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凡(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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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秋水稍事整顿, 便来到等了足足三日的游伶、沈自横和戴日西面前。

    宫主依然是他们在青灵竹苑里初见时的那副打扮,但脸色似乎却有些苍白。

    “先生们身怀不世之才,能到这里, 我已经认可了三位的实力。”池秋水朗声说道,为表尊敬,他不再以本座相称。

    这时,元香拿来三本书籍模样的东西,交与三人。

    游伶他们接过一看,都愣住了,只见封皮上书四个大字——《无极心经》——可不就是池宫主许诺的那本不用内力单凭琴音就可拥有战力的神奇心法!

    戴日西出声问出了他们的疑惑:“池宫主,这是何意?原本不是说只有比赛的胜者才能被你收为弟子, 得到这本心经吗?”

    池秋水微微一笑,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说道:“这本《无极心经》中所述心法不仅能用声乐做出攻击之势, 还包含了我对声乐一道的毕生感悟。你们三人都是当世最杰出的乐师,若能由你们把我的道心传承下去,是我池秋水之幸。”

    游伶皱了皱眉...这话听起来, 为什么有点儿像是在交代遗言, 是他的错觉吗?

    池秋水将三人带到莫修考验他们听音辨琴的那间书房, 示意他们跪坐于小桌后面的蒲团之上,他自己则面对三人, 同样端端正正的跪好, 然后便像夫子授课那般讲解起了这本心法。

    游伶他们开始还十分惊讶, 但后来听着听着, 却都入了迷。

    池秋水的讲解不但条理清晰,而因他本身对声乐一道有许多独特的感悟,即使遇到复杂深刻的道理,也能叙说的妙趣横生。

    游、沈、戴这三位年轻人已经代表了当世乐界的最高水平,可却不得不对眼前这位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太多的池宫主心服口服。

    授课的时间过得飞快,四人从一大早就进了书房,一直到黄昏时刻还没有出来。

    元香将凉了的饭菜又一次端了出来,摇着头对莫修感慨:“一口饭都不吃,一滴水都不喝,真是不懂这群疯子。”

    莫修抱着胳膊看了看里面,笑了:“所以我们成不了这样的人啊!”

    天色暗下来后,元香又进去为他们掌了灯。

    等到太阳重新升起,转过他们正头顶的时候,池秋水终于讲完了一整本心经,站了起来。

    “我已经倾囊所有,至于能理解多少,全看你们今后的造化了。”

    三人也赶忙起身,毕恭毕敬的向池秋水行了大礼。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池宫主的讲述足以让他们于声乐一道再次提升一个境界,这份师恩,必将值得铭记一生。

    “对了,虽然已经把心经教给你们,但我其实还准备了最后一道考验,你们想试试吗?”池秋水笑着问他们。

    游伶和沈自横对视一眼,跃跃欲试。

    戴日西轻哼一声:“都到这里了,难道还要不分胜负就回去?”

    “我的考验很主观,赢了也不能说明谁更技高一筹。”池秋水轻笑一声,准备去取琴,却被元香拦了下来。

    元香气哼哼的说:“你们一个个都不饿吗?”

    这么一问,大家才惊觉自己已经超过一整天没有进食,五脏六腑都开始造反。

    丫鬟相继端上丰盛却又清淡的膳食。

    在元香的逼迫之下,就是堂堂无极宫宫主也只好老实坐下,乖乖用了一碗饭和一碗汤。

    饭后,莫修将紫檀宝琴交与宫主。

    池秋水道:“最后的考验其实十分简单,我弹一曲,你们闭眼倾听。根据听到的曲子,告诉我你们听到看到了什么即可。”

    三人点头,表示明白,池秋水的演奏便开始了。

    当他的双手抚上琴的时候,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起势是一段阴沉而诡异的低音,宛若黑暗牢笼里谁人的啜泣,陡然一声拔升的高音,好像喉咙深处绝望的哀鸣。

    当乐曲过渡至第二小节的时候,宫主的拨琴的手速猛地加快,频繁的颤音直揪得心尖都跟着琴弦一起震颤起来。明明不长的一节,却让人生出一种度秒如年的错觉。

    好容易熬过这一段后,琴音终于开始变得悠扬而明媚,听者才跟着长舒了一口气,但这喜悦还没持续多久,又有重音似榔头一般砸了下来......

