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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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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常人听到这样的回答兴许会失望,叶斐然却“咦”了一声,神情颇有些雀跃:“陛下既然日理万机,想必也没时间看书,不如把这本书还给我罢?”

    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手却已经不自觉地压在那本书的背脊上。

    书是叶斐然的命根子,那日被抄家时他面上虽然没表露什么,心里面却痛得哀嚎了很久。托乔辞的福,他藏书的大部分都从要上供给内藏的那批赃资中找到了,如果能把这一本也要回来就十全十美了。

    彦长庚也知道这点,是以没跟他抢,将书给他之后问道:“你是怎么沦落到被抄家的地步的?朕在前一阵子的空印案中确实严惩了一批官吏,但是你任通判的颐州并没有被牵连进去罢?”

    叶斐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他说了一遍,末了还总结道:“我只是运气有些背。”

    运气背的人不少,能背到这个地步的就只有他了。想起叶斐然自小便是个倒霉蛋,且这霉运还好死不死地会传染,彦长庚后退一步道:“你站在那里别动,不要靠朕这么近。”

    叶斐然抱着书:“……”

    距离拉远了,该说的事还是要继续说的,叶斐然将书卷到衣袖中,对着彦长庚道:“我在考校赵敬家产的账簿时发现了一些问题,若是陛下准许,我想亲自去查探一番。”

    彦长庚直截了当问他:“空印案这样的大案都是先经过大理寺审理,后经由刑部复核无误才会定案,你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查出别的结果?”

    “我目前的证据只有几册账簿,并没有万全的把握,但是事在人为,兴许真能让我查出些什么。”

    “那就暗查罢,到时候不管有结果还是没结果都好交代。”彦长庚一锤定音道,“若你缺人手,朕可以派人帮忙,但是既然是暗查,再多的便给不了你了。”

    “人手的话我不会多要,三司度支的乔副使一个就够了。”叶斐然解释道。

    听到乔辞的名字,彦长庚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向着中间一攒,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沉了些许:“为何是她?”

    “这些日子同她一起共事,她政纪严明,行事磊落,在三司之中是个可以信任之人。”叶斐然道。

    彦长庚思忖了片刻,正要回复,便听守在外面的内侍唤他“陛下”。

    “怎么了?”彦长庚问道。

    “三司的度支副使乔大人请求觐见陛下。”

    乔辞虽然门籍①有名,但是碍于身份,有事只上折子,无急事从不主动入宫。内侍前脚刚把叶斐然带进宫,乔辞后脚便请求觐见,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既然你的上官已经找上门了,你便下去罢。”彦长庚对着叶斐然挥了挥手道,“这件事情朕准了。”

    彦长庚撵他走,不是因为两人聊完了,而是因为不欲见乔辞。叶斐然比谁都清楚个中原因,是以不再多言,行礼退了下去。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开始倾斜,寒意也漫了上来。乔辞就候在紫宸殿外,绯色公服随风鼓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身旁的钱松被吹得缩了缩脖子,她却挺直背脊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越抿越紧的苍白嘴唇泄露了她的隐忍。

    这副分明不堪负荷却还是扛起一切的模样让人有些莫名情绪,叶斐然迟疑了一瞬,再抬步时已经越过了钱松立在她面前,状作无意地为她挡住了风口。

    她也恰好抬起头来,从上至下打量他一番后,婉媚一笑道:“你没事,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叶斐然向她揖手行了一礼:“让乔大人担心了。”

    “应该的。你会惹上那睚眦必报的入内内侍省,说白了都是因为我。”她说到此处,语调倏然转冷,睨向一旁的钱松,“钱公公,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谁得罪了你,你直接向谁出手便是,迁怒于旁人就不地道了,你说是不是?”

    钱松专门挑了一个今上心情不舒畅的时机将书放到了他的桌案上,没想到不但没治住叶斐然,还被乔辞冷嘲热讽了一通。此刻几人在殿门口,乔辞敢如此说话,他却没那个胆子,遂只能压住心中的火气,垂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乔辞入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叶斐然,如今他安然无恙,她也没有道理再在禁中停留。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宫道往回走,叶斐然在她面前素来话少,她也因为琢磨着旁的事情没有开口,就这样一路无话来到三司衙门口,眼瞅着叶斐然向她颔了颔首要回去,乔辞突然唤了他一声。

    那个声音十分小,本应该淹没在呼啸的寒风中,他却捕捉到了,在门前的如意踏跺上折回身来。

    两人又是一高一低,这回是他主动退下来了一阶,与她面对面平视而立,问道:“乔大人还有话要吩咐么?”

    乔辞露出复杂神色:“你的字迹为何会与今上如此相像?”

