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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煦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紧,不安的低声叫着:“老板……”

    眼罩忽然被摘掉了,温煦半眯着眼适应突然而来的光明。狭窄的视线里,老板干净而又帅气的脸上有几分担忧的表情,因为消失的太快,温煦以为看错了那双深邃眼中的一点温柔。

    花鑫把眼罩丢给了小七,神色如常地对温煦摆摆手:“跟我来。”

    终于见了面,第一句话是“跟我来”?他不生气吗?

    因为没有被责备,温煦的心更加不安,愣愣地站在原地。小七推了他一下,他才赶忙走出电梯,眼睛紧盯着花鑫的背影,无暇顾及周遭的情况。小七跟在后面,看着温煦亦步亦趋追赶花鑫,却总是比花鑫慢了一步。

    小七快走几步,抬手拍了拍温煦的肩膀。温煦的眼神从花鑫的背上转回,看到小七的脸上写满了安慰的善意。他勉强地笑了笑,想告诉小七,自己并不紧张。然而,这话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他真的很紧张。

    温煦不知道等一会即将面对谁,或者是面对什么。如果是最不好的结果,今后该怎么办?离开老板,重新找份工作?还是说需要被关起来,度过所谓的“脱密期”之后,才能重回社会?

    其实,两种结果温煦并不觉得多糟糕,可是一想到离开那个家,他的心便慌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又去看走在前面的人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宽阔,好像可以遮挡所有的风风雨雨。

    这一刻,温煦才有些后悔四天前的一意孤行。

    三个人在走廊里拐了几个弯,花鑫推开一扇深灰色的房门。温煦跟着他走进房间,看到的是普通的摆设,只是没有窗户罢了。

    房门悄无声息地关好,花鑫才转回身,定睛看着温煦。

    温煦惭愧地低下头,呐呐地说:“老板,对不起。”

    花鑫哼笑了一声,笑声中并没有半点气恼的意思,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歪着头,说道:“很有主见,至少这一点值得称赞。”

    “老板,我……”

    “好了,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花鑫打断了温煦的歉意,将旁边的两把椅子拉过来,示意他坐下,“温煦,接下来的四个小时,你要自己去面对了。”

    温煦紧张的咽了咽唾沫。

    “不用想太多,实话实说就可以。”花鑫轻松地安慰道,“但是,现在我需要提醒你两点。首先,如果遇到你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就说需要考虑考虑,不能说‘不知道’;其二,不用对他们太礼貌,在他们看来过于循规蹈矩的人并不适合在监理会工作。记住了吗?”

    温煦用力地点着头:“记住了。”

    花鑫看了眼腕表:“差不多了,早开始就能早结束。走吧,我送你过去。”

    其实,温煦还想再坐几分钟,再跟花鑫说说话。可是花鑫提醒了他,早点开始就能早点结束。

    花鑫起身打开房门,等着温煦做好心理准备。温煦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大有豁出去的劲头。

    在这条走廊的最深处,有一扇双开的亮银色大门。门紧闭着,温煦才看到这扇门,就觉得腿软。

    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温煦好像走了几百米一般长,等花鑫站在门前,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孤军作战了。

    花鑫没有急着敲门,而是转身面对他,沉声道:“我相信你一定没问题。”

    温煦也想这么认为,但是……

    温煦迟疑地说:“如果……”

    “没有如果。”花鑫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你相信我,就要有信心。在我这里,没有‘如果’。”

    黝黑的眸子传递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好像本该就是如此,好像已经预见了结果。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温煦看得痴了。

    花鑫的眼睛因为微笑而眯起了一点点,他抓住温煦的手臂,紧了紧,温和地说:“兔子还在家等你,进去吧。”

    不知道哪一句话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关键,温煦卡在嗓子眼儿的心稳稳地落回了原位,看着花鑫敲响了亮银色的门,看到有人打开门,冷漠地注视着自己。这一刻,温煦竟然没有半分紧张的感觉。

    开门的人三十多岁,他看了眼温煦,又转头对花鑫微微点头,随后向里面的人说:“部长,温煦到了。”

    温煦听见里面有人说:“进来吧。”

