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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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氏愤怒地一拍桌子:“你这是以道德之名胁迫于我!”赵蕙兰若真入了陆家的门,以她的身份必然是一位贵妾。以后轻不得重不得,软不得硬不得,这哪里还是妾室。纪氏不能容许这样的女人嫁入府中。

    这边还在闹,老侯爷已经不耐烦起来。“好了好了!”他也希望按照陆瀚的法子将赵蕙兰嫁出去,但是前提得是赵蕙兰自己愿意。在他看来,实在不行,让陆宸纳了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丈夫三妻四妾嘛。至于纪氏心里不痛快,那也是难免的,让陆宸哄哄也就是了。

    他哼了一声,声音冷了下来,对赵蕙兰道:“赵姑娘,你好好考虑考虑,老大的法子对你是最有利的。若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若真做了老二的小,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我提醒你一句,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赵蕙兰朝上磕了一个头道:“老侯爷,蕙兰已经想清楚了,愿意服侍二老爷和二太太一辈子。”

    “好好好!”老侯爷也实在懒得管了,说着就起身向外走去,路过陆宸的时候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处置吧!”

    丢下恶狠狠的一句话,扬长而去了。

    “公爹,这事情还没了呢,您怎么就走了?”赵氏急急道。

    老太太道:“你公爹不是说了,叫老二自己处置吗?”老侯爷一走,这里就数她辈分最高,说话最有分量。她的目光在陆宸和纪氏脸上扫过,“既然老侯爷有令,你们便将赵姨娘接回翠峰苑去吧。”

    直接就把赵惠兰升级成姨娘了。

    赵蕙兰脸上露出一丝狂喜之色来。

    纪氏自是听明白了,这是硬要把赵蕙兰塞给二房的节奏。她怎能同意,急道:“母亲?”

    老太太挥了挥手,声音温和但是语气坚定:“我知你心里委屈。不过赵姑娘身份特殊,此时的利害关系刚才你公爹还有你大伯都已分说的清楚,你作为侯府的媳妇应顾全大局,日后谁不夸你贤惠?”

    纪氏心中愤怒:“事出突然您老总得让媳妇缓过劲儿来再说其他。”

    老太太道:“除了纳她为妾,难道你还能有别的法子不成?”她不愿意再和纪氏纠缠,叫来了贴身的孔嬷嬷,吩咐道:“还不给我把人送到二房去。”

    孔嬷嬷搀起赵蕙兰把人带了出去,老太太也就扶着三太太的手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出了大堂。

    陆瀚摇了摇头,伸手扶了陆宸起来,苦笑道:“二弟,大哥也只能帮你这些了,你好自为之吧!”

    陆宸匆匆谢过兄长,便来拉纪氏的袖子,纪氏一下甩脱了他尖叫道:“别碰我!”

    陆宸道:“阿蘅,你听我解释。”

    纪氏只掩耳疾走,陆宸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小厮观言进来扶他。陆宸道:“观言,事情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纪氏回到正房,丫鬟打了热水进来,让她净面洗脸,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耿嬷嬷这才来请示:“太太,那赵蕙兰已被送来了。您看该如何安置她?”

    纪氏想了想道:“把她安置到秋水院去吧。再派四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伺候她。”

    耿嬷嬷大吃了一惊:“太太,这怎么行?秋水院距离二老爷的外书房最近,且有单独的一扇门开向外院,不须经过内院可直接到达,这不是给了她太多的方便让她勾引二老爷吗?”

    纪氏摆了摆手:“嬷嬷,男人的心要是变了,防是防不住的。不如索性大方一些,老太太不是让我做个贤良的妻子吗,那我便做给她看好了。”

    耿嬷嬷觉得她是在自暴自弃,又劝了几句,纪氏道:“我意已决,嬷嬷不必劝我了。”

    耿嬷嬷无奈,只得下去办了。

    且说赵蕙兰那边,耿嬷嬷亲自带人将她安置在秋水院里。她在侯府中一路行来,只觉得三步一庭,五步一景,处处锦绣繁华,看得她恨不得多长出一双眼睛出来。她虽曾是知府嫡女,但顶多也就算个小家碧玉,如何见过这京师的顶级富贵,只看得眼睛都花了。

    待安顿到了秋水院,虽只是一处客院,但也有十余间房舍,院中植一棵高大繁茂的海棠树,寓意“富贵满堂”之意。正中一个小小的三间厅房,堂屋家具俱用楠木等上等木材所制,中间立着一面四扇的松鹤迎客的紫檀木烧玻璃的屏风,布置得低调但却奢华。

    赵蕙兰轻轻抚摸着那架看似简单但却价值不菲的屏风,眼神迷离。

    纪氏随便拿出一个院子都如此的奢华,整个侯府不知该是何等的繁丽。她本对陆瀚的提议有些动摇,但此时愈加坚定了要留在侯府的决心。

    此时耿嬷嬷带着四个丫头进来,对赵蕙兰道:“太太叫我挑四个丫头来伺候赵娘子,你看他们四个怎样?”

