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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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茶杯茶盏一呼啦被摔在地上。

    宫女太监们全都吓的跪倒在地上。

    “你们先下去吧。”大太监苏江挥退了其他宫人,上前进言道:“殿下何必动怒,不过是件小事,不值得殿下在意。”

    皇甫华转身,明艳的眉眼泛着轻鸷,冷冷笑道:“苏大伴以为,这是小事?”

    苏江老眼一转,问道:“难道不是?皇上不过是赏了十六皇子一处宫殿,那荣和宫比荣恩宫也就是好了那么一星点儿,比起十六皇子今日所为,那真是不值一提的赏赐。”

    如今宫中内外都已经知道,是十六皇子挺身而出,智答燕卑使者的三道难题,挽回了泱国的脸面,解了皇上和朝廷的尴尬。

    而且,奉天殿答题之后,众人才知道十六皇子皇甫容是抱病上阵,发着高烧,这对一个稚龄之童来说,何其困难,又何其可贵?

    之前那些觉得他脸红是因为心虚的人都被狠狠的打了脸。

    这可是大功一件,足以留名青史。

    皇上高兴,赏了一个好点的居所并不过分,有些人还觉得这赏赐有些低了。

    皇甫华抬眸,唇角弧度微冷,“他一个没人管教的东西,突然一下子就变聪明了,大伴难道不奇怪?”

    苏江闻言一震道:“殿下的意思是,有人提点了十六皇子?”

    皇甫华道:“不然呢?”

    苏江一脸恍然,“殿下说的是。事有反常,必有妖。”

    *** ***

    窦宸有些惊愕。

    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团红色迎面扑了过来。

    “七郎!”窦六郎环着窦宸的脖子,笑靥如花道:“我来陪你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窦宸惊讶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窦六郎嘟着嘴道:“我想你了呀。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好无聊。”

    窦宸愕然道:“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你是说大哥二哥他们?哼,他们无趣死了,一点都不好玩。”

    “那还有三哥四哥和五哥啊。”

    “他们?他们更没意思。我才不和他们一起玩呢!”

    “……”

    皇甫容呆呆的看着抬进殿里的十口大箱子。

    这是什么情况?

    穿着太监服的中年男子笑着道:“十六皇子,请借一步说话。”

    皇甫容抬头看向闻人雪。

    闻人雪道:“殿下,这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祁公公。”

    祁远,他认识,窦皇后的心腹之一。

    皇甫容点了点头,软糯糯的道:“祁公公请。”

    他病还未好,声音有点黏连。

    祁远引着皇甫容走到一边,满脸堆笑的解释道:“窦七郎君住到宫里来,窦六郎君委实放心不下,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先让窦六郎君也跟在您这儿住一阵子,过段时间,等窦六郎君宽下心来,自然就回窦府了。还望十六皇子能够体谅,就当是多添了一个伴读。”

    皇甫容往那边瞧了过去,正看见窦宸把窦六郎从身上扒下来,不情不愿的说着些什么,被窦六郎拍了一下脑门。

    窦六郎啊……

    “父皇知道吗?”他仰着头问。

    “皇后已经知会过皇上了。”祁远笑眯眯的道。

    “那就依皇后的意思吧。”皇甫容仰头笑道:“正好也要换宫殿了,应该可以再多住下一个人。”

    祁远的笑容微僵,看着十六皇子,却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异常。

    他很想问一句,如果不是皇上正好赏了新宫殿下来,难道窦六郎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错觉吧?

    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整整三年都没人教养过的十六皇子怎么可能懂得这个意思呢?