    乔辞听闻今上召见叶斐然之后并没有径直入宫,而是先差人去打听了缘由。她本以为是钱氏父子在今上面前说了叶斐然的闲话,却没想到事实远比她猜测的要复杂。

    但偏偏也在她意料之中。

    她认识的叶斐然在儿时便与今上有交集,有着相似的字体也不是不可能。她不知道眼前的叶斐然经历过什么才有这样的字迹,却知道万一一切对上号,她一直以来对他身份的怀疑便可以得到印证了。至于对上号之后的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她此刻还无法确定。

    叶斐然静静凝视着她,半晌后道:“此事有些复杂,在这里说不太合适,乔大人若想知道,我们不妨换个地方。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关乎今上,乔大人当真想知道么?”

    这话不知是问句还是警告,乔辞却惊醒了。

    她当真想知道么?

    叶斐然这个名字是她心里早已根深蒂固的病,即便她确定他在哪里,过得如何,这个顽疾也不会被治愈。这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埋在阴暗的角落里便是了,拿到台面上来说又算什么?

    那人满载着她血淋淋的过去,眼前这人却是舒朗温润的。如果他不是那人,那么一切仍走在正轨上,如果他是那个人,他无意与那个身被疮痍的叶斐然有任何关系,她又有什么权力将他牵扯进她的心病之中?

    背上的伤疤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疼,乔辞攥紧了拳头,摇头改口道:“突然不想知道了。我这人的好奇心不重,既然今上都没有追究,我也不再问。”

    叶斐然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与她一同进了公廨。

    方才叶斐然被内侍省的人带走时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如今他回来了,与之有些交情的同僚少不得想要上来嘘寒问暖一番,但是一见乔辞在他身旁,又硬生生地把话憋了回去。

    隔壁郎署的谢云开也在其中,他不归乔辞管,见到乔辞粘上去还来不及,自然没什么顾虑,待两人走近了,他主动上前招呼了一声,先对乔辞灿然一笑,而后关怀叶斐然道:“没事罢?”

    叶斐然言没事。

    乔辞问他:“你不在刑部里面做事,来我三司做什么?”

    谢云开答道:“我临时接到了差遣要出城,本来打算找子湛叮嘱些事情,没承想他突然被请到了宫中,我放心不下,便留在这里等等消息。”他说到此处看了看天色,继续道,“我再过一阵子便要动身了,此去估计要一阵子才能回来,敏言你可有什么话对我说?”

    乔辞奇怪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与叶大人说话么?”

    本来是要找他,但是你在这里,当然要抓紧时机多说几句。不过乔辞不给他机会,他也没太多时间寒暄,遂叹了一口气转向叶斐然,言归正传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记得锁好门。”

    一般忘记锁门的都是他,叶斐然不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一句,却还是应了。

    乔辞在一旁轻笑一声:“就算没锁门,你们两个一穷二白,还有什么是值得被偷的?”

    谢云开一噎:“我好歹刚发了春俸。”而后摸了摸鼻子自己补充,“虽然也没有多少了。”

    叶斐然安慰他:“积少成多。”

    谢云开言是,又对他啰啰嗦嗦道:“我自己也说不准具体哪天可以回来,你记得帮我照看我的八哥,天冷了便把它拿到我房间里去,出太阳了别忘了拿出来晒太阳。每日出门你要记得检查它脚上的链子,莫要让它咬断了链子自己跑掉了。对了,鸟食与水也要注意一下,它饿了会哭叫,你听它的声音便能知道什么时候该加食料。”

    他的其他要求叶斐然都应下了,这点却犯了难:“我清明不在沂都,喂食只怕有难度。”

    “不在沂都?”谢云开先是瞪大眼,后一琢磨,也不觉得惊讶了。清明这样的日子大多数人都会回祖籍祭扫,他曾听叶斐然说过他生在江南,任通判的时候碍于官职无法出颐州,此次回来,他肯定也想回祖籍看看。

    谢云开转向乔辞:“那敏言你……”话说了一半,他一拍自己的额头道,“想起来了,你每年清明也是要回清州的。”

    听到“清州”二字,叶斐然眉心一动。

    乔辞却说无妨:“我虽然会回清州,但是家中留有仆人,更何况珩儿也在,你若是无处托付,可将八哥送到我府上。珩儿喜欢你那只八哥,照料起来一定会十分上心的。”

    乔辞口中的珩儿是她的幼弟,聪颖乖巧,是个十分招人稀罕的孩子。

    谢云开一听大为开心,与乔辞约好下值后将八哥送到乔相府,随后又嘱咐了几句需要注意的,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