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小说 > 侯门纪事 > 第二百零四章,担起自己的责任

第二百零四章,担起自己的责任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侯门纪事最新章节!

    家里人全让龙怀城讲了一个遍,大家都先忍着他。

    姑娘们委屈之极,纷纷投向母亲撒娇:“母亲……”话才说到这里,龙怀城坏笑:“还不改口吗?”

    他现在也不敢和一家子人的旧习惯使强使狠,只是坏笑:“我等着,有那一天我不怕你们不改称呼。”

    不等姨娘姑娘们怒目,龙怀城整衣裳,拖长嗓音叫小厮:“名刀,拿爷出门的衣裳,备爷的马,候着先候着,我坐这儿等着,我的哥哥们几时想通,不是只玩嘴皮子动的,跟我一起走,我们就动身。”

    再斜眼兄长们:“一个不能少啊,少一个我不去。”

    宫姨娘火了,低声道:“看把他能耐的。”可人家是嫡子,有什么办法。

    就像红色儿再不好,也是红的,不是黑的白的蓝的可以相比。

    姨娘们公子们姑娘们可以眼睛里没有国公夫人,可她一天是国公夫人,这京里诰命封赏上就有她,她的称呼就是夫人,她就占住那个嫡字。

    龙六公子无话说,为了也有他一份儿钱,他会去。

    犹豫的还是龙怀文。

    凌姨娘正在恼火:“我们和她不对,让大公子去只怕她就不借了!”龙怀城不理她。不但不理,反而还要阻拦国公夫人:“就是这样。先贤规矩,有嫡有长。如今我们家里不敬嫡字,没有嫡这一说,那就论长吧。您可别再好心了,再顾大局也没人说你好。”

    再凉凉地道:“有一天把这长字也不敬了,那才更好呢。”

    凌姨娘愤怒:“你敢,大公子是先生的,谁还争得过去不成?”

    龙怀城充耳不闻,把个小曲子哼上两句,悠哉之极。

    宫姨娘接上话,刻薄地道:“先生出来的,先帮忙解决这事吧。难道这先生出的,倒要人用头顶着才行?”

    沙姨娘是她的族妹,也勾嘴角淡笑:“看姐姐说的,不对呢。在人家眼里,这先生出来的,是先惹事儿才行。”

    这样一说,姜姨娘也有了话,对凌姨娘母子鄙夷:“全是你这先生出来惹的事,你们还不依,”

    宫姨娘冷笑:“凭什么不依?”

    沙姨娘含笑:“没有道理不是。”

    姑娘们的话也让惹出来,鲍姨娘的小女儿白了龙素娟一眼:“我们不去,要姐妹们去的话,让二姑娘一个人去就行了。”

    龙素娟叫出来:“胡扯!”

    她一张嘴,却挡不住好几个姑娘们,姑娘们附合:“是这样的理儿,二姑娘你得罪了人,你去赔礼去。”

    龙怀城悠然自得,手指敲桌子,自言自语:“我认栽,我歇着,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钱?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何必累着。”

    说一句,就给母亲一个眼风,让她不要说话。国公夫人就叹气,但是听儿子的话一个字也不再说。

    龙四公子听着凌姨娘母子和姨娘姑娘们越吵越凶,忽然也怒了,把桌子一拍,挺身而起,对龙怀文冷下脸:“我说大哥,你要是不去,让你家姨娘姑娘去,也使得。”

    凌姨娘恼得就要和龙四公子拼命:“你家姨娘怎么不去?”

    龙四不是宫姨娘的儿子,宫姨娘也冷言冷语接上话:“她没有得罪人,所以她不去。”撇一撇嘴角:“所以我们也不去。”

    龙六又暴躁上来,也腾地站起:“大哥!以前得罪小弟的,你最多!现在得罪弟妹的,又是你!出主意坏卖田事的,也还是你。干那些事时你跑得快,现在你装什么脓包!”