    赵蕙兰见几个丫头个个明眸皓齿,大方温婉,一看就是大家子中训练有素的,哪里还有个不满意的,连忙对着耿嬷嬷福了一福,“叫嬷嬷费心了。几位姐姐自然是好的,但蕙兰人微言轻,哪敢要这么多人伺候?嬷嬷只管留下月梅跟着我便是。”

    月梅是她从外头带来的,一直跟着她的大丫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娃,皮肤稍有些黑,但是眼睛明亮,一看就是个机灵人。

    耿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娘子客气了,你远来是客,太太既然吩咐了要拨给你四个丫鬟使唤,您不必客气,尽管笑纳便是。不过月梅姑娘却是不能住在这里的。”

    赵蕙兰吓了一跳,侯府她初来乍到,哪有人会跟她一条心,若是没有月梅在身边,她岂不是变成了聋子瞎子。“嬷嬷,月梅跟着我好几年了,与我情同手足,嬷嬷怎好将她赶走?侯府也不该有这样的规矩吧?”

    耿嬷嬷就是想她变成一个聋子瞎子。她淡淡一笑:“姑娘误会了。不过侯府也有侯府的规矩。但凡在侯府里伺候主子的,都需要先送到崔嬷嬷那里学半年规矩,待学会了规矩才能伺候人。月梅姑娘不是不能跟着娘子,等她把规矩学好了,咱们自然把她礼送回秋水院来。咱们侯府可是个讲道理的地方!”

    半年以后,赵蕙兰能不能继续呆在侯府可就另说了。

    赵蕙兰如何不明白这一点,她心下焦急,立刻跪了下来。“蕙兰父母已亡,如今身边只剩一个月梅,求嬷嬷开恩,将她暂且留在蕙兰身边吧。”

    耿嬷嬷连忙避到一旁:“娘子何等身份,老奴可受不起你这等大礼。不是老奴有意刁难,只是这府中的规矩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就是太太也更改不得。请恕老奴无能为力了。”

    说完这些话再不理会赵蕙兰,摆了摆手,就有两个身形高大粗壮的婆子上前来,拉了月梅就走。

    月梅吓得直哭:“姑娘救我,救我!”

    正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声音说道:“这是唱得哪一出啊?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却是赵氏来了。

    赵氏看着耿嬷嬷冷笑道:“耿嬷嬷,我竟不知,咱们侯府什么时候也开始草菅人命了不成?”

    耿嬷嬷不卑不亢:“三太太说笑了,老奴不过是把月梅送到崔嬷嬷那里学些规矩,过几日便送回来了。实是那月梅姑娘胆子小了些,倒叫她惊扰了三太太。”

    赵蕙兰忙道:“三太太您救救月梅吧!”

    三太太哼了一声,吩咐那两个婆子:“你们赶快把月梅给我放了。赵姑娘乃是我的朋友,你们竟敢这样待她的贴身丫头?”

    这里是二房,可不是三房,两个婆子根本就不买三太太的账,反而是一起看着耿嬷嬷,耿嬷嬷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她们才将人放了。

    放了是放了,耿嬷嬷却还是道:“府里规矩如此,不经过训导嬷嬷的教导,奴婢们是没有资格在主子面前伺候的。”

    三太太不耐烦地道:“这件事我自会在二嫂面前说起。如今我有几句话要和赵姑娘说,你们先退下。”

    这里是二房!

    耿嬷嬷对三太太的做派真是腻味透了,可人家是主子,她也不好过分得罪。只好带人退下。

    待人都走了,赵蕙兰带着月梅向三太太福了福,“多谢三太太仗义出手。”

    三太太也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了,笑语嫣然:“都是自家姐妹,帮你就是帮我自己,蕙兰你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各怀鬼胎客套了几句,三太太神色一整问道:“蕙兰接下来可知要何去何从?”一副上司吩咐下属的口气。

    赵蕙兰恭谨地起身道:“蕙兰听凭三太太吩咐。”

    三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不必听那陆瀚胡言乱语。二房的现状你也见了,我长兴侯府在京师便不算第一等的富贵,也差不许多。我的这位二伯不但风流俊逸,为人敦厚温柔,更是个有为青年,虽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可是他所作的时文,连东山书院的山长都赞不绝口。这一科必然桂榜提名,他又是侯府的公子,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谁要是做了她的如夫人,便是将来得个封诰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我这二伯虽然有三个孩子,但儿子可只有一个。你年轻美貌,又能红袖添香,若是你将来肚皮争气,生个小公子出来,有我在老太太跟前帮你说好话,你还怕你在二房立不住脚跟?更有一层,万一哪一天,二嫂有个三长两短,凭你的身份,就是扶正也不是难事。”她微微停顿,见赵蕙兰眉宇间有几分意动,才又道:“你是我的好友。但凡你有此心,我和老太太一定帮你玉成此事。唯一一件事,便是你要定下决心。”

    赵蕙兰微微垂头,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蕙兰全听三太太的。”

    便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三太太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最好。”

    “只是……”赵蕙兰嗫嚅道:“我怕二太太那一关难过!”

