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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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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夜晚,登桥赏景,临风纳凉,真是惬意事。

    迎春桥是一座崭新的大桥。平整的柏油大道,复古的白石栏杆。桥上车水马龙,桥下东城河静静的流淌。东岸的孔尚任提笔写下桃花扇,西岸的储柴墟登楼望母,身后梅园中传来一声悠扬唱腔。

    高耸的路灯,降下橘黄的柔光,笼罩着它的眷民。老老小小,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老爷子摇着蒲扇,拉着小孙子,非要讲一段老故事。

    宋半烟和小刘房东一人一根冰棍,在旁边竖耳偷听。

    话说明朝年间,泰州有个神童叫储巏。院试第一,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殿试为二甲第一,即为传胪。

    他父亲是个估客,估客就是在海上做生意的商人。有一天狂风骤起,巨浪滔天。商船虽大,在海上不过沧海一粟。船破人亡,只有储父一个人侥幸飘到荒岛上,被岛上的母猿所救。

    天长地久,渐渐生情。储父和母猿生下一男一女,儿子就是储巏。储巏聪明好学,储父经常教他认字背诗。储巏长到五六岁,父子两人在海边捕鱼。远处飘来一个黑点,渐渐靠近,竟然是一艘大船。

    大船因为飓风偏离航道,才飘到这个小岛。储父大声呼喊,船家就派小船靠近。问明情况,就让他们上船。储父让他等等,回去将之前收集的珍珠海宝取来。刚回到小船,母猿抱着女儿追来。母猿狂怒高吼,水手吓得拼命划船。

    储巏见母亲,就要往水里跳。储父一把抱住他,无奈对着母猿摆摆手,让她回去。因为女儿长得像母猿,全身披毛,无法带她回去。母猿见他去意已决,将女儿高举于头,哀嚎着扑进海里。

    储巏父子回到故乡泰州,靠着带回的珍珠海宝,衣食无忧。后来储罐连中三元,就在泰州东南角建了一座高楼。想念母亲的时候,就登高远眺大海。

    “这个故事我听过。”小刘房东悠悠的说,“我小时候,我妈讲过。不过她故事里不是母猿,是夜叉。”

    小孙子不耐烦的挣开,老爷子踽踽追上去。宋半烟目送祖孙两人远去,扭头对小刘房东说道:“我觉得阿姨说的对。唐《通典》上曾经说,有一年有个叫流鬼国遣使来朝,说北边有个夜叉国。差不多位于东西伯利亚的楚科奇半岛。倒是很符合这个故事。”

    小刘房东诧异道:“难道是真的?我一直就是个故事呢。”

    宋半烟心道我哪知真假,可不敢造谣污蔑古人,连忙说:“应该不是真的,可能是他的政敌造谣。储巏死后奉旨归葬家乡,他家是泰州唯一的家族墓葬群。储巏父母、夫妻、弟弟弟妹都葬在那里。”

    小刘房东惊讶的说:“九龙桥那里还有古墓?天啦,我这个老泰州人都不知道。不知道墓里有没有宝贝,储巏也算是大官了吧。”

    宋半烟笑道:“储巏死于任上,户部左侍郎官居三品。他为官极为清廉敬职,死前口不能言,笔书‘国恩未报,亲养未终’。死后朝廷追赠礼部尚书,赐祭葬。规格还是很高的,但有没有宝贝,这我就不知道呢。毕竟,墓已经盗毁。”

    “啊,太可恶了!”

    旁边有个大叔,一直好奇的张望我们,此刻开口问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

    宋半烟说:“我下午路过泰山公园,看见公园里有石虎、石羊、石马、石翁仲。雕刻造型写实,手法简洁,都是明朝中期的风格,想一想也就只有储巏。石羊破碎严重,后半边身体用水泥补了一块。石像生尚且如此,何况棺材里的宝贝。”

    大叔气愤道:“政府都是些吃闲饭的!为什么不好好保护!挖坟掘墓的倒头鬼,缺这点死人钱!丢人现眼的活宝!”

    他眉头紧蹙,油腻的褶皱间盛满怒气。衬着那张世俗的脸,竟有些可爱。或许他明天就会忘记,仍是那种困在家庭事业里混日子的中年男人。可这一刻的义愤填胸,总是真真切切的。人类就因为这点同理心,才不至于迷失在自私冷漠的本性中。

    大叔似乎勾起兴趣,便和宋半烟扯起来。讲了许多泰州的传说,飞来钟、水母娘娘、凤凰墩...又向宋半烟,问了许多历史方面的问题。

    宋半烟陪他聊了一会,见小刘房东不太喜欢这个邋遢的大叔。就说时间不早,礼貌的应付几句,招呼小刘房东回去。

    他们所在的城东小区,离迎春桥很近,不过三五分钟就走到。小刘房东挥挥手,上楼去。宋半烟站在车库前,看着房门。迟疑了一会,掏出钥匙打开门。

    站在门边,伸手打开灯。

    宋半烟仔细巡视一圈,见屋里一如离开之前。这才快步走进去,关上门。

    她从水池底下,将风水归藏拿出来,压着枕头底下。又去拿笔记本电脑,瞥见手机,琢磨着想给小苟发条消息。可又担心开机之后,被白薰华查到定位。

    犹豫一瞬,打开手机,连续两条短信竟然都没发出去。她仔细一看才知道,欠费了。

    肯定是因为监听时间太长,花费都扣光了。她刚想关机,想起后来还有一段监听没听,赶紧把录音记录调出来。

    “好了,纪宝,这只是她的测试,结局不会改变她的怀疑。”

    “孔刅逸这次可是信誓旦旦。钱,我一分没少他的...”

