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7.26.25.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思路客小说 www.siluke8.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二十八章

    忙完新农具的推广已是四月底,潘成金黑了一圈。

    潘成金回到家,潘母心疼地拉着他的手,说道:“你都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这又黑又瘦的,都忙什么去了?”她伸手摸摸潘成金的脑袋,“你以前最爱抹的头油都用没了吧?娘给你多备一些。”

    潘成金敬谢不敏:“娘,别人都不用,我也不用了。每天都有那么多事要做,哪有空天天抹油。”他抱了抱潘母,“我这不是瘦了,是结实了!不信我把娘你抱到爹那边去!”

    潘母笑骂:“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闹。”

    骂归骂,她眼眶却有些湿润。

    她以前在京城得罪了人被下嫁到潘家。那会儿潘家才刚发家,潘父也粗鄙不堪,她刚来的几年也过不惯,不过日子久了,倒也渐渐有了点滋味。

    潘父少时日子过得苦,爱摆阔,潘母也随着他穿金戴银,把富贵都穿在身上。

    潘成金像潘父,脾气大,但仗义。在潘母眼里他是千好万好,只是总担心他没多少知心的朋友。

    酒肉找来的朋友,能有几个真心的?

    如今潘成金休沐也不爱和那些浪荡子去吃喝玩乐了,一心都扑在书院那个“学习会”上。他如今交的那些朋友个个都是有志气的,她怎么能不高兴?

    潘父寻过来,见潘成金在,哈哈笑着,抱过潘成金说:“我儿回来了!”

    潘成金说:“阿爹!”他笑眯起眼,“您好像又长胖了。”

    潘父笑骂两句,父子俩便坐下叙话。新农具刚开始推广,潘成金便回家一趟,带回几个通晓新农具锻造的工匠。

    潘父是白手起家的商户,岂会看不出其中利害?

    潘父立刻奔走昌州府衙,与州牧、州丞提及此事。得知此事是由骆宜修牵的头,昌州州牧当即拍板定案,与通州一起推广这批新农具。两州地势颇为相像,不仅对开荒有好处,对已经种下的良田也有好处。

    天公也作美,今年北边风调雨顺,稻谷与麦子长势喜人。

    如今州牧大人见了潘父,神色都极为和煦,宛如老友相见。

    想到这一切都是儿子带来的,潘父心里别提多美了。他拍拍潘成金的肩膀,说道:“看到你有出息,阿爹每顿都多吃两碗饭!”

    正说着,门童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嘴里嚷嚷:“老爷!京城那边来人了,说老太太病了,要夫人与少爷入京侍疾。”

    潘父脸皮抖了抖,看向潘母。

    潘母拧起眉头。

    潘老夫人是农妇出身,一向偏袒小儿子,潘父幼时熬的许多苦头就是为那弟弟熬的。后来那弟弟有幸成了官身,潘老夫人就一直叫潘父拿出钱财为弟弟“活动”。

    潘父已是昌州首富,与沈家一样有资格以富户的名义迁入京城茂郡,可潘父没有动过那样的念头。离了昌州,没了根基,手中拿着再多钱财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即使别人不来宰他一刀,潘老夫人也会为了潘父那“有出息”的弟弟来宰他。

    这是要将潘母和潘成金弄到京城,逼得潘父跟着进京啊!

    潘父一掌拍在桌上,眼眶竟有些红了。他猛地抓住潘母的手,咬牙说:“你嫁给我已是委屈了,我断不会让你去受气。别管她,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潘母温言说:“夫君莫急。既然母亲病了,我们是该回去看看的。”她眼底有着柔和却又坚定的光芒,“你不是正好要去京城寻那些海商吗?我们一块回去。”

    潘父望着潘母,有些犹豫不定。他知道妻子看似柔弱,实则坚韧又有主见。

    妻子刚到昌州时,谁都不服她,连他也觉得她女德有亏,未出阁就与人互许终身——最后还被人抛弃了。等相处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得到了多好的珍宝。她从未嫌弃表哥家道中落,她那表哥攀上高枝之后却反诬她纠缠于他,惹得那高枝动了怒,逼得妻子家里胡乱将她嫁了。

    若是回到京城,会不会惹得妻子想起那些陈年往事?

    潘父自然不是心胸狭窄,这么久了为那点事拈酸吃醋,他只是心疼妻子,怕妻子心里难过。潘父抓紧潘母的手:“你若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潘母含笑说:“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母亲和哥哥,是时候回去见见他们了。”

    潘成金忍不住插话:“那我呢?”

    潘母说:“你自然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为这些事荒废了学业。”儿子如今懂事了,有些事不能再忍下去了,该彻底地把它们给解决掉。既然潘老夫人眼里只有小儿子是她儿子,何不让她如愿?潘母拍拍潘成金的手背,语气和缓而柔和,“别担心你祖母,阿娘会好好侍候好她。”

    潘母这般温柔退让,潘父心里更加难受。

    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妻子,心中已有了决断。去京城!去看看他那母亲安的是什么心——若真的想借他妻子和儿子挟制他,要他倾尽所有帮扶弟弟,那么这个家是时候该分了!