    谢氏心想,我也得有一句才行。这里痛打的全是自己房里的落水狗,可这些落水狗,也是很会欺负自己的人。

    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谢氏侃侃:“说起来,我是这房里的人,我应该去。不过公子们说得没有错,只怕我去,不中用。大公子,姨娘,二姑娘,你们去,我陪着。”

    “好!”宫姨娘故意的拍手叫道:“还是大奶奶痛快。不过大奶奶啊,你没得罪人啊,你去不行。”她说过,沙姨娘格格笑了起来。

    姑娘们全笑了。

    阴沉脸的龙怀文,终于沉沉出声:“不用了,我自己去吧。”宫姨娘还嫌他吃瘪不够,再添油加醋:“大公子,别说我们不事先说给你听,你去了以后,要有打有骂的,你可忍着啊。说到底啊,你是先生出来的那个。”

    龙怀文一跺脚,头一个出厅。

    他也硬骨头,不肯坐轿坐车,用单手上马,龙怀城兄弟们跟上,往袁家来见宝珠。

    ……

    宝珠在家里有客人。

    她刚睡起来,斜斜挽着发髻,戴一支白玉簪子通体如雪,倚着锦榻听人说话,她的面容上,是很随意的含笑。

    来的客人的确也不重要,是对门的秦氏。

    秦氏这一回来,又是满面带着客气,送给宝珠一块腊肉。腊肉四方方,白如水晶,红如胭脂。外面来的东西,宝珠从来不吃,就是国公夫人送来的好汤好菜,宝珠都没有吃过。但见到这肉腌制得漂亮,还是喜欢的。

    她多看两眼,好奇上来:“是怎么弄的这么好的?”秦氏掩不住得色:“这是我从小学的呢,是我们本地的制法,你不会的。”

    宝珠莞尔,通过往来一个回合,知道秦氏是不会说话的人,也不以为意。

    宝珠独自住,是盼着有个人能来往的。虽然秦氏见识不高,但也比没有人来的好。虽然她过来的意思,她不说也能知道。

    见秦氏欲语又迟疑,像是觉得进来就说不好。她嘴唇动了几动,就出来一句:“前天到你家来的男人,高高大大的,眼睛黑亮亮的那个,是你的什么人?”

    宝珠就知道她说的是赵大人,宝珠就愣住。

    小户人家,一般都是关着门的。不是大宅官院子有守门的,客人每天来得多,开着大门接纳客人。而秦氏家里只有两个女人,更应该是紧闭院门才对。

    像宝珠带的虽然有顺伯和孔青两个男人,两边院内又有近百的兵,隔条街上,又有上百人。因为袁训不在,宝珠平时没事也是院门关闭着。

    邻居们家来什么人,宝珠就不知道。

    见秦氏比划得详细,还高高大大的男人,眼睛黑亮亮…。宝珠忍不住问她:“你在门里面偷看我家大门吗?”

    如果不是有意的偷看,就是无意中撞到,也不会把身形面貌说得这么传神。

    秦氏就涨红脸,支支吾吾道:“出门遇到的……我就是想对你说…。我们都是丈夫不在家的人,自己要当心,名声这东西,传开了就不好……”

    宝珠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明知道秦氏没有谈吐,怎么还肯和她聊天?但一瞬间的犹豫过后,宝珠就明白过来,在心里暗笑自己。

    不就是个人吗?

    再说是知道她不会说话的。

    说话不中听的人,在京里也一样能遇到。遇到个官眷这样说话,是不是就能忍耐了?

    宝珠嫣然,原来我也不过是俗人,也分三六九等的看人。

    她心中坦然下来,就装作不放心上。对秦氏和气地解释:“那是我亲戚的知己,说我到了这里,让他就便照看。这不,我来到好些天,还没好意思上门去麻烦,他倒热心,说算着日子应该到了,他倒先上门来看我,倒弄得我难为情这两天。”

    秦氏还没发觉自己说话不对,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是个正派的人……”她刚才说的话,宝珠可以当成是邻居的关心。

    这一句明白直接,再无心也不能忍着。宝珠就打断她,和气地责备道:“这是什么话!猜测也好,不当心也好,这样的话不应该说。”

    秦氏涨红脸,这才知道自己说话不合适。她本来是想和宝珠套近乎,现在就局促不安。又怕宝珠生气,又怕自己的话她不肯答应。点头应着是,心中急上来,干脆直接地,话就出来:“我是担心你,而且又想着不问清楚,丫头再来提水,她乱猜也不好……。”

