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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眼见到崔詹,徐琰便觉得这个人浑身透着古怪。

    他穿得并不起眼,是市井间常见的青绸长衫,头发簪在顶心,微微弓着腰,是十分恭敬的姿态。问安的时候也是十平八稳的,不疾不徐、透着惶恐,跟常见的七八品小官吏没什么不同。

    然而他的脊背却不自觉的挺得笔直,仿佛被巨石压弯的竹竿,蕴藏着强韧的力道,一有时机便可平地而起。

    徐琰状若随意,“昨日有一份卷宗送到了本王的案头,有些地方跟你相关,所以特来询问。”

    “殿下但请吩咐,下官必知无不言。”崔詹跪在地上,伏低身段。

    徐琰眼角余光扫向魏王,便见他脸上显而易见的闪过厌恶。但是魏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必然知道有人背叛了他,甚至知道那个人可能是崔詹,但他还是留着崔詹在府里,半个字都没有多讲。

    还真是有趣。

    徐琰勾了勾唇角,随便挑了个问题,崔詹便仰起头来慢慢回答。

    徐琰的目光不时扫过,最初还没觉得怎样,然而看得久了,却又觉得崔詹这张脸有些奇怪。面貌五官与常人无异,也不算太起眼,但是说话的时候,那脸颊、那嘴角甚至眼角,都不像平常人的脸那样自然。

    倒像是……顶着一张假的脸庞一样。

    这个念头让徐琰微微一惊,他依旧不动声色的喝茶观察,等崔詹叙述完毕了,便随口道:“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崔詹依命而退。

    徐琰便将目光投向魏王,“这位崔詹身世不明,刑部那边立卷宗时没找到他的消息,他既然是在你手底下做事,你这里可有什么能补充的?”

    “崔詹是朝廷在册的官吏,若是连吏部那里都没有,我哪能找到。”魏王干笑。

    徐琰也不穷追,只点头叹了口气,状若无意,“虽是个小官吏,却是个麻烦的人。”说罢便起身离去,也不再跟魏王多言。

    魏王却有些怔忪,仿佛是在回味徐琰刚才那句话,怔怔的坐了好半天,待回过神要吩咐送客时,徐琰却早已走得没影儿了。

    端王府中,徐琰坐在紫檀翘头大案之后,正在愣愣的出神。崔詹的那张脸在眼前晃来晃去,他觉得哪里有些熟悉,可是分明又模糊得很,只是那嘴角腮边略微扭曲的姿态,叫他心里越来越觉得难受——

    不是没有见过各种奇怪的样子,这些年来往漠北之间,他见过残臂断手的汉子,也见过一些生得怪模怪样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像崔詹这样,明明长得普通,却总叫人觉得怪异。

    仿佛……那张脸并不是他自己的!

    这个念头再次冒出来的时候,连徐琰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沈妱走进去的时候,徐琰就对着背后的书架发呆,她的脚步不轻不重,徐琰却仿佛全未察觉。

    案头摞着一些兵书和各处递来的文书,沈妱见徐琰出神思考,也不去打搅。见着那磨好的墨汁和砚台镇纸,心里忽然窜出个年头,于是偷偷一笑,将手里的提梁食盒放在旁边的矮几上,转到案后,想要娶一张素笺描摹。

    案上有宣纸摊开,上头的字迹龙飞凤舞,纵横交错的杂成一团,像是在心思极度混乱时写下来的。中间的墨迹早已重叠难辨,沈妱往周围细看,才发现上面写的是“崔詹”二字。

    “崔詹?”沈妱轻声念了出来,平淡无奇的名字,怎么却叫徐琰心烦意乱呢?

    “你来了。”徐琰回过神,低头瞧着她脸色无异,往外头一瞧,除了石楠在外面等候之外,不见其他踪影,不由一笑道:“都好了?”

    “额……还没。”沈妱连忙否认,“只是闲着无趣,就出来走走,顺便送一碗解暑汤给殿下。”

    “你的手艺么?”徐琰的目光扫向桌上那张早已被墨汁染得乱七八糟的宣纸,随手拿起来揉做一团,扔到篓子里去了。继而牵着沈妱的手走到桌边,揭开那食盒,里头的缠枝百合瓷碗里,果然有一碗荷叶雪梨汤。

    瓷碗周围全是碎冰,这会儿冰块半融,碗里的汤却正是清凉。

    徐琰喝了半碗入腹,只觉浑身舒泰,方才的那点烦恼纠结便不值一提。忍不住拦过沈妱,让她坐在膝盖上,便又伸手掌帮她慢慢的按摩这腰背,“手艺真不错,想天天都喝怎么办?”

    “那我就天天给殿下洗手做汤。”

    徐琰听着开心,忍不住在她脸上蹭蹭,“以前不是不喜欢这些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才知道,给殿下做这些的时候很高兴。”沈妱又将瓷碗凑到他的唇边,“所以殿下必须喝得干干净净,半点都不许剩下!”

