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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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太监才挟了炭,也不敢再慢,双手端了就抱了进来往上面罩着罩子。玉逸尘扶贞书在炭盆旁坐了,接过那小监手中的脚炉自添了煤进去塞在贞书脚下,见她仍抖个不停,起身道:“我叫他们烧了热水,泡个热水澡或者会好一些。”

    贞书哆哆嗦嗦应了,裹着罗衣等着。

    不一会儿玉逸尘进来道:“水烧好了,走,去洗澡。”

    贞书到了盥洗室,见热腾腾一缶水,旁边炉子上仍有热水,桶中还有清水。自解了衣带道:“你先出去吧。”

    玉逸尘叫她有些尴尬的神色惹得一笑道:“你混身那里我没有瞧过?我便替你洗又如何?”

    贞书心道如今咱们可不是那样的关系。见他过来替自己绾着发,终是没有将这话说出来,乖乖脱了衣服坐进了浴缶中。

    浴逸尘舀了水替贞书身上浇着,从脖子往下慢慢揉搓着,在她耳边问道:“你可曾想过我?”

    贞书小腹一酥,忙闭上眼睛答道:“没有。”

    她撒谎的时候眼睛忽而瞟他一眼,闭上眼睛抿着嘴,可笑的像个刚准备骗过大人的孩子。

    玉逸尘心中所有的烦忧瞬间消散,此时心中敞快的想要大笑。终是忍着又试探道:“那显然是你又找了旁人了。”

    贞书气的拿眼瞪了玉逸尘道:“我会找谁?我能找谁?”

    她娇嗔的样子更可爱,带着点微微的凶意,像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的理直气壮。

    玉逸尘此时替她揉着脖颈,她便微微扬起头闭眼等着。玉逸尘一双眼睛盯紧了贞书道:“或者是个男人,真正的男人。”

    贞书睁眼侧眸瞧着玉逸尘,摇头苦笑道:“只怕这辈子我也嫁不出去了,至少京城里是不会有男人要我的。”

    玉逸尘自拿水从她身上往下浇着,慢慢凑到她耳边轻言道:“就算你不愿嫁给我,但永远也不能再爱上别的男人。因为我将你惯坏了,我的小掌柜。”

    他眉眼间皆是融融笑意。若他永远如此,身后没有那些可怕的事情该有多好。贞书这样想着,忽而问玉逸尘道:“若你不是个太监,而是个真正的男子,你仍会这样待我吗?”

    玉逸尘停了手,眉间渐渐浮现起那带着些许妩媚的愁怅,许久才一笑道:“我竟没有想过,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如今这样这个问题。因为该死的是,那个东西它永远不会存在了。”

    又停了许久,他才又笑道:“也许不会,也许我仍会碰见你,仍会爱你,因为爱你是由我心而发的事情,可不会如此深切能体会你心中的痛意与无奈,更不会如这样般宠着你。因为,如果我真是个男子,得到爱与被爱,将会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得不说他答的非常理智而又中肯。

    贞书低了头道:“不论你是什么样子,如今这样或者是个真正的男子,我爱你皆不为你能给我的一切,不为钱财,不为你的温柔小意,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你所有叫上天和这个人世间夺走的东西,我不能给你,但我希望能弥补你。”

    她停了一会又摇头道:“可我什么也帮不了你,我甚至不能劝你停下。”

    玉逸尘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不会也不可能停下。至于我曾做过的一切,我只对不起你一人。”

    他终究不肯认错,不肯承认自己引鞑子入中原是有罪的。

    贞书转身盯住了玉逸尘,眼泪止不住外涌着,结结巴巴道:“若你就此停手,你曾经做过所有的事情,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罪过,即使到了地狱里我也愿意替你担一半,所有《地藏经》里那些可怕的刑法,我会替你受去一半,夫妻同当。但如果你不停手,我不但不会嫁给你,而且永远都不会再见你。”

    玉逸尘取了帕子来替她擦干全身,又取了她原来穿过的长衫替她披上,仍用那罗衣好好将她裹紧了出到外间,此时各处置着炭盆,比之刚才热了许多,贞书还是冷的打了向个喷嚏。

    她才扔了罗衣钻进被窝,就见玉逸尘端了一只小盘子进来也上了床,替她也斟了一盅道:“喝点热的驱寒。”

    贞书复披了那罗衣坐了起来,两人一头一尾坐在被窝里,捧着杯暖暖的黄酒。玉逸尘伸了脚寻着贞书暖暖的一双脚,寻着了便将自己一双冰冷渗人的脚伸到她暖暖的腿窝中去。这才道:“咱们今天不谈外面的事情,只好好喝盅酒如何?”

    贞书从一遇到他就不停劝到现在,也见他是劝不动的,遂也无奈点头,轻抿着杯中的黄酒。玉逸尘含了口黄酒在口中温着,见贞书拿指肚转着那酒盅沿边默默无言,起身将盘子推扔到地上,含着一口黄酒就压了过去,将一口黄酒皆渡到贞书嘴中,才又问道:“你真的没有想过我?”

