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几日前。

    天空雾蒙蒙地飘着些雨丝,显得“缘来是你”歌舞厅上刺目闪烁的霓虹灯有些凄迷。

    透过震耳欲聋的舞曲和电音,吴建山压着怒气,靠近领班的耳朵又大声吼了一遍:

    “刘伟——!在哪?!”

    陈铭生站在三步之外,身边是冷着一张脸的白吉。

    陈铭生环顾这个装修有些陈旧的歌舞厅,旋转着射出五颜六色光芒的球形灯还带着*十年代的气息。舞池中密密麻麻的的人狂热地甩着头,摆动臀胯,如同群魔乱舞。

    上一次被白吉打了之后,刘伟着实萎靡了一阵子。

    陈铭生知道他就是一条野狗,已经疯了的野狗。他越是老实地跟着他,愈是说明他的内心已经扭曲畸形了。

    陈铭生去花园,刘伟也跟着。有一回白薇薇看到刘伟在陈铭生身后对她阴狠地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就像狼狗一样,当即就吓得犯了病。

    白吉把一家靠近远郊的歌舞厅给他容身。

    那领班很快滴带着陈铭生一行人来到一间包房。

    包房外面的走廊,红绿色的光线诡异而晦暗,散发着一股子怪味。陈铭生闻得出,是精/液和劣质塑胶安全套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吴建山猛地一凿门。

    床垫的吱呀声和女人的呻/吟声陡然而止,在短暂而奇怪的安静中,陈铭生看到领班靠在墙上,冷汗直流,双腿发抖。

    他丢了个眼色,领班如释重负,抖抖索索撑着墙拖着腿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猛然间,就像从喉咙间挤出来的,房内的女人爆发出一连串痉挛一般的叫唤。

    那是一种*到了极致、失去了理智的叫法。

    持续不止。

    白吉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的眼神愈发阴冷。吴建山和陈铭生交换了一个眼色,操起旁边的一个灭火器猛地朝门锁砸去。

    “刘伟——!你他妈玩够了没有!”

    并不牢固的老式房门被砸开了,刘伟赤着身子地跪站在床上,同样一丝不苟的女人躺在凌乱的被褥里面,仍然一阵一阵地抽搐。

    “嗬——嗬嗬——”刘伟怪怪地笑着,脸上疤痕扭曲。他有一只眼被滚烫火辣的火锅底料浇进去,视力受损,这时以一种怪异的角度看着陈铭生几人。

    “白哥你怎么来了。”

    刘伟的语气仍然是恭恭敬敬的,爬下床迎过来,手底下,却是不慌不忙地扯了条内裤套上。

    白吉冷冷地在落地灯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跷着腿,一双白球鞋在这个装饰俗艳的包房中格外的白、干净,甚至是雅致。

    他掏了一根烟点上。

    “不错啊,刘伟。”烟雾袅袅地从白吉的鼻腔透出来,让他的脸在本来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更加模糊。“生意好得很。”

    刘伟干干地笑了两声,舌头舔了舔牙齿。没待他说话,白吉猛然间吼道:

    “现在什么时候?你他妈的又吃喝嫖赌不说,还在舞厅大大方方地卖摇头丸!”

    刘伟穿好衣服,抹了一把嘴,膝说:“白哥,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分寸——”白吉想起上一回刘伟泄密的事,看着床上的女人,愈发的怒不可遏,操起旁边桌上的空啤酒瓶子就向刘伟头上砸下去——

    “白哥。”陈铭生把烟叼到嘴里,眼疾手快地挡住了白吉这一下。他向床上抬了抬下巴,“白哥,这女人我查过,没事。”

    刘伟偏过头,看了陈铭生一眼,因为毁了容,他瞄向陈铭生的表情,看不清楚,好像是在笑一样。

    但是很快,他转过头,向白吉摊开右手手掌,一支微型注射器躺在掌心。

    “白哥,试过了,九头蛇的这批货,确实是真的。”

    白吉的手缓缓落了下来。

    陈铭生吐了口烟,双眉微皱,扫向床上的女人——她紧闭双眼,仍在昏迷状态,脸上一副欲仙欲死的表情。

    他进门时便观察得清清楚楚,这女人全身皮肤白皙,并没有半点海洛因过量导致中毒后产生的紫绀。

    这说明什么?

