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温香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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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内替换。

    这样的自我怀疑,也就持续一小会儿。毕竟,重获自由是她肖涵玉的夙愿,至于别人,她不希望牵累,却也难以做到两全。

    因此,肖涵玉对于湘茗郡主的歉意,是相当微妙的。一方面,自己并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依恋自己,本就只是缘于一场错认;另一方面,小家伙真挚的情感又叫自己无法漠然处之,自己是喜欢她的,可惜还没到愿为她舍弃一切的地步。

    怀抱着依旧小声啜泣的湘茗郡主,肖涵玉无力地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短期内也不好再有动作,这一阵,她就好好陪陪这个小家伙,算是弥补对小家伙的“亏欠”吧。

    作了这样一个决定,她让人打了温水来,沾湿了帕子,亲手替湘茗郡主擦拭了那张哭花的小脸。见小家伙哭得一抽一抽的,白生生的脸蛋儿也消瘦了一些,肖涵玉心里愈发不好受了,愣是抱着她在屋子里晃悠了小半个时辰。

    许是相信“娘亲”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湘茗郡主嗅着那熟悉的香气,竟是安心地趴在她肩头睡着了。肖涵玉也不急着将她还给琉璃,索性就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想着不如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上一觉。

    想来,这些时日,小家伙是真心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少女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又恍然回神,轻声吩咐琉璃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一会儿,她要同湘茗郡主一块儿用膳。琉璃当即会意,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办差了。

    诚然,她是打心眼里感谢这位“死而复生”的玉妃娘娘的——要知道,对方同她家主子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却愿意为了哄慰小主子,事事亲力亲为。

    照顾一个小孩儿——尤其是皇家的小孩儿得有多不容易,她最有体会,可玉妃娘娘分明在南蜀宫中受了莫大的委屈,却还愿意如此温柔地对待蜀国的郡主,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是叫人敬佩的。

    两个时辰后,熟睡的小家伙忽然惊醒了,一睁开眼就要找“娘亲”,好在她很快就惊喜地发现,“娘亲”正抱着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跟她一块儿睡觉觉呢!

    湘茗郡主高兴极了,趁着“娘亲”睡得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地在“娘亲”的脸上摸了摸。然后,她傻乎乎地咧开了小嘴。

    娘亲在,娘亲没有骗她。她好开心!

    心花怒放之际,她一不留神吵醒了她的“娘亲”。肖涵玉睁开惺忪的睡颜,一下就瞧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家伙正眨巴着两只黑葡萄似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她愣了愣,而后温和一笑。

    “醒啦?”

    湘茗郡主点点头。

    “醒了,咱们就起来吃饭,好吗?”

    小家伙又乖巧地顿了顿小脑瓜。

    真可爱。

    肖涵玉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起身为彼此穿上鞋,领着她一道去了外屋。在那里,香喷喷的菜粥已经替她们温着了。肖涵玉亲自端起一小碗,舀了一小勺,放到眼前吹了吹,再将它伸到小家伙的嘴边。

    有“娘亲”亲自喂食,湘茗郡主乐坏了,赶忙张开小嘴,一口含住小勺子,将勺里的粥饭悉数渡入口中。

    见小家伙卖力地鼓动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肖涵玉被成功逗乐。

    “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湘茗郡主一听“娘亲”发话,立马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两只眼还不忘一眨不眨地注目于她,好似在显示自己有多听话。

    肖涵玉又被她这小动作给逗笑了。

    这小娃娃,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

    她腾出一只手来,用帕子替小家伙擦了擦嘴角,又送上第二勺菜粥。

    两刻钟后,肖涵玉亲手喂完了一小碗粥饭,正要转而去吃自己那份,就见小家伙眼疾手快地把她的粥碗揽到了自个儿的眼皮底下。少女见状不由一愣,然下一刻,她就看懂对方意欲何为了。

    只见湘茗郡主费力地从大碗里舀出一勺已然温凉的菜粥,卯足力气伸长小胳膊,将之送到了肖涵玉的面前。

    “娘亲也吃。”