    话声在这里嘎然而止,秦氏的脸更红得像是滴水。

    宝珠想我还没有答应你吧,正要笑,有人敲门。

    宝珠和秦氏一起伸头往外面看,见顺伯打开门,一行气宇不凡的男人们走进来。他们个个不是锦衣,就是皮裘。衣上不是佩玉,就是缀金。生的不是脸儿白白,就是鼻子高挺。为首的一个人宝蓝色锦衣,戴着金冠,英姿风流,又满面笑容。

    秦氏看呆住。

    这么多的贵公子?

    就秦氏来说,能同一时间见到好几位的贵公子,是件不容易的事。

    而人人爱俊俏,龙氏兄弟都生得不差,秦氏内心怦怦跳了几下。

    宝珠也呆住。

    咦?这不是舅父家的表兄们,头一个是八表兄…。最后一个不是亲戚,是龙大公子!宝珠忿忿起来,作什么你要来我家?

    宝珠又没请你。

    房里两个人只是发呆,院子里早传来龙怀城的笑语:“顺伯,麻烦通报一声,我们有要事,特地来见弟妹。”

    弟妹?

    秦氏眼神都是晕的,明明房中有个袁娘子,明明她就坐在秦氏视线之内,秦氏也喃喃道:“谁是弟妹?”

    “您不是都进来了,还通报什么!”顺伯这样回的龙怀城,再寻找红花:“红花姑娘,请进去侍候着,再顺便告诉奶奶,公子们到了。”

    龙怀城打个哈哈:“那有劳,我们就候在这里了。”

    红花在厨房里,这就急步小跑着出来。红花是安老太太手下出来的人,见到公子们满心的不情愿,但还是迎上去蹲身行了个礼,语言也相当得体:“雪大风大,本不应该让公子们外面候着。但院子小,没有回避的地方,只能失礼。且等我红花去服侍奶奶换过衣裳,再请公子们进去。”

    龙怀城兄弟都见到宝珠坐在房中,但男女有别,又不是特别亲近的亲戚,不好直闯房中,就都对红花含笑:“好,你只管去吧。”

    红花这就进来,见宝珠是睡起来换的新衣裳,见客没什么。红花就稳稳重重地对宝珠行礼:“回奶奶,舅老爷家的公子们到了,现在外面候着见您呢。奶奶这身衣裳,还要换添吗?”

    宝珠没好气地翻翻眼珠子:“不换了吧,你请公子们进来吧。”

    秦氏看呆住。

    她是个没身份的人,有个丫头草儿也是个没遮拦,行礼通报这些款儿她都没有。见红花是认识过的,以前只看出来红花伶俐,而今天却由她面对贵公子的从容,让秦氏不由得重新打量她。

    她没见过,就看傻了,忘记自己现在是在做客,而主人家房屋浅窄,又来了贵客。她就忘记应该告辞。

    红花是不会忘记她的,红花得了宝珠的话,说不用更衣添衣。红花脆生生答应着,就转向秦氏。微微一笑:“秦娘子,请回吧,我家奶奶要会亲戚。得闲的,改日再来说话吧。”

    秦氏受到担心,吃惊骇然得不能自己,紫涨面庞匆忙起身。说一声我走了,又想到她还没得到宝珠的回话,秦氏急急地望向宝珠,急急地问:“娘子,我说的事情……”

    宝珠的心,也早让表兄们占据。飞快转了好几圈他们来是什么用意?难道是发现自己在收拾他们?

    宝珠就随口回答:“好,再来打水就是。”

    在宝珠的好心地里,早就想过飞雪迎门,对面秦氏每日用水可怎么办?以雪化水不是不行,而是最近柴也贵了不是?