    ——说明刘伟下的量恰到好处。

    刘伟的量下得这么准说明什么?

    ——说明那缅甸佬的货,纯度和说的一模一样。

    这批货是陈铭生主动请缨接的。和九头蛇的第一次交易,白吉很谨慎,量并不大,只有不到五十克的样品,连死刑都够不上。为了将两边的毒贩一网打尽,陈铭生示意老徐,对这次交易放了水。

    这货他也验过,白,比珍珠粉还细腻。他指头上沾了点抹在手臂上,眨眼就溶进了毛孔,消失不见了。

    只有这样的一批货,才促使白吉下定决心,干这一票大的。

    “白哥,这纯度,倒手卖到北边去,起码是四千五、五千一克,咱们再多掺些石灰、咖啡因……”

    刘伟眼睛里因为纵欲而布满血丝,闪烁着凶狠而狂热的光。

    “呵……”白吉忽然笑了一声,掸了一下烟灰,似乎是感慨说:

    “马克思说,有百分五十的利润,人就会铤而走险;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犯下任何罪行,死都不怕——咱们这是多少的利润了。”

    白吉穿得像个文化人,说话也像。

    陈铭生知道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当年蹲监狱的时候,牢里精神生活空虚,他把马克思的《资本论》给啃完了,出来之后简直脱胎换骨。

    刘伟站起身来,狠着声音说:“白哥,再给我一次机会。”

    白吉的目光扫向陈铭生,陈铭生没说话,一口一口不疾不徐地抽着烟,目光淡然而明朗。吴建山说:“白哥,我去!”

    白吉猛烈地抽着烟,烟卷很快就短了。待吐出最后一口,他用力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这一趟,我走。”

    ……

    ……

    或许是连续几次大型交易的失败刺激了白吉,也或许是天生的疑心,白吉这回了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去做成这笔大交易。

    他甚至避开了身边的人,单线去和九头蛇联系。

    陈铭生拿不到消息,心中焦躁,但他如今已经忍得住,有耐心。

    白吉丢给他一本护照,一套钥匙,一张印着白头海雕和星条旗的信用卡。

    “薇薇我已经送去美国了。等这一票办完,你就过去。”

    崭新的护照上,是他失去右腿前的照片,容貌未变,只是尚年轻,在笑。

    白吉拍拍他的肩,道:“这条腿,我欠你的。以后就享福吧。我老了,你照顾薇薇,我放心。”

    陈铭生蓦然抬起头来。

    【等我赚够了钱,就过去养老。】

    “白哥,这回你真要自己去?”陈铭生捏着卡,有些迟疑地问道。

    白吉点点头。看着陈铭生,他脸色凝重:“你们几个也要跟着。你收拾一下,明天和郭子一路出发,带好家伙,不准带手机。”

    “怎么联络?”

    “十点半在芒市客运站会合。”

    芒市,德宏州的州府,紧邻缅甸。

    陈铭生是跟着白吉从明坤手底下一步步爬起来的。白吉本人有多谨慎多狡猾,他最是清楚。

    说是在芒市会合,却不一定在芒市交易。

    白吉应该已经确定了在缅甸交界处的德宏州交易,然而德宏州茫茫大山,白吉到底会定在什么地方?

    不准带手机。

    事实上德宏州那边许多地方通信基站还没有完全修起来,有手机,信号也极弱。

    如何告知老徐具体的交易时间和地址?

    陈铭生独自一人在房中思考。

    他有些急切,也有些期待。

    因为白吉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将至下半夜,陈铭生和老徐通了个电话,仍是想不出一个好些的办法。他坐在床上,丢开手机,一脚踹倒了旁边的桌子。

    白吉给的那串钥匙连着护照、信用卡一起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人的记忆,是一种极神奇的东西。它是一种声音、图像、气味、感觉,以及其他一切的混合。任何一种重复的刺激,都可能唤醒整个沉睡的情境。

    那串钥匙间脆生生撞击的声音,让陈铭生呆住了那么一瞬。

    杨昭清冷干净的脸浮现在他眼前,□在大衣外的脖颈雪白修长。

    她拿出一串钥匙,放在他手中。

    【回家等我。】

    【大门的密码锁是4763。】

    4763。

    J4763。

    陈铭生忽然笑了。

    “杨昭……”

    他拨通了老徐的电话。

    “……云A8118。让各个路卡盯住云A8118,雷克萨斯越野。”

    老徐问:“什么?”

