脸上衣服上都是马蹄印,被踩得大口吐血。她忽然不敢过去了,甚至不敢看何大仙,后面的青年把她推到了何大仙身边,这时何大仙连吐血的力气都没了,气若游丝,硬撑着说:“咱师徒一路过来不容易,谁料到就交代在这儿了,你好好的,好好的……”

    好好的什么?好好的活,好好的挣钱?谁也不知道何大仙最后要说什么,他就死了。何曰很害怕,这种害怕甚至都压过了刚失去师父的悲痛,这才1927年,在近代都可以算是太平年了,再过十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她这种人的日子可怎么过。

    不如……不如死了算了,说不定死了后就能回到现代继续过她的日子,听说胡歌有部新剧要播了,叫伪什么的,一直在晋江追的某个坑也快填完了,在现代说不准还能碰到何大仙,当初他是从普陀寺偷跑出来的,在现代那可是著名景点,何大仙要是在里面,年入十万不成问题。

    以前跟着师父一路流浪过苦日子时,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每每看着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的何大仙,她就下不去真手自杀。如今连世上唯一熟悉的人也死了,她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她越想越觉得死亡才是重生的唯一办法,于是从包裹里掏出一把剪子对着自己脖子,想了想又对着手腕,犹豫了半晌又对着自己太阳穴,尼玛当年生物课净看小说了,大动脉到底是哪根?!

    “别犯傻!”青年箭步上前,抓住了何曰的手腕,“你师父死的凄惨,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

    这位小哥挺会劝人,知道任何安慰都是无效的,只有提醒对方世上未完成的事才是最有用的,可惜放在何曰这儿不管用,她摇摇头,“我的能力有限,就算知道了那群人是谁,也不知道如何能报的了仇,更何况在这破世道活,就要做好了随时死的准备,被饿死被杀死得疫病死,但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感觉太难受了,我还不如给自己设定好时间死吧。”

    汲汲营营的人流中,青年站姿如松,他从右边口袋里取出玳瑁眼镜戴上,笑着说:“我来护你在这世道不死,好好活下去,直到我给你预定的时间如何?”

    何曰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问:“你是谁?”

    “在下明楼。”

    青年身长玉立,如月的温润光华,磐石般的稳重,还有狼一样的腹黑狡猾。

    很多年后何曰同学问明长官当初为何要如此热心救她,明长官长叹一声道:“看你男孩打扮,还以为你会成为第二个阿诚。”

    并不是。

    不过,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