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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琼殿,清尊酌下玲珑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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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许知言放手将朝政之事交给太子打理,只有太子委决不下或受到掣肘无从决断时才会出面干预。他看似温和沉静,实则心明如镜,坚毅果敢,并没那么容易听信馋言。

    会在江北还混乱之际便下旨擒他回京,足以证明那进言之人的确有些凭据,成功地让许知言起了疑心植。

    果然,李随尴尬地笑了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这事可不只牵涉到太子和楼大人呢!”

    他瞥了一眼旁边侍立的下人,明姑姑顷刻会意,立刻将众丫鬟及门口的随侍一并带得远远的,返身关上门,亲自在外守着。

    李随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是皇后娘娘亲自去见的皇上,同时带去了守静观的道士、松池驿的驿官,听闻还有若干驿卒和沿途太子住宿过的酒店伙计,都可以证明太子对太子妃甚是冷落,却每夜与楼小眠同寝一处,十分亲热。堕”

    许思颜不觉沉下脸,恼道:“我与小眠多年至交,抵足而眠,彻夜谈心,便是通宵达旦又如何?那些人亲见我与小眠怎样了吗?”

    李随咳了一声,苦笑道:“若只如此,皇上也不至于动怒。可那些人偏偏还说,太子妃与太子时起争执,却与楼大人异常亲密。太子四处微服私访时,太子妃与楼大人同处一车,行卧一处,形影不离……”

    木槿再没想到此事还牵涉到自己身上,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什……什么?我和楼大哥?”

    李随跺脚道:“这称呼也被人说了。都说太子妃似乎极喜欢楼大人,跟着他身边楼大哥长,楼大哥短,看都不看太子一眼。”

    刚刚离开京城那些日子,许思颜与木槿不睦,却都与楼小眠交好,的确是实情。

    许思颜皱眉叹息:“木槿与小眠的确合得来。但他们同处一车,是我的主意。那时木槿出了点意外,有伤在身,让她和小眠一处,原为方便照应。落到有心人眼里,果然没事都能说出点事儿来!”

    李随道:“人心险恶,如太子与太子妃之尊贵,无事尚能生非,何况出了事,还被人抓着把柄呢!”

    木槿不觉做直身,“把柄?从何说起?”

    “咳,太子妃……”

    李随似有些为难,将木槿神情仔细端详片刻,又看向许思颜。

    许思颜也正瞧向木槿,眉目甚是柔和,绝无疑忌之色,只淡淡道:“无非是有人刻意制造的把柄吧?”

    李随这才放下心,压低声音道,“其实若皇上见到太子、太子妃这般恩爱,大约也是不会信的。但那时传来的消息,太子、太子妃还在闹别扭呢!因为闹别扭,所以太子一个人去了晋州,把太子妃留在了泾阳侯府,楼大人似乎也借口查案留在了那里。”

    “于是……那些人怎么说?”

    “说……说楼大人与太子妃终日在一处,虽然门口都是心腹之人守着,瞧不见都在做些什么,但那说笑打闹声一直传到院外,便是聋子都听得到。又说楼大人身边一个美婢因撞破楼大人与太子妃的私情,被楼大人逼着跳了井……”

    “……”

    许思颜瞧向木槿。

    木槿不自觉站起来,眉宇间已萦了怒意,冷声道:“璧月是泾阳侯的人,暗中偷阅楼大人公文,方才被楼大人责罚,羞愤跳井。何况她既跳了井,他们又怎知是因何被灭口,编出这样的弥天大谎来?李公公,传出这些话的人,其心可诛!”

    李随连忙随她站起,陪笑道:“可不是这话呢!当时皇上听了便勃然大怒,欲斩了指证此事的泾阳侯府侍姬。可那侍姬指天立誓,说璧月绝未偷看楼大人公文,绝对是被楼大人灭口,又道她曾亲见太子妃卧于楼大人睡榻之上,由着楼大人轻薄她,且声声唤她‘小槿’……”

    许思颜眸光蓦地一闪,扫向木槿时眼底已有一丝阴霾。

    这“小槿”二字,连许思颜也只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会唤出……

    木槿又是羞臊,又是惊怒,寒声道:“这侍姬在哪里?何妨将她唤出来与我和楼大哥对质?”

    李随苦着脸道:“这侍姬名唤黛云,她立誓所述绝无虚假,见皇上不信,遂一头撞死在武英殿里,以证实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后来皇上查证过,她在泾阳侯府是和璧月一起贴身服侍楼大人的,且身家清白,父母兄弟也未曾受人钳制,并没有撒谎的理由。她拼死陈情,只是为了还好姐妹璧月一个公道。”

    屋内一时静寂。

    木槿涨红着脸气得哆嗦,冷笑道:“果然好忠心的侍姬!”

    李随见二人神色不对,连忙道:“其实若太子与太子妃从此相亲相爱,这些陷害也罢,流言也罢,终会烟消云散。若是皇上不再疑心,楼大人自然也能安然无恙。”

    他抬头看看窗外,急道:“哎呦,想来这会儿皇上也快醒了,老奴还要回宫侍奉,先行告退!”

    许思颜定定神,含笑道:“好,待父皇醒了说一声,稍晚我和木槿便入宫见驾,叫御厨备几样木槿爱吃的菜点。近来陪我赶路,委实辛苦着了!”