    徐琰果然依言喝完了,屋子里没有旁人在,娇妻在怀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想亲近。吻着唇瓣,摩挲着脸颊,哪怕为了她的身子要强压欲念,这样的厮磨亲近已经让人心笙摇曳。

    沈妱吊在他的脖颈上,也贪恋这样的亲昵。

    渐渐的外头天色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徐琰便带着沈妱到王府后头的静思亭去赏雨。只是雨景再美,崔詹的那张脸却还是会不时的掠过心头,扰得徐琰不胜其烦。

    沈妱见他偶尔皱眉,便想起那张乱七八糟的宣纸来,“那个崔詹,让殿下很头疼么?”

    “嗯,牵扯了很多重要的事情,身份却不很明朗。”

    “殿下也查不到么?”

    “目下还没查到。他是宁远侯府的人,查探时的动作不能太大,免得打草惊蛇。”

    “宁远侯府的人?”沈妱皱着眉头,“那府上的三位公子,似乎没人叫崔詹吧?”

    “他的崔姓是宁远侯赐的。”徐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蒋文英的女儿,你那个什么表姐,是不是要嫁进宁远侯府去?”

    “哦,蓁表姐呀。”沈妱点头,“她跟崔澈的婚事是前年就定下的,今年十月里完婚。那天去外祖家的时候,听她们闲聊,秦霓下个月也要嫁给崔衍了,只是为人继室,况且秦雄又背着罪名流放,不会大张旗鼓罢了。”

    “崔家肯要秦霓?”徐琰皱眉。

    按理秦雄那样涉及军兵的罪臣,一旦获罪流放,极少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平常人也会忌惮一些。宁远侯府有个乐阳长公主坐镇,即便可能有霍太傅为这个外孙女说清,也未必扛不住,可他们居然还肯收秦霓入府,倒是件怪事。

    沈妱对局势的了解毕竟有限,瞧着霍家那样横行霸道,只当是霍太傅本事很大,便撇了撇嘴,“可不是么。”

    徐琰沉吟了片刻,霖霖的雨声里,思绪忽然清晰了起来,“当初蒋家跟宁远侯府定亲的时候,是谁提的主意?”

    “这个……”沈妱皱眉想了想,当时就记得是蒋姨妈告诉了她这个消息,说是蒋文英已经跟宁远侯爷说定了,两家里都愿意,至于是谁先提起的,她倒是不清楚。

    疑惑的摇了摇头,沈妱咬着唇看他,“这桩婚事,不会有猫腻吧?”

    ——蒋蓁最不喜欢勾心斗角的事情,当初听了要嫁进宁远侯府那样的人家时就已经老大的不乐意,若是这婚事背后还有什么,那不是更让人头疼了?

    “说不好,你先问问这个,若有事情,我会去找蒋文英。”

    “那我明天就去!”沈妱不敢耽搁。

    次日往蒋姨妈那里走了一遭,提起秦霓的婚事,继而论及蒋蓁,稍作打探后,蒋姨妈倒是如实的说了。当初那桩婚事是由宁远侯府提起的,崔澈是乐阳长公主嫡出的次子,品行容貌都是上佳,蒋文英心里也有结亲的意思,便说定了。

    回到府里将这事儿跟徐琰一说,徐琰便冷笑道:“果真如此。”

    “果真?”沈妱停下手中的筷箸,“殿下早就猜到了?”

    徐琰便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也没多说。

    五月二十的那天,京城下起了小雨。沈妱休养了多日之后,身体早已恢复如初,因韩政那里看了书单还没消息送过来,她这里闲着没事做,记挂着这些天始终悬在心头的疑云,便叫人备了车马,往孟家去了。

    雨天里出门的人少,孟家的两位舅舅如今都是在家赋闲,更是没多少访客来,府门前清净得很。

    孟老夫人大概没料到沈妱居然会雨天造访,听得消息时,连忙叫人把沈妱请进了暖阁。没一会儿,大舅母田氏听着信儿也过来了,不过二舅母陆氏并不在,据说是今儿早起就被文忠侯府的人节奏了,沈妱也没放在心上。

    闲坐着说了会儿家常,田氏是精明的人,知道沈妱不会无缘无故的雨天造访,瞧着没自己什么事情,就带着人先走了。

    剩下个沈妱与孟老夫人单独相对,便提起了今日前来的目的,“前阵子我进宫去,在御花园里碰见皇后娘娘,她说了好些奇怪的话,像是故意针对我娘亲似的。”

    她有意无意的看着孟老夫人的脸色,便见老人家果然面色微变。

    沈妱心知自己猜得不错,便又续道:“外祖母您是看着我娘亲长大的,她在去庐陵之前,难道曾跟皇后娘娘有过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