    三太太微微一笑:“蕙兰啊,你想岔了。”

    “三太太此话怎讲?”

    “这女人便是权柄再大,也总要听男人的。二太太答应不答应你又如何?只要你拢住了二老爷的心,她就算是一百个不愿意,还能拗得过男人不成?你这般花容月貌,可不要辜负了老天对你的厚爱。”

    赵蕙兰全身一震:“蕙兰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三太太哈哈大笑,一边站了起来。“那我便不多坐了。”

    ***

    纪氏那边吃过晚饭没多久,耿嬷嬷来报:“太太,赵娘子想要见您。”

    “不见!”纪氏哪里有心情见她。

    依着耿嬷嬷的意思,是该见一见赵蕙兰,劝她答应了大老爷的提议的。不过太太此刻的心情她能理解,也便没有多加劝解。

    再说陆清岚一觉起来,听说母亲将赵蕙兰安置到了秋水院,不由吃惊。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母亲的心思,不由哀叹一声。母亲不是没有手段,只是一个女人一旦深陷感情漩涡,难免会出昏招。

    她撑起了身体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葡萄道:“现在是酉初。”

    陆清岚想了想:“赶快给我更衣。”

    葡萄一愣:“很快就要用晚膳了,姑娘就不要出门了。”

    陆清岚还想帮母亲一把呢,“我有事,快着点儿。”

    上回陆清岚舍命救了这两个大丫鬟,她们对陆清岚更是知恩图报,赶忙叫了石榴进来一起帮她捯饬。

    另外一边,陆宸在前面用了饭,想着媳妇那边是不是气消了一些。就起身往内院走去,才进了内院就见赵蕙兰带着月梅守在那里,月梅手里提着一只灯笼,光线昏暗。

    陆宸脚步一顿,“你们怎么在这儿?”

    只见赵蕙兰穿着一件淡粉色掐牙镶边葫芦双福提花绡偏襟褙子,逶迤拖地水绿色提花团云纹湘裙,身披浅金底暗花百蝶穿花纹薄纱,薄施脂粉,真个娇艳欲滴。

    而灯下看美人,又平添了几分情趣。

    赵蕙兰柳腰款摆,袅袅婷婷而来,行走间竟有几分风情万种的姿态。她盈盈上前给陆宸行礼:“老爷,太太仁厚,将我安置在了秋水院,蕙兰特意再此等候,请老爷去我的院子坐坐。”

    她把称呼由二爷改成了老爷,已是自居妾室的意思了。

    陆宸皱了皱眉头,正要说什么,忽听得蹬蹬蹬一阵脚步声传来。

    就见一个五六岁大,长得粉妆玉琢的小女娃旋风般地奔过来,扑入陆宸的怀里,叫了一声:“爹爹!”

    陆宸一把抱起女儿,高兴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阵子他焦头烂额,也只有在女儿这里才能找回一丝温情了。

    陆清岚声音清脆地道:“爹爹,咱们快去堂屋吃饭吧。宝儿是专程来寻爹爹的,肚子都饿了。”说着十分可爱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肚皮。

    陆宸哪里还记得赵蕙兰,笑道:“走走走,饿到了咱们的宝儿,爹爹罪过可就大了。”抱着陆清岚就向正房走去。

    赵蕙兰嗫嚅了一下,看着父女俩亲亲热热,心想这才是一家子,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外人,根本插不上一句话。

    陆宸抱着陆清岚往院子里走,陆清岚状似无意地道:“爹爹,岚儿不喜欢刚才那个女人?爹爹能不能不要理她?”

    陆宸一怔,奇怪道:“宝儿告诉爹爹,为什么不喜欢她?”

    陆清岚道:“她看爹爹的眼神,就像是宝儿看见了窝丝糖一样,宝儿看着有些害怕!”

    陆宸听了,若有所思。

    第二天,赵蕙兰又到门口来等陆宸。这次陆清岚没有来,第一次来还可以说是偶遇,每次都这样,倒显得是纪氏叫她这般做的似的。纪氏堂堂一个主母,和赵蕙兰这样一个准小妾争风吃醋,传出去名声不好。

    赵蕙兰今天又换了一件淡粉色的褙子,依旧是柳腰款摆,袅袅婷婷地走来。“老爷!”

