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瞿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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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洛然思绪纷乱中,先前众人提到的白公子,也徐徐推开了洛然房间的大门。

    他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澄澈而又明亮的眼睛。

    白巳东一愣,随即笑道:“将军的身体果然非同一般,大夫都下了好几次诊断说将军怕是挺不过来了,没想到这才七日将军便精神抖擞了。”

    虽说白巳东挂着瞿洛然男宠的名号,但是瞿洛然对这个男宠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隐约记得他似乎是某次大灾的难民,原先家中是做脂粉营生的,一场天灾让他家破人亡,逃难到汾城之后为瞿洛然所救,直言自己过惯了大家公子的生活,靠着自己实在是难以维持生计,便自请留在瞿洛然的身边。

    瞿洛然也是心大,反正想着不过是府里多一双筷子的事情,也就让他留了下来,至于男宠之名,却是外人传出来的,只是这些流言蜚语传不进大将军的耳朵里,而另一个当事人又从来却是笑笑听过便罢。

    不过白巳东也果不愧为大家公子,虽然家世没落了,但是自身的底子和见识还在,瞿洛然虽然不喜诗词,不爱玩弄那些文雅的东西,却很是愿意让白巳东捧个民间奇闻异事的话本儿给她讲讲念念,偶尔白巳东也会给她说一些自己以前看过的趣事儿,这样一来,也算是让白巳东发挥了作用,不算完全在府里吃闲饭的了。

    “听那些庸医瞎胡说,”洛然大大咧咧的说道,“我要是轻易死了,谁给小皇帝守江山去!”

    白巳东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说来也是奇怪,别的将军打仗都是打着为了黎明百姓的名头,只有她口口声声说着是替皇帝守江山,更是放出豪言,谁要是把皇帝拉下马,她就是拼死也要把对方刮下一层皮来。

    保皇党的站队站的妥妥的,也正是因为她毫不犹豫的支持,所以如今年幼的皇帝才能够在多方势力的夹逼下,仍旧能够颤颤巍巍的坐在那个位置上。

    “如今圣主年幼,四周豺狼虎豹窥伺,将军当真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白巳东试探着问道,“镇南王和睿王据说已经打算联手,随时有可能率兵攻入京城,若是一旦改朝换代,到时候将军面临的局面可就危险了。”他和洛然说话一向没有什么顾忌,所以这些一听就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洛然竟然完全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呸!”洛然狠狠地啐道,“他镇南王和睿王联手又怎么样?他们两根狗杂种的兵加起来还没老子一个人的多!还联手,一个比一个人精,谁愿意屈居人下,你信不信还没打到京城他俩就得闹内战。我都不信这俩能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小皇帝算是我欠他的,”她的神情随即有些恼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反正老子把这条命搭给他还他。”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响,白巳东表情一凝:“有人偷听!”

    他和洛然说的这些话,私下里当然不算什么,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一不小心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洛然也是蹙起了眉头,吩咐道:“影卫,把人带回来。”

    一道黑影无声的从房梁上落下,飘然而出。

    然后很快,一个小泪包被揪了回来。

    影卫手里拎着的人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大小,身量在一般男子里不算高,甚至比之较为高挑的瞿洛然还要矮上那么半寸,模样生的极为清秀,此时双眼红彤彤的,里面还噙着泪水,看上去尤其惹人生怜。

    洛然扶额。她示意影卫过来一点,小泪包就被影卫抓着衣领,向洛然拎近了一点。

    然后她一把伸出手揪住了来人的耳朵。

    “叫你好好在家里带着,溜出来做什么?如今世道那么乱,你活腻歪了不是?”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下去,白巳东微微张开了嘴,略略有些惊讶,虽然将军一向简单粗暴,但他还从未看见过她脸上出现这种类似于严母训儿的表情。

    随即洛然皱起了眉头,也放松了揪着他耳朵的手,颓然的倒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就不能让老子省点心,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待着?”

    被训斥的焉啦吧唧的少年垂着头,白巳东站在一旁,看得见他紧咬着唇,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的眼框里面划出来,哒哒哒的落在地上。

    一张精致的有些女气的小脸涨的通红,少年捏紧了拳头,在洛然放开他的耳朵倒在床上的时候,白巳东看见了他眼里一瞬间的惊愕和惶恐。

    只听“噗通”一声,少年竟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大将军,是我错了,您惩罚我吧。”

    洛然见此更加生气,顺手就抄起她不离身的长鞭,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给老子起来!”

