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悦君歌(重生宠文) > 67.徽歙朝奉 第五十五章

67.徽歙朝奉 第五十五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彼时,时辰尚早,初晴的天空昏暗中还隐隐透着白光,寂静的窄巷那头,阳光尚未穿过屋檐。昏暗中,四人捏着干粮边走边食,偶尔刮过的秋风带着夜的寒,无端端叫四周都充斥着冷清。

    周如水并不算饿,白面馒头吃了一半便有些饱了。再见柳凤寒多瞅了几眼她手中捏着的白面馒头,想也未想便把多出的另一个递了过去。

    见她递来,柳凤寒也未客气,挑挑眉,接过馒头便咬了一口。

    离别在即,周如水瞥着他肩上的麻布袋,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怎的总是带着这个包袱?”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柳凤寒笑笑卖起了关子,走了许久,直至太阳初升,宽广浩瀚的江流已在面前。他才放慢了步伐,懒洋洋拍了拍肩上的麻布袋,嗓音轻慢地解释道:“这里头,可是小爷全部的家当!”

    “可是足金?”盯着他肩上那鼓瓤瓤的麻布袋,周如水下意识地便以为那里头会有些金银财宝。

    闻言,柳凤寒飞快地白了她一眼,直是没好气地道:“柳家若能留一包袱金子给小爷,小爷还用得着去贩茶么?”说着,他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讽刺地嗤道:“小爷辛苦了十几年,如今的家当啊,却不过只有一袋子歙饼,三条绳。”讲到这,他又是一笑,一拍脑门,朝周如水飞了个小眼神,笑眯眯地道:“也不是一无所有呐!算起来,我包袱里,还有你给的那只玉簪子哩!”

    “一袋子歙饼,三条绳?”几个字一出,周如水便呆了呆,她慢慢地眨了眨眼,一脸的茫然。

    见她傻傻的,柳凤寒挑了挑眉,他转过身来低低一笑,俊美的轮廓在朝阳下朦胧不清,直睨了一会儿周如水清艳的小脸。才轻笑着,极认真地道:“歙人出门都是如此,歙饼乃饱腹之物,三条绳嘛,更是有些来头。我们歙人有句话叫,“出门身带三条绳,可以万事不求人。”身背的行囊坏了,绳断了,或是轿杠、扁担断了都用得着这三条绳。”说着,他顿了顿,耸了耸肩,无比随性地划了划脖子,十足轻佻地补充道:“必要时,这三条绳还可用来上吊!便如我,何日惨死,都不必埋葬,不过一绳了事。便是曝尸原处,遭人鞭挞,也都无所畏惧,亦是甘愿受着。”

    还是那张美如妇人般英俊妖美的脸,还是那样随性张狂的语气,可周如水却从中听出了破釜沉舟,不胜不归的决心。她更想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想起了他如今被家族抛弃的凄冷处境。昔日的成见早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归于平静,这一刻,她对柳凤寒,唯剩下老友般的默契与发自内心的怜惜。

    压下万般思绪,周如水缓缓朝柳凤寒走去,她大方地朝他一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随着她的动作,她耳边的珊瑚耳坠轻轻晃动着。她的声音又细软,比夜空中飞过的黄鹂还要好听,她小小声地,揶揄地说道:“世人都知,祸害遗千年。那三根绳呐,你这祸害是绝对用不上的。”

    这一声,是玩笑,是期待,亦是叮嘱。

    徽歙算是半个水乡,虽是清晨,码头边却早已人声鼎沸了。彼时,江边停满了渔船、木舟。码头之上,也早已聚满了将要远行的商贩。

    山高水迅,石险浪激,将要远走他乡的游子们都是泪满了衣襟,他们依依不舍地与亲人道别,有人嘶声唱道:“前世不修,生在徽歙,十三四岁,往外一丢。”又有人高喝哀哭:“徽歙朝奉,自己保重。”

    委屈不平也无用的便是命运,远行的人儿谁也帮不着,唯有靠自个的双足去一步步捱过苦难,行出道路。

    这个码头,写满了黯然销魂的离别之苦。百年来,徽歙商人一次次地从这里别离家乡,又一次次地在这里弃舟登岸,衣锦还乡。

    柳凤寒是没有家人相送的,这个码头,最凄然的是他,最佻达的也是他。

    他一跃跳上了舟头,正对着为他送行的周如水,正对着晨雾中还不及苏醒的村落,下颚微抬,迎风而立。他的目光由远及近,最后落在周如水身上,似是想着了甚么,他又古怪一笑,忽然朝周如水道:“如姑子,你懂得不少,记性却差了些。小爷得提醒你件事儿,子弟中俊秀者多入贸易一途的并非徽歙商帮,而是晋阳商帮。在咱们徽歙,至中材以下者,才会用于贸易。”

    他是在提醒,周如水那日试图宽慰他的话是错的,她将事儿给记错了。在徽歙,子弟中俊秀者多是去读书学道的,只有无才之人才会被送去经营生意。

    说着,他又是一笑,嘴角上扬,眼角下弯,好似嫌她不够恼,又坏笑着提醒她道:“你可是要伺候主子的,往后可莫再记茬事了!”