    一定是他想多了。

    这人呐,年纪大了,在宫里待的时间久了,就是容易多想,好好的一句话没事儿也能让他掰扯出几个意思来,累啊。

    闻人雪适时的走过来,把手中剩下的半碗药递给皇甫容,道:“殿下的药还没喝完呢,再搁一会儿药凉了,药性就淡了,还是趁热先喝了吧。”

    祁远见状,脸上挂笑道:“这是咱家的不是了,十六皇子病体未愈,身体要紧,请先用药吧。”

    皇甫容歉然的笑笑,接过药碗,皱着眉头苦着脸,像喝黄莲似的把余下的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完了。

    祁远看他小脸皱成一团,都替他觉得苦。

    “既然十六皇子答应让窦六郎君留下了,那咱家就先带人把窦六郎君的这些个行礼送去荣和宫了,”祁远等他喝完药后,道:“皇后那里还等着咱家回话呢,咱家就不多留了。”

    皇甫容点头道:“有劳祁公公了。”

    祁远又客套两句,唤来了小太监们,吩咐他们把窦六郎带来的十口大箱子运走。

    窦六郎一看,喊住了祁远,问他道:“哎,祁公公,你要把我的东西送到哪里去?”

    祁远答道:“窦六郎君刚才不是也听见圣旨了,皇上赐了新的宫殿,这边马上就要搬过去了。”

    “哦,就是那个荣和宫?那你们搬吧,小心着点儿,别把我的东西打坏了。”

    “这个自然,窦六郎君且安心便是。”

    祁远带着小太监们离开了。

    窦六郎拉着窦宸道:“七郎,以后你就跟我住。”

    “跟你住?”窦宸望天无语,头疼的道:“这是宫里,又不是过家家,我是来给十六皇子当伴读的,你来做什么?”

    “我也来当伴读啊,你陪皇子读书,我陪你读书,不是一样么。”

    “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窦宸气笑了,“你这么胡来,大伯父和大伯母可知道?老爷和老太爷知道吗?夫人和老夫人呢?”

    窦六郎哼了一声,道:“要他们知道做什么?我想来就来了,只要皇后娘娘同意了,他们还能拦着不成?”

    窦宸:“……”

    这熊孩子,真是要气死他。

    魏允中一步一步蹑手蹑脚的蹭到了皇甫容和闻人雪身边,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问道:“窦家这个小霸王真的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住?”

    皇甫容道:“嗯。”

    魏允中道:“不可能吧,他爹娘要是知道了,还不叫他回家?”

    皇甫容淡淡的笑了笑,把手中的空药碗递给了闻人雪,“你当窦家的人真不知道他来这儿?”

    这么大的动静,带了十大口箱子,又有皇后的旨意,窦家的人又不是傻子瞎子聋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没有家主的命令,下人又怎么可能从窦府里运送出这么多东西?

    窦家人不过是太惯着窦六郎了,全家人一起睁只眼闭只眼,知道装不知道,陪着窦六郎玩罢了。

    魏允中咋舌道:“窦家人也太宠他了!”

    皇甫容深有同感。

    是宠啊,不然窦六郎也不会横行京城几十年而毫发无伤。

    上有窦皇后,下有窦氏一族,有这么多人给窦六郎撑腰,他想出事都难。

    不然,光凭着他那一张到处惹是生非的毒嘴,结了不知道多少仇家,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皇甫容不无恶毒的想,至少他自己就有一百种方法弄死窦六郎。

    他朝那边看过去,正巧和窦六郎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看什么看?”窦六郎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是你的伴读,别做梦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你不配!”

    *** ***

    窦府。

    窦大奶奶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一看就是刚哭过一场,捏着手帕戚戚哀哀的道:“六郎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宫里了吧?也不知道他东西带的够不够用,宫中不让带人伺候,我这心里怎么想都不踏实。”

    年过半百的窦夫人通身都是富贵气派,风韵犹存里自有一股雍容,接过大丫环递来的养生茶,看了一眼大儿媳,道:“你啊,也用不着担心,有皇后娘娘在,六郎吃不了亏。他既然想去宫里住两天,就让他去住,住够了,他就回来了。”

    窦大奶奶担心道:“万一他住不够呢?”

    窦夫人轻轻吹了吹茶,“宫里又是个什么好去处不成?以六郎的性子,住个三五天怕就要烦了,顶了天也就十天半个月,怎么会住不够?”

