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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各怀鬼胎戏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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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京听西门庆背诗背得驴唇不对马嘴,心中摇头道:“我那些门生,个个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便是乔年头脑愚钝些,但这书法文章,也还通透明白。这西门庆虽然出身大家,晓些礼仪,但到底不及诗书簪缨之族了。”

    又想道:“这西门庆在清河县,我那得意门生陈文昭在东平府,西门庆虽有文昭之志,却无文昭之才,莫如让他就近向文昭多多讨教些文章之道,以为将来下考场之地步。”

    不过想起刚才那“荷叶浮萍”的笑话来,蔡京还是忍俊不禁,暗笑着想道:“竟是许久都未曾这样畅快笑过了,今天倒可以多吃几碗香甜米饭,呵呵!以这西门庆的资质,即使有文昭指点,只怕科考之途,也必然是坎坷不平,风波不断,少不了还得由我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于山穷水尽中将他拔出生天,那时再让他拜入我门墙,他感念我才深。”

    心中拿定主意,拜师的话也就不再提起,只是笑着问西门庆道:“方才那篇《鹿鸣》,却背得差了,可再背别的来听听!”若西门庆再背出什么笑话儿来,笑一笑十年少,他太师老爷正好可以借一借这年轻星主的喜气。

    西门庆正色道:“小人读那经书时,看到一句,心中未尝不觉得惊心动魄,因此牢牢记住,再不敢忘,此时背出,请太师指点。”

    蔡京肚中暗笑:“也不知这小家伙又要出什么洋相。”当下笑道:“那便背来。”

    西门庆咳嗽一声,便开口背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蔡京听西门庆背这篇《诗经;小雅;北山》,倒是没出什么差错,微微点头,问道:“四泉你可知文中之意?”

    西门庆道:“广大青天覆盖之下,都是那王家的土地;循着大地行遍四海,天下人都是王家的子民。小的每读到这一句,便觉得心头澎湃,男儿汉只有为国为民,才不算枉活了一世啊!”

    蔡京满意地点头:“说得好!你有这忠君报国之心,便见得是你的忠义处!虽然此刻学识尚浅,但功到自然成,终有琢磨为大器的一天!”

    西门庆暗中嗤笑:“蔡京老儿,你入我彀中矣!”

    原来这首《诗经;小雅;北山》,是讽刺统治者用人劳逸不均的名作,西门庆信手拈来,断章取义之下,既表了自己对朝廷的“忠心”,也可以打消无数人因自己那天星名头引起的疑心,正可谓一举两得。

    蔡京哪知西门庆心中的深意?看看天色近午,便笑着站了起来:“今日四泉到来,实老夫平生未竞之喜也,不可不击萧韶之乐,共作高阳豪客。四泉亦有平原之兴致否?”

    西门庆心中明白:“啊哈,蔡京要请我一起去做酒囊饭袋了。”但他现在扮演的是刚刚苦海回头只学武术不学无术的纨绔形象,当下只是光着眼睛陪着蔡京站起来,在那里发愣。

    蔡京暗笑:“这西门庆虽是大家公子,但此刻看来,他家中所传的那点儿镇守口袋的文雅,俱已抖尽。”

    当下这蔡京便老夫聊发少年狂起来,拿着西门庆这头黔之驴寻开心。他拉了西门庆的手道:“来来来,你我二人,今日当共效那荷锄刘伶,横飞一时之逸兴。只恐老夫这河泊之量,却不能与你们少年人沧海相较深浅。当是时,怎能不令老夫追忆髫年,兴人生一梦之慨叹?”

    西门庆一边被蔡京拉着走,一边假痴不癫地妆出狐疑不定的懵懂之状,他那乡巴佬土包子的形象演义得恰到好处,落在蔡京和翟谦的眼里,主仆二人都是暗暗好笑。

    孰不知,西门庆心底也是暗暗好笑,双方就这样各怀鬼胎的来到另一处楼阁。但见阁设麒麟座,堂迎孔雀屏,平地里围廊环绕,鱼池中金鳞跳跃,厅前有四时不谢之奇花,槛外有八节长青之异卉,阶畔玲珑盆景,左右参差,架上珍稀古董,东西布列,一时之琳琅,破坏多少平民家园,四下之博雅,浸透无数黔首血泪。

    进了阁中,只是东西早已各设一席,陈设得极是齐整。西门庆和蔡京分宾主落座后,稍顷丝绳玉壶提清酒,金盘鲤鱼脍珍肴,西门庆虽然是个清河县最大的吃货,又多了千年的见识,但到了这里也只能瞠目结舌,被这宰相家饮食上的奢华震慑得只能做小巫见大巫之叹了。

    一时间酒足饭饱,蔡京便请西门庆入书房说话,西门庆抹抹嘴,知道今天的戏肉要来了。

    进了书房,翟谦退出,屋中就只剩西门庆和蔡京两人。蔡京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四泉,我知你天星降世,有未动先知之能,你看老夫这些年中,气运如何?”

    西门庆一拍胸膛:“小人得蒙太师许了前程,非好好报答一番不可。太师且宽坐,待我慢慢算来。”说着,手掐法诀,嘴里嘀嘀叨、嘀嘀叨:“庵吧泥来吽,庵吧泥来吽,庵吧泥来吽,俺把你来哄……”就此装神弄鬼起来。

    蔡京屏息半晌,却见西门庆把眼睛一张,急忙上前问道:“四泉,你推算得怎样?”

    西门庆叹息一声,未知吉凶如何,先见忧愁满面。蔡京心里“咯噔”一下,紧紧地盯着西门庆的嘴巴。

    却见西门庆双掌一击,苦笑道:“唉!修为几世,终究心不能静!若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得成正果?”

    蔡京听得莫明其妙,忙问道:“四泉此言何意?”

    西门庆摇手道:“这个却不干太师的事。方才我神游太虚,正欲仔细穷究太师命理,谁知心中有一忧愁之事直冲上来,将我神思扰乱,害我功亏一篑。这一来,怎能不叫人心头沮丧?”

    蔡京听到不是自己要倒霉,先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问道:“却不知是何事?让四泉你如此心乱如麻,不能卜筮?”

    西门庆又叹息一声,便将武松杀人,闯下了泼天大祸之事,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蔡京微笑道:“原来如此!这点小事,何劳四泉如此忧心?那打虎英雄慷慨壮烈,杀了一众小人,正是为民除害,只当褒奖,岂可加刑?老夫这便手书一封,让急递铺飞马送往东平府我那门生陈文昭手上,必然不能让四泉你的兄弟受了委屈!”

    西门庆听了,喜上眉梢,扑翻身便拜:“若得如此,实开天高地厚大恩,请受西门庆一拜!”这正是:

    打破金枷逃饿虎,挫开玉锁走毒龙。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