    这首由池宫主独创的曲子一共分做七节,其节律变化之多,情感起伏之大,实属世间罕见。以至于池秋水奏完曲子后,闭上眼平复了好久,才从那浓重到近乎凝固的情感中抽身出来。

    沈自横他们生平见过的曲子中,唯有梁王陈平的《入魔》可以在感情上与之一比。

    “你们......看到了什么?”池秋水喑哑着嗓音,问道。

    沈自横犹豫了一下,率先答道:“绝望与抗争。”他似乎看到了很多东西,却最终化成这简单的两个词语。

    戴日西思考了半晌,试探性的说:“逃,我看到了一个人在逃跑。”

    池秋水勾了勾嘴角,转头去问游伶:“游先生,你...”话还没问完,看到游伶的样子,宫主愣住了。

    沈自横和戴日西也才察觉坐在最边上的游乐师,似乎已经半天没有出声了。

    此时的游伶,眼睛一眨不眨,眼神有些放空,三人转向他时,两道晶莹的泪水正从他眼眶中滚落,顺着脸颊一路来到脖颈,遂隐没于衣衫之中。

    “先生这是?”

    “我看到了你,池宫主,我在你的曲中看到了你的一生。”游伶呢喃的说。

    池秋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畅快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先生说的好,说的好哇!”池宫主走过去,亲自将跪在蒲团上的游伶扶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觅见知音的感觉,现在就算立即让他死了,他池秋水也不枉此生!

    “看来又输给游贤弟了。”沈自横站起来,笑眯眯的拍了拍游伶的肩膀,“池宫主似乎和贤弟有话要说,沈某也有友人尚在山下等候,如此便先行一步。”

    见沈自横都走了,戴日西也不想自讨没趣,遂也跟着一起离开。

    待他们走后,池秋水带着游伶来到无极宫正中那栋银白色的大殿里。

    地上厚实的地毯和桌角包着的棉布让游乐师有些疑惑。更奇怪的是,这大殿装饰华美,但地毯上却有很多地方都破了,其上还沾着一些干涸的暗红色痕迹,池宫主可不像这么不讲究的人。

    “游先生,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两人在大殿里促膝而坐,池秋水缓缓开口,揭开了那个被他隐藏了许久的不堪过去.....

    ......

    西南总督赫连壁贪财好色,性格暴戾,从来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讽刺的是,这样的人渣,却聪慧狡诈,做事谨慎,还身怀一身诡谲武艺。在他把持西南三年之后,当地民众就已只知总督不知武王了。

    这赫连生性好yin,并且性(河蟹)癖独特,尤其喜爱幼童。他认为幼童纯洁无垢,和其交(河蟹)合能够固本培元,永葆青春。不但如此,他还男女不拘,水路旱路都爱尝试,却又觉得男孩身前的那根东西碍眼,所以所有被他看上的男孩都是净了身才送来的。

    “庄楠纵火那日,他曾骂我不男不女的妖怪,其实说的没错,因为当年...我就是被赫连壁挑上的第一批男童。”池宫主淡淡的说。

    游伶猛地攥紧了拳,想到那日杜云筝说到池秋水没有喉结的话,心里苦涩难当,原来、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儿。

    池秋水和其它孩童一样,在那昏黑的牢笼里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和他一批的人,有的受不了虐(河蟹)玩选择了自尽,有的习惯后变得逆来顺受。唯有池秋水,一丝一毫也没有放弃,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出去。

    这样的池秋水理所应当的吸引了赫连壁的注意,所以在身上也格外花了些精力,这导致池秋水身上的鞭痕和淤青几乎是其它人的三倍多,每天接受调(河蟹)教的时间也最长。

    “真是漂亮的小脸,完全崩溃的那天一定非常美妙。”每次,赫连壁都会一边啃咬他胸前的茱萸一边笑着说。其中的一边穿了个漂亮的银环,另一边则已经被咬到血肉模糊。

    在愈发变态的手段中,池秋水的眼睛也终于慢慢失去了神采,变得如同玩偶那般木讷起来。

    就在赫连壁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摧毁了这个男孩的意志,并且快要对他失去兴趣之际,池秋水竟趁他骑在一个女童身上最放松的一瞬,猛然袭击了他!