    潘成金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最后闭上嘴巴没再说话。

    这是颜舜华教他的,颜舜华说了,如果你根本听不懂别人的话也看不出别人的想法,千万不要乱说话,且耐心等等。少说,多想,很多事自然会浮出水面。

    潘成金回书院当日,潘父和潘母也启程去京城。

    潘成金带着疑惑回到鹿鸣书院,第一件事便是找颜舜华说起父母之间的古怪。

    颜舜华完听,又问了几句潘母的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夸道:“你阿娘好聪明。”

    从潘母这番言辞来看,就知道潘母从来不会说潘老夫人半句不是。然而潘老夫人偏心幼子,最难受的其实是潘父这个孝子。潘母越是温柔体贴地应承着,越能勾起潘父心中的苦楚和怜惜。

    久而久之,潘父自然也“偏心”了——偏向潘母和潘成金。

    潘母教子也颇有一套,平时都由着潘父宠溺儿子,让儿子的脾性都随了他父亲,这样潘成金自然能讨潘父喜欢。可在学业上她又抓得很严,从不让潘成金松懈,是以潘成金即使染了一身纨绔毛病,却还是能在鹿鸣书院里考进上舍。

    这样聪明的一个女人,自然能让潘父十几年如一日地钟情于她,从未生出二心——潘父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更别提正正经经地纳入妾室了。

    同样是被迫远嫁朔北,林灵妙母亲与潘成金母亲真是天差地别。但凡林灵妙母亲能早些释怀,与丈夫齐心谋划,说不定林州丞早升上去了。

    林灵妙母亲那般执着地带着林灵妙回了京城,反倒让人知晓她仍不曾放下过去,林州丞、林灵妙的前程也免不了受些牵连。

    颜舜华叹了口气。

    潘成金疑惑地看着颜舜华。

    颜舜华说:“成金哥哥,你是有福气的。你有一个那么好的母亲!”

    潘成金这次听懂了,一脸地赞同:“那当然。”

    颜舜华莞尔。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大潘,有人来给我们下战书呢!”

    颜舜华仔细一瞧,发现这人是中舍的,叫侯仲春,与潘成金一样捐学田进来的,大伙都叫他猴子。

    侯仲春为人机灵,消息最灵通,是学习会的“第一探子”,书院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潘成金问:“怎么回事?”

    侯仲春说:“我们这段时间不是去忙新农具的事吗?有人仿着我们学习会搞了个‘君子社’。”他呸了一声,骂道,“什么君子社?分明是学我们的!你们知道牵头的人是谁吗?”

    潘成金与颜舜华都摇头。

    侯仲春说:“是傅昆!”他满脸不屑,“就是那个认阉人当爹,还改了姓的。”

    傅昆?

    颜舜华在书院也算吃得开,但还是有不少人没能结交上,这傅昆就是其中之一。颜舜华入书院时傅昆正巧去了京城,直至一个月前才回来。而这一整个月颜舜华都忙碌得很,根本没与这傅昆说上话。

    颜舜华说:“他养父是傅安傅公公?”

    有人接话:“正是。”

    说话的不是侯仲春,而是一个颜舜华不曾见过的少年。

    颜舜华循声望去,只见那少年手持一把折扇,一张一合地把玩着。

    少年也望着颜舜华。他的脸庞有几分阴柔,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放肆地打量着眼前那个又矮又小的小豆丁。

    对上颜舜华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少年嗤笑一声,说道:“我叫傅昆。”他用扇子点点颜舜华光洁的额头,“战书已经下到你们学习会那边了,若是你们输给了我们君子社,就乖乖把你们用的地方腾出来给我们,明白了吗?”

    颜舜华心头突突直跳。

    这个傅昆,她见过!

    南渡之日,随行南下宦官极多,傅安就是其中一个。可那时傅安身边没有傅昆这个养子——她是在魏公明那边见到这人的!

    那时傅昆已二十来岁,与眼前这稚气犹存的少年全然不同。

    魏公明设立的厂卫很有可能就是由这傅昆掌着的!

    颜舜华记得那时都说那厂卫统领年纪虽小,手段却十分了得,心肠也狠辣至极,但凡经了他手的人没有不认罪的——更没有全首全尾出来的。

    今上信任内侍,每个周都会派内侍任监察史,那傅公公与宫中的掌印太监李公公不和,于是被发配到通州这边来。

    仔细算来,傅公公来到这边也有两年了。这两年里傅昆都在鹿鸣书院念书。傅昆进书院的第二个月就考进了上舍,两年过去,傅昆的才识在书院里可能只比沈云初稍逊一些。

    颜舜华听说有这么个人时,还特意问过沈云初这人品性如何。

    如今亲眼见了,颜舜华已有了答案。没想到是他!