    陆宸一直觉得愧对赵蕙兰,不过想起女儿昨天的话,不由心里起了一丝警觉。待看见此女尚在孝期,竟穿了淡粉的衣裳就这么出来了,心下不由生出了几分厌恶之情。

    赵蕙兰道:“老爷,昨日因六姑娘的关系,没有去成蕙兰的院子,今日老爷可否赏光?”

    陆宸皱了皱眉,神色疏淡地道:“不巧我今日答应宝儿,要教她写字,你的院子我便不去看了。且如今你我身份未定,以后你还是不要再到这里来等我。”

    赵蕙兰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一时间不由泪盈于睫:“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宸有些不耐地甩了甩袖子,“就这样吧,我先进去了。”走出两步,他又回转了身子对赵蕙兰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赵姑娘尚有一月才能除服,如何穿衣打扮,也该好好思量……”

    赵蕙兰心中一惊,像是被人生生扇了两个耳光一般,脸色陡然变得雪白。

    ***

    过了一日,宫里传出口谕,叫陆清岚进宫去见三公主。

    陆清岚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进宫了。她到长禧宫的时候,三公主正在门口等着她。她穿着一身桃红色襦裙,梳着双垂髻,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精致可人。她是个急性子,早早就在门口等着陆清岚了。

    看见陆清岚从小轿上下来,三公主蹬蹬蹬跑过来,拉住陆清岚的胳膊埋怨道:“宝儿,你怎么才来呀?”

    陆清岚心中一暖。她在家中呆得烦闷,见了三公主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两人手拉手进了长禧宫,陆清岚先去拜见了宋贵嫔。宋贵嫔待她十分和善,问了几句家常,就打发两个小姑娘去偏殿玩耍。

    两个小姑娘在偏殿里玩了一会积木,三公主忽然道:“宝儿,你是不是不高兴?”

    陆清岚诧异地抬头,没想到小姑娘还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三公主虽然脾气急躁,缺点一大堆,可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只要认准了一个人,把一人当成了朋友,那就一辈子对那个人好,永远不会改变。

    就像现在,她从来不在陆清岚跟前摆公主的架子。

    就是这么死心眼。

    陆清岚脸上堆满了愁绪,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我爹爹可能要纳妾了?”

    三公主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没想明白。宫里除了皇后,都算是妾。皇帝都五十多岁了,还时常纳几个小妃子入宫呢,三公主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并不觉得纳妾有什么不好或者不对的地方。

    于是困惑道:“你爹爹纳妾……那怎么了?”

    陆清岚拍了拍她的手,老气横秋地道:“这个你不懂!”

    既然不懂,三公主也就不多想了。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对陆清岚道:“九皇兄病了,咱们去看看九皇兄吧。”

    萧少珏一直对陆清岚忽冷忽热的,她当然不愿意去见他,于是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三公主有些奇怪:“九哥待你那样好,你为什么还是那么怕他?”她把陆清岚不愿意去看九皇子归结为她怕他,其实三公主自己也有一些怕他,不过还是忍不住想与他亲近。

    三公主是个行动派,不待陆清岚解释,便起身硬拽着她的胳膊往玉明宫而去。

    俩小姑娘来到西偏殿,看见一身青衣,长得斯文俊秀的卫彬正守在门口。

    卫彬看见俩小姑娘风风火火的,嘴角就溢出一丝笑容。

    九殿下待陆小姑娘极为不同,见了她应该会高兴的。便自作主张地将俩小姑娘迎了殿内。

    俩人一走进屋子,就看见穿一身白绫寝衣的萧少珏静静坐在拔步床上看书。

    他一头墨发披散着,俊美的脸庞有些苍白,近乎透明了一般,薄唇抿成一条线,那样安静地坐着,与屋子里的环境和谐地融为一体,就像是一副静谧美好的画卷。

    听到脚步声,萧少珏回头看过,目光落在三公主旁边的小女娃身上。

    陆清岚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小褙子,梳着双丫髻,小脸蛋红扑扑胖嘟嘟的,分外地招人喜爱。

    萧少珏的眉宇间,不自觉就柔和了几分。

    卫彬说了一句:“殿下,三公主和陆姑娘来看您了。”

    萧少珏嗯了一声,看了陆清岚一眼。

    三公主蹬蹬蹬跑到萧少珏的榻旁,嚷嚷道:“九哥九哥,你的风寒还没好吗?”

    萧少珏是夏族人,体质一向好,很少生病。可一旦生病也是最难好的,这不这场风寒都得了快十天了,还没好呢。

    他低头看了看那一脸关切之色的小女娃,淡淡嗯了一声:“没事,快好了!”