    肖涵玉眉开眼笑地承了她的好意,“啊呜”一口咬住了她手中的勺子。

    “嗯,咱们湘湘喂的粥真好吃。”

    尽管因着小家伙用力不稳、手臂又短,有一小部分菜粥愣是撒到了桌上、糊在了脸上,但肖涵玉还是和颜悦色地夸奖了小家伙的一番孝心。

    孝心啊……

    少女忽又面露苦笑,想着方才湘茗郡主又喊了自己一次“娘亲”,她不禁生出了一种“前功尽弃”的悲怆感。

    罢了罢了,这几天,就让小家伙高兴高兴吧,称呼什么的,往后再纠正也不迟。

    眼瞅着小家伙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把盛着勺子的粥放到嘴边吹了两下,少女默默地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一大一小吃饱喝足,在旁侍奉许久的琉璃请示小主子是不是该回寝宫了,结果小家伙一听这话,马上就如临大敌地抱住了肖涵玉的大腿,叫两人顿觉啼笑皆非。

    “算了,今晚就让她睡我这儿吧。”然后,琉璃始料未及地听肖涵玉如此表态。

    “这……会不会给娘娘添麻烦?”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琉璃首先想到的,的确是这一茬,可是话到一半的时候,她就遽然记起了,当今圣上是不喜欢小郡主同玉妃娘娘多来往的。

    诚然,若不是玉妃娘娘“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小主子又“为伊消得人憔悴”,她也不敢应了小主子的恳求,第一时间带小主子前来探望。

    这下可好,小主子来了就不肯走了,玉妃娘娘还提出要小主子在这儿留宿。万一皇上知道了这件事儿,会不会龙颜大怒啊?

    见女子面露难色,肖涵玉一时间自是不解个中纠结。

    “怎么?不方便吗?”她好奇地探问着,看着琉璃猝然还魂。

    “不……不是的……奴婢、奴婢是怕,怕小主子扰了娘娘歇息。”女子赶忙寻了个合适的托词,有点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皇上不喜两人往来的事,她说不出口啊……

    “不碍事,小湘湘这么乖,怎么会打搅到我呢?”肖涵玉一听这话,随即大手一挥,“既然没有问题,那就这么定下了。”

    七日后,蜀国先帝丧期的头一个月过去了,数十日来忙于丧事的太子殿下终是从中抽出身来,将忙活的重点放在登基大事上。

    天子更替,琐事颇多。是以,厉无刃没顾得上去留意,有一则前一阵不怎么厉害的谣言,这些天突然就在整个宫里流传开来。

    等到稍作休整并惊闻某个噩耗时,他才禁不住目瞪口呆。

    自东赞国远道而来的明宁公主,不堪忍受说她克死蜀国先帝的谣言,一怒之下,竟是服毒自尽!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从震惊中稍稍缓过劲儿来,早已霍然起身的厉无刃盯着前来禀报的小太监道。

    “回、回殿下的话,公主她……她已经……薨逝了。”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话,连眼皮子都不敢掀一下。

    诚然,友国的公主才刚送过来满一个月,这皇宫还没待热乎呢,人就没了——而且还是因为宫中的蜚短流长而亡——这叫自家主子如何向东赞国交代!?

    果不其然,听了他的回答,男子立马就衣袍一掀,脚底生风地往少女的寝殿那儿去。想来,这位未来的九五之尊也是极其重视此事的——虽然,人去得委实晚了些。

    厉无刃风风火火地来到那座他只造访过一回的宫殿,先前一时发懵的脑袋此刻业已清明了许多。

    奇怪,真是奇怪。虽说自己曾亲眼见识她因思念故乡而泪水涟涟的画面,却也看到过她理直气壮、不甘示弱的模样啊?那样一个女子,当真会因为那等谣传而想不开?

    更叫人纳闷的是,那些“吃人”的流言,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传了开来?就因为他这些时日忙于政务,疏于防范?

