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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双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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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开始下着霰雪珠。霰珠打在青瓦上嗒嗒的响。

    玉奴倚着门框,冲对岸莞尔,眼眸里是对岸的白衣公子,他手持着一把伞,腰间别着一把折扇,冲她点头微笑。

    她舞步轻移佐着雪珠的节奏,腰肢依旧婀娜,舞姿恰若白莲绽放,回旋,折腰,转身,玉足轻移,舞动的水袖如青烟寥寥。

    舞停。

    定格的姿势仿如托着一朵莲花献给对岸之人,玉奴眼里的天空是那天在院子里说话的模样,说的内容她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天光云影倒映在水里、他们的模样也倒映在水里,挨得很近很近。

    我也记得,那天的云卷卷舒舒,脚步轻巧,不忍打扰到那段注定短暂的时光。

    雪珠入尘泥,白鹤奔向闲云,她也轻巧的踏上屋外那座桥走向他。

    扑通一阵水声,她沉溺的姿势恰如零落王莲,水面只有雪珠敲出的涟漪,远处南戏依旧在咿呀的唱。

    不知过了多久,送饭的丫鬟来了,喊了句:“不好了,玉奴姑娘落水了!”

    戏曲声戛然而止,北风呜咽,霰雪将天地罩上一层白布,许是为这卑微的生命作出些许哀婉。

    玉奴被打捞上来时,那时她已彻底消失,还同她相关的大概只是我手中这盏墨色莲花,这莲花其实同她也没了关系,它如今也只是半粒宝莲灯的种子罢了。

    这副身体将彻底属于小瓦,而小瓦因为连刨了九天的血肉,灵魂蛰伏,身体在凡人看来是死去的状态,请来的大夫都说她已经咽气了。

    方应龙不甘心,将她放好,嘴对嘴给她渡气,给她按胸口,终究无济于事。

    他最后抱着她痛哭,“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抛下我呢”

    “你说过、你说过明年这里的王莲长好了,你会站在上面为我跳舞的。”

    他怀里的那个人长长的睫毛微微覆盖着,嘴角微微上扬,好似睡了过去,做了一场美梦,他抱紧她,觉得她的骨头那样咯人:“你不是想让我看你跳舞么,我来了,我认输,我输给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人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后才珍惜呢彼时他才念起她那些好,他哪怕对她好一点点呢?

    可他没有,他当初打了她,还说出很多伤她的话,还把一盏热茶浇在她脸上!

    他拼命的摇着她的身子,看见她胸口模糊的伤,满是懊悔,“你说过、说你心中只有我一人,我现在信了,你说什么我都信,我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怀里的人还是那样。他开始迁怒于人,将丫鬟叫出来诘问:“你为什么不守着玉奴姑娘,难道她要自寻短见你看不出来么”

    丫鬟吓得跪在地上:“奴婢没看出来,奴婢走的时候,玉奴姑娘还好好的,美得像一朵才开花……谁知道……”

    “是啊,她没有死!”他擦了眼泪,“你若再不醒来,我就把你卖了,卖到窑子里去!来人呀,备轿!”

    萌主按住他的肩:“应龙,玉奴姑娘她已经死了。你何必呢”

    “不,她没有死!”方应龙摇头,在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其他人,“我原谅你,你犯了什么错我都原谅你,好不好”

    “好,她没有死。”萌主持伞摇头:“听兄弟的话,这会雪珠下大了,玉奴姑娘穿的这么单薄,会冻坏的,咱们进屋去。”

    方应龙低下头,她穿的正是王莲会上那套衣裙,他捂住她的手搓着:“你穿的少所以手脚冰凉,你没死,对了,你说过让我摘荷叶替你打伞的,我去摘荷叶!”

    ·

    水榭里只有他们二人,蜡烛默默的燃烧。

    方应龙不禁失笑垂泪,他拿起帕子擦拭她的脸颊,轻声细语的说着情话:“我起初说陈大人待你不好、那些男人待你不好,其实我也待你不好。”

    说到这里时,他帮她擦干手指。

    “其实我娶妻是父亲逼我的,他说我要留着你,就必须娶妻。

    她和我也没有什么孩子,我根本就没有碰她,我只是想刺激你,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可你安安静静的接受了,玉奴,你是在惩罚我么……”

    他将她扶在怀里,拿起木梳,替她梳着她的发,那样乌黑的长发,那样年轻的姑娘,“我已经同她和离了,不会再有谁能破坏我们,玉奴,你不晓得,我想娶的人一直只有你,即便你死了,你还是做我的妻,好么”

    海蜃的画面渐渐淡去,最后一幕是小瓦睁开眼睛,方应龙捧起她的脸,吻她的唇,语气很温柔:“你是活过来了么了不论你是人是鬼,什么都别说,我信你,不会再放开你。”

    ·

    夜已子时,湖里也彻底安静下来,也只有往日熬夜看话本才会如此痴迷。

    如玉默默的烤着火,吟画撑着下巴唉声叹气。

    悲哀的是,她似乎存在,似乎从未存在。

    这故事如此苍凉,必能绘出最真的情画,我却没有起初的开心,拾掇一番情绪,任务还得继续,明日要去寻小瓦拿到另一朵花盏,两朵莲花一同放入九黎壶提炼,提出宝莲灯的莲子。

    漓羽收了海蜃,神神秘秘将一缕青丝并一个白色瓷瓶赛给我:“这……”

    青丝寄情,猛然回神,“你还在打我的主意啊”

    “什么啊这是玉奴的。”她收回手:“算了,不给你了!”