    三公主哦了一声,跑过来把陆清岚也给拉了过来,道:“九哥,宝儿也来看你了。你不是最喜欢宝儿的吗,她也很担心你。”

    萧少珏又看了陆清岚一眼,她顿时感到鸭梨山大,期期艾艾地道:“九……九……”妈蛋,她不知道该叫“九殿下”还是“九哥哥”好啊!

    萧少珏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陆清岚最后心一横,叫了一声:“九哥哥……”然后飞快地说道:“你快点好起来!”

    萧少珏听她这样称呼,脸上的表情这才又柔和了几分。

    萧少珏抬起手来,摸了摸她圆嘟嘟的小脸,问她:“你最近身子好吗?”

    陆清岚以为他问的是另外一件事,诚实地答道:“宝儿很乖,每日都在练习瞿大人的体术,所以身子一直很好哦。”

    三公主也跟着嚷道:“我也乖我也乖,我也每日都练瞿大人教的体术。”

    萧少珏想得却是另一件事。他和这个小女娃关系极特殊,小女娃病了痛了,他都会感同身受,可他病了痛了,小女娃却是啥事没有,这特么也太不公平了吧,他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越想越觉得不爽快,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再看陆清岚,目光就有些不善。陆清岚吓得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在心里反复回味了几分,也没觉得有那句话得罪了他啊。这人性子这么阴晴不定的,真叫人难以适应。

    陆清岚在肚子里已经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可表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下来。

    好在这时候帘子一掀,走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宫女,身材高挑,容颜秀美端丽,十分得出挑,陆清岚就多看了一眼。她发现但凡在萧少珏身边伺候的人,就没有一个是长得不好看的。

    倒也没啥奇怪,九殿下吹毛求疵,一向就是个看脸的,前世在京师是人尽皆知。

    那宫女手里捧着一碗药,正冒着热气,她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在床榻边上的小几上,然后福了一福,道:“殿下,该喝药了。”然后就这么退了出去。

    陆清岚有些吃惊,这丫头太不懂事了吧,没看见主子病恹恹地吗,也不伺候主子喝药,就这么退下去了?

    她还是不了解萧少珏的脾气,因为洁癖极严重,等闲是不会叫人近身的。宫女也是因为知道他不习惯旁人近身伺候,这才乖乖退出去的。

    萧少珏低头看了看那一碗浓黑如墨的药汤,眉头忍不住蹙了蹙。他伸出手正要端起那碗药,忽然一阵剧烈地咳嗽,只好把那碗药又给放下了。一副病弱美男子的架势,真个是我见犹怜。

    三公主见状蹬蹬蹬又跑了过来,小手捧起那碗药孩子气地道,“九哥哥,给。”

    萧少珏却有些不领情,冷声道:“放下,我自己来。”

    三公主十分怕他,赶忙把药碗又放在了小几上,然后回头求助地看着陆清岚道:“宝儿,九哥最喜欢你,你来喂九哥喝药吧。”

    陆清岚才不信什么九皇子最喜欢她的鬼话,也是站在那里不肯动弹。三公主回身把她硬拉了过来,陆清岚抬头觑了觑萧少珏的脸色,见他目光沉静地望着自己,没有鼓励……但是也没拒绝。

    陆清岚实在猜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简直别扭极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面前总有一种莫大的压力,她硬着头皮端起药碗,见萧少珏没说什么,就大着胆子在药碗上吹了吹,然后试探着用银匙舀了一匙送到了男子紧抿的唇边。

    出乎意料地,萧少珏竟张开嘴把药给喝了。

    三公主高兴坏了,要不是九哥哥就在旁边,都要拍手叫好了。陆清岚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刚才她的尴尬恐怖症都差点犯了。

    于是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把药喂给他吃了,萧少珏喝了几口,忽然闭上了嘴。

    陆清岚都快哭了。大哥,您又起什么幺蛾子啊?

    弱弱地问了一句:“九……九哥哥?”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垂,吐出一个字道:“苦!”

    陆清岚真想问问他是四岁了还是五岁了,没长大还是怎地,喝个药还这么多事儿。可她也就敢在心里吐槽一下,真问出来她可没有那个胆子。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窝丝糖出来,“要不……九哥哥吃点这个?”

    三公主是个吃货,这本来是她拿给三公主的,剩了这么一块,萧少珏可未必会吃。哪知萧少珏看了她一眼,十分自觉地张开嘴,陆清岚在心里吐槽“你自己没长手吗”?却还是乖乖地把糖放进他的嘴里。

    萧少珏就着糖,这才把一碗药全给喝了。

    卫彬笑吟吟地把药碗拿了下去。萧少珏喝了药,有些昏昏欲睡的,让俩小姑娘又在他的房间里逗留了片刻,等卫彬回来了,就开始赶人了,“卫彬,你送三妹妹和陆姑娘回长禧宫去。”

    这就过河拆桥了?