    思及此,厉无刃眉心一拧。

    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少女的关心,实在是少得可怜。

    只是,事情尚有疑点,他不会轻而易举就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也不知是太过冷静、太过理智还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并不熟悉的屋子,远远地就听见了女人压抑的哭声。他眉头一皱,加快脚步入了里屋,在目睹榻上之人的一刹那,他才真是不能不相信一个事实。

    她,是真的死了。

    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香消玉殒。

    如果说,之前他的脑海中还能浮现种种疑惑、种种猜测——乃至是种种侥幸,那么这一瞬,以上所有的一切,都已因那张面无血色的容颜而荡然无存。

    他步伐微沉地走近了,余光瞥见一名跪在最近处啜泣的女子,发现自个儿认得这身打扮和这张脸。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着,却见女子蓦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瞪视于他。

    绯雪是真心气愤,气这个男人惺惺作态,分明连日来对公主殿下不闻不问,等到人出事了,他才装腔作势地跑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嘴唇,把唇瓣咬得发白,却始终不言不语。

    本宫在问你话!

    心急火燎之下,这六个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可对着女子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厉无刃却慢慢地消了火。

    这种眼神,他看得懂——是在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是啊,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懂得如何去叫一个女子舒心、开心,甚至都没法倾心去照顾她们,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如此怨恨的眼神。

    他眸光一转,看向那沉如死水的睡颜,没有靠近去碰碰少女的脸抑或她的手,只兀自沉着嗓子询问:“你们公主走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短短一言,却叫绯雪听得两手都握成了拳。然缄默了一小会儿后,她还是绷着脸站起身来,取来了一封薄薄的书信。

    约莫是没想到肖涵玉会留下一封信来给他,厉无刃不自觉地愣了愣,而后才从女子手中接过信封。他将信的封口揭开,从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来,却恍惚觉着它似有千斤之重。

    随后,他看清了纸上的寥寥数语:人言可畏,不如魂归故里。还望殿下莫要追究涵玉不告而别之罪,善待无辜宫人,与我东赞永修两国之好。

    她的字,颇为娟秀,倒是像极了一个久居深宫的金枝玉叶。可是,这样一个尚不与他稔熟的少女,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却还不忘在离世之前,请求他不要因此而迁怒于人——乃至坏了蜀、赞两国的情谊。

    他真是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为什么?既然受了委屈,为何不来求助于他?难道在她的眼里,他待她不热络,就会连青红皂白都分不清楚吗?

    况且……况且他不是已然承诺了她,等到登基大典一过,他定会抽出时间来好好地陪她,以助她一解乡愁。为何她偏要以这等极端的方式,来反抗她的命运?

    厉无人拿着那封尚留有墨香的书信,不徐不疾地别过头去。

    “传本宫旨意,着玉贵妃……风光大葬。”

    未来帝王亲口道出这一近乎圣旨的命令,底下人不敢不从。

    是了,说到底,他厉无刃都还没有正式继承大统,提前给了一个未过门的侧妃以皇妃的称号,于宫规、礼法皆有不合。

    不过,此情此景下,没人会也没人敢同他计较这个。是以,当消息传出宫去,一些墨守成规的老臣们虽然象征性地蹦跶了几下,但仍是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不久便销声匿迹了。

    是夜,乃是发丧的第一夜,厉无刃独自一人坐在御书房的偏殿内,看似一如往常地批阅奏本。孰料在摆放一本折子的时候,他的胳膊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份闭合着的圣旨。他弯下腰去,将掉落的卷轴捡起,却鬼使神差地开始对着它出神。

    这道圣旨,是礼部昨日刚刚拟好的,内容,大抵是在新帝登基的同时,册封东赞的第十八公主为玉妃。

    然天有不测风云,还未出世的圣旨尚在,它所惠及的人,却已与世长辞。

    惠及?

    厉无刃哑然失笑。

    也许,不光是他不愿意接收这样一名少女,就是那明宁公主本人,也对和亲一事极不乐意吧。

    他忽然开始胡思乱想,倘若今后他有幸得个一男半女,便决计不会因为国与国之间的冲突,而将他的孩子送到千里之外——不论是做那可怜的质子,还是当什么所谓的和亲公主。

    不过,他大概没这个机会作这种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