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我在现代留过学 > 第六百一十一章 吃干抹净

第六百一十一章 吃干抹净

作者:要离刺荆轲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天庭小主播我和女主播的那些事娱乐玩童西游之问道长生一符封仙六零小娇妻都市小世界变身咸鱼少女圣神传承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回到福宁殿,赵煦从梁从政手中,接过了都堂拟定的谥号。

    一看,他就眯起眼睛来。

    “都堂诸公,都是公忠体国啊!”他在心中默默点了个赞。

    “尤其韩相公,真不愧是传法沙门!”

    司马光去世的时候,赵煦曾在两宫面前引用礼记和诗经的内容,称赞司马光的功绩。

    看似是非常正面,甚至是极高的评价。

    然而,语言、文字,自古就有魅力。

    而且,在不同的人,不同语境和社会环境下,很可能出现截然不同的解读。

    具体到此事上,赵煦就对外界,释放出了不同寻常的信息。

    赵煦评论司马光的那两句话,单独放在一起也好,联系在一起也罢。

    看似都是对司马光的赞美、褒扬。

    然而,这两句话存在一个重要问题——都没有对司马光的政绩,做出任何评价。

    这就好比,现代单位里,有个老领导去世,上级部门对其做出评价:XX同志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他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照顾同事,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好人。

    别人怎么看?

    有心人肯定会看出问题来。

    对一個政治家,用文学家、哲学家的方式来评价?

    这不就是全盘否定其政治成就?!

    而韩绛显然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拟的谥号,就很有意思了。

    单谥一个文。

    要不怎么说,韩绛韩相公是传法沙门呢?

    这份政治嗅觉和对上意的揣摩程度,就不是一般的小年轻能比得上的。

    单谥文,这是杀人还要诛心!

    “看来,韩绛对司马光,也是不满已久。”赵煦呢喃着。

    想想也是,韩绛拜相后,多次亲自邀请司马光去役法检讨所会商。

    但司马光,总能找到借口和理由,怎么都不肯去。

    韩绛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个。

    何况,韩绛的脾气,并不算很好。

    如今,能找到机会,合理合法的报复一下司马光,出一出胸中那口气,很正常。

    “文忠?”再看吕公著所拟的谥号,赵煦的眼睛也跟着笑起来。

    “这老狐狸!”赵煦笑骂了一句:“怕也是看出了一点什么来了!”

    吕公著和司马光,交情最好。

    自然,他是知道司马光的理想与追求的。

    然而,他却拿出了文忠这个谥号。

    “有意思!有意思!”赵煦吧唧了一下嘴巴,上上辈子,曾为君一十五年的他,对大宋典故,可谓了如指掌,熟烂于心。

    所以,他很轻易的就知道了,吕公著的心思。

    因为,在大宋历史上,也曾有一个和现在的司马光情况相似的大臣。

    这位大臣的名字叫做:欧阳修!

    最初,太常礼院给欧阳修定的也是单谥文。

    所以在当年,此事在朝野闹得沸沸扬扬。

    欧阳修的门生、故旧、学生纷纷跳脚,甚至猛烈抨击太常礼院,认为这些官僚是因为没有吃到欧阳修家属的贿赂,在故意打击报复。

    此事,一度甚嚣尘上,闹得很大。

    于是,赵煦的父皇,将之下朝议,在朝堂的议论上,这个单谥为欧阳修的朋友们集体驳回。

    时任右正言的常秩,以欧阳修有定策之功,认为当加献,为文献。

    而这引起了很多人的强烈反对——欧阳修生前和苏轼一样是大嘴巴,得罪过无数人,政坛上的政敌,数都数不清楚。

    加上他多次主持贡试,因为他的倾向,直接改变了大宋文坛的风向。

    这固然让无数人受益,但也打断了无数人的前程。

    多少人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不舍昼夜的努力,结果,一到科场就两眼一黑——怎么不考我学过的了啊!