    不但柴贵了,因为天寒冷,卖柴的人也少了许多。他们一车柴到大街上就售光,到宝珠这街上来的很少。

    宝珠每天用的柴,是早就定好的樵夫,不管春夏秋冬,都指定要他送。这是袁夫人大宅子里用柴,铺子里用柴,指定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才保证宝珠每天木柴木炭不缺,不至于使唤郡王妃给的五百兵出城打柴。

    秦氏过日子上的尴尬,宝珠是能想到的。

    因为早想到,宝珠就答应她再来,不过是宝珠早就在心里打算答应,还是她能帮人一把,就帮人一把的好心肠。

    秦氏喜出望外,像捡到金元宝一样的谢了宝珠。红花在旁边,已经对她使眼色努嘴儿,秦氏不好再留,低垂着头到院子里,总感觉贵公子们全看着自己,逃也似的冲出这门。

    直到冲到家门,秦氏才呻吟似的软了身子,扶着墙都快走不动。想着贵公子的气派,又想到见到自己一定是笑话的,秦氏低而无力地道:“原来,真的是亲戚。”

    人家是来看弟妹的。

    而弟妹,就是一直和自己闲聊天闲说话的袁娘子。

    秦氏心头空当当起来,落没落处,又聚不起。有气无力才摸回房里,草儿迎上来,只顾着催促:“答应没有?她们家怎么说?”

    “哦,答应了。”秦氏见到椅子在前面,几乎是扑过去的。手触到硬实的扶手,才更失落上来。

    袁娘子小小的年纪,看不出有这样的福气。那来的公子是国公府上的,秦氏认得其中一个。每年灯节庙会上,都有国公府的一位公子在高台上,带头放花炮给全城的人看。

    秦氏年年看灯节,公子们又招眼,就让她记下一个。至于行几,秦氏就不知道了。

    就在她充满对宝珠的羡慕和赞叹,宝珠在房里却把心绷得紧紧的。

    表兄们原来是上门借钱!

    ……

    借钱这种事,最平常不过。

    应对借钱,也平常的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两个答案,一是答应,二是不借。

    答应自然对方欢喜,不借这事情,也平常的就两个答案。一是说服,二是接受。

    接受自然一拍两散,没什么可说的。而说服呢,也很平常的是两个答案。一是文说服,二是武说服。

    这接下来的答案就更简单。文说服是三寸不乱之舌灿莲花,武说服有个别名,叫明抢。

    以上心思,就是此时龙氏兄弟心中转动的,全都包括在内。

    话是龙怀城说的,这一点儿嫡公子当仁不让,挺胸而出。龙怀城说过以后,就是此时又此刻,他们在等宝珠回话,以窥视宝珠的想法,再想办法说服她。或者从宝珠的表情上看出什么,能窥视到宝珠的想法,再想办法说服她。

    表兄们的眼光,就不礼貌的——此时也就与礼貌无关,此时只存在打动,礼貌早就退下——他们都盯着宝珠面容。

    弟妹是漂亮的吗?

    是。

    弟妹是秀丽别致的吗?

    是。

    弟妹是……

    咄!谁有心思管她美貌不美貌,她肯不肯答应,如果不答应,又为的是什么,是怀恨?还是小肚鸡肠?是不念父亲和姑母手足情意,还是本身就道貌岸然,只会说几句规矩上的大道理,动动嘴皮子博得别人喝彩声,这个才最重要。

    在这种心情下,他们的眼光是慎重、是凝视,是揣摩、是认真。

    从龙怀城开始,每个人都想第一时间看透宝珠的回应,以准备好驳倒她的回答。

    弟妹能说什么呢?

    我是媳妇,婆婆和丈夫都不在,我不当家,我不能借钱。

    龙四公子会回话的,龙四公子念书念的斯文满面,他会拿圣人书上的大道理来说明弟妹。如同弟妹带着个会念书的丫头,就是那旁边站的叫红花的,伶牙俐齿的把公子们一通教训的那天一样,龙四公子也会把宝珠给教训一顿。

    拿圣贤书堵上她说规矩论道理的樱花小嘴。

    大家关系不好,我不想借。这是预料到宝珠会说出来的第二个理由。

    龙八公子会回话的,龙怀城打算低声下气,温声款款,把父母亲搬出来:“千不看万不看,不要表兄不打紧,舅父和舅母对你以礼相待。特别是舅母,自己熬个粥都送你一碗,让人千层裹万层包的,保证送到还是热的,方便你就喝,从哪里来说是不好呢?”

