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0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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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杜氏所有的东西从松园搬出来,住进了银杏园。

    英国公和太夫人都知道这事,却都没有说什么,看样子是默认了。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窦嬷嬷虽然替她顶了罪,但若是没有她默认,窦嬷嬷身为她的贴身奴仆,哪里敢自作主张?若不是她身后有忠义伯府撑腰,英国公府也不会顾忌这么多,让她搬进银杏园还算便宜她的。

    所有人对此都保持沉默,讳莫如深,唯有魏筝大哭大闹得厉害。

    杜氏搬走的时候,她拽着杜氏的衣服不肯让她走,还说这一切都是阿箩的错。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责怪到阿箩身上,如果不是魏箩向爹爹告状,爹爹就不会生阿娘的气更不会让阿娘一个人住进那个破院子里。

    她越想越生气,两只红红的眼睛瞪着魏箩,抓起下人手里的东西就往阿箩身上砸:“都怪你!”

    下人一件件往外搬东西,魏筝也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等砸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铜制剪刀。

    当时阿箩站在魏昆身后,根本不用她躲,魏昆就飞快地把她抱起来,带她躲开了那剪子。

    魏昆很愤怒,魏筝小小年纪就知道拿剪刀伤人,长大后还如何了得?他对杜氏起了反感,便认为这一切都是她教的,于是对杜氏益发冷淡,语气也有些不耐:“你就是这么教魏筝的?目无尊长!阿箩是她的姐姐,她这样成何体统?”

    杜氏脸色原本就不好,目下被他这么一训,更显苍白。她紧紧咬着牙,承受他的责备,不出声。

    魏昆又道:“筝姐儿日后若还是如此,我看连她你都不用带了。什么时候她懂规矩了,我再让她去看你。”顿了顿又道:“还有魏筝,你对姐姐太过分了,罚你今晚不许吃饭,去祠堂跪半个时辰。”

    杜氏只觉得眼前一黑,想叫他的名字,然而他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抱着魏箩转身走了。

    边走还边安抚魏箩:“阿箩别怕。有爹爹在,爹爹会保护你的。”

    魏箩伏在魏昆肩头,眨巴着黢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笑话一样看着杜氏。

    而魏筝,一听说要受罚,早就老实了。等她反应过来向杜氏求饶的时候,杜氏自己都救不了自己,如何能救得了她?

    魏筝在她脚边儿哭求,她看着魏昆和魏箩离去的方向,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差点儿没怄出一口血来。

    *

    晚上魏筝从祠堂回来,哭了一整宿。

    阿箩的房间正好在魏筝隔壁,她呜呜咽咽的哭声传过来,弄得阿箩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醒来脸色很不好。

    天快亮的时候,魏筝才安静下来,想必是哭得睡着了。阿箩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在心里把魏筝埋怨了一遍,磨磨蹭蹭许久,才不情不愿地掀起浓长的眼睫毛。睫毛下一双水眸清澈动人,有如一方深潭,被人投进去一粒石子,徐徐漾开涟漪,深邃又迷人。

    她原本气呼呼的小脸,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绽开一抹笑意。

    魏筝为什么哭?当然是因为杜氏搬走了。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扳倒杜氏,但是不急,她有了一个好开端,非但没有被杜氏卖掉,还让杜氏狠狠摔了一个跟斗。杜氏已经失去了父亲的心,也暴露了本性,以后想扳倒她就容易多了。

    阿箩粉嫩嫩的小脸含笑,外表看起来玉雪可爱,内心却是蔫儿坏。

    金缕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弯着唇瓣,不由得笑问:“小姐在想什么?这么高兴。”

    她从床上坐起来,月白单衣下裹着纤细的小身板儿,一头乌黑柔亮的头发搭在肩上,齐刘海儿经过一夜的翻滚,这会儿已分到两边去了,露出眉心一颗小小的朱砂痣。阿箩眉心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平常有刘海儿挡着,基本看不到。只有像今天这样刚睡醒时,才能偶尔看见一回。

    金缕觉得这颗痣生得漂亮极了,正好长在眉心,点缀了魏箩精致的五官,使她一眼看过去,有如菩萨莲花座下的金童玉女。就是年龄有点儿小,若是长大了,不知该是怎样的绝色呢。

    魏箩等她走到跟前,乖乖地张开双手等她换衣服,甜吟吟地笑道:“我在想今天早上吃什么?金缕姐姐,阿箩想吃豆沙奶卷儿。”

    金缕一边笑一边温柔地给她穿衣服,“五老爷知道小姐喜欢吃这个,一早就让人做好了,小姐穿好衣服就跟婢子过去吧。”

    魏箩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前魏昆忙得很,很少跟她和常弘一起用饭。即便一起吃饭,他也是匆匆吃完就去翰林院了,从未有过像今日这样,特地等着她过去吃早饭。

    怎么回事?