    颜舜华拍开傅昆的扇子。

    她仰起脑袋,说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比试?赢了你们我们能得什么好处吗?白白浪费时间!你若是想要地方,去跟先生说就是了。”

    傅昆兴致盎然:“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胆小鬼。”

    颜舜华说:“我们建学习会又不是为了逞强斗勇。”

    傅昆说:“那君子社的战书,你们是不愿意接了?”他鄙夷地看了潘成金一眼,“牝鸡司晨,果然不成气候。”

    潘成金最受不了别人的激将。他骂道:“比什么?谁怕你了?”

    傅昆眼底暗光流转:“你能做主?我听说你们‘学习会’做主的是个七岁女娃娃啊。”提到‘七岁女娃娃’时他的声音咬得特别重。

    潘成金再迟钝也听出来了,这傅昆是在挑拨离间。他怒红了眼:“你这阴阳怪气的家伙,少来这套!”

    颜舜华看向潘成金。

    注意到颜舜华平静的目光,潘成金霎时冷静下来。他就是改不了这暴脾气,才总是和人起冲突。

    潘成金不说话了。

    颜舜华说:“这段时间我们忙得很,学业落下不少。你们君子社的人一直留在书院,比考核成绩的话我们自然是比不过的。”

    傅昆有点意外。

    潘成金是什么性格,傅昆早就了若指掌。这纨绔少爷绝对是别人一激就上钩的,没想到才过了短短数月,这家伙居然能忍下别人的挑衅了?

    傅昆这回真的来了兴致。他淡笑着问:“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比什么?”

    颜舜华笑眯眯:“我们这段时间走了不少地方,发现有些村子实在穷困得很。不若我们各挑一处穷村子,看谁能先让穷村子富起来。”

    傅昆稍一思量,便明白颜舜华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冷哼一声:“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好,我若是不尽心去做就会输给你;我若是尽心去做,沈家也得了便宜。”

    颜舜华眉头一挑,也用起了激将法:“怎么?你不敢吗?”

    傅昆哈哈一笑。

    他说:“有何不敢?你敢提出来,我就敢答应。”傅昆将手中的扇子一合,随口又把赌注变大了,“你们若输了,那什么学习会就别弄了,都并入我们君子社来吧。”

    颜舜华说:“你们若是输了呢?”

    傅昆睨了她一眼:“那是不可能的事!”

    颜舜华定定地望着他。

    傅昆说:“那好,我们若输了也一样,君子社并入你们学习会。”颜舜华所做的事他都了解过,但傅昆认为那很多都是靠着沈家的帮助才做到的。一个七岁的小娃娃,能有多了得?这小娃娃能得意这么久,不过是因为没遇上他!

    两人这般议定,第二日傅昆便拿出了新的“战书”来。

    傅公公虽有些心灰意冷,却还稳坐监察史的位置,傅昆要查点东西还是很容易的。傅昆挑了几个特别穷困的地方做成签条,叫颜舜华来抓阉,抓到哪里就去哪里。

    颜舜华夜里也回了沈家一趟,知晓这傅昆从小是个有野心,这次朝她们这边下“战书”,恐怕不仅仅是一时兴起。

    傅昆是想借此次机会让傅公公重新起复。

    真是麻烦。

    颜舜华从来都不怕事,但她拿不准傅昆此人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傅昆有野心,也有才干,心思更是诡谲难猜,如果她在傅昆的青云路上推了一把,会不会给自己添了一个劲敌?

    颜舜华微微握拳。

    即使她不接傅昆这招,傅昆还是会挑起事端。与其那样,还不如与傅昆正面接触一番,看看此人是不是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心狠手辣、狡诈无耻。

    抓阉开始。

    颜舜华没有犹豫,爽快地抽出一张签条,只见下面写着石岗村三个字。她顿了顿,脑中隐约有些印象。这村子极为偏僻,周围又都是石岩山,种不了多少粮食,一年四季都饥不裹腹衣不蔽体。

    看来她运气不怎么样啊。

    颜舜华把签条递给潘成金,潘成金马上哀嚎出声。

    君子社那边,傅昆也抽完了。听见潘成金的嚎叫,傅昆唇边溢出一丝笑意。看来学习会那边抽中了“好签”?

    不过傅昆既然能把这些村子挑出来抓阉,自然不会选条件相差太远的。他挑中的地方也没好到哪里去,叫沙田村。

    沙田村倒是有不少田地,只是早些年村里人觉得周围的树林太占地儿,建新房子又需要木材,索性把那一带的树全砍了。

    没想到树一砍,田也种不了了,不是水淹就是泥掩,一年到头都在闹灾,口粮都种不出来,还得按良田缴纳税钱。

    沙田村不少人都逃了,流落到外头成了无家的流民。没办法,如今的徭役重如山,寻常人哪可能受得了?

    傅昆昨夜已知晓各个村子的情况,抽中这样的村子也不曾惊讶。