    表弟妹对母亲以“礼”相待,“她有礼”,恰好是龙怀城准备打动她的一着。为上人太有礼貌了,所以别人可以欺负你,这件事情从古到今,屡见不鲜。

    自然的,宝珠还可能有第三个、第四个,她不肯答应的理由。而龙家兄弟呢,也还有龙五公子、龙大公子能出来对付。

    把钱借到手,是龙氏兄弟们敲门前互相提醒的。贵公子们不是挑脚汉子,用不着吆五喝六的再叫叫嚷嚷着约定一回。他们只要彼此一个眼色,就给别人都上上弦,紧巴紧巴的都做好准备。

    他们借的银子,可不是上千两数万两,不用点儿心还行?

    宝珠的回答出乎他们意料。

    宝珠都没让他们等太久,就端庄肃然的回话。她浅浅地一笑,云淡风轻:“舅父和母亲是亲兄妹,夫君和表兄们是兄弟。自家人,说不上外道话,直来直去的才叫实在。”

    “是。”龙氏兄弟们都点头,这个开场白,先就让他们新鲜感上来。

    见弟妹笑得还是那么的自然,像是这么一大笔钱不管她说借也好,还是不借也好,都没对她造成太多的震撼。

    就是她的语气,也没有吃惊啊、害怕啊这些情绪。

    她还是她,还像在房里扎花儿一般的没有压力,笑容满面:“我是母亲慈德,让我到这里来的,在这里使用银钱,我是过了明路的。所以我同表兄们也谈不上我不当家,而且这又是舅父的事情,一个家我当不了,半个家我还是当得了的。”

    半个家的家当,也就能把表兄们全都满足。

    宝珠再说下去:“以前呢,咱们也不好才是,”她倒是没去看龙怀文,是龙氏兄弟们齐齐看了龙怀文一眼。龙怀文冷笑,你们呢?

    别光看我,你们以前和小弟就是和气的吗?

    龙怀文知道自己最近走背运,忍气吞声状忍耐下去。

    而宝珠并没有借着这个机会算旧帐的意思,她要骂的,那天闯到府中已经骂得干净。余下还有气,宝珠也能丢开。

    她含笑道:“以前再不好,看着舅父舅母,也不能再计较下去才是。”龙怀城心中一宽,暗暗佩服,小弟眼力不错,果然娶的是个人才。

    听听这度量,就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比。

    龙四公子龙五公子都是中途弃武习文的人,也暗暗点头,觉得宝珠颇有雅量。

    龙怀文呢,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滋味儿了。反正他的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沉着就是。

    就在龙氏兄弟以为这弟妹会答应借钱时,宝珠嫣然陪笑:“所以,这些理由我就都不用了。就是我说出来,表兄们也自然有话回我。所以,我不借钱,是我的理由。”

    “啊呀!”龙怀城头一个叫出来。

    龙四公子白他一眼,你急什么急。龙四公子还是打定主意,见招拆招,听听你怎么说的才是。龙四公子彬彬有礼:“弟妹请说。”

    宝珠欠欠身子:“我是这样想的。舅父数代世家,按道理是家大业大,又有薪俸,一年一年的应该积攒下来,却反而弄到尴尬的田地,这个原因都知道,我是晚辈,又年纪幼小,我在这里就不说了。”

    龙氏兄弟难免脸上发红。

    “再来表兄们是舅父儿子,身体发肤功夫官职,都有舅父的福萌在内。如今这件事情出来,我不怕你们恼,我先说一个好字。”

    宝珠笑盈盈扫一扫表兄们,见他们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在讽刺,宝珠不由得好笑。

    “不是我把母亲不放在眼里,要是母亲在这里,母亲一定答应。不是我不把舅父放在眼里,我在京中拜见的舅父,夫君背后常说舅父有如亲父,我应该当他是公公来看待才是。不是我安氏没有情意,要把舅父和母亲的手足情损坏断开。”

    在这里,宝珠顿了顿,笑容更柔和起来。这笑容中寄与许多的希冀与期望,只是不知道表兄们是不是能看懂。

    “舅父真到难处,没有二话倾家也要相帮。但现在不是,还不难吗?既然不难,正是表兄们合起一条心,把家风重整,把家业重修,把家事重理的好时候。表兄,这是你们理当承担的时候到了!”宝珠语重心长。

    龙氏兄弟,包括心思最凶恶的龙怀文,也听傻了。

    承担!

