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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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那一梭子的枪声后,吴才判断出江澈的子弹已经打光了,准备冲出去趁机射杀他。当然,出门前,他先按照原计划做了一件事——对着李星南开了一枪。

    枪战一发生,李星南就吓得一头钻进了桌子底下。原本他胜券在握地觉得,自己只需坐在雅室里欣赏着江澈进门后就被乱枪打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却万万没有料到,这种明显劣势下江澈居然还能以一敌十地展开枪战。他生怕子弹不长眼误伤了自己,顾不上形象不佳地立刻龟缩在桌下,一时间很有些后悔不该亲临这种危险境地。

    心底正懊恼着,李星南忽然听到耳畔近在咫尺的一声枪响。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骇然发觉吴才犹在冒烟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与此同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当发现自己胸部多了一个血洞后,他一脸惊骇无比的神色看着吴才哑声说:“你……杀我……”

    吴才一枪得手后,看都不看李星南一眼地继续往门外冲,一边冲一边大喊:“江澈犯上作乱杀了南少爷,大家别让他跑了。”

    这是李星南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还死不瞑目地圆睁着一双眼睛。

    吴才虽然动作很快,整个人如旋风般迅速卷进了隔壁的雅室,但是江澈的动作更加快如鬼魅,已经先他一步扑出了窗外。

    发现江澈跳窗逃离了画舫,吴才立即冲到窗前,朝着窗下溅开的一大团水花开枪扫射。与此同时,另外四名枪手也赶到了,一起聚在窗口朝着画舫下的河面来回开枪。

    枪声有如鞭炮乱炸似的连串暴响中,夹杂着楼下客人们不明就里的惊叫声与逃窜声。直到所有子弹都打光后,吴才探出头仔细观察窗外的河水,检验这场刺杀行动的最后结果。

    夜幕四垂,秦淮河碧阴阴的水波里,除了漾动的点点灯彩鲜明入眼外,什么都看不见。吴才耐心静候了半晌,也不见有尸首浮上来。他有所意识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应该是没有得手。江澈果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这样周密的埋伏居然都被他给跑掉了。

    整个伏击计划中,吴仁义虽然为了避嫌没在月来阁露面,可是他就坐着马车等在附近,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得知计划执行得不顺利,江澈居然逃脱了。他大吃一惊之余,立刻下达另一个命令:“马上派人去把舒眉抓起来。”

    吴仁义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原本以为可以将江澈和李星南一起除去,谁知道计划居然只成功了一半。他深知江澈这番脱困而去,势必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如果不立刻抓来舒眉,利用他心爱的女人把他引出来杀掉,以后都休想睡安稳觉了。

    明月一丸,如珠如璧,清冷地映照着弯弯曲曲的秦淮河。在一处远离繁华河段的水波处,有一个人头突然从水里冒出来。

    那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江澈,他借助着夜色的掩护爬上了岸,筋疲力尽地跌倒在河畔的青草地上,大口大口急促地喘息着,并伴随不停地呛咳。月色下,他的脸色白得如半透明的冰,没有丝毫血色。可是在他左胸口处,却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不停渗出来。

    之前江澈跳出画舫落水时,虽然即刻就潜游向画舫船底躲避枪射,但吴才朝着河面的一番乱枪扫射还是来不及完全避让,有一颗子弹从后背射入,打中了他的肺。

    肺有分叶,左二右三,一共五叶,那一枪伤及了江澈左边的一个肺叶。虽然受了伤,但一处肺叶的伤势暂时不会影响到其他肺叶的正常运作,所以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不停地剧烈呛咳着,直咳出点点血沫。

    趴在河岸上休息片刻后,江澈咬紧牙关爬了起来。他先将衬衫脱下撕成布条紧紧地扎起伤口,再支撑着往外走。路过一户临河人家的院子时,他悄悄摘走一件晾晒在外头的藏青色长衫套上身,然后加快脚步朝着颐和路公馆区的方向赶去。

