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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六)扶桑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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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帝眼神不好, 造幻象迷惑倒是个可行的计策。

    “别紧张, 等它张开三分之二你再动,到口子时就是最大,你逃出的范围,就算妖帝手法再快, 也无事。”李之宥进行了一番推演。

    我摇摇头表示不可行。我根本就不知道何为三分之二……

    李之宥紧了紧我的手,坚定道,“这水一闭一合大约是十二声,数到七,一起出去。”

    幻象推出, 妖帝果然中计,锥子落下, 海水随之搅动,哪怕水流波动得剧烈,我也不敢眨一下眼皮,生怕漏过最佳时机。

    李之宥数的时候, 我亦随他默数,“一、二、三、四……”

    李之宥五字尚卡在喉中, 我便感觉到身子甩出去。

    蛇尾从水中解脱出来时, 化作双腿。重新呼吸到空气, 大概我打心眼里讨厌这股腥味,脚一点地, 沿着眼前道路一直往前奔去。

    不!李之宥他骗了我, 是他推我出来的, 那他呢……我回过头,远处的巨龙宛如开屏的孔雀羽毛迅速合拢。

    而我已站在一片安全的领域,水不过没到我的膝盖。

    生与死之间,不过数声。

    “之宥!李之宥!”我腾上云,海上已恢复平静。

    “姑射!你竟敢戏弄本帝!”妖帝几乎气的跳脚,他将锥子当空一划,我脚下云彩瞬间消散。

    转而他踏着海上浮冰而行,在一处一方,忽然收住目光,高举断海锥投下去……

    “不!”那儿的海下,是李之宥,“你连宝莲灯也不要?如果……”

    “比起一盏破灯,我本帝更愿看到你流下痛苦的眼泪!”

    “嘭!”那个位置,击出数十丈的红色水柱,又摔回海面,融入海里。

    “妖帝!”霓裳破袖而出,直击向他。“你让他葬身此海,我便非把你淹死在这海中泄愤不可。”

    霓裳此物,状如披帛,色彩如虹,称七彩霓裳,长短自由变幻,威力不可限量。

    妖帝避开的很轻易,抬头望了望霓裳拍在海面激出的红色水柱,“这便是传说中的化悲痛为力量?”

    我握紧霓裳往后退一步,照着海面一击,起浪三千里,生出展翼水色大鸟,直扑妖帝。

    “厉害啊,一条披帛都可以用出鞭子的效果,”妖帝笑笑,“召唤出鲲鹏,这是同玄女学的罢。”

    听到玄女二字,我只觉的力度又增加了几分,直到我跪倒在云上,手再也没挥霓裳的力气,任霓裳另一头垂在海中。

    耳畔惊涛拍岸,眼前风云变色,掠过煽动翅膀的鲲鹏,它们铺天盖地的拍向妖帝,有些被断海锥,碎作流云飞沫。

    那些飞沫滞在空中,闪烁着晶莹的光,渐渐聚拢,合座一只最大的鸟,直冲妖帝的面前,利嘴啄入他另一只眼睛。

    “嗷……”一声长号,妖帝疼的断海锥都握不住,跌在礁石上,“你、本帝这唯一的眼睛……”

    垂下眼,云上不知何时沾了一抹血色,我揪出污迹弹开,又抽起霓裳,“别说一只眼睛,你的命我也要。”

    “姑射,不可!”

    我抬起手腕恰被把住,许是我刚刚修为消耗太多,竟没有力气挣脱,眼睁睁看着妖帝腾云而去。

    苍舒蹲到我跟前,将手放在我头顶,“你的修为占了妖帝上风已是不易,切莫真的激怒他了……我很高兴你在危难之际会放信号同我求助,适才同父王议事,事关六界耽搁了一些,我替你疗伤……”

    眼前这人穿着云锦织就的华服,俊郎面孔同玄女有几分相似,我并不因相似而觉亲近,反而厌恶。

    “我寻你帮忙,为的是救我的未婚夫君,如今……也没有必要了。齐王既然忙,那就不要耽搁了。”我避开他,直接跳下云。

    ·

    经过这番折腾,我已经筋疲力尽,席地坐在沙滩上,海上已没有波涛声,宛如方才惊心动魄的战争只是幻觉。

    而我却晓得这片海洋里,吞噬了一条生命。

    白色沙滩上渐渐洒满多多蓝花楹。

    手中霓裳忽被什么用力一扯,险些让我扑倒,我张皇抬眼。

    只见“扑!”一个身影从海底越出,他持着我另一半霓裳,清踏海纹路,一直到我的跟前。

    “唔,我身上的水溅到你眼睛里吗?”

    我赶在他替我擦之前,抹了一把,“谁说是你身上的水,我担心你都哭了,我以为你死了,你怎么才出来!”