    多简单明了的一个词。知道的人多,做到的人少。

    身为儿子,理当承担。

    宝珠的意思他们都听得懂,承担起来吧,在此时兄弟一心,齐心全力,不计前嫌,不再有恶,这是你们修正自己的大好机会啊。

    她的话,把她的意思表白得如白纸上黑字,并无藏掖。

    这话说得打算同宝珠论情意的龙怀城哑了嗓子。

    打算和宝珠说圣贤道理的龙四龙五羞愧低头。

    打算……龙怀文是什么打算不知道,但他也眸子安静下来,天生就有的戾气也少了三分。

    “我闲的时候,也代府上算过,说现在就穷得出不起这笔军粮,倒还不会。”

    龙怀城面上火辣辣的烫,不是出不起,是借这机会打姑母的主意才是。

    “所以见谅,我不能出借这笔银子。如果是舅父回来,舅父让我送去,我自然不说什么。我虽年青,这点儿担当还有。表兄们年长于我,但都是强壮年纪,多一个历练,并不是坏事。多一项承担,也只会更沉稳。我们每个人自己个儿的承担,可不能丢给别人啊。”宝珠温温柔柔,又一次细细地把这个道理浅显的解释出来。

    说得龙氏兄弟人人低头,就是龙怀文。他是做好又要挨宝珠骂,看宝珠冷脸准备的,却没想到遇上这么一篇的话。似有重山压在他颈后,让龙怀文抬不起头来。

    龙氏兄弟是怎么走出去的,自己都不知道,但他们出门上马后,在茫茫雪中回首那关上的两扇木门,门不大,也原色的带着半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却在兄弟们心中油然的生出敬畏。

    这里面住的人,总不时的有点儿惊喜带给人,让人要对她刮目相看。

    能说出这几句话,又说得恰好在分寸上,并不简单。而说话的人,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妇,水嫩得似雪入茶吊眨眼融化,而想的事情,却如老石山松,伫立长青。

    ……

    辅国公府上的厅上,姨娘们姑娘们都没有走,大家述着话儿等候公子们。

    讨论得相当热烈。

    “她会说她不当家?”姜姨娘在和宫姨娘假设场景,一个人问,而另一个人回答。宫姨娘很沉着,看得出来她挺投入,把姜姨娘想像成宝珠,而把自己当成公子们。

    宫姨娘徐徐而道:“能当多少家,就当多少家吧?”

    姜姨娘再道:“她要是说往京里去信,问过婆婆再回话呢?”宫姨娘沉思,要是这么回答,可就是刁钻的推托,也算是特意刁难。

    从京里到边城,往来几十天,家里哪里等得及?

    姜姨娘屏气凝神,等着宫姨娘回话。和宫姨娘也相处几十年,姜姨娘知道她算是姨娘中最有势力,而又最聪明的一个人。

    姜姨娘并没有认为宫姨娘会聪明的回话意思,她在想的是,在她上面有侍候日子久的凌姨娘,有机灵聪慧的宫姨娘,有温婉的沙姨娘,还有和气亲切的鲍姨娘,还有洪姨娘……为什么还要有她呢?

    每一位姨娘入府,都代表从此多出一位新人,也意味着又多出一个旧人。每一位公子出生后,关于姨娘扶正就又揭起一波流言。

    但最后,姨娘还是姨娘,那不得夫家欢心的国公夫人,她还是国公夫人。

    在等待宫姨娘回话的同时,姜姨娘悄悄对国公夫人一瞥。见她垂首低坐,既不参加厅上的讨论,也不刻意显示自己的存在。她侧着的面容上带着憔悴忧心,却让她发出几分与平时不同的光泽。