    我会意,“白漓羽你狐狸皮又痒了是不是赶紧给我!”

    漓羽有恃无恐起身:“我记得你的伏羲琴和霓裳换了个李之宥,法力也被禁了,你可打不过我!”

    我看了看旁边:“吟画、如玉咱们三一起上!”

    吟画和如玉纹丝不动。

    她更加猖狂,“你没少欺负如玉让她洗衣服,也没少抢吟儿吃得。”说着撸袖子号召,“今儿咱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此时不欺负你,更待何时”

    三女的一起冲上来拿着手里香蕉皮果子壳就砸。

    我抢过瓶子和青丝,拎着裙子满房躲,门一开撞一结实胸膛上,得,血洒了。

    我顾不得太多,闻到那股清茶味直接确认为李之宥,赶紧躲他身后:“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她们三欺负我!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

    李之宥也不细问只扯住披风一罩,那些物什便被挡住。

    他眉头一皱:“身上怎么有血闹着玩伤着了”

    “不是血,是作画的丹青。”漓羽晓得李之宥行事狠绝,生怕他误解,朝我撅了撅嘴,眼睛一眨,分外迷人。

    她倒不是胡说,画情要以发为笔,血为墨。

    好吧,漓羽一装可怜我就招架不住,我说:“嗯,我没事。”

    他放下心来,疑道:“你如今是我未婚妻,我自然是要护住你的,只是你们女孩子家打闹,怎么就是我的错了”

    我昧着良心道:“她们都没有未婚夫啊,就我有,况且你还很好看,所以她们嫉妒了!”

    李之宥抬手帮我理好乱了的头发,笑道:“倒真是我的错,说吧!要怎样才能让你消气唔,你不是说要买东西吗告诉我,我们明儿去买。”

    这笑容又让我眩晕,我摸着鼻子道,“本来是记得的,你一撞就忘了…”

    他垂手牵着我在她们三人无语的表情下往另外一间房去:“既然忘了,那我们好好想想,列一张单子出来。”

    ·

    原想第二日撺掇李之宥去拜访方应龙,顺便以不整死小瓦为前提,把她往死里整一下,不想天公不作美,雨足足下了一上午。

    冬雨时,与夏不同,是凉而大,冷雨敲窗,水里雨脚如麻,岸边苍山更加模糊,西湖顿时冷清了一些。

    闷在船上实在无聊,我同吟画就翻起了花绳,两人翻了几盘,雨果然又紧锣密鼓下了一下午。

    次日大早,薄雾吹去,朝阳如朱砂。李之宥带着我去方应龙府上。

    他说,方应龙觉得上回扫了兴致,特地在府里设宴赔罪。

    正中我下怀,吟画那个凑热闹的也要跟我去,还要把白泽给带去,小丫头太会撒娇我吃不消,只能依她。

    方府门口,方应龙独自在门口迎我们,一脸歉疚:“上次内子多有得罪,几日前她落水抱恙在身,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我指着吟画道:“抱恙刚巧我家吟儿很懂得治疑难杂症,之宥也晓得的。”

    李之宥点头。

    方应龙闻言激动作揖:“不瞒姑娘,大夫说她身体已经痊愈只是失忆了,小生以为就算失忆也不至于同之前判若两人,但也无计可施,只得日日夜夜派人看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听到这我没有忍住笑了,小瓦她以为杀了玉奴自己便能拥有幸福生活,真是弄巧成拙。

    “姑娘,因何发笑”

    “笑就说明有救。”吟画斩钉截铁,“这是病得治!不过是脑子进了水,方大哥等着,吟画一出手立刻就好了!”

    吟画将白泽放到地上,白泽撒丫子往前跑,白泽要去的地方,便是红盏莲花在的地方。

    “姑娘果真是个能人,怪道李兄喜欢。”方应龙再次道谢:“姑娘养的宠物也机灵,晓得我们要去水榭。”

    萌主一脸八卦回过头看我,“弟妹确实很有本事,如果哪天有个比之宥模样好家室好脾气好的男子追求你,你会动摇吗?”

    这说实话也不合适吧,“我……”

    李之宥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搂住我的肩膀,“不用谦虚,自信点告诉他,没人能比我好。”

    我:……

    萌主便扫一眼小瓦至竹子,更加八卦道,“之宥是那种风尘女子见了从良、良家妇女见了私奔、仙娥女神见了还俗,男子见了断袖,身边有许多好的姑娘,你会怎么样?”

    正当我准备坚定的回答没人能比我好时,李之宥再次抢答,“这点你放心,我唯一缺点就是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