    难道是杜氏的事让他太愧疚,他想好好弥补她?

    魏箩不知道自己只猜对了一半,魏昆不仅想弥补她,还打算日后亲自照顾她。他想好了,翰林院的书可以拿回家看,等考试的时候去一趟就行了,这样他可以腾出很多时间照顾魏箩,把她亲自带在身边。

    魏箩好奇归好奇,还是乖乖地换上樱色苏绣西番莲纹短襦,鹅黄裙子,往正房走去。她头发用红绦带扎成八字角模样,剩下的红绦带垂在耳畔。随风一吹,红绦带拂到脸上,只露出一双弯弯眼睛像月牙儿,灵动可爱。

    她刚到正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魏筝的声音:“我不吃饭!爹爹不让阿娘回来,我就不吃!”

    走进去一看,紫檀黑金漆圆桌边上已经坐了三个人。魏昆面无表情地坐在中间,左手边是常弘,右手边是魏筝。魏筝不要丫鬟伺候,把筷子一摔,撅着嘴巴看向魏昆。

    魏昆没有理她,抬头看见魏箩过来了,这才露出一点笑意:“阿箩来了,过来坐吧。吃完饭后爹爹有事跟你说。”

    魏箩挨着常弘坐下,对面正好是魏筝。

    魏筝还在生昨天魏昆罚她的气,自然而然把这些气撒在阿箩身上,气呼呼地瞪向阿箩。阿箩不理她,她自讨一个没趣儿,还是不肯吃饭。

    阿箩可饿了,不能因为她怠慢了自己的胃,故意夹了一筷子她面前的翡翠鱼翅:“爹爹要跟我说什么?唔,爹爹,阿箩够不到这个……”

    翡翠鱼翅是魏筝平时最喜欢吃的菜,所以丫鬟习惯摆在她面前。刚才魏筝赌气说不吃饭,魏昆有心教育她,让她受一些挫折,别事事都这么任性,就对丫鬟道:“把这道菜换到四小姐跟前。”

    魏筝说不吃是气话,她哭了一晚上,哭也是需要消耗体力的,她这会儿正饿着呢。她只是想让魏昆哄哄她,把她娘亲接出来,可是没想到魏昆非但不哄她,还把她最爱吃的菜给魏箩了!她心里一阵委屈,

    想哭,然而想到杜氏昨天跟她说的话,忍了忍又把眼泪憋回去了。

    她不能哭,阿娘说哭没有用。她要想办法救出阿娘,跟阿娘团聚。

    魏筝眼巴巴地看着翡翠鱼翅被换到魏箩面前,她面前只剩下一碟包子和一碟凉拌蕨菜,都不是她喜欢的菜。

    魏箩假装没看到魏筝投来的视线,夹了一筷子翡翠鱼翅给常弘:“常弘,你多吃点儿,四伯母说吃得多才能长得高、长得快。”

    常弘听到最后一句,抬眼看她:“能长得比你还高吗?”

    这个时候的女孩儿总比男孩儿长得快,即便是同一天出生,阿箩也比常弘高了半个手指头。

    阿箩笑着点点头:“能呀!”

    她和常弘和睦融洽地交谈,有说有笑,魏昆偶尔插一两句话,谁都不主动跟魏筝说话,倒显得魏筝像个外人一样。

    以前有杜氏在,杜氏对她千依百顺,五岁了连吃饭都亲自喂她。如今杜氏不在,她竟然连自己吃饭都不会。阿箩和常弘都吃完了,她还在慢吞吞地夹菜,魏昆皱了皱眉,对几个孩子道:“我给你们请了一位西席先生,教你们念书写字,明日先生就过来了,你们见了先生的面,记得问一声先生好。”说罢又对魏箩和魏筝道:“我还给你们俩请了一位女先生,教你们举止礼仪。今日阿筝这种摔筷子的行为,日后不可再有了。”