    于是纷纷发挥失常,这些人科举失利后,自然会将一切怒火,发泄到始作俑者的欧阳修身上。

    于是,欧阳修成了个大靶子。

    有多少人仰慕他、感恩他,就有多少人讨厌他、厌弃他。

    于是,在当时的大宋,从上到下,都有一大批欧阳修的敌人。

    所以,欧阳修生前死后,他的桃色绯闻和故事,才会传的满天下都是。

    很显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欧阳修的敌人们在其中推波助澜,造谣生事。

    这事情到最后,还是赵煦的父皇出面,折中了一下改为文忠,才算尘埃落定。

    也正是因为这个风波,宰执或者曾担任过宰执的大臣去世后的拟谥权,被从太常礼院收回。

    从此,宰执评宰执,成为大宋政坛的潜规则。

    而吕公著,当年曾亲身参与了那一场欧阳修定谥风波。

    对这里面的细节和变故,可谓了如指掌。

    他现在拿出‘文忠’这个谥号,恐怕就是在试探赵煦的态度。

    继续翻,其他执政所拟的谥号,都开始出来。

    知枢密院事李清臣,拟的是文惠,爱民好与曰惠,与谓施也!

    显然,这是指的司马光临终尽散其仕宦所得的事情。

    中规中矩的谥号。

    邓润甫,则拟了一个文肃的谥号……这就多少有点骑脸了。

    表面上,这是一个美谥,但放在司马光身上就是在骑脸骂街。

    因为,刚德克就曰肃、决心执断曰肃。

    这不就是高情商的在说司马牛这三个字吗?

    看来,邓润甫也不爽司马光。

    正常!

    大宋的这些士大夫,个个都是阴阳怪气的高手。

    安焘就比邓润甫还要阴阳怪气,他拟了个文简的谥号。

    一德不懈曰简,至德临下曰简,能行直道曰简。

    还是在说司马牛!

    新党的执政,如此异口同声。

    旧党的人哪里受得了?

    于是,李常果断拟一个谥号:文康!

    所谓,温柔好乐曰康,以好丰年,勤民事。

    又曰:和民安乐曰康,富而教之!

    这就是在政治上,对司马光进行肯定。

    但……

    赵煦捏着李常的奏疏,眯着眼睛。

    他自知道,李常是吕公著的学生。

    所以,李常有没有请教过吕公著呢?

    又或者吕公著有没有提点过李常?

    “无所谓!”赵煦轻笑一声,舔了舔嘴唇,轻声道:“且让子弹飞一会吧!”

    朝廷给司马光赐谥,要等到其正式下葬,才会进入流程。

    在这过程中,有着超过半个月的时间,可供此事发酵。

    所以,赵煦这是故意的。

    故意要把司马光定谥的事情,拿出来造牌。

    故意,要把这个事情搞大。

    不如此天下人怎么知道,他这个少主,就是司马光最大的靠山和最强的支持者?

    这才是真正的榨干、耗尽司马光的一切利用价值。

    连其死亡本事,也将成为一种价值!

    没办法!

    谁让赵煦,在现代深造过呢?

    ……

    司马光的丧仪,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先是两宫下诏辍朝三日以示哀。

    本来,按照故事,宰执重臣病故,天子也当举哀、致哀。

    但赵煦还在守孝,因此以仁庙故事罢之。

    到了丧事的第三天,赵煦再次御驾亲临亲奠于司马光灵前。

    这是大宋的常例——宰执重臣,地位高于亲王。

    不仅仅体现在其生前的政治待遇上,也体现在其死后的哀荣上。

    所以,当赵煦在韩忠彦的指导下,在司马光灵前,举杯洒酒祭奠之后。

    他便转身看向作为孝子的司马康,他走上前去,对已哭的人都已经憔悴、消瘦起来的司马康道:“爱卿且当节哀。”

    说着,他眼眶微红:“相公一生,治学以诚,为政以忠,奉亲以孝……”

    “卿当效相公之德。”

    司马康听着再拜顿首:“臣……臣……谨遵陛下德音。”

    但,看他的神色,赵煦知道,他肯定会悲伤度日的。

    若赵煦不加干涉,司马康很可能会和赵煦上上辈子一样,在守孝期间因为哀思过度而神形俱消,最终英年早逝。

    这怎么可以?

    要知道,死掉的圣人的子孙,就是最好的政治工具。

    而司马康为人淳朴、忠厚。

    这是什么?

    这就是最好的工具人了。

    谁能拒绝一个不会参与政治,只会为自己背书的工具人?

    于是,赵煦语重心长的道:“爱卿要记住,司马相公还有着遗愿没有完成!”

    “爱卿是孝子,当继承相公遗愿啊!”

