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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三章 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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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安小周很想冲上去抽人,那个模样看上去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的年轻人居然敢轻薄他心目中的女神。只是阿荷姐姐的反应让他有些困惑,看样子她是认识那耍流氓的坏人的,可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呢?明明先是笑,而后又拉下脸子?应该是生气了吧,可是为什么等背对那流氓的时候,阿荷姐姐会笑得那么开心呢?小周可以肯定的是,从这爷儿俩搬进小区的那天起,他就从来没见阿荷姐姐笑得如此开心过。

    小周远远望着,有些懊恼那垂钓老爷子的不矜持,等才三两下,就被那小流氓用两张破黄纸给打发了,这跟老人家天天坐在湖畔直钩垂钓的高人气质不搭啊!等他回过神,老爷子已经起身负手而行,一派道骨仙风的高人范儿,倒是那又是拿鱼杆又是提桶又拖着躺椅的青年流氓有违画面的美感。

    &nbsp…£,a≦ns¢∽;门前没有石狮镇宅,倒是种着两株刚结的石榴,院门上黑漆铜环,推门时的吱喀声依稀听出苏州小河畔那破旧院门的曲调。进门先闻豆香,某人贼头贼脑地探向厨房的方向,嘿嘿笑道:“还是师姐心疼我,知道我爱吃蚕豆!”

    拍着两幅字如获至宝般的老爷子撇撇嘴,不满地嗅了嗅鼻子小声嘀咕道:“偏心的丫头,老头子我提了快半个月的蚕豆都吃不上,这没良心的混小子一现身,倒是就给煮上了!”

    将那套高人范十足的渔具靠院角一隅,李云道嘻笑着对老爷子道:“您前头赏字儿去,我去厨房看看师姐就来。”

    老爷子哼了哼,说了声什么“君子远厨庖”的古训,但还是刻意放慢脚步,实在是那厨房里的雪菜蚕豆香味诱人。

    厨房里围着青色围裙的阿荷板着脸托腮看那锅里冒出的蒸汽,一气那臭小子半年无音信,二气坏家伙也不知道跟来哄哄人,三气那人见面就知道欺负人……想着想着,阿荷师姐便红了眼眶,却见那张笑脸映入眼帘。

    “嘻嘻,师姐,都说用心做饭才好吃哩,你这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愁绪满肠,做出来的东西可不好吃哩!”那坏人笑嘻嘻蹲在她面前,学她的样子托腮发愁。

    阿荷抽了抽鼻子,想笑,忍住,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柔柔道:“不许学师姐说话哟……”

    坏人突然凑上来,长长地深吸了口气。

    阿荷吓了一跳,连忙拍着胀胀的朐口:“吓死个人了,你干什么哟……”

    那刁民坏坏一笑:“对,就是这个味道。”

    阿荷好奇问:“什么味道?”

    那人坏笑道:“师姐的味道。”

    阿荷师姐顿时满面飞霞,小声吱唔道:“就知道欺负师姐哩……”

    那人嘿嘿一笑:“可不敢,师姐的姐姐是母老虎,在北京提醒我好几次,敢欺负师姐的话,人家就要一路南下带我进宫当太监。”

    阿荷甜甜一笑,嘴角梨涡秀美动人:“这到是像姐姐的风格。”

    那人苦着脸问:“同是接天莲叶的田田荷,怎么师姐就这般的盈盈欲滴娇羞欲语,那位红荷姐姐实在是……唉……”

    阿荷师姐似乎真怕李云道生了自家姐姐的气,连忙拉着某人的手,急道:“师弟不要错怪了姐姐,姐姐从小在大户人家独自长大,性格不泼辣些就会受人欺负,其实姐姐很好哩!”

    某人皱了皱鼻子,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是很好哩!”

    阿荷师姐作势欲打,突然想起怎么就原谅这个坏家伙了呢?半年哟,一去半载无音讯哎……

    “师姐师姐,我从北京给你带了最好的手工布,你上次不是说再寻不着那种布了吗?我替你找着了。”那坏家伙指了指刚刚费力拿进来的一堆事物。

    阿荷微微一愣,随即眼眶微红,当初只是随心感慨了一句,没想到这混小子倒真是上了心。

    “师弟有心了,你去书房伴老师说说话吧,君子远厨庖哟……”阿荷擦了擦眼角,便将小师弟往门外推。

    别墅的书房在二楼,但为了老人进出方便,校方愣是请开发公司将书房挪到了相对便捷的一楼。李云道推门而入,墨香扑鼻,书房面积算不如苏州家中的那般规模,却也不小,布置种种,也是费极了心思。

    “老爷子,看来人家江大为了留住你,没少花血本啊!”在老爷子面前,李云道便没了拘束。

    老爷子扶了扶老花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抚摩那泛黄宣纸:“不错不错,的确是老师亲笔。”

    坐在书桌对面的李云道难得认真地道:“是爷爷托我转交于您的。”

    老爷子一愣:“老首长?”

    李云道点头。

    随即,这位在中国乃至世界哲学界享誉盛名的老人老泪纵横,哽咽道:“十年动乱,老师被打入牛棚,幸好有老首长在太祖面前呈言,这才有了太祖之后那句‘北大有个冯友兰,搞唯心主义,我们若要懂点唯心主义,还要找他’,如若不是这样,唉……没想到,老首长连老师的墨宝都尽心尽力地保留着……”

    李云道沉默不语,老人将冯大师手书交给他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只想着能为子孙后代多留些瑰宝”,但那个时代保留一份这样的东西,其中的凶险不足为现代人所道。

    老爷子生怕眼泪滴到宣纸上,止了泪却止不住看到那墨那字时的思绪种种,李云道也不吱声,只听着老人絮絮叨叨,说些那个年代的意气风发,那年那月那日,如今在世界哲学体系自成一派的老人也还是个被老师打了会哭被夸了会笑的孩子。

    阿荷出奇地没有来打扰师生俩儿的回忆,只在接近饭点的时候,才慢慢推开书房的门,却见老人抱着泛黄宣纸在躺椅上睡得深沉,轻轻的呼吸间,时不时还夹杂着儿时才用的方言软语。老人身上盖着件衣服,衣服的主人却也趴在一旁的书果上。

    睡梦间,口中念念有词。

    爷爷,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