    陈铭生这时候已经变得极其确定,清晰说道:“白吉的保命车,加厚加固过,防弹。这回和九头蛇交易,他一定会开这辆。后面可能会套牌,盯紧了就行。”

    “车在哪里,白吉的交易就在哪里。”

    ……

    ……

    芒海。

    瑞丽。

    陇川。

    盈江。

    ……

    白吉带着陈铭生等一群人几乎是在德宏州的边境线上打游击。

    每个人都极其警惕。

    尤其是刘伟,陈铭生偶尔与他目光交汇,都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不同寻常的狠戾。

    他觉得,刘伟是把这次,当成翻身的机会了。

    九头蛇也是极精明的人。

    两边都晓得这批货出不得半点的差池,都是格外的谨慎小心。有一回在芒棒险些就要开始交易,白吉不知道怎么嗅到了些风吹草动,两边人很快便散了。又过了半个来月,又约在了盈江。

    陈铭生知道,这中间最苦的,就是一直跟踪过来的老徐和弟兄们。吸取了芒棒的教训,他们愈发的不敢轻举妄动。有时候白吉进一个小镇子,就要打听有没有外人来。估摸着老徐他们风餐露宿,都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缉毒这件事情,什么时候容易过?

    没有安逸。

    没有止境。

    他们只知道奋不顾身地向前。出来一个毒贩,捉一个。再出来,再捉。

    这夜是十四,月亮特别大,薄薄的,纸剪的一般挂在天上,安静又冰凉。

    陈铭生伏在草丛中,心中有着异常的静谧。透过瞄准镜,他看见刘伟、吴建山、郭子已经和九头鸟的人交接货物和美金,白吉没有出现在瞄准范围里。

    他的腿坏了,不方便直接参加交易,所以充当的是狙击与护卫的作用。

    九头蛇亦有武装。

    天晓得这芭蕉山口的寂静之下,有多少杀机暗藏。

    陈铭生在等。

    还有许多人也在等。

    老徐告诉过他,这一年他们和缅甸正式开展了国际禁毒合作,建立了瑞丽、腾冲、南伞三个边境联络官办公室。这次行动,正是他们和缅甸警方在德宏州地区的首次合作,上头指示,必须一网打尽,树立标杆。

    山林安静,月光似水。

    只有芭蕉山□易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缉毒这种事情,不可避免地会使用钓鱼执法。货,不过手,定不了罪。

    陈铭生的心情很复杂,他是紧张的,可是在那份紧张里,又带着一丝丝的安宁。

    一切都会结束在十四。

    十五便是团圆。

    他有家了。

    家里有那个女人,在等他。

    钱货两清。刘伟几个每人提了个箱子,匆匆离开。

    缅甸那边忽的一声枪响,九头蛇的团伙中,一人应声仆地。

    “操——!!”

    “快退!”

    刘伟几个飞跑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九头蛇的武装狂乱地扫射,掩护撤退。

    有人疯狂地在喊:“丢货——!丢啊!”

    “丢你妈!”

    郭子怒吼了一声,混乱的枪声中,他左腿一弯,跪倒在地,痛苦地嚎叫起来。

    丢了货已经跑在前面的吴建山啐骂一声,回头来拉郭子。他的整个背部正暴露在陈铭生目标范围内。

    陈铭生的眼睛漆黑,冷漠而稳定地拉开枪栓,手指压在了扳机上。

    【你也知道我,自从我老婆生孩子之后,我他妈就把命当命了。】

    锐利的十字定在吴建山的膝盖位置——他扣下了扳机。

    枪林弹雨之中,一辆纯黑的雷克萨斯碉堡一般奔突了出来,目标是郭子和吴建山丢下的那两箱货。车顶探出黑洞洞的枪口,无情射击。

    亡命之徒。

    “名哥!掩护我!”