    踏进去的瞬间,温煦飞快地握了一下花鑫的手。

    待亮银色的大门关闭,花鑫苦笑道:“怎么这么凉啊。”

    与此同时。

    杜忠波走过少年房间的门前,朝里面瞥了一眼。

    上午惊扰了刑警队的少年黎月夕正站在里面答警察的问题,他的神情很冷淡,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杜忠波看了一会儿,就被下属叫走了。

    主卧室内,少年的父亲躺在地上,身上的伤口数不过来;他的妻子趴在他的身上,伤口同样数不过来。血几乎流满了这个只有八平米的小房间。法医说。两个人都是被乱刀砍死的,凶器就丢在了现场,是两把打磨的很锋利的菜刀。菜刀还是新的,很有可能是少年刚刚买的。

    “我挺纳闷的,老杜。”法医低声说道,“按照现场来看,行凶者的身上和脸上都该喷溅到死者的血液,但是那个孩子的衣服太干净了。”

    杜忠波想了想,说:“你们继续吧。”言罢,他转身走向少年的房间。

    黎月夕坐在整理的很干净的床上,房间里的东西都像他一样,非常的干净。相比父母所住的只有八平米的小房间,他的房间至少大上两倍有余。可见,他的父母很疼爱他。

    杜忠波走近的时候,黎月夕抬头看了他一眼,遂又低了头,安静下来。杜忠波站在下属身边,同样安静地看了黎月夕一眼。

    下属对杜忠波摇摇头,很无奈地说:“这孩子什么都说不清楚。”

    杜忠波示意下属起来,他坐在了少年的面前:“黎月夕,我是刑警队队长,杜忠波。你可以叫我杜队长。“

    黎月夕慢慢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杜叔叔。”

    杜忠波苦笑一声:“我有那么老吗?”

    黎月夕好像犹豫了一下,又叫道:“杜队长。”

    “开玩笑的,你想叫什么都行。”杜忠波随口说道,“按年龄算,我也是你叔叔辈的人了。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黎月夕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身份证,表明自己没有说谎。乖巧的让人心软。

    杜忠波忽然对眼前这个干净的少年产生了一丝恻隐之心,但是他很快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抹掉,面色严正地说:“为什么这么做?”

    黎月夕抿了抿嘴唇,过了半晌才开口:“你不会相信我的。”

    “试试看吧,叔叔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闻言,黎月夕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警察。他的眼神很直白,杜忠波便对下属说:“你出去。”

    下属摇摇头,很挫败地离开了房间,不过,没有队长的命令,他是不会关门的。黎月夕似乎不在意这一点,只是等着该走的人走出去,才把目光收回来。

    杜忠波的声音很低,他说:“告诉我吧,为什么这么做?”

    黎月夕低着头,经过取证后的手被洗干净了,十根手指细细的。他看着自己的手,看得非常专注。

    “他们是怪物。”黎月夕如此说道。

    杜忠波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什么?”

    “怪物。”黎月夕抬起头来直盯着对方的眼睛,语速很慢,就像担心对方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一样。

    杜忠波蹙眉想了想:“你认为,他们不是你的父母吗?”

    黎月夕说:“他们是我的父母,也是怪物。”

    难怪下属说黎月夕什么都说不清楚,这要是能清楚就见鬼了。杜忠波耐着性子,又问道:“他们伤害你了?”

    黎月夕再一次摇头:“他们对我很好,非常好。”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是怪物?”说完这句话后,发现黎月夕的脸上有了茫然的表情。

    黎月夕没有回答问题,身体慢慢向□□斜,避开面前的杜忠波看向狭小的客厅,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一动不动,就像被定格了一样。

    杜忠波也回了头,看到的只有在外面“走格子”的下属们。

    大约过了几秒钟的时间,黎月夕才收回目光,做得端正些。他发出了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哽咽。

    “我的父母死过了。”

    又是一句古怪的话。

    “黎月夕,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死过了’是什么意思?”杜忠波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不那么冷酷,“你不说清楚,我会以为他们以前就死过一次了。”

    应该算是一句玩笑吧,黎月夕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可能是少年的反应过于镇定和理所当然,杜忠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硬生生冒出一身的冷汗。

    黎月夕缓缓道:“就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