    陆清岚巴不得立刻就走了呢,三公主却有些依依不舍地,道:“九哥,那我和宝儿过两天再来看你。”

    萧少珏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反对。

    俩小姑娘这才跟着卫彬出了他的寝房。卫彬满脸都是笑容,分外和善地对陆清岚道:“陆姑娘今日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殿下病了,身子弱,可又不许咱们近身伺候,奴才们瞧着真是心疼,日后陆姑娘有空,一定要多来看看殿下……”

    陆清岚嘴上乖乖巧巧地答应着,心里却道:“还想让她丫鬟似的伺候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没门!”

    ***

    陆清岚一回到翠峰苑就从葡萄的口中得知陆宸冷待赵蕙兰的消息。

    纪氏当然也知道了。她见陆宸对赵蕙兰是这么个态度,心里总算是稍稍有些安慰。

    如此过了数日,赵蕙兰虽说呆在二房里,因为身上有孝,尚未除服,陆宸就算有那个心也不能把她怎样,她又想法子和陆宸见了几次,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不禁有些心灰。

    她急得团团转。纳妾和娶妻不同,娶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是两个家族的联合,所谓合二姓之好,夫妻两个有没有看对眼,是不是琴瑟和鸣反而都是次要的。纳妾则不同,妾室说不好听一点只是男人茶余饭后的一个消遣玩意,男人若是对你没有兴趣,那还何必将你纳入门中。

    照着这样发展下去,纪氏完全可以以陆宸不喜欢赵蕙兰为借口,将她从哪里来送回那里去。

    必须得想个法子改变如今的不利局面才行,赵蕙兰又求见纪氏。此前纪氏和她见了一次面,纪氏劝她按照陆瀚的方案行事,赵蕙兰却不肯答应,赵蕙兰求纪氏让她进门,纪氏也不同意,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纪氏厌烦得不行,自不愿意见她。

    “不见!”纪氏叫耿嬷嬷出去打发了赵蕙兰。耿嬷嬷片刻之后返回说道:“回禀太太,老奴出去与她说您身子不适,不便见客,叫她在外头等着。可她不肯走,当即就跪了下去,您看……”

    纪氏恨恨道:“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怎如此地没脸没皮,没羞没臊!既然她愿意跪,便叫她跪着好了。”

    纪氏本以为这样拂了赵蕙兰的面子,她也就知难而退了。没想到赵蕙兰铁了心,真个在正房的院子里跪了下去。时值七月盛夏,又是正午,天气炎热,不大一会儿功夫赵蕙兰出了一身大汗,她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哪里受得了这等苦楚,却也咬牙苦忍了。

    她跪在那里已经摇摇欲坠,若是真叫她在太太的院子里倒下还不知传出什么话来,对纪氏十分不利。耿嬷嬷又劝:“太太,万一她要是在您这里倒下了,岂不是给了老太太和三太太拿捏您的借口?还是叫她进来,听听她说什么吧?”

    纪氏恨透了这个女人,却也知耿嬷嬷说的有理,遂点了点头。

    耿嬷嬷便出去将赵蕙兰叫了进来。

    纪氏早就整理好了着装。“你这般执着想要见我,到底有何事要说?”她语气严峻,自然不会给赵蕙兰什么好脸色看。

    “婢妾没有旁的意思,只想按照府里的规矩,给太太晨昏定省!”赵蕙兰怯怯的,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旁的耿嬷嬷、绿萼等人不由万分鄙夷她的做派。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好的不学学坏的,学了一副姨娘的小家子气。

    “你还不是老爷的妾室,不用自称婢妾!”纪氏没上她的当。“你如今只是我府上的客人,当然也不必来我这里晨昏定省!若是没有别的事,你这便回去吧。”纪氏直接下了逐客令。

    “姐姐!”赵蕙兰一下子跪了下来,硬着头皮道:“姐姐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就请姐姐看在咱们都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这一点上,成全了我吧!”

    纪氏连连冷笑:“让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

    赵蕙兰猛地抬头,眼神决绝,语气坚定:“没想到姐姐如此狠心!既如此,就请太太赐我一条白绫吧!”

    “竟然用死来威胁我!你若是有这般胆量我倒也佩服你!”纪氏根本就不信她会寻死,“耿嬷嬷,你就如了赵姑娘的意,去找一条白绫来给她。”

    耿嬷嬷急道:“太太!”这要是真出了事,太太的名声可就全完了。老爷也肯定得恨上太太。

    “快去!”

    耿嬷嬷不敢不听,找了一条三尺多长的白绫来。纪氏将那白绫扔在赵蕙兰的面前,冷笑:“这条白绫,你可还满意?”