    李之宥面向我单膝跪着,身姿恰好挡去他斜上方那轮太阳:“妖帝不是说,那个妖帝不是说你从不哭的吗?”

    “谁说我不哭?”我瞪了他一眼,“从前,我听话本也会哭,看悲剧的戏也会哭,但后来看多了,也都是一个套路,就不哭了,再说了,我哭还要让人知道啊?”

    听见我训他,他竟然还笑出声来,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还有说好的一起出来,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有法力,我在后推你一把,你拖他一会,我再出来比较妥……我想占你便宜,真不好意思……”

    狗屁!

    “你当我是人间的纯情小姑娘呢,你哄哄就信了,我先出去,妖帝的反应再快也自然来不了第二下,然后你引开他,更为我拖延了时间!”

    “嗯嗯,你说得对,我保护你,你怎么还不领情啊?”

    “谁要你保护?我是神,你是人,传出去我还怎么混?”

    李之宥皱眉:“隔水视物,会有偏差,妖帝他劈不中我的。我也不会去送死,是我的错,没有提前支会你一声,以后我不救就是……”

    我讷罕,锤他一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救也可以,别说出去就是了。”

    他沉默一会,将手撑开罩在我头顶,欲起身,“说完了吗?要不我们进去再说。”

    “当然还有,就在这说,大端午的你给我送香囊,你几个意思?”

    “香囊?你收到它了?”太阳晒得他耳根泛红。

    我从袖子里掏出香囊来砸在他身上,“你明知道我是蛇身,以我送我香囊,我会受伤?”

    “宫斗话本都玩烂了的把戏你用到我身上?就算我扎了你一刀子,也不带这么打击报复的啊?还好我机智!”

    李之宥扶额,“是是是,我错了。我不该做着这些。我们进去吧。”

    “不!”我不理解他为何要抬起双手,拉住他的手道,“你把手放下,挡住了我看风景的视线。”

    他显得有些无辜,“你不是蛇身,大夏天的毒日头,我怕……”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滋长出一种莫名的滋味,覆盖薄雪的碎裂山石下拱出一根小苗。

    但摸到他手指的触感却让我无暇去深究这种滋味意味着什么,全然只剩心疼。

    他迅速将手抽回,干笑着,“你头发乱了,鬓上的栀子簪没有别好,我替你……”

    “你的中指呢?去哪了?”

    他不语,我继续问,“是刚刚撑起冰块的时候削掉的?”

    “我刚刚试过找回来,可惜海太大浪太急。好了,你别这幅表情,没有中指,我也就是捏不出君子指罢了,反正我不是君子。”

    “可你还是虚舟普度禅师的弟子,你以后参禅都捏不成兰花指了……”

    “……”他叹息一回,“那大不了我不出家就是。”

    ·

    接下来的几天,但凡闲暇下来,我就拉着白泽研究天书。

    以前女娲在世监督,我学东西也没有这么刻苦。

    从早到晚,坐在秋千上都没有挪什么地方。

    白泽对我反常行为也由诧异而后是欣慰继而是担忧:“主人你不是被妖帝打到海里,脑子进水了吧……走火入魔。”

    “谁脑子进水!”我白它一眼,“我这是因为要想法子续上李之宥的手指!”

    “主人,你这……”白泽强撑开惺忪的眼睛,“主人,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不睡觉吧,小泽看主公这几天过得跟没事人一样,您也不用太在意啊……”

    其实,我晓得李之宥还是在乎的,即使他从不曾轻易显露真实情绪,但我深知对于画者,一根手指意味着什么。

    从前在临安时,深夜里众人皆已经入睡,我揽衣出船舱赏雪。

    唯独李之宥房中还亮着灯,我偷偷摸摸进去时他正在作画,案头摆着一部《营造法式》并一叠界画房屋图纸。

    我当时问他,他不是捕快吗?怎么又干这种工匠的伙计。

    他答我,营造房屋,捉拿罪犯,杀些人,总之为了银子,什么都做。

    我不解,说他成日忙活也不知银子去了何处,终归是个败家的人。

    他却半开玩笑问我:“假若我说我捐去资助大山之中贫苦孩童办私塾你信吗……”

    这份人情,我实在欠不起。

    思及此,我加快了翻阅的速度。

    “哈欠~”白泽翻了个身子,“那小泽先睡了,主人加油。”

    静夜中,屋里传来动静,大概是白泽翻身,我打了个呵欠,“小泽你睡就是了。我翻书声音尽量小一点,不吵你了。”

    白泽果然安静下来,我再困也只能继续翻阅,谁让我欠人家的。

    女娲造人之泥,可作重塑肉身之用。

    看到这几行字,我如获新生,卸下这个担子,我也可以全心全意去处理别的事。

    “姑射。”冷冷响起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