    长鞭落在少年的身上,少年被打的浑身一颤,白巳东一看便知道他是那种自幼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即使穿着府里下人的衣服,也难掩他一身清贵的气息,只是他一时片刻竟然无法将他与脑海中的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对上号,而且他先前也从来没听瞿洛然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不过现在看起来,少年挺直的脊背,竟有几分洛然咬牙拔箭刮骨疗毒的模样。

    洛然伸着长鞭,手气的发抖,说道:“瞿景瑜,你怕是要气死我才高兴。”

    她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苍白,冷汗如同大雨一般刷刷刷的落下,白巳东见此不妙,走过去拍了拍固执的少年的肩膀,说道:“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要想给大将军道歉,你得先顺着大将军的意思来。”

    见少年不为所动,他又接着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大将军的关系如何,但你做事不能够一味地依着自己的心意来,这样不但不能够让将军消气,反而会让她更加生气。”

    “大将军重伤未愈,动不得怒,难不成你想气死她?”

    这句话一下子就触动到了少年的神经,他猛地扑倒在洛然的身上,哭嚎道:“我不要你死,我不准你死,你不准死……你……你要听朕的话……”

    他这一撞,刚刚好撞到了洛然的伤口,白巳东已经看见她肩膀上的纱布有血迹渗了出来,并且在快速的扩大着晕染的范围,他着急的想要上前拉开少年,却被洛然示意先暂时离开,在她坚持的目光下,白巳东只得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然后洛然在他关上门后,才面目扭曲的吸着气。

    她咬牙切齿的说道:“兔崽子,你是要疼死我才甘心啊!”

    ……

    白巳东下午再见到洛然的时候,她已经被少年扶着在院子里走动了。

    “滚滚滚,给老子滚,老子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腿,扶你奶奶个腿。”

    她嫌弃的把少年推开,少年不做声,被推开两步,然后又走过来硬是要扶着她没受伤的那一边手。

    “将军的恢复能力真是非一般的强。”白巳东发自内心的感叹道,两只毒箭插入前胸,一只卡在肩胛骨的地方,削了上面的烂肉之后整块骨头的上沿都黑了一片,另一只箭则更为险要的插入了心脏附近,只插一厘便能够刺破心脏,更别说上面还带着剧毒,连有多年行军经验的老军医都说光外伤就难活下来,更别说还有根本没有解药的剧毒,而洛然硬生生靠着自己强大的恢复能力,几次在鬼门关转悠之后,不过七天的时间,便能够下床蹦跶走路,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提到恢复能力,一向是洛然自豪的地方,她拍着胸膛说道:“不是我跟你吹,当年我才当兵的时候,当细作潜入敌军,被人发现后受的伤比这还重,当时没医没药的,我还不是一个人挺了下来。”

    “你小心点,别扯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她的手又被少年拉了下来。

    被人这样打断有些落面子,洛然表情有些尴尬,不过随即便说道:“我是不是还没给你们俩介绍,来来来,大家都认识一下。”

    “诺,”洛然先揪着少年的后领子往前带了几步,说道,“这是我捡的弟弟,瞿景瑜。”然后又指着白巳东说道,“这是我府里的朋友,白巳东白公子,博览群书,你要向他多学习学习。”说道博览群书,洛然脑海里一下子又出现了另一个人,她一拍脑袋说道:“对了,今年芝兰还没来,那也是个读书人,精明的很,到时候你跟她多学学,让她教你一些阴谋诡计。”

    “将军,您这话说的可不厚道,”人未见,一个爽朗的女声先悠悠的传来,“我这听说您醒了,一大早就从营地里往将军府赶过来,哪晓得刚刚进来就听见你在说我的坏话。”

    “我哪里说你的坏话了,”洛然否认道,“你可不就是一肚子的鬼点子鬼主意,坑死人不偿命,上次那个派男子扮作女子献给突厥将军注意难道不是你想出来的?”

    瞿景瑜好奇的看着从远处的拱门里走出来的女子,问道:“姐姐,她便是你常常提到的那个谋士蒋芝兰?”

    说实话,蒋芝兰的形象和瞿景瑜脑海中的她差别有些大,在瞿洛然寄给他的信里,蒋芝兰是一个足智多谋,手段狠辣却又极其忠义的人,他一直想不出这样的一个女子究竟应该长成什么模样,只是觉得这样的女子定然眉眼犀利,没想到,蒋芝兰竟然生的如此温和。

    对,没错,就是温和。这是瞿景瑜能够想到的最贴近她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