    贞书吞了那口酒,攀上他唇吻了一气才道:“想。”

    见他又吻了下来,贞书歪头躲了一双眼睛盯住玉逸尘一字一顿道:“但我决计不会嫁给你。”

    他的手已经自她敞着带子的衣服里钻了进去,上下游窜着。贞书弓起背销丨魂蚀丨骨哼了一声,玉逸尘得了这样的鼓励,伸手取了桌上那泡在金盏中的羊眼圈并偎于温炭中的缅铃,一路两瓣唇摸索了下去,仍是去寻那能叫她欢乐至死的源泉。

    这一夜他不知折腾了多久,弄的她疲惫不得下身干涩时,便渡了津水于她仍是伸了手不停搅动,一样样将那钵中的东西试过一遍又一遍。贞书叫他弄的身上无一处皮肤不起着酥意,头发丝上也森森透着酥麻之气。最后精疲力竭也不管他仍在那里痴缠,闭眼沉沉睡着了。

    等贞书睡了一觉猛然惊醒,就见玉逸尘仍是那身太监宫服穿着齐备,正依在床边望着自己。见她醒了,玉逸尘才笑着亲了亲她额头道:“我要入宫去了。”

    贞书睡意还未醒,见外头半明半亮,问道:“几更了?”

    玉逸尘道:“还不到四更,你再睡会儿。”

    最近朝中事态多变,李旭泽疲于应付,他每晨必得要叫起,陪着上朝,比那些上朝的大臣们还要早更两刻钟,才能赶上。

    贞书见他已经收拾齐备,知他立马就要走了。忙跳下床自己也裹了件外衣在身上,复又将那件罗衣披了,胡乱套了双靴子道:“走,我送你出去。”

    玉逸尘将她衣服带子系紧了才道:“好。”

    他在前面走着,她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下楼出了小楼,就见外面不知何时已停了雪,院中厚厚一层透着莹白色的积雪。玉逸尘先走进雪里,脚下靴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贞书在身后跟着,呼吸着外面无比清冷的空气,一直送出小院到了外面路上,再送到角门上到了正院大门上。

    她曾无数次想过,若结了婚,她就这样早起送他去当值,傍晚再做好饭等他回来,然后两人一起吃着饭,谈一些白日来各自遇到有趣的事情,晚上再相拥而睡。

    不会有孩子也没关系,她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一生如此。

    而事实上也许她送他,这一生中,唯有这一次而已。

    到了大门上,车已套在门外。贞书见玉逸尘停了转身,自己也在门内站了,仰头望着他。玉逸尘转身过来,手心中仍握着那支木簪子,递到她手上道:“今日起的晚,无法替你绾发,你能自己将它绾上吗?”

    贞书反将簪子扣到他手里道:“我不能嫁给你,亦不会再要这东西了。”

    玉逸尘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道:“好。只是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能嫁给任何男人。”

    贞书点对道:“好,我必不会嫁给任何男子。”

    玉逸尘补上一句道:“若我见你嫁了旁的男子,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言毕,将那簪子握回手中,转身出门去了。

    贞书在大门上站着,一直瞧着那挂了风灯的马车与随行的太监们将一巷雪皆搅乱出巷拐弯而去,才又进院回到小楼内。经了方才的冷气,她脑中清明混身通泰,躺到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遂也早早起了床穿上衣服,与那守门的老头打了招呼,仍往东市装裱铺中去了。

    人死字画价值翻番,这本是字画市场上的常事。宋岸嵘无官无品,一介白丁而功底过人,又差点当了大内总管玉逸尘的老丈人,这样传奇的人物去世,字画价格日渐飚涨。

    但不论外面如何言论,宋氏装裱铺中宋岸嵘的书画也仍是丈六整张一千两文银,依次渐递,四尺整张二百两,递减到小品镜心扇面,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只是如今他人即已亡故,除了外面挂的那些,藏在楼上的便渐渐不肯往外发卖,装裱铺中也就鲜有再挂他的字画。

    因见宋氏装裱铺中有了惜售之意,外面许多愿意收藏字画的人越发将他的字画炒了起来,到了来年三月头上,一幅六尺对开竟要炒上过万银子去。

    贞玉如今住单独赁了院子在外住着,被黜的北顺侯在狱中就已死去,五个儿子死了四个,章氏带着还未出嫁的窦明鸾,如今便跟着窦可鸣与贞玉一处住着。贞玉嫁妆一分不少从被查封的北顺侯府拉了出来,但是如今侯爷份位已无,家产全封,她虽背着座金山在身却仍有种坐吃山空的感觉。渐渐的也欲要给自己生息些银钱,只是她自幼不往民间走,那知道作买卖的行当该是怎么样。

    今番听闻外间传言二叔宋岸嵘的字画一张价值千金,心有愤愤道:若真是如此,那贞书可就发财了。谁知道当初宋岸嵘七叉八竖替她画了多少张傍在身边,再一想老太妃那么大一注银子叫贞秀一口气吞了个光,自己派了几十个人整天满城转着也未找到贞秀。

    心道二房一家占了这许多好处,若那字画真值钱,不如叫贞书送自己两幅来也藏着,将来好做个生息或替囡囡儿作陪嫁。计议已定,便写了封书信言明欲讨要宋岸嵘两幅书法,挂在家中遥记二叔之音容。

    因她刻意言明自家房屋宽敞,要最大开幅的画,倒把个贞书弄的难心。概因六尺以上的画太耗精力,宋岸嵘所画很少。而那样大开幅的字虽有几幅,但也皆是他的心血之作,如今她要珍藏不肯往外的。

    选来选去,贞书拿了一幅六尺并一幅斗方,六尺是画作《达摩图》,斗方是前朝杜甫的一首《饮中八仙歌》中的四句: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