    她还带着曾经的美貌。

    她曾经必然是美貌过人的。

    姜姨娘在心中叹气,姨娘们都没有扶正,代表一件事。国公从没有想过,把姨娘扶正才是。

    这个答案在龙八公子出生后,就在姜姨娘心中隐隐出现。随着岁月悠悠,又一天中带着犹豫,一天中像是证实。

    姜姨娘也就侧垂面庞沉思进去,就在她沉浸在回忆中时,宫姨娘眸子放光,一字一句地道:“真心想帮忙,不必找理由。不是真心的想帮忙,那就给出理由来。看她能说出来什么,国公和姑奶奶可是感情很深。”

    “妙,”姜姨娘含笑:“像这样看来,袁家那位没有不答应我们的道理。”鲍姨娘忧心忡忡,叹气道:“是啊,千万别不答应才好。”

    姨娘们底气十足的时候,公子们从外面进来。

    雪地里远远出现他们的身影,衬上背景的梅花绿木白雪,像带着生机盎然,活泼了厅上每一个人的心。

    国公夫人也抬起眼眸,从她的心事上走出。在国公夫人心里,她真的不认为宝珠会借。因为那件旧事,与她有关。

    她对宝珠患得患失的相处,让宝珠说对了,国公夫人带出来的,全是心虚。

    在龙怀城和哥哥们出去以后,国公夫人的心,空虚得似坠落深渊处,她怕宝珠说借,又怕宝珠说不借。她怕担足袁家的人情,又怕袁家还记前仇,不肯救她的丈夫。她甚至不能面对厅上的谈话,她就只能把脸儿垂下来,装着在出神。

    现在公子们回来了,他们的步子不紧不慢,像是从容而有底气。离得远看不到他们面容的时候,他们的身姿先给人一种猜测,猜测他们是气冲冲的受到拒绝,还是坦然而回。

    最早发现不对的,是国公夫人。

    耳边传来宫姨娘的笑语:“像是答应了?”公子们走得和平时太平时候一样。而国公夫人却心头一紧,外甥媳妇没答应!

    她只看到自己的儿子,老八龙怀城走得并没有兴冲冲,就知道事情如她一直所想的,袁家没答应。

    国公夫人松了口气。

    她在此时,竟然松了口气。不用拖欠人情,就要面对眼前困境。但国公夫人竟然有舒畅之感,觉得浑身上下轻快起来。

    如宝珠所说,这个家里还没有到真正困难的地步。

    厅上没有人再说话,就是保持乐观的宫姨娘也默然无声。她也看出来事情不对,回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喜悦的。他们沉稳的走着每一步,近了能看到面上都带着看似的沉静,和沉静背后的茫然。

    那眸中无处可去的茫然,若多若少的出现在每位公子的眼中。

    “怎么了!”宫姨娘内心激荡,忍不住叫着问道。

    龙怀城、龙四公子、龙五公子、龙怀文并排进厅,没有一个人回答宫姨娘的话。他们各自椅子坐下,那茫然就更深重起来。

    厅上是打磨得明亮的青砖,龙怀城对着有片刻。带着从没有过的镇定,抬手叫过钱三,一字一句地吩咐他:“去,叫卖田的经济过来,告诉他谁最可靠,谁最早来,那地就卖给谁!”

    不管他的话中带着从没有过的踏实,这话也引起厅上阵阵惊呼。

    “啊?”

    “呜……”

    随后哭声直接起来。

    宫姨娘愤怒的跳出来:“她是怎么回答的?”

    龙四龙五还是头不抬,茫然的瞪住地面。龙怀文面色更沉,龙怀城眸光犀利,刀锋似打在宫姨娘面上,淡淡地道:“弟妹说,这是我们的责任,让我们自己承担起来!”

    宫姨娘晃了几下,扶着额头呻吟:“天呐……”聪明人不用再多说,宫姨娘踉跄着跌坐回座。而国公夫人心头大震,本身酸软上来。心情让她想站起来,可她按住椅子扶手,扶了几扶没有站起,含悲带愤地问道:“这话是她亲口说出来的吗?”

