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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贰壹】家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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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孽畜你大爷!

    楚衡听到这声骂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要张口骂回去,神光一闪,蓦地压住火气。

    古人重孝,一个“孝”字就足够压死他的,他还不至于为了声骂叫人架起来批判。

    书房里除了父子俩,只站了个娇俏的丫鬟,看着像是用来红袖添香的,可这会儿脸色也有些发白,低着头不敢去打量他们。

    楚衡收回目光,微微低头:“阿爹息怒。”他看了看砸在脚边的茶盏,靠着楚三郎的那点记忆,辨认出是别人特地淘来送给楚大富的上品后,不慌不忙劝道,“阿爹砸了这茶盏,就算阿爹不心疼,叫阿娘知道了,怕也要心疼上一阵。”

    楚大富这回也认出了自己失手砸出去的茶盏是哪一个了,顿时心疼的不行,抚着胸口喘气:“你个孽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还……竟然还敢巧言令色!”

    一想到之前一段时间门可罗雀的米行,楚大富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再看底下明明是跪着,可低着头,叫他看不清脸上神情的庶子,楚大富越发觉得心口疼。

    “你说说,你说说赵世子带回来的那些粮食是怎么回事?”

    “别装哑巴!世子他只去了一趟别云山庄,回来就带了那么多粮食,不是从你手里买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楚衡行了个礼,虽是跪在地上,可端端正正不卑不亢:“阿爹,那些粮食的确是从儿的庄子上拉走的。”

    “孽畜!你知不知道,你那些粮食坏了整个扬州城的生意!”楚大富的神色有些难看,“你简直愚笨!读书读傻了不成!”

    楚衡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儿不知阿爹的意思。天灾过后,百姓的日子尚且还未恢复从前,何来的生意?既是生意,又何来的抬价?一斗米,过去十五文,地动之后一百五十文,一斤盐过去四十文,后来四百文。阿爹,这不是生意,这是趁火打劫。”

    楚大富怔了一下,倒抽口气,气得差点又把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还是丫鬟手脚利落,将杯子往身前一揽,躲过一劫。

    “你……你这孽畜……你……”

    “世人常说,为富不仁。楚家是扬州城一代有名有姓的富户,如何能做这趁火打劫,为富不仁的勾当!况且,楚家这才卖的又不是新米,怎能一口气涨价百倍!受了灾的百姓如何吃得起米粮,如何在熬过天灾后,再熬过不能裹腹的日子!”

    楚衡掷地有声,直听得楚大富额角青筋直跳。

    楚衡不敢把他爹就这么活活气死,适时住了嘴。

    从年初三到这会儿,也有半年多不曾见过楚大富,楚衡抬头看到他爹那张比脸盆还打的脸,再看他的神色和喘不上气来的样子,心里明白,他这便宜爹,多半是吃的东西太好太油腻,年纪一上来,得病了。

    “阿爹要是身体不舒服,不如让儿号个脉?”

    这头气才顺了一些,一听楚衡的话,楚大富顿时想起被号出个“房事不举”的女婿。再联想到自己近年来房事也不太行,楚大富越发觉得,不管这个庶子的本事如何,绝不能叫他给自己号脉。

    “胡闹!小小年纪,不学着生意,成日学这些不着调的东西,这是打算将山庄耗干净了了不成。”

    说起生意,就又想起被压下的粮价,楚大富头也疼了,心口也疼了,靠着椅背就张嘴喘粗气。

    小丫鬟吓惨了,顾不上书房里还跪着人,丢下茶盏就往门外跑,边跑边呼救。

    楚衡盯着疼得快没意识了的楚大富,暗暗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站起来上前去给号脉。

    这一号脉,楚衡的眼神变了变。

    倒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胖的。

    楚大富这个年纪,已经是需要注意养身的时候了,可楚家的生意做的大,楚大郎虽然也跟着做事,到底经验不足,撑不起场面。楚大富因此仍然活跃在生意场上,胡吃海塞,每日不吃几大碗肉,喝几碗酒,这家门就迈不进来。

    因此,到了现在,得个心脑血管疾病简直再正常不过。

    楚衡摸出银针,正打算给他爹扎上两针,回头再开副药喂下去,方才跑出去呼救的小丫鬟已经带着一大帮的人赶了回来。

    楚家的人压根不给楚衡任何机会去碰楚大富。

    别云山庄的粮食低价卖给赵世子,世子又把粮食拉到扬州,扬州虚高的粮价就蹭蹭蹭地往下跌了好几倍。

    如今一斗米什么价钱?

    不过才十六文,只比地动前贵了一文。

    而其他东西呢?