    他讲得轻巧,直是有意要惹恼周如水,冲淡一些涩然涌上心头的离别之苦。周如水却气不上来,这一刻,看着隐在弥漫水汽之中的柳凤寒,看他笑得璀璨,笑得轻松。好似甚么都不在乎,好似生命的长河如何狂风大浪,他都能扛过去。周如水心中只有酸涩,别无恼怒。她只是在想,其实,不论身份高低,他也罢,她也罢,这芸芸众生,都只不过是血肉之躯而已。

    如此,这一次,明明是被柳凤寒迟迟揭了短,周如水却是柔柔一笑。她眨巴眨巴眼,好半晌,才轻轻地嫣然笑道:“不读书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她就那么静静地立在水边,冰雪瑰姿,琼姿花貌,实是让人见之忘俗。她的语气又太柔软,像雾里初开的花骨朵,每片叶瓣都温柔地滚着水珠。再见她清澈真诚的眼眸如是日光下一眼就能见底的池水,柳凤寒的瞳孔微不可见的缩了缩,他撇过脸,忽然垂下了眼眸,沙哑地感叹道:“而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聚?”

    一时间,因他这一问,两人都是默然。几分伤感涌上心头,却也分明的知道,漫漫长路,终须一别。

    周如水是个心善的姑子,这一路行来,也知这突兀率性的儿郎本性上却是个好的。小姑子目光微微一动,泪光隐隐,瞟过柳凤寒肩上的布袋,再次极认真地说道:“你聪慧非常,前路虽难,却定能东山再起。万不可因心灰意冷,仅凭一根绳索了罢此生。”

    听她如此叮嘱,柳凤寒也是一怔。这些话,竟在倏尔间,与昔日他娘亲的叮嘱重叠在了一起。

    他墨羽般的眉微微拧起,忽然就想起了,在更久远的曾经,他的娘亲也曾说过这样一番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她那么的无力,那么的无能,却总是试图用她柔弱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来。也总是不知疲惫地教诲他,“人生道路,本就险阻。万不可因心灰意冷,仅凭一根绳索,了罢此生。”

    即便玩世不恭如他,心中亦有软肋。

    这一刻,柳凤寒只觉有一股发自内心深处的情感不受控制地向他袭来,根本经不起细想,他一跃上了岸来,下意识地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极其精致小巧的铜质虎头铃,一把便强塞进了周如水的手心。

    周如水愣愣接住,再抬眼,便见他又跃回了舟上。

    彼时,他的眉头还纠在一处,却在问她:“如姑子,你今年多大了?”

    闻言,周如水仍未反应过来,她只觉得这小铃铛煞是可爱,便举着虎头铃,愣愣地看着柳凤寒。

    见她如此,柳凤寒登时也有些气短,他翻了个白眼,慢慢的,他低下头,没好气地,一鼓作气地说道:“宫婢二十五岁便能放出宫来,你到时若是愿意,可凭这铜铃去任何一家凤记商行寻小爷相助。”他原是想道:“宫婢二十五岁便能放出宫来,若小爷能侥幸活下,定以金山为聘,等你自由。”却结果,说着说着,他生生僵了舌头,终是未说出那些话来。

    看着柳凤寒隐隐晕红的耳根,周如水捏着虎头铃摇了摇,铃音清脆悦耳,叫周如水不禁拨了拨那憨态可掬的小虎脑袋。

    半晌,她笑着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小心翼翼地将虎头铃收进了怀中后,才揶揄地看向柳凤寒,笑嘻嘻地说道:“凤记商行?你又胡诌了,这周国哪来的凤记商行呀?”她倒不是瞧不起柳凤寒,只是想起柳凤寒那绝情无义的家人,便知道,柳凤寒来日若是真想要东山再起,柳家那一门白眼狼定会是头一个挡在他前头的路障!

    “哼,你莫要瞧不起小爷!没了小爷,哪来柳家今日的富贵!”柳凤寒意气风发地扬了扬下巴,说着,已是放话道:“如姑子,你看着罢!待你被放出宫时,小爷定会是一方富甲!到时,周国遍地都会有小爷的凤记商行!”

    面对如此豪言壮语,周如水慢慢一笑,她螓首微歪,轻轻地说道:“好啊,我等着你富甲一方。”

    听她如是说,柳凤寒心中一暖,也难得的放柔了声音,笑睇着她,又问:“如姑子,你就无别话同小爷道别了么?”

    闻言,周如水微微一怔,心忽然像被什么触了一下。她尚未有反应,便听柳凤寒又问:“真无别话?”

    这便了离别了罢!她经历过无数次的离别,深知许多的再见,便是再也不见,后会无期。

    想至此,周如水心中一叹。她抬眼看着柳凤寒,话到嘴边,却是嫣然一笑,那笑宛似春晖照拂。她极其认真的,一字一顿地说道:“只盼你一路顺风,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