    “多谢姐姐!”赵蕙兰双手捧过白绫,向上磕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耿嬷嬷忙追了出去,怕她出事,特意将秋水院的几个丫鬟叫来叮嘱了一番,一定要时刻警醒着,千万不要出事。

    这边纪氏用过晚膳,恹恹睡去,到了半夜被耿嬷嬷摇醒,耿嬷嬷脸色惨白:“太太不好了,那赵蕙兰真的自缢了!”

    今日陆宸没来,纪氏一个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这一句话吓得人都清醒了。披了一件衣服就往门外走去,急急道:“你不是让人看着她了吗,怎么就自缢了?”

    耿嬷嬷道:“也是秋菊几个不顶事,前半夜看得好好的,后半夜莫名其妙地全都睡着了。那赵蕙兰趁她们没注意,就这么吊在了房梁上,多亏她的丫鬟月梅及时发现了……”

    “赵蕙兰如今怎样?是死是活?”

    “人虽然救下了,但是如今生死不明,老奴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纪氏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只要人不死,便一切都有救。

    两人进了秋水院,大夫已经来了,正在为赵蕙兰针灸。赵蕙兰穿着一身白衣,躺在如云的绣被之中,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脖子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血红色勒痕。

    纪氏不由一阵恍惚,她是良善之人,看不得别人因她而死,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她本来以为赵蕙兰舍不下侯府的荣华富贵,是定不会轻生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有胆量自缢。

    “周先生,赵姑娘如何了?”

    那周大夫乃是侯府的供奉,平日里侯府上下不方便请太医的时候,都由这周大夫瞧病。

    周大夫神色凝重:“多亏发现得早,要是晚上一时三刻,小娘子的一条性命恐怕就要不保了。”

    纪氏看了看赵蕙兰,见她脸色苍白,神色萎靡,慢慢道:“你就那么想给老爷做这个妾?”

    赵蕙兰哭道:“求太太成全。”

    纪氏神色清冷,缓缓地道:“既然如此,我便答应你就是了。”

    赵蕙兰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耿嬷嬷大吃了一惊:“太太?”

    纪氏摆了摆手,对耿嬷嬷道:“嬷嬷,咱们走吧。”留下几个丫鬟婆子看着赵蕙兰,径直出了秋水院。

    耿嬷嬷道:“太太,您何必……”

    纪氏摇了摇头:“你以为我看不出赵蕙兰的这些伎俩?可是事已至此,她上吊是真的,差点死掉也是真的。这件事迟早传到老太太和三太太那里,与其被她们逼着让步,不如干脆满足了他们的愿望,我倒要看看,她们究竟能把我怎样?没有老爷,我还有三个孩子!”

    顿了顿,她又道:“况且现在赵蕙兰身份未明,她是赵大人遗孤,算是咱们的贵客,我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对她出手。可是她变成姨娘就不一样了,我是主母,这内院之中自有我来做主。这几日,我瞧着老爷对她也不过尔尔,倒时我自会说服老爷将她送去庄子上去,眼不见为净……”这一点倒是和小女儿不谋而合。

    这段时间,她是真的累了,更多的是对陆宸的失望。她相当于把决定权踢还给了陆宸。若是陆宸真的愿意纳妾,那就纳妾好了。没了陆宸的恩爱,也最多是她守着三个孩子过罢了。

    耿嬷嬷知道她这么想就对了,女人就不该寄托太多的情爱在男人身上。她有大义名分在那摆着,日后慢慢自可以收拾了赵蕙兰。何况陆宸在这件事上有亏于她,陆宸那个性子,她正可以凭此拿捏住他。

    纪氏终于回复了往日的精明和从容,之前她之所以昏招迭出,还是因为太过在乎她和陆宸之间的感情。

    可耿嬷嬷不知怎地,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赵蕙兰到底年轻,养了两天身子也就好了。赵蕙兰到正房来给纪氏磕头,纪氏也没拦着她。她哽咽难言道:“姐姐!多谢姐姐大人有大量,我定会好好侍奉姐姐的!”

    纪氏实在见不得她这副做派,说了几句场面话,正要打发她下去,陆清岚一直在旁看着,突然开口道:“我代娘亲送送赵姐姐!”

    这些日子小姑娘陪在纪氏身边安抚照顾她,愈发懂事,这么一点儿小事,纪氏也便没有拦着她。

    陆清岚把二人送出翠峰苑的门口,许嬷嬷告辞回了睦元堂,赵蕙兰对陆清岚显得十分恭敬:“六姑娘请留步,蕙兰自己回去便可以了。”

    陆清岚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是赵姐姐的好日子,我便多送你一程!”说着也不管赵蕙兰,独个往秋水院的方向走去。

    赵蕙兰心里诧异,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清岚往回走。一直到了秋水院,陆清岚道:“已经到这儿了,赵姐姐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赵蕙兰还能说什么,只得请了陆清岚进了自己的屋子。月梅下去烹茶,不一会儿就端上了热茶了来。赵蕙兰请她上座,陆清岚不客气地坐了。接过月梅献上的香茶,抿了一口,咂摸咂摸嘴道:“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赵蕙兰没想到她小小一个女娃,懂得竟这般多,连忙道:“太太仁厚,我这里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