    刘伟大叫着,箱子挡在身前,向陈铭生这边冲了过来。陈铭生身后不远处还有一辆车,这是事先策划好的撤退方案。

    刘伟身强力壮,跑的奇快。

    他冲向陈铭生的位置,陈铭生刚要转身坐起来,忽然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那种不对劲来源于他的经验,就像一根蜘蛛丝一样细,轻轻一颤,让他再次转头——

    刘伟。

    刘伟从一开始,目光就没有移开他。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慢慢露出的狰狞的笑容。

    陈铭生反射性地反手拿枪,却已经来不及了,刘伟咧着嘴,大笑着。

    “名哥!名哥——!”

    陈铭生完全没料到,刘伟对他的恨已经深入骨髓,濒临绝境时竟不首先想着逃命,却是要报复他!

    刘伟已经红了眼睛,双腿双脚将陈铭生狠狠地压制在地。陈铭生亦是和他搏命,双臂筋骨暴起。

    “刘伟,警察来了,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刘伟嘿嘿地笑着,脸上的疤痕狰狞可怖。

    “名哥,我有腿,跑得掉。你就不行了,哈哈哈——!”

    白吉的雷克萨斯抄了那两箱货,便要撤退。有人摇了窗子大喝道:“刘伟你他妈的干什么!还不快走!”

    陈铭生趁刘伟这一分神之际,猛一记勾拳打在了刘伟胃部,那寸劲十足,刘伟闷哼一声,胳膊上的劲道便松了。陈铭生猛地翻身,将刘伟压在身下,他掐住刘伟的脖子,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刘伟的脸被掐成了猪肝色,他一双手乱摸,眼睛中竟然没有半点惧色,张着嘴“嗬嗬”呼吸,吐沫星溅在陈铭生的脸上。

    刘伟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松懈了一点。

    陈铭生的腿撑不住太久,他想速战速决,举起拳头朝他的鼻梁骨狠狠打下去。

    那脆弱的鼻骨在他的拳头下,瞬间变了形,刘伟的脸侧到一边,鼻腔和嘴里都喷出血来。

    陈铭生打算直接制服他,却忽然觉得大腿根部蜂蛰般的一疼。

    陈铭生稍稍一顿,一种前所未有的、猛烈的凉意从腹股沟爆发出来,暴风闪电一般袭向他的全身。他的十指指尖剧烈颤抖,头皮都在发麻。

    那一瞬间,久经毒场的经验带给他的直觉让他意识到——

    刘伟给他注射了海洛因。

    怪不得刚刚那一刻,他的力量松懈了。他是在找位置,找准位置——

    血液在人体循环一周的时间只需要二十秒。

    高纯度的海洛因溶液从陈铭生的股静脉进入,瞬间进入他的心脏、他的大脑、他的神经中枢。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他用残余的意识,伸开双臂和腿,死死地缠住了刘伟。

    陈铭生的双目直勾勾地望着天边,冰冷苍白的月色下是飘雪的影子。

    雪飘着飘着,燃烧了起来。

    刘伟的拳头癫狂地打在他脸上、胸口、腹部。“操/你妈!狗日的!我操/你妈——!”

    刘伟狠命地去掰陈铭生的手指,终于拔出自己的腿来,他狠狠地一脚踹在陈铭生的头上,拎着箱子奔向那辆车。拉开车门的时候,一颗子弹准确地击穿了他的心脏。

    “生哥!”

    “妈的,别动——!纳洛酮解毒!这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快点!你们,去接应二队,包抄白吉的那辆车!”

    枪声乱,血腥味重。人影交织,叫声起落。

    一切都和陈铭生无关了。

    他瞳孔极度缩小,皮肤开始发紫。他瞪着天边的冷月,嘴唇一张,一合。再一张,一合。

    所有的景象,都混乱了。

    它们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汁,在一瞬间,四散开来,烟雾越来越大,最后又刹那间扭曲在一起,然后一同爆炸开来。

    在那迸发的最深处、所有动态的最深处,有一幅淡淡的静止的画面。

    一座空荡荡的寺院后院,有一个女人,在低头祈福。

    十四之月,将圆,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