    “可是……”窦大奶奶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窦夫人问。

    “七郎在啊。”窦大奶奶不甘心的道:“母亲难道不清楚,六郎是为什么去的宫里?这一年来,母亲也是知道的,六郎就像中了邪似的,成日里跟在七郎屁股后头跑,也不和家里其他兄弟亲近了,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我这心里头,实在是……”

    她抚着胸口,面露不安。

    窦夫人垂了垂眸,饮了口茶,神色平静的道:“六郎为什么会这样,别人不知道,你这个做母亲的,难道不知道?”

    窦大奶奶心头一震,嘴唇动了动,“母亲……”

    窦夫人神情淡淡的道:“你啊,就是太纵容六郎了。六郎的性子,都被你、老爷、老太爷和老夫人给惯坏了。”

    “母亲还不是也一样惯着六郎?”窦大奶奶难得顶了一次嘴。

    窦夫人笑笑,又吹了吹茶,缓缓的道:“六郎这样的孩子,有大福气,他生下来就是给人惯的。只要我窦家一天不倒,就能保他一世无忧。”

    *** ***

    入夜,荣恩宫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两个一高一矮的小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高一点的又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低声问矮一点的道:“往哪边走?”

    矮点的道:“往前,再往里。”

    清冷的月亮下,露出了两张未长开的脸,一个是皇甫容,一个是窦宸。

    “你身体能撑住吗?”窦宸边走边小声的问。

    “还行,只是不能时间长,咱们要早去早回。”皇甫容声音更低,“你那药管用么?”

    “管用,我试过的,能把人迷晕两个时辰呢。”

    “那足够了。”

    那天,窦宸特意找了闻人雪和魏允中都不在的时候,回去见皇甫容,和他做了一笔交易。

    这笔交易对窦宸来说,要冒很大的风险。

    他对这个时空和朝代都一知半解,对皇甫容更是知之甚少,如果不是窦六郎的戏耍,让他因缘际会成了皇甫容的伴读,他根本不会考虑和这么小这么没地位又没前途的皇子扯上关系。

    可是,一旦接触了皇甫容,他的想法就有了变化。

    最初是参加伴读选拔,那次皇甫容先是道破了他脸上的伤,后是知道他无意做他的伴读,也不生气,反而很理解的样子,这让窦宸对皇甫容有了个好印象。

    一个观察仔细,童言无忌中又不失分寸的皇子,并不惹人讨厌。

    所以后来窦父提出让他去给十六皇子当伴读,他才没有坚持己见,很快便妥协了。

    再来,是第一次去文华殿读书那回发生的事情,也让他印象深刻。

    其他皇子的下马威和冷漠,还有十三皇子的暴力,皇甫容的做法都很聪明。

    他能无视的无视,能主动打招呼的打招呼,避不了的伤害就受着。

    皇甫容甚至知道帮他们父子隐瞒主动上门请求做这个伴读的事情,还会劝他不要再为其出头,以免惹怒十三皇子。

    这让窦宸很是意外。

    这么小的孩子能懂这么多事,要么是皇甫容三岁之前跟在先皇后身边,教养的好,三岁之后经历人情冷暖,心智早熟;要么就是这个孩子天生聪慧。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觉得,这个小皇子比他想的有意思。

    这个伴读,他当的也许并不吃亏。

    但真正让他刮目相看的,还是皇甫容一心想要解出燕卑使者那三道难题的原因和态度。

    想要凭着破题得到皇帝的喜欢,竟然只是为了让几个跟在他身边的人可以有更好的住所——

    不管真假,一句话就能收买闻人雪这个贴身太监和魏允中这个二傻子的心,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窦宸动容的了。

    再加上皇甫容竟然还能无师自通,知道第一题的答案——

    窦宸不相信这是皇甫容自己想出来的,他更倾向于皇甫容背后另有其人。

    直到这时,窦宸才真正起了想跟皇甫容合作的念头。

    “我不认得路。”转过一个弯后,窦宸看着月色下的一条条小路。

    “我认得,你跟着我走。”皇甫容刚要走过他,又立刻被窦宸拉了回来。

    “前面有人。”窦宸道。

    “小心。”皇甫容把他一起扯到了路边的灌木丛后面。

    窦宸跟着他躲在黑暗处,看着两个打着灯巡逻的太监从他们前面的石子路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