    魏筝一声不吭,对西席先生的兴趣不大,魏箩却是很期待。

    上辈子她在农户家长大,村子里只有一个秀才识字,她虽然跟着学了一些,但还是不够。尤其她十五岁时回到盛京城后,益发感觉到自己跟贵女的差距。别人气质高华,什么都不做,往那儿一站便说不出的诱惑。她虽然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但是没有别人的那种气质修养,还是差了一大截儿。

    她现在还小,看不出来什么。等长大以后,这种差距就会越来越明显。

    是以她要趁现在大家都一样的时候,好好学诗书礼仪,把上辈子没学的都补回来,做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

    魏箩眨巴着眼睛问:“先生教我们什么?我听说三哥哥和四哥哥都学诗经了,我也想学。”

    魏昆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们现在学诗经太早了,先让先生教你们三字经,写大字。”想了想,毕竟对阿箩心怀愧疚,所以也对她更上心一些,“每天先生授完课后,阿箩就到我书房来,我亲自检查你学习的成果。”

    魏箩点头说好,回答得又脆又甜。

    那边魏筝被杜氏惯坏了,不懂得看人眼色,只会一昧地耍脾气、使性子:“我不要先生,我要阿娘!爹爹,你让阿娘回来吧!”

    她刚才这么说,魏昆故意不回应。眼下她一再提起,魏昆也有点动怒,冷着脸道:“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你若是想她,就到银杏园去陪她!”

    魏筝被他训得眼睛一红,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最后硬生生地憋回去了,憋得眼眶通红。

    阿箩不看她,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爹爹,我去找四伯母了。”

    上辈子魏筝就喜欢哭,生气也哭委屈也哭害怕也哭,阿箩最看不上她这份矫情。不知道这辈子杜氏不在身边,她能不能长大一点。

    常弘见阿箩跳下圆凳,也连忙搁下筷子:“我也吃饱了!”

    屋里只剩下魏昆和魏筝。魏筝正伤心得一口一口扒饭,显然被严肃的魏昆吓坏了,连哭都不敢哭。

    *

    阿箩刚才说的三哥哥和四哥哥,正是四伯母所生的两个儿子,三少爷魏常弦今年十一岁,四少爷魏常弛今年十岁。由于阿箩经常到四房走动,所以跟这两位堂哥哥的关系也比较亲近。

    阿箩到梅园时,院子里正热闹,远远就能听见狗吠和人声。她走到院里一看,才发现原来院里有一条山东滑条犬,模样凶恶,一看便是不好招惹。

    院里丫鬟都吓坏了,纷纷往两边躲,魏常弦那个混世小魔王牵着狗,笑得嚣张,问下人:“这可是我舅舅花大力气弄来的,怎么样?漂亮么?”

    他口中的舅舅是安陵侯最小的儿子,秦策。秦策今年十六,年龄不大,辈分却挺高,是个会玩的人,魏常弦整日跟着他,跟他学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这玩狗就是其中一个。

    魏箩站在门口,看着那条满脸凶相的狗,没有动弹。

    魏常弦一扭头看见她,以为吓着她了,忙把狗交给下人牵着,笑着叫她:“阿箩妹妹来了?你别怕,这狗听我的话,我不让它咬你,它就不敢咬你。”

    说罢,见阿箩还是不动。他比阿箩大五岁,自认是大哥哥,颇有兄长风范地上前握住她软乎乎的小手,带着她走进院里,“我是用它跟宋晖比赛的,我还指望它能赢宋晖那条陕西细狗呢。”

    听他提起宋晖,魏箩微微一滞。

    宋晖是跟她从小定亲的青梅竹马,姜妙兰怀着她的时候,就把她许给宋晖当媳妇儿了。宋晖比她大了六岁,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她,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嫁给宋晖,做他的小媳妇儿。可是让她失望的是,上辈子她失踪十年,十年后再回英国公府时,才发现宋晖已经跟魏筝定亲了。

    原来宋晖不是非她不可,换一个人,他照样可以娶。

    魏箩自从重生以来,还没有见过宋晖。

    魏常弦说着说着来劲儿,热情地邀请她:“明天我要带着它去忠义伯府,跟宋晖的狗比赛,阿箩妹妹也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