    陆清岚嗯了一声,忽道:“月梅姐姐,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和赵姐姐说。”

    月梅迟疑地看了赵蕙兰一眼,见她点头,这才下去。

    一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清岚放下茶碗,目光立刻变得深邃起来。

    此前赵蕙兰觉得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有时甚至会到她的院子里玩耍,叫她“赵姐姐”,虽然那次破坏了她勾引陆宸的大计,但是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敌意。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身上忽然有了一种淡淡的威仪,看得她头皮发炸。

    陆清岚哼了一声道:“你也知太太仁厚,却以怨报德,抢了太太的男人。”那口气根本就不像个孩子。

    赵蕙兰不由有些毛骨悚然。

    “六姑娘说笑了!”赵蕙兰笑容僵硬,勉强道。只盼着她赶快说完,再也不想和她一个人独处了。

    陆清岚却不如她的意,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娘赐给你一条白绫,你便真的用它上吊。你莫以为旁人不知你的那些下作的算计。本来耿嬷嬷命令秋菊她们看好了你,你却在她们的茶水里下了药,让她们睡去。又和月梅两个唱了一出双簧,要不怎么三更半夜的,别人都睡熟了,就只有她那么巧,正巧发现了把你救下!”

    陆清岚边说边拿起盘中的一个桔子剥开,掰下一瓣放进自己的嘴里。

    她越是冷静,赵蕙兰就越是感到瘆的慌。“六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陆清岚笑道:“你听得懂!不过我也不得不佩服你,有那么几分狠劲,瞧你脖子上的伤痕不似作假,当时一定很疼吧,当你双脚离地四边不靠的时候,你有没有后悔害怕呢?”

    赵蕙兰这次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算是再聪明,也不至于连她当时的心里感受都猜得一清二楚吧。这个披着一身孩子皮坐在她面前的,究竟是个是人是鬼?

    陆清岚看见她满脸惊惧的表情十分满意。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背着小手在屋子里踱步:“凭你的所作所为,我料你不是三贞九烈之人,我大伯父给你开出那般优厚的条件,你竟然死活不肯答应,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看中了我爹的风流倜傥还是侯府的富贵权势,抑或还有什么别的我没想到的原因?”

    她蓦地停住,一眨不眨地盯着赵蕙兰。赵蕙兰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我听不懂六姑娘在说什么。时候不早了,我叫月梅送六姑娘回去吧。”

    陆清岚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大伯父当日的条件仍然作数,再给你加两条,第一我会叫你亲自相看你未来的夫君,直到满意为止,你若喜欢俊俏的,找个比我爹还俊俏的便是了。第二,再多送你一万两银子作你的嫁妆,够你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可我已经给二太太敬过茶了……”

    “那个作得什么数!”陆清岚粗暴地打断她的话,“就是我爹爹用粉轿抬你进门,这也不是个事儿。”

    赵蕙兰眼睛大睁,简直不相信一个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偏偏她还反驳不得。

    “别以为我主不得事,就像我能无声无息查到你的所作所为一样。这件事我也可以轻松办到。而且我提醒你,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你放弃了,我会不择手段收拾掉你,之前我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已!”她的笑容有几分诡异:“不要低估我的能力!”

    “鬼,鬼呀!”赵蕙兰吓得尖叫起来。

    “小姐!怎么了,怎么了?”月梅急忙跑了进来。

    “滚出去!”陆清岚对着门口大喝了一声,月梅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原路返回。

    赵蕙兰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你究竟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清岚不耐烦地道:“你现在只需回答我,答应还是不答应了。”

    “我不能答应!真的不能答应!”赵蕙兰被逼迫到了墙角,以为陆清岚是被什么邪祟上身了。

    “不能答应?”陆清岚咀嚼着她话中的意思:“你明知道我父亲对你也就那样,我又给你开出了这么丰厚的条件,你还是不肯答应,你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目光像是到刀子一般在她的身上逡巡,“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秘密,我总会知晓的。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淡淡说着,语中满是森寒的杀机。“你信不信,就算暂时能够遂了你的意,叫你做了我父亲的妾室,我也会说服父亲将你送到庄子上去的。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万一你生了什么大病,来不及治疗一命呜呼了,我想我父亲也怪不到旁人头上的。不信——你就瞧着!”

    说着她便起了身,“另外我警告你,今天我对你说的这番话,你别想到我父亲面前或者老太太三太太面前告发我,到时候看看她们谁会相信你!”

    说着说着,她陡然变了脸,又变回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赵姐姐,我走了。改日我再来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