    自然也跟着一道跌了。

    好在楚家这些年来只做米商,影响不大。可扬州其他富户不同,得知那些粮食来自别云山庄,知道别云山庄是楚三郎的产业,楚家一时在扬州受到了商会的挤兑。

    楚大富为此,奔忙了很久,才修复了楚家在商会里的地位。

    如今,见楚衡一回来,就把楚大富气得病倒,楚家上下即便有人觉得三郎无错,这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廖氏喊来家丁,把三郎抓着,按在长凳上打了四十大板。

    于是最后被抬回西厢的楚衡,看上去很不好,一条命像是直接去了大半,只剩一口气悬着。

    有仆妇看着不忍心,偷偷给打了水送来,询问五味要不要给三郎请个大夫看看。

    五味含着两泡眼泪,看了看趴在床上气若游丝的三郎,正要麻烦仆妇去请大夫,就瞧见邵阿牛抓着两瓶药挤进门,粗手粗脚地要给三郎上药。

    “你别动,我来我来!”

    五味这下想起带来的药里,三郎特地交代过放了不少止血生肌祛瘀的伤药,当即指挥邵阿牛把人送出西厢,自个儿跪在榻边伸手去解楚衡的衣裳。

    “认得药吗?”

    楚衡突然出声,五味手顿时抖了下,抬头见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眼泪哇一下全流了出来。

    “三郎疼不疼?好多血,三郎,咱们回家好不好,扬州不好,楚家不好,三郎总是被人欺负!”

    楚衡的情况算不上不好。

    廖氏出现在书房的时候,他就做了防备。

    打板子还是棍子,还在山庄时他就想到了会挨这么一顿打。但是没想到,廖氏竟然会想直接把他打死。

    要不是边上有人劝了几句,他又恰好偷偷给自己上了个春泥,这会儿只怕已经咽气去陪楚三郎大眼瞪小眼了。

    “红色那瓶是止血的。蓝色那瓶取一颗出来,拿水化开。”趴在榻上,楚衡不忘指挥五味。

    邵阿牛回来,直接就跪在屋子里,咚咚咚给磕了几个响头。

    楚衡叹气:“这事,和你们都没关系。就算没今天的事,早晚我还是要被别人抓着打一顿的。不打我,扬州那些人的气消不了,楚家在扬州的声望也得降下来。”

    “可阿郎他们趁着天灾高价卖陈米的事,早就叫扬州百姓们看在眼里了,打了三郎只会更加丢人现眼。”

    五味端着碗来,闻声忍不住撇了撇嘴。

    楚衡笑:“楚家在扬州的声望,什么时候跟普通百姓有关系了?”

    楚衡这一顿打,换来了商会的称心如意。

    三天后,楚衡能下床了,前头的来了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说廖氏请他过去。

    楚衡盯着这个在书房里,专门给楚大富红袖添香的丫鬟看了会儿,叫五味送了包珍珠粉过去。

    那丫鬟抓着珍珠粉,心里欢喜,当即又说了几句。

    “三郎要当心,阿娘她边上还有别人。”

    “阿郎如今还病着,有人求上门,说想结个亲,阿娘就应了。这会儿,那家的郎君跟小娘子,正在中堂呢。”

    叫五味把小丫鬟送出西厢,楚衡自个儿慢吞吞换了身衣裳,喊来邵阿牛,直接往前面中堂走。

    楚衡被打了那四十下板子后,直接丢回西厢,整整三天,不见西厢里出来一个人,也不见有大夫被请进去。楚家的下人们都以为三郎这会儿怕是还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猛地见人已经能相安无事地走着了,惊得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守在中堂边上的几个家丁丫鬟,瞧见楚衡的模样,都有些吃惊。

    “阿娘。”

    进了中堂,楚衡拱手施礼。

    廖氏抬了抬眼皮,向他介绍边上坐着的一家三口。

    “三郎,快来见过杜三爷,这位是芝娘,家中行六,你喊六妹妹就成。”

    廖氏这话显然不合规矩。

    楚衡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杜三爷和……杜六娘。

    杜三爷约莫也是个生意人,肚子大得如同塞了枕头,一双眼睛咪咪小,倒是能聚光。边上坐着的杜六娘生得和她爹像极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楚衡倒是不歧视这副长相,只是杜六娘的神情看起来,却不像是个正常的。憨憨傻傻,眼神还明显聚不了焦。

    廖氏喝了口茶,等楚衡跟客人见过礼,又道:“你如今年纪不小了,虽然分了家,前段时间又闹出了事情给家里添了麻烦,到底是我楚家的子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

    底下的话,楚衡并不大算去听。

    要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不如直接说一句夫妻之实。

    他跟陆庭到底还有过夫妻之实,以后会跟谁不知道,但他知道,起码对象不会是个女人,更不会是个明显心智不健全,甚至并不健康的小娘子。

    他约莫能猜出廖氏跟杜三爷做了什么交易。

    楚衡再度看了眼杜六娘,见廖氏已经说到他和杜六娘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中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不多会儿,服侍楚大富的丫鬟就跑了过来,匆忙道:“阿娘,阿郎要见三郎。说是……说是……”

    “是什么?”廖氏有些不耐烦。

    “说是大郎在燕都出事了。”

    “砰”一声,廖氏掉了杯子。

    楚衡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哟嚯,有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