    李随应时,木槿也压下怒意,笑道:“李公公且慢!明姑姑——”

    明姑姑忙打开门,后向一招手,便见小丫鬟捧了一个包袱过来,呈到李随跟前。

    木槿道:“明儿在江北,眼看天气转凉,我便记起李公公那老寒腿,恐怕入秋又会发作。听闻全蝎泡酒喝可以驱风通络,活血止痛,又闻北地蝎子最为有效,所以我在高凉时特地为李公公寻了些上好的蝎药;另外还有庆将军送的两张雪虎皮,厚实绵软,冬日拿来做垫褥再好不过,也便送了李公公吧!”

    李随大喜,连忙接过道谢。

    木槿送他的这些并不算特别珍贵,但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天子近侍,既无儿女,又无野心,如今年老体衰,金银财宝便不怎么放在眼里。难得一国太子妃在外还能记挂着他,记挂着他的老寒腿,这份心意他便不能不领。

    临出门时,他又悄声提醒许思颜道:“楼大人之事,太子若要求情,可缓着些说;但太子妃万万不可显出为楼大人焦虑的模样。再则,听说雍王殿下也一起回京了,他对江北熟悉,一路又常在一处,有些话倒是可以直说的。”

    许思颜微笑道:“好,我待会叫人去请从悦,让他一起入宫。”

    一时李随离去,木槿只觉头疼,遂回卧房揉着太阳穴思量楼小眠之事。

    许思颜紧随其后踏入房中,却见眼前卧房陈设典雅奢华,妆台床榻精雕细绘,帘帷羽帐随风轻拂,轻缈如天镜仙宫,看在眼里却着实陌生。

    他走到木槿身畔,见她虽蹙眉发愁,但小圆脸大眼睛依然娇稚可爱,并无心虚藏私之色,翻涌的心思便安宁了些。

    他揉揉她的发,低问道:“那璧月怎么回事?”

    木槿摇头,“其实我也不知。或许真没偷看公文,但楼大哥不愿和我细说,我也便没有细问。楼大哥做事,必定有他的理由。”

    许思颜叹道:“你便这么相信他?”

    木槿反问:“难道你不信他?”

    许思颜噎住,瞪他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比对我还要信任得多?还有,小槿是怎么回事?”

    木槿只听得他说“小槿”二字便脸红,叫道:“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分明是那个黛云不知受谁指使编出了那么一段话,宁死也要污陷我一回,我又能怎么着?这事别说问我,便是问楼大哥,必定也是一头雾水。

    许思颜静默片刻,沉吟道:“我也不信小眠会轻薄你。他这人自己生得美,也喜欢美人,怎会看得上你?便是听你弹几支曲子也需闭着眼睛,省得看你模样会倒了胃口……”

    “你……你……”

    木槿再不想他这时候也要调侃几句自己的容貌,顿时又羞又气。

    眼看待会儿要去见吴帝,她再不敢伸出指甲来抓许思颜的脸,只一下一下用力拧着他的胳膊出气。

    许思颜疼得吸气,忙将她双手捉了,擒到膝前,继续问道:“小眠不会轻薄你,那你呢?”

    “我?我怎样?”

    “我原先待你不够好,你乍见了小眠那样的男子,不仅生得秀逸出尘,且又温柔,又体贴,又会陪你弹琴吹笛……”

    许思颜的眸光幽深,俊美无俦的面庞快要贴到她的脸,声音越发地低沉,“对比之下,你大约也挡不住那诱惑吧?”

    “你、你胡说!”

    木槿怒视,待要挣扎着甩他一耳光,却觉腕上一痛,却是被许思颜捏得紧了。

    他愠道:“便是我在胡说,难道父皇也会胡乱疑心?”

    李随最后那话已经说的非常明白,许知言对于太子还算放

    心,并不认为他真的会好色好到了男子身上;但他已着实在疑心木槿了。

    木槿年少敏锐,备受夫婿冷落,这时若有个才识品貌不逊于夫婿的男子出现,殷勤备至,甚至代替夫婿陪伴在她身畔,彼此欣赏之下生出倾慕之心,原是人之常情。

    正因着实放心不下,惟恐生出更多事端,许知言才会连等他们回京都来不及,急下了密旨直接先押楼小眠回京,至少返京的路上不会再和木槿闹出甚么妖蛾子事来……

    许思颜很气愤,木槿则更羞愤。

    她挣扎了两下,居然挣不出手来,连身体都给他按得紧紧的,遂愤愤道:“那你相信我和小眠有私情吗?”

    许思颜怔了怔,摇头道:“不信。”

    许知言对楼小眠品行不大了解,甚至对他重用楼小眠向来也有些异议。而他却与楼小眠相交已久,深知他心思缜密细致,极有城府;木槿偶尔任性,但行事稳重,不失大家风范。

    这两人若在一处,纵然有些动心,还不至于短短时间便做出什么丑事来,还蠢到被对手安排到身边的侍姬撞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撞破……

    那楼小眠早就可以滚回家带孩子,不用在朝堂上混了。

    木槿听他气势略低,立时吼道:“那你还抓着我做什么?”

    许思颜见她目光凶悍,语气凶狠,不觉松了手。

    木槿活动了下手腕,低头瞧见腕间隐见青紫,扬拳便向许思颜打去,“旁人污陷我,你不说帮我洗刷冤屈,还敢欺负我?要你这夫婿何用?看我揍死你这头野狼!”

    “……”

    许思颜一肚子的兴师问罪还未及倾出,便见木槿拳头雨点般砸来,连忙抱头躲闪。

    木槿追跳过去,小拳头毫不容情地落在他的肩上、背上,口中兀自叫道:“你左一个依依可人,右一个姗姗动人,房中还那许多莺莺燕燕,私情多得数都数不清,我不过和楼大哥一处说说话儿,玩笑几句,你还敢来挑这个?我揍死你这无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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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