    虽然身上带着伤,但江澈此刻无暇去找医生处理自己的伤势,他急着要赶去布莱特家接走舒眉。

    经历了月来阁的枪战,又听到了吴才那一声“江澈犯上作乱杀了南少爷”的喊话后,江澈已经很清楚整件事又是吴仁义在暗中谋划——就像上回陷害俞大维是杀人凶手一样,这回姓吴的又想把自己设计成杀害李星南的凶手。只可惜他不是俞大维,他没有死在乱枪之下,却逃出了生天。可以肯定没能将他当场格杀,吴仁义一定满怀不安,会马上派人去抓舒眉。因为只要抓到了舒眉,就不愁对付不了他。

    现在江澈最庆幸的是舒眉此刻不在福音堂,而是在布莱特家上家教课,暂时还算安全。但是如果不能赶在八点半之前赶去接走她,让她回了福音堂,那就要糟糕了。虽然美国人的教堂平时没有人敢轻易滋事,但是摊上这种大事,吴仁义一定会铤而走险地派人进去掳走舒眉。而在颐和路公馆区一位加拿大外交官的家里,他再怎么鲁莽也不敢这样乱来。

    吴仁义的确不是一个会鲁莽乱来的人,恰恰相反,他会尽量避免一切麻烦。

    因为收买了江澈身边的五魁,舒眉的行踪已经被吴仁义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一周有三晚会在布莱特家上中文课,有专车司机负责管接管送。

    在路上拦车——尤其还是拦加拿大外交官的车抓人,吴仁义绝不会冒那种险;而在美国人的教堂里动手掳人,他也会尽量能免则免。所以,他决定从布莱特家诱出舒眉再强行掳走。

    得知江澈落水逃脱后,吴仁义立刻带上五魁乘马车赶去了颐和路公馆区的布莱特家,打算以“江澈受了伤”的理由把她骗出来。可是五魁却扑了一个空回来说:“吴爷,开门的女佣说舒眉已经提前回去了。现在怎么办?”

    吴仁义满脸阴鹜地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立刻赶去福音堂。为了不惊动美国神父,你依旧按原定计划把骗她出来。”

    念及舒眉的安全,江澈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势。一边咳着血,一边拦下一辆黄包车赶去了布莱特家。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敲开大门后,来开门的女佣居然如此答复道:“因为安娜小姐闹肚子不舒服,今晚的课只上了半个小时就没上了,舒老师已经提前回去了。”

    顿了顿后,女佣又有些奇怪地说:“舒老师平时在这里上中文课都没有人来找,今晚却一而再地有人上门来找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江澈听得大吃一惊,连忙追问:“你是说之前也有人来找过她?什么人?”

    女佣形容了一下五魁的身高长相,江澈一听更加确定五魁已经被吴仁义收买,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恨不已的光芒。那光芒宛如利刃折射而出的光辉,锐不可挡。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十分钟前吧。”

    一听这话,江澈顾不上道谢就转身匆忙离去。奔下布莱特公馆前的台阶后,他有心想再叫一辆车赶去福音堂,却发现这里根本无车可叫。他只能拖着受伤的身体,勉力在林荫路上小跑起来。

    舒眉提前回了福音堂,五魁也知道了这一点,这意味着她将要落入吴仁义之手。这样的危险让江澈无法不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去福音堂。

    可是他不仅飞不起来,甚至很快连跑都跑不动——后背的枪孔在一阵勉力奔跑中鲜血急涌,血液带着能量迅速流失,让他呼吸困难,心跳乏力,一个眼前发花后差一点就踉跄倒地。还好及时扶住的一根电线杆帮他稳住了身体,整个人虚弱无力地弯下腰呛咳不已。

    就在江澈剧烈不休的呛咳声中,街道上有一辆疾驰而来敞篷马车在他身边停住了——那是薛白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