    司马康抬起头,看向赵煦。

    他记得很清楚的,老父亲临终前,已经把一切身后事都安排妥当了。

    稽古录,交给范祖禹继续完成。

    资治通鉴一书,则拜托了范纯仁、吕大防,请求他们照看、监督、刊印。

    政治上的事情……

    则大都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位少主身上。

    至于他?

    老父亲只嘱托他要遵从教诲,以俭朴为生,另外就是让他负责将洛阳的产业变卖后,回乡卖地,分与家乡无地贫民,剩下的财产则用来买米、布,馈赠孤寡。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交代。

    赵煦真诚的看向司马康,这位司马光的嗣子,以孝和诚闻名。

    而且,其和司马光一样,从未真正参与过任何庶政的处理。

    所以,即使他如今已三十有余,但依旧带着太学生们特有的清澈。

    那是没有被名利场所污染,也没有被尔虞我诈所侵蚀的纯真眼神。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赵煦最喜欢的就是,司马康这样纯正的君子人物了。

    因为不需要太多表演,就可以将之带上贼船。

    “司马相公,生前奉朕皇考之命,于洛阳著《资治通鉴》一书,此书朕曾尝试读过……”

    “然而篇幅太长,纲目太多了。”

    “能通读者,恐怕寥寥无几。”

    “若如此,岂非是深藏若虚?若天下人不知《资治通鉴》之美,相公生前心血,岂非白费?”

    “所以啊!”赵煦看向司马康,认真的说道:“这就是卿要做的事情。”

    “卿曾在洛阳,佐相公治书十五年,知《资治通鉴》全书之要。”

    “当今天下,论对《资治通鉴》一书熟悉,无出卿右者!”

    这是事实!

    司马康在洛阳,陪着司马光写书,打满了全场,参与了整个《资治通鉴》书局前后的一切事物。

    除了司马光,没有比他更熟悉《资治通鉴》的人。

    范祖禹也不行!

    范祖禹熟悉的是唐史和五代部分。

    “所以,这个重任就落到爱卿身上了!”赵煦鼓励着司马康:“爱卿应当,代相公将《资治通鉴》一书,提纲举要,列出名录,别门索引……”

    “如此,既可方便后来者查询,也能让相公的心血,为更多人所知!”

    “如此,方为孝子!”

    “如此,司马相公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这就是鼓励司马康,编出一部资治通鉴的工具书。

    以方便读者查询,也方便人们研究。

    不然,类似资治通鉴这样一部皇皇巨著。

    真的没有几个人有耐心完全看完。

    有一部工具书就很好了,想看什么内容,直接翻查工具书,然后找到对应的卷数、章节。

    司马康听完,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悲去哀丧,斗志焕发。

    于是,郑重一拜:“诺!”

    赵煦颔首嘱咐:“爱卿放心,朕会命有司了,继续按照《资治通鉴》书局的故事,拨给卿钱粮、官吏,以佐卿之事。”

    正好,可以将一些赵煦不喜欢却又不好直接贬黜的旧党激进派,全部塞到这个书局里。

    让他们去和司马康一起著书。

    当然了,赵煦的目的,也不止于此。

    他今天亲自临奠,还有一个隐藏的目的——那就是接手司马康扶棺回乡守孝后,留下来的《汴京义报》。

    将这份针对士大夫、勋臣的新报,收归于自己的直接控制和掌握之下。

    ……

    “官家真如此说?”

    吕公著府邸。

    吕公著听完了他派去司马光府邸,协助司马康处理后事的吕希哲、吕希纯的报告后,他就呢喃起来:“不应该啊……”

    “官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当年,亲身经历过欧阳文忠公的议谥纷争。

    所以,韩绛在都堂上一说要给司马光谥‘文’。

    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旋即就拟了个‘文忠’的谥号送上去。

    可,现在官家亲临司马光的丧仪,却表现出了让他错愕的态度。

    虽然,官家依旧没有谈论和评价司马光生前的政绩、功劳。

    依然只是高度评价他的文学、治学和立场。

    但,从官家对司马康的安排来看。

    却根本不似当年欧阳文忠公定谥风波时,先帝的态度。

    当年先帝,在处理欧阳文忠公定谥上的态度,就是折中。

    所以,他上了文忠,李常拟了文康。

    就是在寻求一个折中的结果。

    可现在看来,官家的态度,似乎并非想要折中。

    他想做什么?