    “是。”龙怀城深深的低下头。

    国公夫人如遭雷击,软软的也靠在椅子上面,手指尖颤抖着,再也提不起来。

    她含悲上来,却是对着自己家中。

    她带愤,也是对着自己家中。

    自己的责任,自己承担,这句普通而又意义重大的道理,在关键的时候,又让外人给指了出来。

    这中间还有不死心的,凌姨娘虽然也失望,但还能假惺惺地再出个主意:“你们没有对她说,不借也没什么,我们把地卖给她就是,想来她是怕私动用家中的钱,让她拿着地,这总能放心。”

    龙怀城狠瞪一眼,沉声道:“说了,这话是四哥说的。弟妹一听就笑了,说她就是拿着这地,以后也是要还给父亲的。她说大家都知道是这样,所以这地她出面买下来固然是好,但就怕我们家里的人这就放宽心,把自己的责任丢开到一旁,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就乱管一通。弟妹说她不好欺负,让我们给家里所有的人带个话,不要想不到亲戚们该怎么样的走动,总想着欺负人。”

    凌姨娘张口结舌:“这,这是她说的?”怎么有这么厉害的一张嘴呢?

    黯然神伤,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责任这两个字,说出来容易,担起来难。

    担起来就意味着他们大家从现在开始,都要少买玩的,少做衣裳,少打首饰……

    打破这寂静的,是国公夫人。她总算有力气能坐起来,对龙怀城有气无力地道:“实在不行,把我不用的衣裳首饰拿出去当了吧,再不行,就当你的。”说过,扶上丫头缓步回房。

    她的背影,说不出的寂寥。也或许,寂寥是此时所有人的心情?

    ……。

    “奶奶,你说得太好了,”红花眉飞色舞打发宝珠睡下。把她才解下来的蜜合色锦袄叠好放到床前,想了想,又笑得小嘴儿咧着:“红花从没有听过这么精彩的话。”

    把公子们又一次说得无话可回,红花怎么想怎么解气。

    宝珠却不敢像红花一样的喜欢。

    事实上,她正在反复反思自己说的话有没有差错。

    她去年成亲,是十五岁年纪。一年后有孕来到边城,宝珠的生日晚还没有过,她还在十六周岁的年纪。

    十六岁,不是妖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没有过多的经验。宝珠有的,只是她行事斟酌,尽量端正,看事谨慎,尽量端正罢了。全是尽量。

    人生经验,一部分从书本上来,一部分从碰钉子而来。宝珠知道自己年纪小,遇到的事情少,本不应该高谈阔论。但出于激愤,已经说了,理当反省才对。

    很多时候,需要勇往直前。勇往直前过后,又必须沉着冷静,反复推敲自己的言行举止。这么做,不过是希望下一件事情会更好,下一个遇到的人会更好。

    在宝珠这样的年纪,她不能,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她自己知道,所以面对红花的兴高采烈,宝珠只温婉的一笑,再找补几句:“盼着他们都能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才好。”

    红花笑眯眯,小脸儿就更生动起来:“表公子们知不知道,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红花的责任是什么,红花却知道。”

    “那你说来听听?”宝珠煞有兴致的道。

    “红花的责任,就是侍候好奶奶,以后再侍候好小小爷;奶妈的责任,就是把奶奶照顾好;梅英嫂嫂的责任,就是按家里老太太吩咐的,给奶奶吃好喝好……。”烛光分一部分打在红花面上,红烛跳动在她的眉头眼睫,似把红花的聪慧又添上几分。

    宝珠含笑听她说着,故意逗她:“那我呢,我的责任又是什么?”红花脱口就要出来是为小爷时,及时的又咽了回去。红花及时的想起来,陪笑道:“奶奶对我来说,奶奶是天,奶奶的责任是什么,红花不敢说。”

    宝珠也就不难为她,红花能在兴致高涨时,及时收住,宝珠已经算她了不起。让红花回自己床上去睡,宝珠悠悠地道:“我的责任啊,在这里守着小爷,再为舅父守住我能守住的家业。”

    红花点头微笑,莫明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奶奶说的全是实在话啊,既然在这里了,既然知道了,为舅老爷出一份力难道不是应当?红花也觉得是应当的,可红花还是打心里佩服她打小儿侍候的宝珠姑娘。

    ------题外话------

    阴雨蒙蒙,衣服全挤在阳台上,晕乎。亲们,来张票票啊,仔去烘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