    “宝啊,侬覅大手大脚。那呀老头子那个老克勒小气刮皮的,把侬的钞票...”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把房间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就走。”

    纪宝把周姨打发走,刚要和白薰华说孔刅逸的事情。周姨在房里一声惊呼,她们离开客厅,说话声就听不清楚。过了片刻,她们离开的时候,就听纪宝一路吐槽——“宋半烟连洗发水都拿,真是周扒皮转世,刮地三尺!”

    宋半烟无奈的勾勾嘴角,将手机关掉。

    从1305顺出来的笔记本电脑,以白薰华的谨慎,肯定不会存储有用的资料。但宋半烟仍然不死心,仔细翻了一遍,蛛丝马迹都没有,倒是找到一份白薰华的日记。

    应该是防止宋半烟翻电脑,故意写给她看的。大抵是一个因缘际会的爱情故事。

    白薰华接待投资商,陪同游览当地名胜,邂逅金玉良缘。当然,日记写的十分含蓄。要不是切合实际情况,宋半烟还真看不出来。

    看着日记里的自己,风致和雅,温文谦逊。宋半烟差点以为写得是班昭谢道韫之辈。

    日记寥寥几笔,皆是托意深远。也不知道是白薰华自己写的,还是找人捉刀。宋半烟看得兴趣盎然,倒忘了正经事。

    第二天睡醒,按着小刘房东的指点。宋半烟出小区往南,找到一家早餐店。泰州早茶名不昭显,却是妙不可言。

    点一碟烫干丝,一碗鱼汤饺面。她坐在当地人中间,有种入乡随俗的仪式感。上班上学的,吃完匆匆离开。不赶时间的,吃口干丝,喝口杂茶,家事国事天下事皆在口舌之间。

    吃完早茶,路过小卖部,宋半烟给小苟打了个电话。她看过物业的值班表,小苟昨天是长夜班。他今天早上七点半下班,现在应该在睡觉。打过去,果然无人接听。

    挂了电话,回到住处。将欠费手机链接笔记本,她用软件发一条网络短信:我在法国乡下考察,信号不好,如果有情况直接发我邮箱。

    发完短信赶紧将手机关掉。编这种low故事骗人,她本心不太愿意。但想着五六百块信息费已经花了,不问问情况实在太浪费。

    合上电脑,就开始研读风水归藏。等肚子咕咕叫,已经下午一点二十。淘米烧饭,掰了五六片大白菜,洗干净撕碎扔进电饭煲一起煮。饭煮好,撒盐拌均,打了三个鸡蛋在上面。闷七八分,鸡蛋就熟了。

    宋半烟吃了一碗菜饭、两个鸡蛋。碗扔在水槽里,准备继续看书。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宋半烟先是一惊,转念一想:青天白日,老小区又热闹,还能把我绑架的不成?

    打开门,虚惊一场。只是居委会大妈,做外来人口登记。

    “你好,我只是来旅游的,不在这里常住。”

    “你要住一个月,就不是普通游客,这叫短住。你把这个表格填一下,不要为难我们工作。”

    宋半烟怕她是假冒的,正盘算着怎么试探。恰巧小刘房东陪奶奶下楼,见她们两人便上前打招呼。

    “是赵主任啊,我们居委会数你最敬业!”

    “没有没有,刘奶奶精神越来越好啦。这次夕阳红旅游团你怎么没报名呢?”

    “不行,腿不行啦。小杨小王她们才五十几,走路飞飞的,我跟不上。”

    宋半烟见这情景,知道假不了。就从赵主任手里接过登记表,半真半假的填完。赵主任拿着登记表,刚要离开,抬头喊道:“尤司令,出来散步啊。”

    宋半烟闻声扭头看去,见一个老爷子,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拿着拐杖,脚步稳健的走来。

    尤司令?

    难不成是位老革命?宋半烟正暗暗嘀咕,就听刘奶奶冷哼一声,扭头往楼上走,小刘房东连忙上前搀扶。

    她也弄不清这些老邻居间的仇怨,就打算回房关门。尤司令却抬起拐杖,指着她:“你等等。”

    宋半烟一愣,这才仔细打量起他。尤司令七十开外,白发鸡皮,沟壑纵横。看面相,甚是不好相与。

    平日里,说看谁谁谁的面相,就知道如何如何。这里的看“面相”,看的是相貌、气质、谈吐举止。从这几点看人,那是经验主义。通常年纪大的看人很准,那是因为见多识广,所以才能见微知著。

    而传统意义上的看面相,就含有玄学意味。宋半烟最近一直看风水归藏,里面稍稍涉及观相之术。观相包括面相、斑痣、四肢、身形等等身体个个部位。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五官。

    何为五官?

    耳是采听官,眉是保寿官,眼是监察官,鼻是审辨官,嘴是采纳官。

    宋半烟见尤司令——眉毛横杂竖逆,杀性重。眼下泪堂深,妻贵。口鼻耳她不会看,但他鼻子尖削,廓骨突出,嘴纹斜外。跟慈眉善目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老头子绝不是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