    吕公著不清楚,也猜不到。

    这就让他有些惶恐了。

    老吕家两代人,都是揣摩上意的好手,对于宫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非常敏感。

    可现在,这个事情却似乎超出了他对赵官家们的理解。

    这让吕公著很不安。

    “去市面上看看,有新的汴京新报,立刻拿来与老夫。”吕公著当即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嘱咐。

    ……

    “大人……”

    文及甫将一份刚刚买到的汴京新报,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文彦博面前:“这是今日刚刚刊印的汴京新报。”

    文彦博嗯了一声,接过来一看。

    头版头条,依然是刊载着,西北沿边的战事。

    主要是陕西沿边有司的奏报内容,以及汴京新报对其的评论。

    在这个问题上,汴京新报的基调就是——大宋能赢!西贼只是跳梁小丑!

    老实说一开始,这样的评论,文彦博还挺喜欢的。

    但他看的久了,也腻味了。

    那个胡飞盘,天天在小报上说赢赢赢。

    可前线却还是在对峙。

    至少,陕西有司到目前为止,报告的战况都是如此。

    环庆路在八月戊寅(23)的边报上,也只说:怀安镇迄今斩首八十七生得五十五,大顺城方面,则没有斩首、俘虏,只报告了击退西贼N次侵扰,还在对峙中云云。

    但,那个胡飞盘,却将之吹捧成怀安镇大捷。

    好吧!

    斩首八十七,也确实称得上不错了。

    但大捷就有点过了吧?

    再说了现在大宋是在全线防御。

    除了吕惠卿那边,在高歌猛进,说什么已招得羌部二十余,得众三千云云。

    可就是,没有斩首,没有俘虏。

    他当面的西贼,似乎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这通常意味着,西贼在诱敌深入。

    所以,吕惠卿已经在八月癸未(28)的奏疏中说,已奉诏率部,缓缓而退。

    打算回葭芦寨修整、待机,再寻战机。

    汴京新报的那个胡飞盘,却不要脸的将吕惠卿这一次无功而返的突袭,吹捧成‘窟野河大捷’。

    简直不要脸!

    因此,近来文彦博已经不想再看那个胡飞盘的瞎吹捧了。

    他直接略过头版刊载的边报内容和评论,扫视着其他版面。

    次版是汴京物价追踪,依然刊载着汴京内外的粮价、米价、炭价和菜价。

    这也是汴京新报,最受汴京人喜欢的版面。

    这些对物价的追踪,方便了无数人。

    也是那个胡飞盘,到现在还没有被御史台的乌鸦们撕咬过的原因。

    不然,哪怕这小报背后,传说有着了不得的靠山,也被乌鸦们撕碎了。

    乌鸦们连官家都敢喷。

    还会怕骂一个藏头露尾的小报评论员?

    将次版匆匆一略,文彦博翻到了第三版,也是刊载朝报、衙报和其他八卦的版面。

    然后,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都堂诸公,于已故执政司马公讳光定谥一事,争执不定!”

    这是今日份的八卦标题。

    再看内容,文彦博顿觉头皮发麻。

    因为汴京新报,将涉及到的都堂纷争以及宰执们所拟的谥号,全部刊载在上面。

    还很贴心的,用着老百姓能听懂的话,解释这些谥号背后蕴藏的含义。

    “那个胡飞盘疯了吗?!”文彦博咽了咽口水。

    旋即,他就看向了皇城方向。

    现在,待制以上的大臣们,基本都知道或者可以猜到,这汴京新报是谁在控制的?

    即使不是宫中那位,恐怕也是他身边关系极为亲密的近臣。

    所以,大家才会这么关注汴京新报。

    这可是一份会不时的奉诏放风的小报。

    指不定上面的一个小豆腐块的文字,就可能藏着当今的某些心思。

    正是靠着对汴京新报的研究,如今朝中宰执们,才能较为准确的摸到宫中那位的喜好。

    而,如今,这小报上却出现了对司马光定谥争论的报告。

    虽然用的是某宰执、某大臣的称呼。

    可那些谥号和谥号背后潜藏的意思,却都被直白的公之于众了。

    有心人很容易就可以靠着小报上的报告,找到对应的人。

    “这是要做什么?”文彦博感觉,自己有些摸不着宫中的心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