    原来他之前木讷的表现全都是装的,他甚至还把赫连在他身上穿的环取下,磨尖了头当武器。那一下正正扎在赫连脖颈后的一处要穴,让赫连壁生生晕了过去。

    这个隐秘的牢笼,并没有几人看守,所以池秋水一路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赫连壁醒来之后,勃然大怒,派人一路紧追,直到将他逼到一处断崖之处.....

    “我那时想,与其再被他们抓回那地狱一般的地方,还不如跳下去一死了之,然而...天无绝人之路。”池秋水说到这里,竟然笑了出来,他不知道,那样的笑容,是多么的让人心疼,“那悬崖壁上有数根凸出来的粗壮枝叶,起了缓冲之效,悬底下还是一条小河,让我捡回了一条小命。”

    之后十几年的经历,池秋水只用了寥寥数语带过。大抵就是他遇到了一位将死的老者,有幸得其青眼,老者将体内剩余的内力过给了他。他以此为基础,潜心练武,又因为对声乐的喜爱钻研出了无极心法,建了这无极宫,只期待有一日能回去杀了赫连壁,解救那些和他遭受过同样苦难的孩童。

    但游伶知道,这其中的困苦绝不会像池宫主嘴上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他突然想起了张三牛府的婷婷姑娘。

    “不用内力可以用琴声克敌的心法,面貌有异或身体残疾的弟子,普通人也能防身的武功......你们觉不觉得,这无极宫宫主对弱者有股特别强烈的保护欲望啊?”

    现在,游伶全都明白了,因为池秋水本身,就被人任意欺凌、践踏过!试想旁人如果有过池秋水这般经历,或许性格扭曲,或许会恨意滔天,或许会迷失自我。但池秋水没有,无论怎样的境地,他人性深处最美好的部分从来未曾泯灭。

    那时的他或许在想:如果这些孩子会些功夫,是不是就能稍稍保护自己了?如果这些孩子有一处庇护之所,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不幸了?

    池秋水的故事还在继续。

    “终于,我在自己觉得能力已经足以杀死赫连壁的时候,回到了金州,谁知他见到我的时候,竟然笑了...”

    赫连壁笑得格外开怀,就像是盗墓贼挖到了一处巨大的宝藏那般。

    池秋水心中一凌,用尽全力,朝赫连壁攻去。谁知还未近到那人,胸口就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让他跌落地上。

    原来,早在近二十年前,池秋水还在牢笼之中时,赫连壁就在他的体内种下了噬心蛊的子蛊。

    “噬心蛊是子母蛊,赫连壁自己身上种了母蛊,就可以随意用内力操纵母蛊,控制我体内的子蛊,让我遭受万蚁噬心之痛。如果我死了,不会对赫连和他的母蛊造成任何影响,但是倘若赫连死了,那我就要被这蛊虫噬心而死。”

    游伶明白了,如此一来,池秋水不但杀不了赫连壁,甚至为了自己的性命还得保护这个折辱自己的恶人。

    荒唐,实在是荒唐!

    “后来,他便以这子枚蛊挟制于我,让我帮助他做些丧尽天良的勾当,可惜如果不是危及他性命之事,我都不愿出手。他便每逢望日,催动母蛊,以示惩戒。”

    望日不正是前天,怪不得那时的池宫主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游伶抿了抿嘴。

    “然而他也舍不得杀了我,毕竟我也算是他最强的一道防线。”池秋水自嘲的笑了笑。

    “此蛊...可有解?”游伶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原本是没有的。”池秋水这时竟还有心情卖了个关子,然后才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后来,我听到一个传说...这正是我举办这次收徒大会的真正原因,也是我收集神曲《思凡》的原因。”

    《思凡》的第三章,果然在池宫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